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布受天下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步步高嫁 作者:仙桃 文案 无良表哥背叛、克妻将军多情、好不容易遇见病弱才子一枚,半路被公主横刀夺爱。一步一危机,一步一伤情,到底谁才是与她厮守一生的良人呢? 内容标签: 搜索关键字:主角:萧如梅、陈琦、陈展 ┃ 配角:杨元戎、潘邵煜、徐子航 ┃ 其它:宫斗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马志贤细说四世家   益州三台县马家村有个书生姓马名志坤,父母过世的早,跟着兄嫂过活。兄长名叫马旺,娶了一房妻室,生了一儿一女。家中有族田二十亩,也算是镇上的殷实人家。马志坤自幼跟着兄嫂过活。农忙下地干活,农闲山中放羊。一年到头没有闲着的时候。两家兄弟有一个伯父叫马原,是村里的教书先生,六十岁的年纪,身康体泰。养了一子一女,儿子自幼习武,已经从军。女儿年方十五,相貌清秀,知书达理。马志坤经常拜会他的伯父,受其教导,夜间攻书,指望学有所成,不在受兄嫂欺负。马原感其智念坚定,常常深夜教导他读书识字。   兜兜转转十几年年,这个马志坤已经长到十八岁。从以前大字不识的放羊娃,长成如今才学出众的少年英才,当属异数。   正是初春农忙之时,马志坤白日帮着兄嫂打理家中田地,晚上去伯父马原家请教诗文。马原每晚都会在书房等候他,十几年从不失约。今日却为如约而至,马志坤如坐针毡。夜已经交过子时,马原才从正房出来,朝马志坤道:“我昨日跟你说的话,你确定不反悔?”马志坤坦言道:“男儿志在四方,寒窗十载,为的是精忠报国。不是为了贪慕虚荣,做懦夫行径?”马原盯着他摇头道:“既然你志在四方,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教导你的了。你回去吧!”马志坤跪在他身边道:“侄儿知道拒绝伯父提的婚事,叫伯父陷入两难。可否取个折中的法子。”马原见事情有转寰余地,看向他道:“什么折中之法?李家小姐虽神志混沌,也是富家千金,总不能委屈给你做妾吧!”马志坤立刻解释道:“小侄不是这个意思。李家是医药世家,前些日子伯父重病,也多亏李老板细心医治,伯父的病才能好转。伯父有意提携,侄儿心里明白。”马志坤把话挑明,马原也不好强求于他了。马志坤继续道:“侄儿也并非不想娶李家千金,也知道李家千金是为情所困,才会伤心过度,失了心神。细心调养,也有望好转。正因如此,侄儿才不好在李小姐神志混沌之时娶了她。侄儿想着,先去京都谋求个官职,也可寻求名医为李家小姐治病。等李家小姐病愈,在论及婚嫁。倘若李小姐不反对,侄儿绝无意见。”一番话虽是推辞不娶李家小姐,却说得冠冕堂皇。   马原不由侧目,扶起他坐下道:“你自小志向远大,虽受尽兄嫂欺凌,却意志坚定。如今能说出这番话来,想必这个小小的三台县是留不住你的。”马志坤谦逊道:“都是伯父教导的好。”马原话锋一转道:“你可知京都四柱国都是那几家?”马志坤心中暗喜,伯父这是在考验他,若是回答的好,必会得其助力。他细细思索道:“南夏初建,益州洛氏、江南徐氏、陆洲何氏、济州潘氏并尊为四大柱国。”听了马志坤一番话,马原微微点头。马志坤为马原倒了一杯茶,继续道:“斗转星移,数载已过。洛氏作为四柱国之首,自洛皇后被废,渐渐衰败。何氏私练兵马,机密外露,满门获罪。当年开国功勋之家已去其二。萧氏和宇文氏为后起之秀,与潘氏、徐氏并称新朝四大柱国。”马原问道:“你觉得徐氏显赫至今,凭的是什么?”   马志贤道:“徐氏能在风云变化的京都城立足了几百年,显赫至今,凭的就是忠君之心。”   马原在三点头道:“四大柱国,你属意哪家?”马志坤细细思索,以伯父清廉忠君的脾性,一定会属意徐家。但是徐家权势日渐败落,不及潘氏权势鼎盛。他私心想着投靠潘氏,为了迎合伯父,他却违心道:“侄儿想投靠徐家。”一番话说得马原连连点头道:“我昔年游历京都时,曾在卫国公府上做过两年书吏。现写封举荐信给你,也可叫你少走些弯路。”马志坤听后连连感谢,当即为马原研磨。马原一笔写就,把书信交给马志坤道:“伯父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。”马志坤趁机道:“侄儿有报国之心,却囊中羞涩。”他作势将书信放回桌子上,马原道:“此事不难,伯父可赠你银两。”马志坤跪下大礼参拜道:“伯父待侄儿犹如亲生,侄儿若是飞黄腾达,必不会忘记伯父大恩。”马原扶起他,看看外面破晓的天色道:“回去告诉你兄嫂一声,打点好行装在上路。”马志坤拜别马原,回到家途中暗暗思索道:“如今正是农忙之时,兄嫂知道他入京求官,定会没收银钱,阻止他入京。”想到此处,他连兄嫂家门也未进,直接往京都而来。   太阳升起,马原之妻余氏从正房出来。看到一夜未睡的马原不由责怪道:“怎么和志坤说了一宿的话。”虽是责怪,却带着欣喜道:“志坤可是同意了李家的婚事?”马原摇头道:“以后不要在提起此事。”余氏惊讶道:“李家愿以半数家产相送,他竟然不同意。真是过惯了苦日子,享受不得半日富贵。”马原道:“他并非池中之物,以后你见到他,不可在像从前一样呼来喝去的。”余氏大字不识一个,哪里懂得这许多。马原只是摇头,也不在过多解释。   带着无限憧憬,马志坤经过数日路程,终于抵达京都。他找一家偏僻的客栈住下,休整一夜。次日一早穿戴整齐前往潘府拜见潘丞相。门房管事来旺见他穿着寒酸,嘲讽道:“丞相是何等身份,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?”马志坤道:“丞相喜纳天下名士,在下不才,特来毛遂自荐。”来旺道:“就凭你这身棉布青衫,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,说自己是有名之士,有谁会信呢?”马志坤道:“我有报国之志,有才学傍身,这些还不够吗?”来旺嘲笑道:“文银五百两,我给你通报!”马志坤眼内希冀暗淡,别说五百两,五十两他也拿不出。来旺笃定他没有这么多银子,直接逐客道:“没钱就走人,别在这里晃悠。”马志坤拂袖而走,暗讽道:“朱门愚仆多势力,有才无银莫进来。”,马志坤乘兴而去,败兴而归。   马志坤在京都逗留数日,身上银两也花用干净。他对月自怜自叹道:“毛遂自荐无门路,寒酸潦倒度日难。”迫于生计,马志坤买来纸笔作画。心中想着京都繁华,一幅《盛世京都赋》跃然纸上。他把书画挂在客栈正堂,期望高价卖出。等了几日却无人问寻,他不暗自愁闷。客栈伙计放下一盘青菜和两个馒头,见他终日苦闷,好心提醒道:“你的画技虽好,却远不及潘二公子。靠卖画是挣不到银两的,还是另谋生计吧!”马志坤好奇心突起道:“还请小哥细细说来。”活计见他这般礼貌,心下喜悦。耐心讲道:“客官有所不知,这潘二公子是潘丞相爱子。京都四才子之一的画仙是也。”马志坤问道:“在下孤陋寡闻,敢问小哥四大才子是那几位?”活计惊讶道:“京都四才你都不知道,难怪郁郁不得志。”马志坤压下心内不愤道:“还请小哥指教。”活计道:“当朝太子,潘丞相府二公子,卫国公府大公子,南阳候府三公子被誉为京都四大才子。”马志坤暗暗思索,他与京都四才相比,简直是云泥之别。他只顾自伤自怜,却不知活计早已离去。   饭菜已经凉透,马志坤草草吃了饭菜。却了无睡意,暗叹道:“明月悄然上楼头,落魄公子自哀怜。空怀精忠报国志,苦无伯乐识英才。”   烛泪尽,天已亮,红日照轩窗。   马志坤思索一夜,想出了接近潘世杰的法子。既然见到潘世杰这般不容易,不如结交潘邵煜,通过他攀上潘世杰这棵大树。想到这里,他重新把自己的画作挂在正堂出售,把原先的三十文银,改成三千文银。这样一改,引来众多人的回顾。众人议论此人好生狂妄自大,一幅字画,竟然要价三千文银,比一画千金的画仙潘二公子要价高出三倍。   京都四才齐聚潘府花园,本是赏景作画、品诗、下棋为乐。潘邵煜一幅《京都烟云图》已经完成,他迫切的叫徐子航品评,好作诗一首。徐子航却将画放到一边道:“有一件奇闻你们可知晓?”潘邵煜急切询问道:“什么奇闻?”徐子航:“坊间有一穷酸书生,画了一幅《盛世京都赋》,竟然要价三千两,你说他是不是痴人做傻事?”潘邵煜道:“比我这个画仙还狂妄,不如去见识一下?”他虽是说给众人听,目光却落在陈琦身上。陈琦也想见识见识这个痴傻狂妄之徒。微微点头同意。 ☆、潘郎出行香满车   京都四才子论身份尊贵当属太子陈琦,论知名度当属潘邵煜。四人乘坐潘邵煜特制的四驾并驱的大型马车。雕花镶玉,白纱翻飞,引来路人驻足观看到这辆马车的人,都知道是画仙潘邵煜出行了,纷纷停下脚步观望。四人透过白纱车幔看着车外翘首欢呼,人头攒动,闺阁少女暗把绣怕、香囊、鲜花投入车内。徐子航伸手接住一个香囊道:“京都盛传‘潘府二郎君,出行花满车’名不虚传!”萧延庆伸手接住一支桃花道:“‘锦帕香囊花瓣雨,虏获芳心一箩筐’实至名归。”潘邵煜解释道:“太子尊贵,世人难得一见。子航从不高调出行,认识的人也不多。延庆一心为国,很少在这上头花费心思。也只有我喜欢招摇过市。”谈笑间,马车出了人流拥挤的尚乐坊。离开了官宦聚集之处,马车一直向平乐坊而来。这里是贫民百姓聚集之地,一些来京都谋求名利的穷书生都住在这一带的客栈之中。   马车在悦来客栈门外停下。众人只见华车内下来四个样貌俊朗,锦衣华冠的公子,纷纷猜测是何人到了。有人宝盖华车的欣喜道:“是画仙潘二公子到了。”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四人身上,纷纷猜测那位才是潘二公子。   徐子航当先一步,在那幅标价三千文银的画作上题诗:“一画三千比画仙,痴人行径寒微志。狂妄自大惹人议,众君说笑茶饭后。”诗名《赛画仙》,落款徐子航。众人虽知徐子航、潘邵煜、萧延庆和太子陈琦并称京都四才子。却只闻其名,未见其面。今日见到徐子航本人,竟然也是位俊朗潇洒的公子。   潘邵煜朝店主道:“把这个狂妄之徒叫来,叫本公子看看。”店主一猜透来人身份,不敢怠慢,连声应诺。马志坤闻讯而来,但见堂中并排站着四位华服少年,却不认的那位是潘二公子。马志坤下拜道:“敢问纳伟仕是潘二公子?”潘邵煜首先发言道:“你是卖画之人?”马志坤道:“正是在下。”潘邵煜指着那幅画道:“一画三千,着实狂妄之极。”马志坤解释道:“在下卖画,本意不在银两。而是要引出潘二公子一见。”潘邵煜更加奇怪道:“我又不是妙龄少女,你见我作甚?”马志坤道:“在下仰慕潘二公子才华,早有结交之心。只是囊中羞涩,门房之人不与通禀。在下才想出这个法子,引公子出来一会。”潘邵煜听了他的解释,不但不怪罪,反而许诺他道:“即是有心结交,你我便是朋友。以后去潘府拜见,只要说明身份,无人敢为难与你。”马志坤拜谢道:“公子不嫌在下寒微之身,在下必忠心跟随公子,为公子鞍前马后,绝不言苦。”此人行径和陈琦猜测一般无二,到对他生了惜才之心。命跟随宦官赠送他一包文银道:“这包银子算是我对公子一番心意。出门在外,不比在家中。花用上短缺不得。”马志坤朝陈琦拜谢。陈琦道:“赛画仙已经见识过了,我们也该回去了。”陈琦发了话,无人不从。   四人出了越来客栈,潘邵煜提议道:“天色还早,不如去沁芳园听曲吧!”众人都知道潘邵煜是出了名的风流多情,都笑着看着他。萧延庆道:“你要听曲见花魁,自己去也就是了。何必拉上我们?”潘邵煜坦言道:“前些日子答应了月溪,要她也见识一下四大才子。”陈琦道:“如此高调出行,已经是破例了。”徐子航接着道:“若是暴露太子身份,空有危险。”潘邵煜道:“晴天白日的哪有危险?何况我们带着这么多护卫,一定不会有事。”众人都不赞同他的提议,潘邵煜继续游说道“月溪是一名雅妓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被誉为四绝姑娘。恰如一支梨花落污泥,身净心洁不染尘。”陈琦来了兴致,问道:“即有这样的女子,去看看也无妨。”得了陈琦的话,潘邵煜命人改道沁芳园。   四人到了沁芳园,找了个僻静之所,品茶观舞。   月溪之舞,柔中带刚,飞跃腾起,臂缚飘飞。一舞终了,月溪下台,轮番给坐中客人倒酒,索要赏银。走到他们这一桌的时候,月溪先给潘邵煜、徐子航、萧延庆斟酒,而后是陈琦。陈琦是第一次来这里,接过酒杯一饮而尽!月溪打量着陈琦,笑问道:“公子随身携带玉箫,必定是箫中翘楚。不知道月溪是否有福气能和公子来一场琴箫合奏”佳人相邀怎可拒绝,陈琦微微点头。   陈琦和月溪一同登台,两人琴笛合奏,默契无间。萧延庆、徐子航、潘邵煜凝神听曲。曲未终,琴音骤停!一柄长剑直接刺向陈琦。陈琦骤然受袭,被逼到墙角,忙拿着手内玉箫相抗。玉箫应声迸裂,月溪的剑朝陈琦咽喉刺去,陈琦蹲身避开致命一剑。变故突起,徐子航、萧延庆齐齐飞身上台。月溪丢出几棵□□,台上浓烟四起。徐子航、萧延庆把陈琦护在身后,耳边细听,辨别利剑刺来的方位。潘邵煜不会武艺,在台下干着急。眼看烟雾散尽,潘邵煜看到现场一片狼藉,徐子航重伤,月溪毙命,后悔不该带陈琦来这种地方。   收到陈琦遇刺的消息,潘邵成带着禁卫军迅速包围沁芳园。潘邵成吩咐禁卫军护送陈琦回宫,又派人送徐子航回府治伤。最后将沁芳园封锁,疑犯全部收监入狱。潘邵煜跟着自家哥哥回到府中,潘世杰早已知道事情始末。朝潘邵煜甩了一巴掌道:“逆子。”潘邵煜跪下道:“儿子也不知道月溪是何氏后人。原是倾慕她的才华,钦佩她的节志,感怜她的遭遇,才会与她相交。”潘世杰道:“我看你是被美色迷昏了头。竟带太子去那种地方。”潘邵煜道:“儿子思虑不周,请父亲恕罪。”潘世杰道:“求我也没用。徐谦正愁抓不住我们潘家的罪证。明日徐谦一本奏书,你勾结何氏余孽谋害储君的罪名可就落实了。”潘邵煜吓得瘫在地上,潘世杰呵斥道:“还不起来随我入宫请罪?”潘邵煜立刻爬起来,跟着潘世杰出了屋子。潘邵煜心里明白,父亲一定是有了万全的法子,心下忧虑之色尽退。   潘世杰带着潘邵煜进了宫,直奔御书房。陈显得知事情始末,又见潘世杰绑子请罪。想到潘世杰是朝中重臣,四柱国之一,跺一跺脚京都也要颤一颤的人物,哪里还敢真的处置潘邵煜。他朝潘邵煜道:“不知者不罪。”潘世杰拜谢道:“臣代犬子谢皇上不罪之恩。”潘邵煜也拜谢道:“多谢皇上不罪之恩。”陈显命他们父子起身。潘世杰道:“皇天保佑太子怏。只是卫国公之子身受重伤,归根揭底,全因这小畜生识人不明之过。还请皇上治罪。”陈显早已洞悉潘世杰的用意,开口道:“徐谦之子是为救太子受伤,与邵煜无关。”潘世杰道:“皇上不罪,恐怕难以向卫国公交代。”陈显暗暗思索,潘世杰这个老狐狸,明着负荆请罪,实则是为寻求庇护而来。陈显道:“就罚他回府闭门思过,无圣旨不得外出。”潘世杰父子一同拜谢道:“谢皇上恩典。”陈显命他二人起身,又埋首于奏折之中。潘世杰没有要走的意思,朝陈显启奏道:“卫国公长子徐子航勇救太子,功不可没,理应嘉奖。”潘世杰与卫国公徐谦是多年死对头,为徐谦之子请封,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。潘世杰道爱子受伤,卫国公一定万分心痛。臣请皇上下旨安抚。”陈显总算明白过来,潘世杰一是为了替儿子寻求庇护,二是为了消除徐谦的怒火,想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正合了陈显的心意,他点头道:“爱卿言之有理。”   陈显写了圣旨,吩咐太监冯昌前去徐府传旨。徐府枕霞轩徐子航命悬一线,徐谦神色凄楚。先是潘后派了医正彭桦来为徐子航治伤,又是太子送来救命的雪参。经过全力抢救,终于保住徐子航性命,徐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。回书房着急亲信大臣,商议参奏潘邵煜勾结何氏余孽,行刺储君的事情。偏巧在这时候,陈显的册封圣旨到了。徐谦领着家人接了圣旨,暗暗思索道:“圣旨为何来的如此之快,册封的官位也颇高。”徐谦亲自封了五百两银子给冯昌。借机询问道:“正二品车骑将军紧次于益州守将宇文贺。皇上为何册封犬子如此高的封位?”冯昌道:“是潘丞相亲自携子请罪,并为令郎请封。”徐谦送走冯昌,暗想又被潘世杰摆了一道。原先的出师有名,变成了出师无名。说潘邵煜勾结何氏余孽吧!皇帝已经处置过了。说潘邵煜之人不明,累及徐子航受伤吧!徐子航是为救太子受伤,和潘邵煜没有半点关系。要想打上门,出口恶气吧!潘邵煜奉旨面壁思过,无圣旨不得出门,到了潘府也难见他的面。暗骂潘老狐狸做事滴水不漏。 ☆、宁愿枝头爆香死   春雨贵如油,淅淅沥沥的雨下了几日终于放晴。南阳候府西南一角有个小院落,院中积满雨水。几个婆子忙着院外排水,两个丫鬟在廊下做着针线,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府内的的八卦。穿粉色衣服的少女道:“皇后下旨举办桃花宴,实则是为了物色太子妃人选。咱们家的三小姐和四小姐都想进宫,为了桃花宴的事情争论不休。最后闹到老夫人面前,老夫人为了平息战火,亲子点了大小姐作为入宫人选。我看还是大小姐命好。”绿衣丫鬟道:“你怎知她没有在背后挑拨离间?”粉衣丫鬟道:“秋兰,你多心了。大小姐没有你想的那样坏。”秋兰停下手里的绣活道:“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,白菜脑子豆腐心。”粉衣女子正要反驳,却听屋内有人喊道:“秋彤,你过来。”秋彤收起绣活,快步进屋。穿杏红罗裙的少女道:“快来给我梳头。”此人十五六岁的样子,容貌极美。正是萧府二小姐萧如梅。秋彤拿起木梳,道:“小姐要输什么头式?”萧如梅道:“和昨日一样,别太复杂。”秋彤依言,开始用梳子给她疏通凌乱的秀发。萧如梅道:“你别和秋兰一般见识。她人不错,就是嘴上不饶人。”秋彤道:“奴婢虽然心眼实诚些,好赖还是分得清的。”萧如梅对镜端详一番,把头上的朱钗取下。站起身道:“去把我的臂缚拿来,我要去看云燕表姐。”秋彤依言,拿了臂缚给萧如梅。两人出了屋子,萧如梅朝秋兰道:“我和秋彤去云梦阁,你待会儿去夫人的正房把这月的例银拿来。”秋兰点头道:“奴婢记下了。”萧如梅这才放心的和秋彤往云梦阁而来。   主仆二人进了屋子,只见萧如珍守在病榻前。林云燕虚弱的躺在床上,咳喘连连。萧如梅走到榻前,看向萧如珍道:“咳喘之症不是已经治愈了吗?怎么又犯了?”萧如珍叹口气道:“她存心作践自己,不犯病才怪。”萧如梅劝道:“到底怎么了?”林云燕道:“我叔父说已经把我许配给高贵妃之弟高雄为妻。”萧如梅道:“这是好事,高家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官宦世家,,姐姐应该高兴才是。”林云燕道:“高家公子嗜赌成性,眠花宿柳,不务正业。要我嫁给这样的人,简直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。”萧如梅道:“姐姐人在闺中,怎知高公子秉性,别是听人误传,毁了一生姻缘。”林云燕道:“上次跟着祖母去寒山寺进香,调戏我的人就是他。”萧如梅道:“我们可以去求祖母,退了高家的婚事。”林云燕道:“祖母说婚事已定,无法退婚。说到底我只是外孙女,不是亲孙女。只能听从叔父安排。”萧如梅也想不出办法,只握住她的手道:“姐姐别急,办法会有的。”林云燕凝视萧如梅道:“我自幼父母亡故,不得叔婶喜爱,承蒙外祖母怜惜,接到身边照顾。处境艰难,也没有失去生活的希望。一心想着能嫁得佳婿,脱离苦海。叔父为我定下高家的婚事,这是要生生断送我唯一的希望。”说到悲痛之处,泪水无声落下。萧如梅用手帕给她擦着眼泪,小桃端了汤药过来,萧如梅亲自端了汤药喂她。林云燕闭不肯喝药。萧如梅蹙眉,看向萧如珍道:“大姐别干站着,也帮着劝劝吧!”萧如珍接过萧如珍手里的药碗,亲自喂她道:“如果我是你,绝对不会寻死腻活。想法子渡过难关,生活又是一片光明。”林云燕默默垂泪,推翻药碗道:“但凡有一点办法,我也不至于走到这步田地。”药碗应声落地,溅了萧如珍一裙子。   萧如珍面露愠色,冷言道:“她决意去死,能有什么办法?我劝二妹也别白费口舌了,就由着她自生自灭吧!”她一边说,一边拉着萧如梅出了屋子。萧如梅在廊下站定道:“林姐姐一时糊涂,姐姐何必跟她置气?”萧如珍叹口气道:“她虽住在我们府里,却是林家的姑娘。老夫人能护她一日,也护不了她一辈子。这门婚事是她叔父定下的,老夫人和夫人都爱莫能助。你好歹劝劝她,要死也要死在林府。若是死在我们府里,她亲叔叔又要寻事,闹得大家都不得安生。”萧如珍虽是说给萧如梅听,实则是说给屋内的林云燕听的。萧如梅望着萧如珍负气而走,她转身回屋。看着病榻上咳喘连连的林云燕,来回踱步,一方手帕已经搅成麻花。猛然想到一个主意,走到林云燕身边道:“姐姐可愿出府暂避一时?”林云燕道:“妹妹请讲?”萧如梅却卖起了官司道:“姐姐先喝药。”林云燕点头,萧如梅接过小桃新熬的汤药,亲自喂林云燕喝了药。一边给她擦着嘴角的汤泽,一边道:“姐姐可以去佛缘庵,只要林家找不着人,时间一长高家必会退婚。”林云燕道:“还是你的主意多。”萧如梅道:“我给姐姐开几服药,等身子好些,我寻找机会就带姐姐去佛缘庵。”林云燕轻轻点头。   萧如梅从云梦阁出来,缓缓步下石阶,望着满园春景,却没有半点喜色。在这高门大院内,有规矩拘着,一生难得自由。仰头望向天空。天空似水洗一样蓝,燕子在空中自由自在的飞翔。萧如梅暗暗感叹道:“抛却闺阁淑女身,化燕飞碧穹。”一路走,一路伤,回到梧桐苑也没有心思做刺绣。做到铜镜前,端看自己的的容貌,微微感叹道:“空有如花美貌,不知姻缘何处寻?”秋兰空着手回来,一脸的不高兴。萧如梅问道:“没拿到就算了,我们辛苦几天,把刺绣卖了就有钱了。” 秋兰道:“夫人克扣例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,小姐怎么不找夫人理论呢?”萧如梅道:“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。你忘了三年前秋彤去领例银,秋菊只给了一半的例银,秋彤和她拌了几句嘴,结果被打了二十藤条。我年幼天真,以为有理走遍天下。怀着一股正气和夫人讲道理。结果以出言不逊,顶撞嫡母的罪名罚跪祠堂。”秋兰道:“一味地忍让只会助长作恶者的士气,实非明智之举。”萧如梅道:“为恶者,祸虽未至,福已远离。”萧如梅低头绣花,秋兰无话可说,也拿起针线做绣活。屋子里寂静无声。   夕阳落下,屋子渐渐暗下来。秋彤拿着火折子点亮屋内的烛火,又跑到外面点亮画廊上的灯笼。屋里屋外顿时亮堂起来。月光皎洁,夜风中夹杂着迎春花的香气。穿过重重院落,直飘向萧夫人的正房。红墙绿瓦,画廊下灯烛亮如白昼。透过茜纱窗子看一看到屋内的身影。几个丫鬟焚香,添茶。萧夫人坐在榻上,目光看向身前站立的萧如珍道:“她不是要寻死吗?怎么突然想明白了?”萧如珍道:“想必是如梅说的话她听进心里了。”萧夫人道:“留在府里始终是个祸害,还是叫让林家的人接走为妙。”萧如珍附和道:“伯母说的是。”萧夫人拉住萧如珍的手道:“从小伯母没有叫你受过半分委屈,桃花宴上你一定要好好表现。”萧如珍道:“如珍不会叫伯母失望的。”萧夫人道:“这样我就放心了。”萧夫人靠躺在榻上闭目养神,萧如珍默默退下。   连日好天气,萧如梅带着秋兰、秋彤在廊下做针线。小桃小跑着近了院子道:“二老爷要接了我们小姐回府。”萧如梅惊站起来,抛了针线道:“上次不是说下月接走吗?怎么又给主意了?”小桃道:“奴婢也不清楚。小姐吩咐奴婢请二小姐过去。”萧如梅吩咐道:“秋兰看院子,秋彤跟我来。”秋彤放下针线,跟着萧如梅出了院子。   石板路尽头,往左转一直通向萧府大门。萧如梅遥遥望向府门外,林茂盛夫妇带着林云燕朝萧夫人告别。萧如梅小步跑过去,却见林云燕头撞马车的一幕。血花飞溅,下一刻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。众人惊讶,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她。萧如梅多动着僵直的双腿,走到林云燕身边,双臂抱着她道:“这是为什么?”林云燕虚弱的看着她道:“告诉老夫人我是死在萧府门外的……”她不甘愿的闭上双眼。萧夫人名几个婆子把萧如梅拉开,强行架回府去。   萧如梅甩开婆子的钳制,跌坐在地上。杏花枯萎却不肯落下,顽强抵御东风的摧残。萧如梅中明白林云燕的做法,喃喃自语道:“宁愿枝头爆香死,不愿花落污泥中。”一双绣鞋落入眼前,萧如梅抬眼看去,却是萧如珍。萧如梅站起身看着她责怪道:“为什么要给她说那些话?”萧如珍道:“我说的是事实。”萧如梅道:“你不说她就不会死。”萧如珍反驳道:“我不说那些话她也会死。要怪只能怪她自己不争气,不懂得未雨绸缪。”乌云遮日,大风吹动树枝,大片杏花随风飘落。眼看就有一场大雨下来,萧如珍早已走远了。秋彤搀扶起萧如梅道:“要下雨了,小姐快走吧!”惊雷落下,萧如梅缩进了身子。双手掩住耳朵,面露惊恐之色。 ☆、雏燕离巢无处栖   春雨忽而急忽而弱,竟没有停歇的时候。院子里已经积满一寸深得雨水。萧如珍打着雨伞进了萧延庆的院子,走到了廊下,抱怨道:“这雨都下了一夜了,也没有停歇的时候。”萧延庆道:“你找我有事?”萧如珍道:“三哥得太子重用,一定了解他的喜好。”萧延庆道:“太子不喜铺张靡费,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。”萧如珍继续问道:“你的回答太过笼统。”萧延庆道:“我虽为太子办差,对他的喜好所知不多。”萧如珍道:“明日就要进宫参加桃花宴了。我身边伺候的人个个呆头呆脑,记不住宫规,学不会礼仪,总不能不带丫鬟随侍吧!”萧延庆道:“伯母选入府的丫鬟,个个呆头呆脑,只会傻干活。偶有两个长得出挑又伶俐的,也被发配到梧桐苑去了。与其在这里犯愁,还不如去找如梅借一个丫鬟使唤一日。”萧如珍眉目舒展道:“还是你的主意多,我现在就过去。”她站起身朝门外走去。   萧如珍带着秋叶来到梧桐苑,此时雨还未停。梧桐院内也积了许多雨水。萧如珍主仆都穿着防水马靴,自然不怕雨水。远远地看见丫鬟秋彤在廊下煎药。萧如珍进了屋子,扬声道:“二妹在吗?”屋内走出一个绿衣丫鬟,手里端着盘子核桃,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道:“我家小姐在睡觉,还未起身。”萧如珍见是秋兰,压低声音道:“都快中午了,怎么还睡着?”秋兰微微点头。萧如珍朝内室看看,果见萧如梅面容疲惫,似乎一夜未眠。秋兰解释道:“每遇雷雨天气,小姐都会惊惧害怕,彻夜难眠。”萧如珍蹑手蹑脚的走内室,在厅上坐下,轻言道:“明日我随夫人进宫,你跟了我一起去吧!也可开开眼界。”秋兰摇头道:“我家小姐这边也需要人照顾,奴婢实在脱不开身。”萧如珍道:“你素日做事谨慎,言词有度,也懂文墨,宫规礼仪一学就会。我身边就缺少你这样的人。入宫不比去别处,万事都要谨慎小心,秋叶资质有限,学了半天礼仪,回头就忘了。你就当帮我这一回。”秋兰为难道:“我家小姐离不开奴婢,请恕奴婢爱莫能助。”秋兰严词拒绝,萧如珍负气而去。   秋兰走进内室,却见萧如梅已经起身,秋彤正在给她梳妆。秋兰坐在春凳上剥核桃,萧如梅透过铜镜看着她道:“严词拒绝,不像你平时的作风。”秋兰道:“奴婢看不惯她巧言令色,虚情假意。让人见了不舒坦。”萧如梅道:“她最善言词,做事周全。把老夫人和夫人哄得妥妥的,连府里的下人也无不敬畏她。也只有你敢驳了她的情面。”秋兰道:“奴婢是就事论事。”萧如梅道:“你张嘴这么厉害,我说不过你。”雨声转弱,渐渐消失了。片刻功夫已经云散日照了。阳光透过照进室内,耳边听者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,心情也跟着好起来。   萧府绣房的绣娘捧着八宝石榴金丝裙穿过重重院落,沿着石板路朝珍兰阁而来。路边在这芙蓉花,蝴蝶儿在上面盘旋。萧如玉俯身摘了几朵儿芙蓉花拿在手中,回身看见绣房的绣娘朝这边走来。萧如玉拦下她道:“慌慌张张的往哪里去?”绣娘微微欠身道:“正要去珍兰阁给大小姐送桃花宴穿的礼服。”萧如玉掀开托盘的锦盖,瞅着一件红色织花衣裙道:“这就是八宝金丝裙。”绣娘道:“光珍珠宝石就用了一匣子。”萧如玉用手摸着裙子上的红色宝石,面露寒霜道“母亲可真舍得下功夫。”她眉头深锁道:“把衣裙给我吧!正好我去珍兰阁,顺便捎了去。”萧如玉要帮忙,绣娘哪有不依的理由,爽快的把衣裙交给了萧如玉的丫鬟秋红。   萧如玉手掌握紧衣料,用力一扯,珠玉散落一地。惊得秋红一边拣着散落的珠玉,一边问道:“小姐这是做什么?回头夫人问起,小姐如何交代?”萧如玉凤眼微横道:“若非她丛中作梗,如雪怎么会和我争抢入宫的机会。不能白白叫她得了便宜。即便照实告诉她,她心里有鬼,自然不敢声张。”秋红依言捧了衣裙往珍兰阁而去。   萧如珍接到破损的衣裙,早已料到萧如玉是想激怒她。若是找夫人评理,闹腾起来。不但毁了她在萧夫人面前的形象,连桃花宴的人选也要换人了。思来想去,少不得要瞒下此事。   一夜未眠,红日早已悄悄照在碧纱窗上。   萧如珍摒弃华服美冠,选了一件桃红色轻裙。梳妆未毕,就有萧夫人身边的丫鬟秋菊过来催促她启程。萧如珍拿了一支玉簪斜插在鬓上,匆匆跟了秋菊朝府门而来。两人到了而门外,萧夫人已经在马车内等候了。萧如珍踩着春凳上车,在车厢内坐下。萧夫人见到她这身打扮,连连摇头道:“怎么不穿我送你的衣裙?”萧如珍道:“侄女听闻太子不喜奢华,故而穿了这套衣裙。”萧夫人道:“不能取得皇后欢心,别说东宫主位,侧妃也轮不到你。”萧夫人一通训斥,萧如珍默默无言。萧夫人叹口气道:“是我高看你了。一点小聪明,难成大事。”萧如珍知道萧夫人心内有火,秉着‘此时无声胜有声’的原则,低头做懊恼状。   车子在内宫门外停下,早有凤仪宫的宦官刘福在此等候。用两乘小轿抬了她们入宫。到了凤仪宫门外,萧如珍和萧夫人下轿步行。宦官引着她们进入来燕阁,里面已经坐满了贵妇淑女。萧夫人和萧如珍入席之后,过了半刻钟,耳闻宦官通禀皇后、太子到。众人纷纷起身请安,一番大礼过后,众人归座。萧如珍开始细细打量潘后,但见她身穿一身桃红绣凤裙,腰间戴着多子多福石榴玉佩,下面缀着四合缨络。顺着衣裙往上看,肌肤雪白,面目美艳。柳眉舒展,杏目寒霜,不怒自威。萧如珍不敢与她直视,目光移向太子。一身素绸衣袍,没有刺绣,也未镶嵌珠宝。面容俊朗,温文尔雅,竟和潘后毫无相似之处。发现太子正侧目打量着她,萧如珍迅速低下头,用喝茶掩饰自己的羞态。   陈琦看着萧如珍娇羞的低下头,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。扫视殿中诸女一眼,拿起手边的茶杯喝茶。揭开盖子,一股杜若的清香扑鼻而来。耳听潘后道:“这些孩子在长辈面前难得自由,不如去院子里赏玩春景。”皇后发了话,无人不从。凤仪宫的宫人领着众位小姐出了来燕阁。陈琦稳坐如山,潘后看向他道:“太子也出去走走吧!看看御花园的花儿,可有喜欢的?”潘后一语双关,陈琦不敢怠慢,应诺而去。   萧如珍出了来燕阁,众人都嫌她衣着寒酸,不愿与她同行。此次参加桃花宴的闺阁淑女大都穿着华服美群,连一向喜爱素服的洛如云也换上开领抹胸的华服,戴了金丝鸾凤簪子,和田玉镯,八宝金丝项圈,玉底珍珠绣鞋。萧如珍漫步香径,自爱自怜。若论悲苦,她的境遇和林云燕相差无几。一生姻缘全要仰仗伯父伯母。萧如珍猛然驻足,斜倚桃树,脑海中想起父亲临终前告诫他们兄妹的话道:“居安思危,思则有备,有备无患。”这么多年,每当她撑不住的时候,就会想起父亲的告诫。萧如珍摇头望着满树梨花,风吹燕巢,雏燕坠地。萧如珍小心的捡起摔落在地的雏燕捧在手中,触动心弦。想到自己一生凄苦,就如同离巢之燕,前路茫茫,命运多舛。不禁愁上心头,蹙眉感伤,忽听身后有人朗声道:“燕归时节雨,桃花带露香。春日风光好,何故觅闲愁?”萧如珍抬起头,看到洛如云朝这边走来。萧如珍感叹道:“此生好比离巢燕,风雨一来无处栖。”洛如云道:“没想到八面玲珑的萧家大小姐也有悲苦情愁的一面。”萧如珍道:“人生在世,悲喜参半。有谁一辈子不蹙眉,不伤心的?”洛如云道:“你的话总有新意。”两个人踏花而行,彩蝶纷飞,萧如珍情不自禁的拿着团扇去扑蝴蝶儿。花架后面转出一人与她撞个满怀,手中团扇脱落飞入旁边的湖水之中。没想到来人是太子,萧如珍和洛如云双双行礼道:“见过太子殿下。”陈琦命她们起身,目光落在萧如珍身上道:“老远就看见你在这里自爱自怜,可是有心事?”萧如珍手捧着雏燕道:“臣女感怜雏燕离巢,命运多舛,臣女却无能为力把它送回巢内。”陈琦接过雏燕腾身一跃,把雏燕放回巢内。而后看向萧如珍道:“如此你就不用再为雏燕离巢而感伤了。”萧如珍目光望向桃树上的鸟巢道:“有殿下相助,是它的福气。”洛如云一手挽起萧如珍道:“大家都在竹亭比试才艺,我们也过去吧!”她虽是问萧如珍,目光却落到陈琦身上道:“太子意下如何?”洛如云是有名的才女,陈琦也暗自欣赏。见到她穿着奢华,对她的好感也荡然无存了。反观萧如珍一身朴素衣裙,到是极合他的心意。陈琦微微点头道:“走吧!”   陈琦和萧如珍、洛如云来到竹亭。没想到潘英莲在亭子里弹筝。众人见到他来,纷纷行礼。潘英莲如麻雀一般扑入陈琦怀里道:“表哥,你怎么才来?”陈琦推开她道:“日已西斜,游园兴尽,也该回了。”不理会潘英莲跺脚呼唤,陈琦脚步如飞的离去。 ☆、为卿筑巢避风雨   萧如珍默默看着陈琦离去的背影,一颗芳心早已沉沦。她不由自主的追过去,走了许久却未见陈琦的身影。宫内地形复杂,萧如珍望着错综复杂的路径,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。她环顾四周,停在原地烦愁。后悔不该率性追过来,用脚踢着石子泄愤。箫声由远而近,萧如珍四下张望,远远看到湖心阁轩窗内,白衣独立。萧如珍快步走过去,隔着轩窗看着陈琦道:“殿下。”她一时欣喜,连礼仪都忘了。陈琦也不责怪,看着她问:“她们都在竹亭,你怎么来了这里?”萧如珍掩饰道:“臣女寻着萧声而来,并不知是殿下。打扰了殿下雅兴,请殿下恕罪。”陈琦道:“无妨,既然来了,就进来坐会儿吧!”萧如珍欣喜若狂,转身跨进们内。却见洛如云也在阁内,两人相互见礼。萧如珍的目光落在雕花条案上,锦筝横斜,缨络垂荡。   洛如云艳冠群芳,得了潘后的眼缘,特意安排她和陈琦私见。没想到萧如珍会过来,洛如云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了。萧如珍也意识到了这一点,暗悔自己不该打扰了他们的雅兴。她站起身朝陈琦请辞道:“出来的太久,伯母回担心的。臣女现行告辞了。”陈琦被潘后拘着来了此处,他对洛如云印象破差。见到萧如珍过来,哪里肯叫她先走。出言挽留道:“听说你最善弹琵琶,可愿与本宫合奏一曲?”萧如珍喜出望外,连连点头道:“荣幸之至。”陈琦命宦官福安拿来琵琶。陈琦手拿玉箫道:“不知萧姑娘擅长弹奏什么曲子?”萧如珍道:“最喜弹《长相守》。”陈琦道:“就这首吧!”两人合奏,默契天成。洛如云心知自己不得陈琦喜爱,听着曲子越发觉得刺耳。   华灯初上,内命妇陆续离宫。陈琦和萧如珍、洛如云来到宫门口。洛如云率先朝陈琦拜别,萧如珍犹豫着不肯离去。低着头道:“臣女、臣女、臣女想邀请殿下郊外踏青。”萧如珍所幸豁出去了,富贵险中求自古有之。耳听陈琦轻声笑道:“好,我答应了。”萧如珍抬起头十分惊讶,满面春风。陈琦将一把精致的执扇递给萧如珍道:“这是配你的扇子。”萧如珍接过执扇,扇柄洁白如玉,却又不是玉石所作,不知是何物。陈琦解释道:“扇柄是象牙做的。”萧如珍微微点头,目光停留在扇面上。扇面绣着几朵儿梨花,题着几行小字“《花间舞》赠如珍:   身着彩衣花间舞,杏目含情入君怀。   抬首蹙眉低头笑,美人心思最难猜。   ———落款松下客。”萧如珍一颗芳心都融化在脉脉柔情之中。   春日踏青的人很多,萧如珍早早来到约定的地点。她今日穿了新裁制的织花芙蓉罗裙,花瓣用金丝镶边。云鬓高梳,金丝凤钗斜插入鬓。陈琦催马而来,瞅着她一身装扮道:“你这身华裙如何骑马?”萧如珍暗暗后悔,不该听信萧夫人的话。她垂头解释道:“是伯母硬要臣女这样穿的。”陈琦道:“那就改日再约吧!”陈琦一番好意,萧如珍哪里肯放过和陈琦单独相处的机会“臣女立刻换了装束来。”她回身进了马车,换了秋叶的衣裙出来。   一行人沿着护城河顺流而下。入目之出,碧草青溪,绿柳香茵,景色宜人。萧如珍和陈琦并驾齐驱,陈琦赞许道:“不愧是延庆的妹子,骑术精妙,堪比男儿。”萧如珍道:“殿下未尽全力。”陈琦道:“既然如此,我们比一比骑术如何?”萧如珍面露喜色道:“能与殿下比试,是臣女荣幸。”陈琦勒紧马缰绳,想起桃花宴那日,她花下自怜,内心起了同情之心。规劝道:“人生本无常,无需自哀怜。没有过不去的沟,也没有跨不过的坎儿。”萧如珍道:“多谢殿下开导。臣女自知‘燕巢倾倒有人扶,风雨过后是晴天。’不知殿下可愿意为臣女筑巢,以避风雨?”陈琦沉默不语,萧如珍忐忑不安。陈琦避开这个敏感的话题指着前方道:“从这条路往前走可到佛缘庵,我们比一比谁先到。”萧如珍道:“今日是初六,可以在佛缘庵求一支姻缘签。”谈笑间,两人坐下宝马已经奔跑出数十里。   快马行驶一个时辰,萧如珍率先停在佛缘庵门前,陈琦慢她半步。萧如珍跃下马背,长舒一口气:“庵门没关,还来得及。”下山的人很多,他们逆流而行,陈琦走在前面给萧如珍开路。到了佛缘庵正殿,萧如珍拿起竹筒摇晃几下,从里面掉出一支竹签。萧如珍捡起竹签,默默念道:“此命推来运途艰,无依无靠度年华。姻缘浮沉无定数,追名逐利一场空。”萧如珍由喜转忧,陈琦安慰她道:“姻缘定数,信则有,不信则无。”萧如珍道:“签文上说得明白,由不得不信。”陈琦道:“我只相信事在人为。”萧如珍道:“命运如此,努力也无用。”她深信命运,无法更改。陈琦道:“为卿筑巢,以避风雨。”萧如珍道:“此言当真?”陈琦只为引导她走出迷途,才有此言。听到她追问,回答道:“信则有,不信则无。”萧如珍眉开眼笑,拉着陈琦的衣袖道:“深信不疑。”陈琦道:“天色已晚,我们回去吧!”萧如珍点头。   回城途中,缓缰慢行。一行十几人行到护城河,通向对面管道的石桥已断,无法通行。四处没有别的通路,唯有穿过面前麦田才能到河对岸。萧如珍朝陈琦道:“眼下没有其它的路可通往对面,我们从农田穿过吧!”她催马上前,眼看就要踏进麦田。陈琦呵斥道:“回来。”萧如珍勒住马缰绳,回身茫然的看着陈琦道:“殿下还有话要说吗?”陈琦解释道:“你怎么能说出纵马踩踏农田的话来,难道不知道农民耕作之苦?我们的吃喝来之不易吗?”萧如珍身在绮罗,养在绣户,自小是在金尊玉贵中长大的,哪里知道这些?看到太子发火,她认错入流道:“是臣女设想不周,等我们到了对面,在赔补些银两给这片农田的主人,定不会叫他们吃亏。”陈琦道:“如果人人都和你想的一样,任意践踏田地。南夏造就国穷人亡了。”萧如珍不以为然道:“臣女提议从农田借道也是权宜之计。不然我们如何回城?”陈琦道:“横穿翠微山,也能到达对面官道。”萧如珍道:“夜晚山中多野兽出没,为殿下安全考虑,请殿下三思。”福安和几十名禁卫军也同时下马跪请道:“请殿下三思。”萧如珍这样说的目的,就是为了引起共鸣。陈琦道:“民为本,社稷次之,君为轻。岂能只顾自身利益?”萧如珍心忧陈琦安危,说话便没了分寸,高声道:“连自身安危都无法保全,何来能力为民谋福。百姓也不需要无用的储君。”陈琦厉喝道:“区区野兽,不足为惧。本宫身边不留贪生怕死之辈。”他率先调转马头扬尘而去,萧如珍催马跟上。福安等人起身上马,追随陈琦而去。   萧如珍随着陈琦横穿翠微山,紧赶慢赶,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城。萧如珍败兴而归。一日之内,悲喜交加,身心俱疲。回到住所,萧夫人亲自过来询问她进展如何。萧如珍如实相告,萧夫人把责骂她的话收回去道:“即是误会,就该解释清楚。”萧如珍如醍醐灌顶。   醒醒睡睡,天已大亮。萧如珍打扮停当跟着萧夫人进宫觐见了皇后。为了博得潘后欢心,萧夫人没少在她身上下功夫。锦缎华裙,珠翠环绕,脂粉匀抹。潘后见了萧如珍的妆扮,心内偏见一扫而空。萧如珍趁着潘后和萧夫人叙话的时机,托小宫女引着来东宫觐见太子。   宁安殿里香烟萦绕,陈琦立在条案前,抬首望着墙上一对字联‘历鉴前朝国与家,成由勤俭败由奢。’耳边听到宫人通报萧姑娘觐见,陈琦回转身来。看到萧如珍一身华服美钗立在眼前,盈盈下拜道:“拜见太子殿下。”陈琦看她一套装扮,对她的好感荡然无存。移开视线道:“你找本宫有事?”萧如珍道:“臣女昨日不该出言不逊,冒犯殿下。特来向殿下请罪。”陈琦道:“你关心本宫安危,何罪之有?”萧如珍也觉得自己并无过错,萧如珍面露欣喜“下月祭花神,殿下可愿与臣女同游?”她想趁热打铁,早早的把陈琦的心攥在手里。陈琦早已对她十分不喜她无视农桑的做法。严词拒绝道:“本宫公务繁忙,无暇□□。”萧如珍碰了个钉子,依旧不肯放弃。望着陈琦道:“殿下许诺臣女筑巢以避风雨可还算数?”陈琦道:“天下间可以为你筑巢避风雨的人很多。本宫只怕所筑巢穴太过简陋住不下你这只金凤凰。”萧如珍道:“不需要金屋华轩。”陈琦道:“抛却这身太子光环,你还会倾心于我吗?”萧如珍道:“太子不是臣女,又怎知臣女是贪慕虚荣的女人。”陈琦道:“你若愿意不求名分的跟着我,我就相信你说的话。实现为卿筑巢,以避风雨的诺言。”没名没分的女人,岂不是比她现在的境遇还要凄惨?萧如珍沉默许久道:“在太子眼里臣女连名分都不配拥有吗?”陈琦原本是在试探她,见她这般问,早已清楚她的心思。图的不是他的人,而是他尊贵的身份。萧如珍许久得不到陈琦的回答,以退为进道:“看来是臣女一颗芳心错付,殿下并非臣女的良人。”萧如珍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跑出宁安殿,却有在殿外画廊下停下。等着陈琦出来寻她,等了半柱香时间,连陈琦半片一角也没有看到。萧如珍后悔自己不该离开,若在厚着脸皮回去,更会叫陈琦看轻自己。她跺了一下脚,不甘不愿的离开。 ☆、落魄王孙归故居   宝殿金阙,红瓦闪光。芙蓉花迎风摇曳,花香透过窗子飘进御书房。陈显放下手内奏折,拿起桌边香茶轻抿几口。耳边听到执事宦官通传太子到。陈显放下手内茶盏,抬眼看见陈琦走进御书房。请安道:“父皇急着找儿臣所为何事?”陈显道:“明日宇文贺入京,你出城相迎,也见识见识南夏震边将士的铁骨风采!”陈琦道:“儿臣遵旨。”目送陈琦离开,陈显默默感叹道:“岁月不饶人,不服老不行啊!”执事太监冯昌奉上香茶道:“皇上春秋鼎盛,一点也不老。”一句话说的陈显眉眼含笑。陈显喝了半杯茶,想着陈琦已经成年,也到了选妃之时。他放下茶盏道:“是该给太子选妃了。”冯昌附和道:“皇上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娶了王妃了。”陈显听了冯昌的话,想起废后洛氏来,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。冯昌立刻扯开话题道:“前日皇后娘娘举办桃花宴,听说太子对南阳候府的大小姐倾慕有加。”陈显忽略他的话茬,沉默许久道:“大皇子去茂陵多久了?”冯昌回道:“已经八年了。”陈显看向冯昌道:“起来说话。”冯昌起身,耳听陈显道:“他与太子同年,也该成婚了。”冯昌在旁陪侍,研磨研磨换茶。陈显继续批阅奏折,在没了下文。御书房静的落针可闻,斜阳照在殿角。   建安十八年春,益州守军宇文贺携女入京述职。   桃林深处,落花成阵。几十匹骏马从北边官道上远远而来。虽是穿着便服,也难掩掩身上迫人的军威。一声银铃般的笑声传遍桃林,一匹枣红马上载着一个黄衣少女。脸上带着笑,手里的马鞭肆意飞扬,健马奔腾,溅起一地落花。片刻功夫,几十匹骏马已经从百亩桃林穿过。翠微山东侧的茂陵,大皇子陈展俯瞰黄衣少女从眼前走过。一行人沿着翠微山的溪水逆流而上,渐行渐远。他的脸上露出惊艳之色,朝宦官来喜道:“快去打听一下,那个黄一姑娘是谁家千金?”来喜应诺而去。   宇文馨初次来京都,一门心思都在观赏景致上,见惯了辽阔的草原,奔驰的健马,翱翔的雄鹰。初次见到‘风过桃林成花雨,燕落屋檐始筑巢’的景色。一路上风光无限,大饱眼福。一行人到了京都城外,远远看见绵延十里的太子仪仗。仪容规整,肃穆凌然,天家气象尽显人前!她自幼见惯了威慑骇人的军兵士气。那修罗般的肃杀之气,早已渗透于心。乍一见肃穆森严的皇家气派,竟比骇人军威让人折服。她随着父亲徐徐叩拜,礼仪不慎熟悉,心里紧张,也不敢四处张望,随意欣赏城郊景色。   宇文贺看见仪仗最前面站立之人,蟒袍玉带,面貌俊朗,已知是太子。早就听闻他少有贤名,美仪容,善书画,精骑射。帝喜爱之甚!如今见到,才知所言不虚。宇文贺和部下朝他跪拜道:“参见太子殿下!”陈琦亲自扶起宇文贺道:“将军快请起!宫中早已备下酒席,为将军接风洗尘!”宇文贺恭请陈琦上马,然后才和部下上马随在陈琦马后入城。   陈展无心观赏繁华春景,他在桃林里来回的踱步,面露焦急之色。过了半日光景来喜回来,喘着粗气道:“殿下久居茂陵,为洛太后守灵,难怪不知道。那黄衣少女是宇文将军的长女。”少年心中由喜转忧,感叹道:“以我现在的处境,要娶宇文将军之女为妻恐怕不易。”想到此处,也没有了赏花的兴致。陈展回到茂陵以南的别馆,宣旨官已经等候多时。陈展茫然的跪接圣旨,不知道陈显所为何事?宣旨宦官道:“皇子展自请迁居茂陵,为太后守灵。离宫八年,克尽孝道,每思至此,老怀欣慰。召其即日回宫,钦此!”陈展双手接过圣旨,半喜半忧,不知陈显召他入京所为何事?   陈展从茂陵回到宫内,已经是傍晚。仍旧在湖心阁住下。   伫立在廊下,感叹世事变换。现在的宫廷早已和儿时记忆大不相同,人事皆变。陈展望月感慨道:“风霜利剑朱颜改,今日月光非昔年。落魄王孙归故居,不知出路在何方?”来喜拿了披风给陈展披上道:“更深露重,殿下进屋吧!”陈展想起还未拜见过宓妃,朝来喜道:“今日回宫,理应去拜见一下宓妃娘娘。”来喜提了灯笼,在前方给陈展引路。   沿着昔日走过的路,陈展来到宓妃宫门前。直接跪在宫门前,扬声道:“儿臣拜见宓妃娘娘。茂陵八年,所用衣物全仗宓妃娘娘赏赐。东送棉衣,夏送轻衫,寒来暑往,经年不变。此恩此德,儿臣铭记于心。今奉召回京,特来致谢!”言罢,他咚咚咚,磕了三个响头。玉宸宫总管崔贤出来扶起陈展道:“娘娘听闻殿下过来,特请殿下入内叙话。”陈展起身,随了崔贤进殿。隔着乳白色琉璃帘子,陈展朝内殿榻上端坐的宓妃叩拜道:“给娘娘请安。”崔贤掀起帘子,但见内殿榻上坐着一个戴面纱的妇人,绮罗宫装,钗环珠翠,云鬓高梳。她看向陈展道:“快些起身。”陈展依言起身落座,崔贤奉上茶点。陈展道:“昔年太后新丧,儿臣境遇坎坷,多亏宓妃娘娘相助,得以离开是非之地,安居茂陵。儿臣骤然回宫,心内忐忑,不知是喜是祸。”宓妃看向他道:“你已经到了成婚之龄,召你回宫自然是喜事。”陈展拜谢道:“多谢娘娘提点。”   殿外传来几声喧哗,陈展透着碧纱窗看向殿外,原来宇文贺的女儿误闯禁地!陈展瞅了宓妃一眼,又瞅了窗外的黄衣女子一眼。异常举动落入宓妃的眼里,宓妃抬首朝窗子外面看去,温言道:“你认识那个姑娘?”陈展点点头,又摇摇头道:“只是一面之缘。”他的心思瞒不过宓妃的眼睛,问道:“喜欢她!”陈展摇头,宓妃打趣他道:“我原想着你若是喜欢她,我就卖个人情给你,这顿板子就免了。”她摇着头,瞟一眼陈展道:“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。”陈展立刻道:“儿臣确实对她一见倾心,只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儿臣。”宓妃道:“有本宫做主,还怕她不依吗?”得了宓妃的的话,陈展健步如飞。几步走到殿外,朝押着宇文馨的宦官道:“宓妃娘娘说,不知者不罪。你们还不快放人?”满宫上下,也只有陈展能在宓妃跟前讨得人情。掌事太监崔贤立刻叫人把宇文馨放开,好心提点道:“还不谢过大皇子,若非他为你求情,这顿板子是免不了的。”宇文馨朝陈展看去,就如美女看英雄一般望着他道:“多谢大皇子。”陈展道:“你不在同辉殿呆着,跑这边来做什么?”宇文馨惊讶道:“大皇子怎么知道我是从同辉殿而来?”陈展没有说在桃林见过她,闻着她身上的酒味儿道:“今日父皇在同辉殿宴请宇文将军,喝的是益州特产的竹叶青。你身上的酒味儿再就暴漏了你的来处。”宇文馨道:“大皇子观察入微,令人佩服。”陈展道:“我送你回去吧!”   陈展和宇文馨出了玉宸宫,转过一座宫殿,迎面撞上陈显和宇文贺。宇文馨和陈展忙驻足行礼   “儿臣拜见父皇。”   “臣女拜见皇上”   陈显没有想到父子重逢会在此处,端详他的容貌,竟生出一种陌生之感出来。‘风霜屡变容颜改,父子对面不相识’思及此,越发觉得亏欠与陈展。   陈显温言道:“起来吧!”   陈展和宇文馨起身。宇文贺适时朝陈显拜辞,带着女儿离开。陈展陪着陈显朝御书房走来。父子两人在御书房畅谈半宿,说到宓妃,陈展跪下道:“儿臣年幼力薄,一不能敛尽天下奇珍孝顺宓妃娘娘;二不能替父皇分担国事,为万民百姓谋福利。在茂陵虚度七八年光阴,竟是一无所用。每每入夜思及此处,都觉辜负了父皇的生养之恩,也辜负了宓妃娘娘多年维护之情。实在是不孝之极!”几句话虽是谴责自己的话语,却处处藏锋,句句直达人心。连宇文贺也对他露出欣喜之色。陈显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,以前维诺偷生的小儿,已经长大了。雏鹰总要历经艰险才可翱翔九天,茂陵几年磨练,陈展已经脱胎换骨了。陈显叫他起身道:“起来吧!难得你一片孝心。明日围场射猎,你也一起去吧!”陈展暗暗欣喜。   狩猎场上,陈显扫视陈琦和陈展的猎物,悬殊之大无法比较。他朝陈琦道:“今年不如往年,可见疏于练习。”陈琦朝陈显俯身道:“儿臣谨遵父皇训诫,一定勤加练习。”陈显扫视陈展捕获的几只小猎物道:“倒是比往年要好些,射出的箭也有收获了。雄鹰展翅也要经过千锤百炼,你要为黎民百姓造福牟利,不是凭一张嘴说说就成的。”前一句是夸赞,后一句却让他大跌面子。之前的豪言壮志全都成了浮夸之语。宇文贺目睹两人的差距,早已把陈展是做无能之辈。陈展心里纵有不满,嘴上却恭谨的道:“儿臣谨遵父皇训诫。”陈显看向宇文馨射的猎物,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道:“小小年纪竟有这等能耐,可见是宇文爱卿教导有方。”宇文贺道:“皇上谬赞了。”陈显带着宇文贺到了一处僻静之所道:“令爱可有婚配?”到叫宇文贺摸不透陈显的心思,他如实道:“早前曾许配人家,男方却在订婚之后坠马而亡。如今还未寻到合适人家。”这也是他一块心病,悔不该将女儿许配给一个书生。害得女儿成为望门寡,纵然家世显赫,也很难在找到合适的人家。此次他携女入京,也有为女谋夫的打算。京都才子众多,定能为宇文馨找到一个如意郎君。宇文贺这边寻思着皇帝的打算,等着陈显的后话。陈显却撩开话头不提了。 ☆、名花飘落谁家院   恭送陈显和宇文贺走远了。陈琦提议道:“时日还早,我们去赛马吧!”此话正合了宇文馨的心意,她爽快的答应。陈琦看向陈展道:“大哥要不要去?”陈展恭敬的回答道:“我的骑术不佳,还是漫步香茵,欣赏一下四周的景致吧!”宇文馨早已不耐烦,拉着陈琦去赛马。却陈展看着陈琦和宇文馨绝尘而去,目光深锁,沉声道:“名花倾国惹人怜,不知花落谁家院?”来喜洞悉陈展的心思,拿出一只纸鸢道:“有心自能赢得美人芳心。”陈展接过纸鸢,跃下马背,将纸鸢放飞。   蓝天碧水,万里无云,空中纸鸢飞舞。宇文馨朝着纸鸢的方向追去,坐下宝马扬蹄飞奔。陈琦在她身后追着,望着前方那抹黄色。轻快地笑声如银铃般清脆,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。   春风吹拂,麦浪滚滚。陈展站在麦田西侧的空地上,手内的凤凰纸鸢越飞越高。宇文馨勒紧马缰绳,利落的跳下马背。她小心翼翼的穿过麦田,冲着陈展喊道:“大皇子。”陈展装作很惊讶的样子,回身看着她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?”宇文馨道:“我是追着它过来的。”宇文馨从未见过纸鸢,眼力全是新奇之色。陈展洞悉她的心思,解释道:“这是纸鸢。”   宇文馨指着空中的纸鸢道:“原来京都的人都喜欢玩这个?”陈展道:“你在益州不玩这个吗?”宇文馨道:“我们玩赛马、叼羊、射猎。”她面露喜悦,把陈展也带进无限的遐想当中。宇文馨接过陈琦手里的线轴道:“我试试。”陈展在身边跟着她。看着她如麻雀般疯跑,爽朗的笑声直达云霄。   纸鸢越飞越高,手里的线绷得死紧。竟经受不住春风的阻力,脱线而去。宇文馨面露惊慌之色,朝着纸鸢飞走的地方追去。明知道追不上,她依旧仰着头不顾一切的追过去。陈展陪着她追,跟她一起放纵的跑。   后山河畔边,落日余辉下。   凤凰纸鸢挂在槐树枝上。宇文馨笑着拿起来纸鸢朝陈展道:“我找到它了。”陈展隔了几步距离,遥遥望着她与碧水青溪,绿草繁花融为一体。陈展驻足凝视,希望画面能定格在这一刻。宇文馨含笑看他,并不知危险来临。一条青蛇已经爬到她的脚下。陈展朝她喊道:“小心!”只是片刻功夫,宇文馨已经被蛇咬伤。陈展用石头把青蛇赶走,扶着宇文馨坐在草地上。伤口呈现黑紫色,显然是有毒。宇文馨一条腿都麻木了,神识也渐渐模糊,她无力的靠在陈展怀里。陈展只是微微皱眉,下一刻却用嘴把她脚踝上的毒血吸干净。看到毒血除尽,陈展的嘴唇已经呈现黑紫色。这种以命换命的笨办法也只有他会这么做。宇文馨感动之余,又为陈展担忧起来。她摇晃着陈展道:“你不要死,我找人救你。”宇文馨想要扶起陈展,却被他带着一起倒在草地上。她拖不动陈展,又找不到人救他,急的大哭。悔不该撇下来喜,和陈展两人来到荒凉的后山。   北边山披上,萧如梅背着药篓缓步下山。身后跟着秋兰、秋彤两个丫鬟,也同样背着药篓。   萧如梅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哭,寻着声音来到槐树下。萧如梅先给中毒昏厥的陈展把脉,又给他吃了解毒丸。宇文馨哽咽着朝萧如梅道:“多谢姐姐出手相救。”萧如梅道:“举手之劳,不必言谢。”萧如梅站起身带着秋兰秋彤朝西边走去。   陈展服了药,悠悠醒转过来。宇文馨指着萧如梅主仆消失的地方道:“多亏了那位好心的姐姐出手相救。”陈展扶着槐树站起来,远远地看见萧如梅站在绿草繁花间回眸一笑,斜阳洒在她姣好的脸庞。如梦如幻,令人怦然心动。她身后跟着两个青衣婢女,三个人朝西边的小路走去。坡路攀沿崎岖,一行人转过几棵枣树不见了。陈展朝宇文馨道:“时辰不早了,我们该回去了。”宇文馨点头,有了这次舍命相救,宇文馨对陈展的心思大有不同了。   陈展和宇文馨与陈琦回合,只字不提被毒蛇咬伤之事。三人打马回到围场,各自回营帐。   陈展回到营帐内,来喜端了解毒的汤药进来道:“殿下这次太过冒险了。”陈展脸色依旧苍白,声音却很清晰,接过来喜手里的药一饮而尽道: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。如能得到宇文贺相助,做什么都值得。”来喜凝视着陈展,也惊讶他的变化。雏鹰终于要展翅高飞了。却又为他锋芒毕露,遭人忌讳捏了一把汗。   宇文馨自那日被陈展所救,早已芳心暗许。两人私下约会,踏月而行。山林中偶有萤火虫飞过,宇文馨和陈展背靠背坐在草地上。   月华倾洒,疏萤时度,香飘阵阵。宇文馨将一个香囊从给陈展道:“这是我第一次做刺绣,你不要嫌弃。”京都风俗,闺阁女子以送香囊向情郎表达爱意。陈琦接过香囊,将身上的玉佩解下送给她道:“这块玉佩跟随我多年,就当是我的回礼。”宇文馨忐忑不安的心转为欣喜。他的心里变化尽落陈展眼中,除了想得到宇文贺的支持外,他对宇文馨也是发自内心的喜爱。   围猎三日,御驾回京。陈展满心想着如何求陈显给他和宇文馨赐婚。冒然请婚,又怕陈显不依。不如先请宓妃帮忙,探一探陈显的口风。   陈展知道宇文贺即将回益州,必须在他离去之前,把宇文馨和他的婚事敲定。他连夜来到宓妃宫中,把心里的所想说了一遍。宓妃道:“即是你所求,本宫必定尽心尽力。”陈展喜出望外,朝宓妃跪拜道:“儿臣的终身大事全仪仗娘娘了。”宓妃扶他起来道:“不必行如此大礼。”到了午膳时,宓妃把陈展和宇文馨的事情说给陈显听。陈显思索道:“阿展心高气傲,绝不会甘于平凡。他若娶得宇文馨,得到宇文贺的支持,太子地位不保。朕已经决定将宇文贺的女儿许婚给太子为良娣。”听到陈显的话,宓妃沉默了。想到陈展的婚事,朝陈显道:“京都官宦贵女众多,皇上打算把谁家的姑娘许婚阿展?”陈显道:“中书令罗晋之女,才貌双全,可配阿展。”得了陈显的话,宓妃把陈展求娶宇文馨的事撩开。   京都驿馆内,冯昌宣读完赐婚圣旨,朝宇文贺贺喜道:“恭喜将军。”宇文贺封了五百两银子给冯昌,命亲卫马志贤送了他出去。低头看到呆坐木偶的宇文馨,他轻声劝道:“圣旨以下,在无回转余地。所幸太子为人宽厚,自不会委屈了你。”宇文馨却朝宇文贺道:“女儿心属大皇子,早已和他私定终身。”宇文贺劝解道:“大皇子是皇上所厌弃之人,为父却是皇上提拔的将帅之才。若把你嫁给大皇子,他在朝中的势力必会高过太子,这并非皇上所愿。”宇文馨道:“女儿情愿剪了头发做姑子,终身不嫁。这样还不成吗?”宇文贺摇头道:“圣旨难为。”宇文贺道:“皇上已经为大皇子选洛氏之女为妃。就算他心属于你,也不能抗旨拒婚。”宇文馨心中唯一的希望破灭。   三月十八,宇文馨正式搬入东宫瑞福堂。   宇文馨穿着家常衣裙,斜斜靠在榻上。午后斜阳透过碧纱窗洒在脸上,斑驳的树影遮住她半个身子。陈琦走进来遥望着宇文馨,素衣裙钗,面容姣好,心内暗起微澜。他走近榻边,拾起绣帕,芙蓉花香扑鼻而来。宇文馨骤然睁开眼睛,半支起身子道:“殿下。”陈琦把她按躺在榻上道:“既然病了,就不要多礼了。”宇文馨咳嗽几声道:“臣妾感染风寒,不能侍候殿下了。”陈琦道:“你安心养病,万事宽心。”宇文馨道:“多谢殿下开导。”绿珠端着汤药进来,陈琦接过汤药亲自喂宇文馨喝药。宇文馨推辞道:“怎敢劳烦殿下。”陈琦道:“你我是夫妻,原该如此。”夫妻,好陌生的词语。一道圣旨,他们就成了夫妻。这世间的因缘当真难测。   三月二十庆郡王陈展成婚,宫内四处张灯结彩。宇文馨还在病重,没有去同辉殿观礼。疏影斑驳,梨花飘散。宇文馨倚在轩窗上,遥看院中梨花道:“梨花,意为分离之花。阿展你我缘分真的尽了吗?”手中绿酒早已饮尽。   天亮人初醒,宇文馨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立在榻前的陈琦道:“殿下何时来的?”陈琦打量着她道:“御医说你的病是忧思成疾。告诉我你有什么事情可忧虑?”宇文馨掩饰道:“臣妾想念家人。”陈琦安慰道:“既然挂念家人,更要保重身体。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,宇文将军知道了也会为你忧心,寝食不安的。”宇文馨把陈琦的话抛到脑后,满脑子都是如何回避侍寝的事情。为了拖延病情,将所服汤药偷偷倒掉。 ☆、初生牛犊不怕虎   宇文馨所作所为,陈展一无所知。昨日新婚之夜,她掀开新娘盖头,却没有半点喜悦。他仓促离开新房,觉得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就是对宇文馨的不忠诚。洛如云脸上的娇羞之态尽去,惊讶于陈展的举动。她走到铜镜前细细观察自己的容貌。说不上美若天仙,好歹也是小家碧玉,庆郡王怎么就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呢?   新婚三朝过后,陈展正式步入朝堂。第一次站在宣正殿未免紧张。他站在朝臣最前排,与陈琦两两相望。静静听着陈显说起州县以下官员贪污腐败之风盛行,要派何人处理最为妥当。济州是潘世杰的老家,此处有许多潘氏族人,大多仪仗潘世杰的势力横行乡野。朝臣中有一半是依付潘家,对于陈显的问话沉默应对。萧鼎南不能明面和潘家为敌,保持沉默为佳。   陈展初次入朝,冷眼旁观朝中局势。如今不是他强出头的时候,先摸清风向再说。陈显见无人肯站出来做济州巡按使,也只能作罢。冷言道:“无事就散朝吧!”众臣恭送陈显下朝,三呼万岁。   陈展走在朝臣当众,寻访可以结实的对象。中书令洛晋领着几位官员过来与陈展认识。陈展放下架子,与他们攀谈。几个大臣簇拥着潘世杰从陈展身边走过,却无一人停下来向陈展见礼。‘外秀内腐、不堪重用、文不成武不就’议论之声一浪高过一浪。陈展望向潘世杰一群人渐行渐远,腹内早就怒火焚烧了。和陈展攀谈的官员相继告辞,片刻功夫只剩下罗晋一人了。洛晋朝陈展道:“殿下不必放在心上,朝中风气大多如此。”罗晋是陈展舅舅兼岳父,自然一门心思为陈展考虑。陈展感动莫名,朝洛晋道:“多谢提点。”他孤身一人走下长长的玉阶。暗中盘算道:“我迁居茂陵八年,荒废学业,疏练武学。朝臣对我有偏见,自然不愿意和我深交。要做几件大事,叫朝臣心服口服。”若能办成济州贪污案这件差事,不仅可以灭了潘世杰的威风,还可以证明自身实力,当真是一举两得的买卖。陈展打定主意,心内不快尽扫。   宽阔的宫道上,偶有太监宫女来回走动。见到他的人纷纷请安,口呼‘拜见庆郡王殿下’。‘宇文良良娣入宫当日就病了,也是一个没福气的人。’陈展听着来往宫人议论,心内惊急万分。脚步顿住,掉头朝东宫走去。陈展早已打听了宇文馨的住所,进了东宫直奔瑞福堂。瑞福堂廊下摆着藤椅,宇文馨坐在廊下,手里提着一个金丝鸟笼。陈展走到她身边道:“为什么不珍重自身?”宇文馨吩咐随侍宫人退下,看着陈展道:“我不想成为太子的女人。”早已料到这个答案,心内微微触动陈展看着她道:“是我不好。”宇文馨道:“圣命难为,我不怪你。”陈展握住她的手道:“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太早,我只想告诉你,绝对不会叫你白等。待我大业……”宇文馨捂住他的嘴道:“你我知道就成了,不需要言明。”陈展心内感动。   宣正殿上陈显旧事重提道:“济州难道是龙潭虎穴不成,竟然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?谈济州而色变。”面对济州的事情,连陈琦都持观望态度。偏偏有个不怕死的人出来请旨,愿意担任巡察使,为君分忧。陈显的目光落在陈展身上,暗暗道: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。”有了台阶,陈显看着陈展道:“朕现在就封你为巡按使,赐你尚方宝剑,有先斩后奏之权。”陈展跪接圣旨道;“儿臣一定不辜负父皇所望,铲除济州所有奸佞之徒。”一番豪言壮志,引来朝臣侧目。   下了朝,陈展出了宣正殿。所有的朝臣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,能避多远避多远。连中书令洛晋都看着他连连摇头。这济州贪污腐败成风的折子每年都会被御史台陈述几次。每次都在朝臣沉默中不了了之。陈展看着洛晋对他摇头,他坦言说出自己的想法道:“岳父也和那帮朝臣一样,觉得小婿此举不妥?”洛晋看着他叹气道:“你刚入朝堂,看不清风向,急于表功也难免出错。”陈展解释道:“济州这股子邪风仗的是潘氏的权势。此去济州,惩治几个恶霸,为民申冤,虽不能根治,也可压一压这股邪风。”圣旨已下,洛晋也无可奈何,朝陈展嘱咐道:“殿下辞行多带些护卫,以防不测。”陈展点头道:“多谢提点。”陈显也想借此机会镇压济州这股邪风,派萧延庆及三百禁卫军护送陈展出京。   日光照在宁安殿的琉璃瓦上,波光粼粼,十分耀眼。透过半开的碧纱窗,可以看到雕花条案上摆着一摞书。陈琦低头观书,福安端上香茶。陈琦放下书,喝了几口茶水,迅速放下。想起宇文馨穿着素雅,珍惜农桑,性格模样都是极好的。几乎符合他遴选嫔妃的所有条件。问题是她心性寡淡,从不主动和他说话,每每想到此处都觉得心烦意乱。暗暗感叹道:“佳人易得,芳心难求。”宇文馨入宫已经一个月了,风寒一直未好。陈琦每次去看视她,宇文馨都冷淡以对。陈琦想不明白哪里做错了,难倒别的夫妻也这样相处吗?陈琦步入瑞福堂,禁止宫人出声问安。他轻手轻脚走进内室,雕花几案上放着一本书。陈琦伸手拿起,默默念道:“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,愿君多采集,此物最相思。”陈琦微微震惊,斜斜望向榻上午睡的宇文馨。陈琦放下书本,暗想道:“难怪她不和我亲近,原来是有喜欢的人。”了解了宇文馨的心思,陈琦对她的情意也就凉了。  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,陈展已经把济州不正之风整顿肃清。他凯旋回京,原以为会得到陈显的夸赞和朝臣的吹捧,没有想到等到的确是一堆弹劾他的奏折。御史台方希奏禀道:“庆郡王结党营私,纵容妻族欺行霸市、强抢民女。国有国法,家有家规,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。恳请皇上处置庆郡王一党,整顿朝纲,为民伸冤。”洛晋率先跪下道:“是臣教导子侄无方,不关殿下的事。”陈显无视他的启奏,看向陈展道:“你可知罪?”陈展跪在殿上道:“儿臣并未结党也未营私,至于洛氏子弟欺行霸市,强抢民女更与儿臣无关。”陈显道:“四两拨千斤,撇的挺干净。这些人若不是有你撑腰,又怎会明目张胆,目无法纪?”陈展道:“儿臣不知情,请父皇明察。”陈显暗想陈展肃清济州奸佞,也把济州官员和潘党的人得罪光了。此次弹劾陈展的折子多半出自潘党,此时褒奖陈展等于把他夹在火上烤。必须惩治他一番,才能消除潘党的嫉恨。他扫下龙案上十几本折子道:“这些折子都是参奏你的,事到临头还嘴硬。”陈展依旧回答道: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?”陈显道:“死不悔改,在这儿跪着吧!”满朝文武都下朝而去,唯独陈展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。   陈琦下朝回宫,换下朝服。宦官通报宇文良娣到。陈琦微感惊讶,迎上宇文馨道:“爱妃今日起色好了许多。”宇文馨说明来意道:“臣妾有事相求。”陈琦道:“坐下慢慢说。”宇文馨跪下道:“求殿下救救庆郡王。”陈琦放下手里的竹笔道:“你和庆郡王只有几面之缘,为何替他求情?”宇文馨不能说和陈展有私情,这样只会适得其反。她搅着手帕道:“出宫围猎那次,臣妾在山中被毒蛇所伤,是庆郡王不顾一切救了臣妾性命。”宇文馨掀起裙摆,漏出脚踝处的伤疤。陈琦扶起她道:“既有这段缘故在,我理应帮爱妃还了这份恩情。”宇文馨喜出望外。陈琦看着她一双眸子深入幽潭,连着他的心神也被吸进去了。两相对视,宇文馨避开视线。陈琦握住她的手道:“你要如何谢我?”宇文馨道:“听说太子喜欢吃芙蓉糕,臣妾回去做了给殿下品尝。”她急于逃避陈琦,迅速请安退下。落在陈琦眼中,变成了羞涩难言了。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。   御书房内,中书令洛晋已经跪在陈显面前多时。他微垂着头,跪在地上道:“是臣教导子侄无方,累及庆郡王名声。臣罪该万死!”陈显放手内奏折,还未发话。门外通传太子到下,陈显看向门外。但见陈琦走进御书房,忽略洛晋的存在,朝陈显叩拜道:“大哥纵然有错,也错不在其本身。是洛氏子弟打着大哥的旗号作恶,理应惩治作恶之人。大哥已经在宣正殿跪了一天了,也受到惩罚了。”陈展在宣正殿喝了一日的风,也解了潘党的气。如今又有陈琦求情,陈显顺着台阶就下道:“既然你为他说情,朕就饶他这回。”陈显又看向罗晋道:“回去约束好子侄。”罗晋道:“臣遵旨。”陈显继续低头看奏折,罗晋、陈琦暗暗拜退。 ☆、两姐妹争风吃醋   瑞福堂亮如白昼,陈琦走进室内朝宇文馨道:“大哥已经没事了。”宇文馨焦灼之色尽去,朝陈琦道:“芙蓉糕已经凉了,臣妾命人去热热。”陈琦拉住她的手道:“我已经吃过晚膳了。”宇文馨道:“那就喝杯茶吧!”陈琦提醒道:“已经很晚了。”宇文馨把左手贴在陈琦胸前,低头做娇羞状。陈琦注视着宇文馨尾指上的红色指环。宫妃天葵至都会戴上此物。陈琦松开手,和宇文馨保持一段距离道:“天色已晚,爱妃早些安歇。”宇文馨恭送陈琦离开,悬着的心终于放下。   烛火尽,天已亮。宇文馨梳妆完毕,绿珠拿着一个锦盒进来道:“这是庆郡王送来的谢礼。”宇文馨遣退宫人,急切的拆开锦盒。只见里面放着许多黑色药丸,锦盒中还夹着一封信。宇文馨打开书信“盒中之药,每日服一粒,全身起疹,查无根据,停药即可痊愈。”宇文馨烧了书信,把药丸仔细收起。   四才子齐聚潘府天香阁,庆祝徐子航身子康复。潘邵煜向徐子航道:“自从你重伤,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你的笛声了。今日一定要吹奏一曲。”徐子航道:“那就吹奏一曲《西江月》吧!”他拿出玉笛屏气吹奏,所有人都凝神细听。徐子航吹到一半儿却骤然停下,捂住胸口。陈琦和潘邵煜都侧目看他,不明白他为何停下来。门外传来一声呼叫道:“表哥。”人未到,声先到。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潘英莲到了。陈琦不由的皱眉,徐子航却面露喜色。一个粉衣丽人风一般的跑进来,紧接着却又有一个白衣女子进来。两个人一冷一热,一个衣着华丽,浓妆艳抹;一个衣着朴素,淡妆典雅。前者是潘世杰嫡女潘英莲,后者是庶长女潘玉莲。两个人自幼爱慕陈琦,为此争风吃醋,暗中较劲也是常事。众人都见怪不怪,当做笑谈。   潘英莲挨着陈琦坐下,目光凝视着他道:“表哥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?”陈琦一脸的冷漠,潘英莲视若无睹,拉着陈琦道:“表哥,你看我今天梳的头发好看吗?”陈琦看都不看,敷衍道:“好看。”潘玉莲那边端着茶水走到陈琦身边道:“表哥,这是我刚刚煮的茶,你尝尝!”陈琦还没有接过去,潘英莲已经率先接过去。潘玉莲柳眉横竖,却又好似害怕潘英莲一般。不甘不愿的把茶杯给她,却在她拿在手里的时候,故意撞上她的胳膊肘。为了不伤到陈琦,潘英莲手腕往里一翻,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潘英莲的左手臂上。潘英莲甩手一巴掌打在潘玉莲脸上。潘玉莲做受惊状看着她道:“妹妹,我不是有意的。”   众人都被潘英莲的举动吓到,以前她在过分也不会当着太子的面打人,今日不知哪根筋答错了,竟然出手伤人。潘玉莲拿着帕子给她擦拭袖子上的茶水,却趁机在她手腕上一掐,利甲陷入皮肉。潘英莲一脚把潘玉莲踹倒在地。陈琦朝潘英莲呵斥道:“玉莲已经向你赔罪了,你怎么还不依不饶?张扬跋扈的个性就是不改!”潘英莲一脸委屈,指着躲在潘邵煜身后的潘玉莲挽起袖子,露出抓痕道:“太子你看,这是她刚刚抓伤的。”潘玉莲一脸委屈道:“殿下我怎敢伤姐姐,那分明是猫爪的。”潘英莲被她的话气的倒仰。将手背伸到陈琦面前道:“殿下你看,猫的利爪能划这么阔的伤口吗?”她逼近潘玉莲道:“把你的手拿过来,看看有没有血丝。”潘玉莲眼看计破,装作受惊昏倒。陈琦怀抱着潘玉莲,脸露焦急之色。不理会潘英莲的叫嚷,抱着潘玉莲朝门外走去。   琦陈被潘玉莲伪善的面目所骗,萧延庆却是冷眼旁观,将整件事都尽收眼底。在萧延庆看来,潘英莲固然被宠坏了,个性张扬跋扈。受到攻击只会呼喝打骂,却无半点自保的心机。他忍不住劝慰道:“英莲,你的个性太强。太子殿下喜欢柔弱可亲的。”潘英莲否决道:“我才不要学成玉莲,笑里藏刀,专会暗中使绊子。”潘英莲活的磊落,潘玉莲却暗藏机锋。两姐妹性格两极分化。萧延庆知道和她讲不通道理,只有叫她自己明白了。潘邵煜拉着萧延庆朝阁楼外走去。两个人都知道徐子航喜欢潘英莲,故意把这个安慰佳人的机会留给他。   阁楼里只剩下潘英莲和徐子航两人,听着潘英莲的哭声,徐子航宽慰她道:“我信你。”潘英莲止住哭声道:“可是殿下不信我,你帮我向殿下解释解释成吗?”徐子航皱眉,规劝她道:“英莲,遇到事情要靠脑子,呼喝打骂是解决不了问题的。”潘英莲失望道:“连你也不肯帮我。”她负气而走。   徐子航起身去追,跑了几步却又停下。手捂着胸口吸气,额头已经有汗珠渗出。他回身坐在椅子上,吃了颗丸药。徐子航剑伤虽痊愈,却落下心绞痛的毛病。痛起来如同凌迟一般,群医无策。幸好徐谦夫人托寒山寺的高僧配置了治疗心绞痛的凝香丸。这个药服了十分奏效,徐子航几乎日夜不离身。   徐子航服药之后,稍坐片刻疼痛渐渐减退。陈琦走进门来,在徐子航对面坐下。看到他脸色不好,问道:“你身子不舒服吗?”徐子航摇头道:“不碍事。”陈琦微微放下心来。徐子航提醒陈琦道:“玉莲性子表面温顺,内里却暗藏机锋;英莲性子外表强悍,内里光明磊落。”陈琦置若罔闻,徐子航道:“兼听则明,偏信则暗。臣绝无偏袒之意。”陈琦解释道:“萝卜青菜,各有所爱。”徐子航赞同道:“这话贴切。”该劝的都已经劝了,徐子航也问心无愧了。   潘府花园一角,潘玉莲坐在秋千上欣赏春日风景,潘玉莲气呼呼的跑过来,把她从秋千上推下来道:“你不是被我吓晕了吗?怎么不在绣楼躺着?在这里荡秋千,就不怕我告诉殿下,你刚才是故意晕倒的吗?”潘玉莲有恃无恐道:“你在殿下面前的形象已经破败不堪,你说的话殿下是不会相信的。潘英莲洞悉潘玉莲的意图,怒喝道:“你故意叫丫鬟通知我太子来了。在趁机挑拨我,叫我在太子面前出丑是不是?”潘玉莲从地上站起来,一边拍着身上的泥土,一边嘲讽道:“猪脑子,现在反应过来为时已晚。”她一改往日的柔弱性子,眼泪锋芒毕露。两个人怒目相视,互相推搡厮打,互不相让。一路追打这到了滴翠亭。   亭子内与美人约会的萧延庆不由皱眉道:“怎么又打起来了?”和他在一起品茶的少女也叹气道:“又是为了太子。”细看亭中美人,一身倩碧色的衣裙,反复而不奢华的头饰。温贤貌美,有一股子书卷气息。没有潘英莲的跋扈张扬,没有潘玉莲的故作谦卑。此人正是潘家三小姐潘月莲。   萧延庆和潘月莲一人拉住一个,将两个人分开。潘月莲道:“两位姐姐快别打了,父亲和几位世伯要逛园子,若是被父亲知道了,你们都要受罚。”两个人听了,立刻收起剑拔弩张之态。一南一北的分头而去。萧延庆朝潘月莲道:“我先走了,邵煜还等着呢。”潘月莲目送着他离开,也无心赏景品茶。朝着闺阁而去,却在半道遇见潘世杰。她微微欠身道:“父亲。”潘世杰凝视她一眼,叹口气道:“英莲和玉莲又闹起来了?”潘月莲道:“只是小事,劝了几句。两个人已经和好了。父亲也是知道的,两位姐姐打小玩闹惯了的。小时候争玩具,大了争…”她自觉失言,忙把到嘴的话咽下去。潘世杰也知道两个女儿都喜欢太子,只是两个人的个性都太偏激。他不住的摇头,瞧着潘月莲道:“说到太子,几个女儿当中爹最属意你。”潘月莲微垂着头道:“女儿无心入宫,觉得英莲姐姐身份尊贵,与太子更加匹配。”潘世杰对她的心思也了若指掌,想起萧延庆也是文武双全之人,他朝潘月莲道:“你的眼光向来是极好的。”得到潘世杰的肯定,潘月莲不由的高兴起来。望着潘世杰远走的背影,潘月莲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。   天香阁内,四才子谈笑风生,仿佛刚刚的小风波不存在一般。陈展的一曲《秋水》已经吹奏完毕。福安探头进来,朝陈琦欠身道:“皇上宣见!”陈琦不敢逗留,匆匆回宫。却不知道陈显召见自己所为何事。   陈琦到了宣正殿,请安落座。陈显指着萧如珍、潘英莲、徐若晴的画像道:“萧家、徐家、潘家的女儿你属意谁为正妃,谁为侧妃?”陈琦看着画像不住摇头道:“儿臣觉得潘丞相长女温良敦厚,可为太子妃。”陈琦给出了名画像之外的人选。陈显皱眉道:“可她是庶出。”陈琦道:“英莲虽是嫡出,太过张扬跋扈,与儿臣性情不合。况且她是子航心爱之人,儿臣怎可夺人所爱。”陈显思索道:“那就依你,选潘玉莲为太子妃。”停顿片刻,陈显问道:“按例除正妃之外,应选出两位良娣。东宫已经有一位良娣,你从三幅画像中再选出一位良娣吧!”陈琦暗道:“萧如珍、潘英莲不是我钟意之人,唯有徐若晴一人可选了。”他指着徐若晴的画像道:“就选徐家姑娘吧!”陈琦喝了半杯茶,朝陈显跪请道:“儿臣有一事相求。”陈显道:“你说。”陈琦道:“子航爱慕英莲日久,儿臣想请父皇下旨给他们赐婚。”陈显思索道:“他救过你的命,朕满足他一个心愿也是应该的。”陈琦叩拜道:“儿臣代子航谢父皇恩典。”陈显道:“起来吧!”陈琦应诺起身。 ☆、一对玩偶不成配   两道赐婚圣旨到了潘府,册封潘玉莲为太子妃,潘英莲赐婚徐子航。圣旨出乎潘世杰的预料,接过圣旨。他将冯昌叫到书房,询问缘由。冯昌道:“大小姐是殿下钦点的太子妃人选。为报答徐公子救命之恩,殿下特意请皇上下旨将二小姐赐婚与徐公子。”   圣旨以下,事成定局。潘英莲愁云惨雾,潘玉莲满心欢喜。因潘玉莲是内定的太子妃,在家中一应礼节都遵照太子妃的规格来办。连潘世杰见了她都要大礼参拜。潘英莲一肚子委屈,怎会叩拜这个夺走她心爱之人的姐姐。潘玉莲却不打算放过她,命人打了她三十廷杖!她此时张扬跋扈的个性像极了从前的潘英莲。着实享受了一把大权在握的快感。再看潘英莲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,被欺负了也无力还手。连潘世杰都对潘玉莲的所作所为感到不满,竟也不顾君臣之礼。出言相劝道:“本是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?”潘玉莲对潘世杰还是有所忌讳的,虽然恼怒潘世杰偏帮潘英莲。表面上的平和还是要维持的,她命人停了杖责。即便如此,潘英莲也实实在在的挨了二十板子,早就皮开肉绽了。   徐子航听说潘英莲被廷杖,第一时间跑去潘府看她。两人是未婚夫妻,潘府的嬷嬷把他领进潘英莲居住的阁楼。隔着绣帷,徐子航朝潘英莲道:“我知道你有怨气,故意顶撞玉莲,好求一死。这样做真的不值得!”床帐内传来低低的说话声道:“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?”听到潘英莲开口,徐子航喜出望外道:“这是一个典故,你不妨一听。”床帐内许久没有回音,徐子航并不打算她回话,缓缓开口道:“寒山问拾得:‘世间有人谤我、欺我、辱我、笑我、轻我、贱我、骂我,如何处置?’拾得曰:‘只要忍他、让他、避他、由他、耐他、不要理他,再过几年你且看他。’事情已成定局,你又何必自寻烦恼?”绣帷内寂静无声。徐子航继续道:“我已经问过御医了,只是皮外伤,没有伤筋动骨。养伤半月就好了。”绣帷内传来压抑的抽泣声,断断续续,但听潘英莲哽咽道:“她是巴不得把我打出个好歹来。”徐子航宽慰道:“即便你真的有个好歹,我也不会弃你不顾。”里面的人没有回话,徐子航继续道:“父亲已经和潘世伯商定了婚期,定在下五月初六。那时候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。也是怕你呆在府里在被玉莲的欺负”绣帷后面依旧没有回音,徐子航以为她害羞,朝绣帷凝视片刻道:“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养伤吧!”绣帷内一片寂静,徐子航默默出了阁楼。   徐子航这边刚离开缀锦阁,潘英莲就割腕自杀了。潘夫人和潘世杰听到丫鬟的禀报,匆匆赶至缀锦阁。幸好发现的及时,只是失血昏迷。潘夫人捂着嘴想放声哭泣,却又不敢哭,怕惊醒熟睡的女儿。潘世杰扶着他来到外间安慰道:“她心里有个结,必须自己想明白,旁人都帮不了他。等她家去徐家,在让子航开导开导,兴许会好。”潘夫人留着眼泪道:“英莲从小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打击,我真怕她撑不下去。”夫妻两人一阵伤感,一阵叹息。潘世杰道:“若非太子喜欢玉莲,我本打算送月莲进宫。她的品性随她母亲,举止得宜,温良恭谨。”潘夫人道:“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?”潘世杰也看不惯潘玉莲的所作所为,对潘夫人透底道:“太子日渐长成,羽翼渐丰。皇后时刻忧心,想着等皇长孙出生后…”他后半句没有说出口,却用手比了个杀人的手势。潘夫人面露惊讶之色道:“皇后要挟幼主学燕国张太后垂帘听政。”潘世杰点头道:“皇后和太子离心日久,这个计划已经秘密谋划了六年。虽未成事,也离收网不远了。”潘夫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潘世杰继续道:“当初不建议送英莲入宫,也有这层意思。”绣帷内传出轻咳之声,潘世杰和潘夫人齐齐望向绣帷内,潘英莲还在沉睡,两个人轻手轻脚的离开缀锦阁。绣帷内的潘英莲冷汗森森,为了逃脱嫁给徐子航,她割腕自杀。听到父亲和母亲的谈话,她改变了主意。她要活着保护太子。   建安十八年五月初六是徐子航和潘英莲成婚之日。   潘英莲拜辞潘世杰夫妇,然后来到潘玉莲的住所。潘玉莲是内定太子妃,身份尊贵,潘英莲这个拜辞礼是躲不掉的。被喜娘扶着进了潘玉莲的阁楼。潘英莲端着茶水走向潘玉莲,面对清水溅身,狸猫扑身,她不惊不怒,沉稳自如。手里的茶水半滴不漏,真是一点错处也没有。潘玉莲原想激怒潘英莲,叫她恼怒出错,借机惩治她,却未料到火爆脾气的潘英莲改了性子。潘玉莲眼睁睁的看着潘英莲安然无恙的离去,气的摔了手中的茶杯!   潘世杰和潘夫人看着潘英莲安然无恙的从潘玉莲的住所出来,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。也为她能冷静自持,收敛性情而高兴。   看着潘英莲上了花轿,徐子航悬翻身上马。潘邵煜跟着迎亲队伍送嫁,和徐子航并骑齐驱。想到潘英莲拜辞潘玉莲的事情,潘邵煜也不由的夸赞气这个有勇无脑的妹子道:“看她拜辞玉莲的时候,我还真替她捏了一把汗。怕她恼怒出错,陷进玉莲的圈套。面对清水溅身,狸猫扑身,她不惊不怒,沉稳自如。真叫我刮目相看了。”徐子航静静的听着,朝身后的喜轿看了一眼。也为潘英莲的改变感到欣喜,看来那日的话她听进去了。   一行人吹吹打打进了徐府,徐子航手握红绸牵引着潘英莲拜了天地高堂。看着新娘子进了洞房。潘邵煜和萧延庆拉着他喝酒,陈琦也备了厚礼过来。宾客叩拜之声此起彼伏,陈琦叫众人起身,把一对鸳鸯风铃递给徐子航道:“以前英莲总是问我要这个,我都没有完成她的心愿。今日送了来,全当是给你们的新婚贺礼。”潘英莲向陈琦索要鸳鸯风铃的事情,他也是知道的。从小到大,都七八年了,这笔糊涂账也没有了解。如今算是有了结案了。   夜已深,宾客散。   徐子航走进同春堂,先吃了一颗凝香丸。此药有阵痛的疗效,含在嘴里散发着一股子香味。可以缓解他的心绞痛。新婚之夜,他也不想在潘英莲面前发病,一连吃了两颗。   洞房里红烛高照,徐子航快步走进洞房。没有看到盖着红缎盖头等着他的新娘,而是一个穿着家常衣服的美人。屋子里的丫鬟早就被潘英莲赶出去,她看见徐子航进来。坦言道:“我已经遵照圣旨嫁给你。但是我只做你名义上的妻子,而不是你的女人。我们分房睡,各过各的,互不相干。”似一瓢冷水兜头浇下,徐子航一腔柔情瞬间消散。他朝潘英莲道:“你不情愿嫁给我,我理解你的心情。我会慢慢证明给你看,让你心甘情愿的跟我。”潘英莲道:“随你的便。”   洞房凄清,红烛灯灭。天亮人不眠。   潘英莲妆扮停当和徐子航一同去向徐谦夫妇请安敬茶。徐谦夫妇皆有礼物相赠。因徐府族亲都在江南,这里这有徐谦一房单支。潘英莲也不用四处磕头问安,见过徐家二公子徐子洲,便和徐子航回了住处。   进了同春堂,潘英莲的笑脸立刻消失。又变回那个冷若冰霜的木头人。除了吃饭之外,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屋子里,盯着窗棱上的鸳鸯风铃出神。物极必反,倒是应在了她的身上。徐子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,叹口气道:“出去散散心吧!。”潘英莲摇头道:“不去!”接受不了她一口回绝,徐子航继续劝道:“莲花开了,不看可惜了。”潘英莲道:“我是个无心之人,不值得你这样对我。若是哪天有了喜欢的人就娶了吧!我好给你们腾地方。”徐子航微怒道:“你说的这是什么话?”潘英莲道:“真心话,大实话。若非圣旨难为,我真想剪了头发做姑子去,趁早离了这尘世纷争。”几句话就像刀子搁在徐子航的心上。徐子航张张嘴,把劝慰她的话又咽回去。   荷花满园,香飘十里。   潘邵煜和陈琦齐聚徐府,划船赏荷。潘邵煜一幅莲花图已经绘成,徐子航却没有作诗的兴趣。潘邵煜放下竹笔道:“怎么英莲没有过来?”徐子航掩饰道:“英莲身子不适。”潘英莲和徐子航夫妻不和,早已不是隐秘。潘邵煜知趣的没有继续追问。陈琦看向徐子航,心内无限悔恨。原想着促成一段佳缘,没成想结成一对怨偶。徐子航想起徐若晴后日就要进宫,朝陈琦道:“若晴进宫之后,还请殿下多加眷顾。”陈琦点头道:“不用你说,本宫也不会叫她受委屈。”徐子航放下一桩心事。 ☆、宫规法度不容情   日西斜,潘邵煜和陈琦已经离去。荷花渐渐合拢,徐子航青衣独立,显得格外孤寂。潘英莲由远而近,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,她有些沮丧。朝徐子航道:“殿下过来,你怎么不通知我?”徐子航道:“我告诉你莲花开了,不看可惜了。是你自己不想来的。”潘英莲被他苍白一顿,负气而走。徐子航望着潘英莲远去的背影,微微摇头道:“我为什么要和她置气?”答案很简单,他不希望潘英莲和陈琦再有瓜葛。   徐子航知道潘英莲喜欢皮影戏,特意请了演皮影的戏班子进府。潘英莲一眼都不看,竟把房门关上了。徐子航知道她爱吃鱼,让府里的厨子做了全鱼宴给她,结果她第二日改吃素了,半点荤腥也不沾了。徐子航知道潘英莲喜欢华丽的衣服和首饰,让绣房赶制了华服美钗给她,结果原封不动的给他送来回来。第二日她竟然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裙,钗环尽退,连脂粉不抹了。徐子航算是明白了,他越是想方设法对她好,潘英莲越是不领情。   六月初六,徐若晴是徐若晴入宫的日子。辞别了父母,徐子航和潘英莲来给她送行。徐子航嘱咐她道:“不必担心,太子已经许诺我会好好照顾你。你在宫里不会孤立无援的。”徐若晴点头道:“谢大哥关心。”潘英莲拿出一盒胭脂道:“这是我亲自研制荷花熏香,祝贺你和太子百年好合。”徐若晴惊讶她的说辞。潘英莲解释道:“太子最喜荷香。我希望你能取代玉莲在太子心中的位置。”徐若晴收起香料道:“多谢大嫂。”   日落之后,一乘小轿子抬着徐若晴进了东宫。轿子在东宫门外停下,陈琦早就派了福安在门口相候。用肩舆抬了徐若晴直奔胧月阁。远远望去,胧月阁张灯结彩,四处透着喜庆。福安在一旁解释道:“太子殿下说良娣入宫不能太冷清,特意吩咐奴才们在四周挂了彩绸。”徐若晴心内微暖。她身在闺阁,也曾见过陈琦几面,对他的为人也有了解。也知道他心有所属,原本以为入宫之后会被冷落。没想到陈琦会为她花费心思。追根溯源,多亏了大哥出面说情。想到此处,徐若晴心内微酸。   入夜后,陈琦来到胧月阁。一股荷花的香气扑鼻而来。徐若晴盈盈下拜,水绿宫裙,云鬓高梳,脂粉微匀。陈琦亲自扶起她道:“爱妃请起。”她有新嫁娘的娇羞,也有初见储君的忐忑不安。陈琦握住她的手道:“不必过于拘束,如常即可。”徐若晴心内的忐忑尽去,随着陈琦步入内室。   红烛摇曳,绣帷生香。月华倾洒,荷香满室。   建安十八年七月初八太子大婚。   几场大雨过后,天气渐渐凉爽起来。   陈琦和潘玉莲大婚之日,也是个阴雨天气。那雨从早晨开始,淅淅沥沥的下着,时而快时而慢,竟然没有停歇的时候。说句吉祥话做风调雨顺,难听一些叫泪雨连连。陈琦穿着簇新的吉服从宫内出发,一路到了潘府门前。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,宦官打着伞,给他遮雨,也抵挡不了这风雨侵袭。新娘子从阁楼内出来,却被青苔滑倒,雕凤玉佩坠地,摔了个粉碎。潘玉莲不顾众人阻拦,亲自抓起地上的碎玉硝。龙凤玉佩原是一对,如今凤佩碎了,是为不吉之照。喜娘赶紧补个吉祥话道:“风调雨顺,岁岁福安!”潘玉莲满腹怒火,也不能在此时发作。重新盖上红盖头,朝着府门走去。按照宫规,新娘子上花轿之前要先拜见储君,行国礼。先有国后有家,行了国礼。陈琦才扶着她上了二十四抬的花轿。一路上遍洒鲜花,鼓乐齐鸣。抬轿子的都是禁卫军,穿着整齐的军靴。走在光洁的大理石宫道上,脚下的积水太多,所有人的靴子都已经湿透。走起路来很不规整,轿子颠颠簸簸的进了内宫。却在转入内宫宫门之后,打头的轿夫跌倒两个,轿子应声坠落,跌得潘玉莲七荤八素。头上二斤重的凤冠差点摔落,幸好她用手扶住才没有出更大的错漏。轿杆断裂,众人都皱紧眉头。一连串的变故,弄得新娘也说不出合适的吉祥话来。   掌事太监冯昌命人抬了肩舆过来,新娘扶着潘玉莲上了肩舆。她一路上坐在轿子里倒是没有被雨水淋湿。如今坐上肩舆,这雨水淅淅沥沥的落在嫁衣裳,等到了同辉殿,身上的衣服已经湿的可以拧出水来。陈琦也淋了一路的雨,吉服尽湿。男子二披吉服是为多妻多福,女子二披嫁衣则是为不吉。陈琦可以更换吉服,潘玉莲却不能更换嫁衣。一套礼仪下来,潘玉莲早已经疲累不堪,鼻塞头晕了。   潘玉莲回到春喜殿,等到深夜,陈琦才姗姗来迟。接了盖头,潘玉莲喷嚏不断,一看就知道是感染了风寒。宫内的规矩,嫔妃染病便不能侍寝。今晚的洞房花烛夜也被取消了。潘玉莲独自躺在榻上,望着空荡荡的大殿。龙凤喜烛还在燃烧,她积攒了一天的怒火无处发泄,竟是彻夜难眠了。   潘玉莲伤寒病愈后,才正式召见徐若晴和宇文馨。这些日子闭门养并,她却没有闲着。知道陈琦极宠徐若晴,几乎夜夜留宿胧月阁。她卧病半月,陈琦一次都为来过春喜殿。宇文馨稍有不适,陈琦便去探视喂药。潘玉莲早有处置她们的心思。   看到宇文馨和徐若晴联袂而来,潘玉莲并未叫她们起身。而是朝身后宫女素秋问道:“宫规弟十章弟一百条怎么说来着?”素秋熟练的背诵道:“东宫侧妃必须每月朔望日整体大装参拜正妃。”宇文馨和徐若晴听后忙跪拜请罪道:“太子妃恕罪是臣妾疏忽了,念在臣妾初犯,饶过臣妾这一次吧!”潘玉莲道:“本宫若是不处置你们,以后如何服众?”宇文馨和徐若晴沉默不语,耳听潘玉莲道:“你们出了这样大的纰漏,一是本身没有熟记宫规;二是伺候你们的宫人没有提醒。”潘玉莲对素秋吩咐道:“吩咐下去,胧月阁和瑞福堂的宫人全部杖责二十。”素秋领命而去,潘玉莲又低头看着宇文馨和徐若晴道:“至于你们,就罚抄宫规百遍以示薄惩吧!”两人垂首应诺。   徐若晴出了春喜殿,气愤难当。朝宇文馨道:“只是没有穿朝服大装,也不是什么大事,至于罚这么重吗?这口气我咽不下这口气。”宇文馨道:“新官上任三把火,她这是拿我们示威呢。还是不要和她计较了,以和为贵。”徐若晴道:“我没有妹妹心胸宽广。”她坐上肩舆,吩咐去宁安殿。宇文馨坐了肩舆,默默回瑞福堂。   徐若晴到了宁安殿,把今早的事情全数告诉了陈琦。陈琦好言安慰道:“爱妃别气,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。”得了陈琦的话,徐若晴心中怨气消了大半。陈琦吩咐福安送徐若晴回胧月阁,又派了几个心腹奴才去瑞福堂听差。随后带着福安起驾春喜殿。   潘玉莲听到宦官通传太子驾到。她连日来的气闷一扫而空,欣喜道:“太子还是记挂本宫的,素秋你看我这身装扮妥帖吗?”素秋道:“太子妃穿什么都好看。”陈琦走进殿内,素秋端上香茶。陈琦却不接茶杯,朝福安道:“宫规弟十章,弟七条是什么?”福安回道:“太子妃嫔见太子必须大礼参拜,行三跪九叩之礼!双膝跪地,亲奉香茶。”潘玉莲却拉着陈琦撒娇道:“夫妻之间也要这样吗?表哥之前不是告诉玉莲,不必拘泥于礼节吗?这样才显得更亲切。”陈琦绷着脸道:“以前是以前,如今你是太子妃,理应起表率作用。”潘玉莲一脸委屈,按规矩奉上香茶。陈琦喝了口茶,皱眉道:“太热了。”潘玉莲换了一杯凉的,陈琦道:“太凉了。”潘玉莲再次换了一杯不冷不热的茶,陈琦低头看着书没有接,潘玉莲端着茶举了半日,手臂都酸了陈琦才放下书道:“起来吧!”潘玉莲站起来,膝盖隐隐作痛。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冷遇,潘玉莲心里憋着一把火,小脸通红,却又不敢立时发作。陈琦朝她道:“姐妹之间哪有这么多规矩,理应亲善和睦。”潘玉莲跪下认错道:“臣妾知错了。以后再不敢为难两位妹妹。”陈琦站起来道:“那样最好。”看着陈琦朝外面走去,潘玉莲拦住他道:“已经午时了,用了午膳在走吧!”陈琦拒绝道:“还有公务要处理。”潘玉莲目送看着陈琦离开,双眼微红。不明白为何陈琦不在袒护自己了。 ☆、容颜不经风摧残   八月丹桂飘香,潘玉莲入宫拜见徐若晴。将最新研制的桂花熏香呈献给她道:“用久了荷香也会厌倦,不如换上桂花熏香。”徐若晴命彩蝶接过熏香道:“以前只知道大嫂是琴中高手,没想到制香也有一套。”潘英莲道:“闲来无事,总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。”一时沉默,宦官通报太子驾到。潘英莲起身拜辞道:“臣妇告退。”徐若晴微微点头,洞悉她的心意,令彩蝶引着她从侧门离去。   潘英莲出了胧月阁,来到瑞福堂。潘英莲远远地看见宇文馨坐在窗边的榻上。脸上手上长满细细的红疹,装束素雅,不施脂粉,眉心略带闲愁,是为不美。潘英莲把一盒子熏香呈献给她道:“初次觐见良娣,也不知道良娣喜欢什么。这些熏香是英莲亲自研磨制作的,请良娣笑纳。”宇文馨冷着脸道:“我一向不爱这些,你拿走吧!”潘英莲诧异之余,继续劝道:“这盒子熏香有凝神安眠的功效,请良娣收下臣妇这份儿心意。”宇文馨直接下逐客令道:“你走吧!我要歇着了。”潘英莲应诺离去。   石板小路蜿蜒悠长,潘英莲迎面碰上潘玉莲,她驻足行礼道:“拜见太子妃。”潘玉莲没有开口叫她起身,玉足踩着她的手面而过。潘英莲忍着疼痛一声不吭,潘玉莲人不解气。驻足看着她道:“你手里拿的什么?”潘英莲道:“是熏香。”潘玉莲夺过她手里的熏香,打开盖子。但见里面盛满粉红色香粉,一股桃花的香气扑鼻而来。潘玉莲合上盖子道:“这熏香我要了。”潘英莲恭顺答道:“臣妇所调熏香能得到太子妃喜爱,是臣妇荣幸。”潘玉莲面露诧异之色,把一整盒熏香全部倒在潘英莲头上。潘英莲身如雕塑,面无表情,身子僵直。潘玉莲丢了手里的盒子道:“真是一根木头。”潘英莲愤然起身,看着她道:“得道多助,失道寡助。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失去太子的欢心。太子宁愿亲近徐良娣和宇文良娣也不肯去你殿里,你现在该担心的是你自己的地位。若是徐良娣和宇文良娣在你之前生下皇长孙,你风光无限的日子也到头了。”她的话直达人心,潘玉莲又恨又恼,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道:“本宫的事情轮不到你妄加评论。”潘英莲道:“如果我是你,早就一碗汤药下去,叫东宫的女人都无法生育。”潘玉莲扬起的手掌缓缓落下,心内也认同了她的建议。潘英莲欠身下拜,与她擦身而过。   潘玉莲回到自己的住所,心中烦乱惧怕并涌。从小生活在潘英莲的阴影之下,好不容易翻身。走到今天这个位子,把所有轻视自己的人压在脚下。权利的滋味一旦得到,就难以搁下。潘玉莲坐在铜镜前,看着镜中姣好的容颜。在精致的容颜也经不起岁月的摧残。娇艳的美人就像珠宝首饰一样会过时,会遭到主人厌弃。潘玉莲临窗而立,嗅着海棠花的香气。低声道:“明月照楼台,暗香入殿来。面若海棠花,风霜催人老。”素秋关上窗子道:“起风了,太子妃当心着凉。”潘玉莲坐回离间榻上,素秋点燃安息香,吹灭了殿内半数烛火。潘玉莲躺到榻上,拥着锦被沉沉睡去。   午夜惊梦,都是被废妃位,贬入冷宫的噩梦。潘玉莲满身大汗,喊声惊动殿外执事宫女。素秋端着烛台过来,知道潘玉莲梦魇到了。素秋沏了参茶给她道:“娘娘,喝杯参茶压压惊吧!”潘玉莲接过参茶喝了半杯道:“几时了?”素秋道:“三更了。”潘玉莲惊惧散去,在无睡意。披衣坐起,脑海中想着潘英莲发恨的话:“如果我是你,就一碗汤药下去,叫东宫的女人都无法生育。”潘玉莲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好,只是苦于没有献药之人。枯坐到天亮,精神疲惫,连早饭也懒得吃。   殿外通报王御医到,潘玉莲道:“又没召见他,他来做什么?”素秋道:“每逢十五,宫内御医都要去各宫为主子请福安脉。”潘玉莲命人传他进殿。王茂躬身行礼,按规矩给潘玉莲请脉,跪禀道:“娘娘凤体安泰。”潘英莲屏退左右,对王茂道:“宇文良娣和徐良娣得宠于太子。本宫日夜忧心,不能为太子生下长子。你可有良方治好本宫的病。”王茂暗中思索潘玉莲的话,这是他表忠心的机会。王茂跪禀道:“臣有良方。”潘玉莲道:“是否可以永绝后患?”王茂用手沾着茶水在几案上写下‘绝子汤’三字。而后朝潘玉莲道:“此药混入药膳中,效果更佳。”潘玉莲面露喜色,朝王茂道:“本宫心愿得逞,必有重谢。”王茂道:“能为娘娘做事,是臣的荣幸。”潘玉莲自此把王茂视作心腹。   ‘秋高气爽,丹桂飘香,槛菊绽放,最宜把酒言欢。东宫嫔妃,理应多多亲和,共叙家常。’徐若晴看完帖子,想不通潘玉莲此举何意。她放下帖子,暗暗道:“宴无好宴,若是不去,恐惹来非议,叫别人觉得她不尊敬太子妃。”筹措半日,她决定拉上陈琦一起去。到时候潘玉莲也不敢刁难她。   潘玉莲一早吩咐御膳房准备了各色药膳。到了约定时间,徐若晴和陈琦携手而来。潘玉莲亲迎他们进去,而后是宇文馨姗姗而来。四个人围着雕花几案坐下。潘玉莲道:“前些日子是我不好,叫两位妹妹受了委屈,在这里赔罪了。”她先干为敬,宇文馨和徐若晴随后陪饮。潘玉莲亲自盛了八宝鸡汤给宇文馨和徐若晴,道:“这八宝鸡汤有补气血,美容养颜的功效。”宇文馨和徐若晴礼貌的接过鸡汤,药味儿和鸡汤的浓香混杂在一起。潘玉莲看着她们喝碗鸡汤,悬着的心终于放下。陈琦闻着汤味儿诱人,也要喝一碗。潘玉莲阻止道:“药膳不能乱喝。臣妾准备了适合太子喝的鹿肉汤。”素秋很有眼色的端了温在炉火上的鹿肉汤过来。揭开盖子,一股子奇香扑面而来。潘玉莲亲自盛了一碗汤放到陈琦面前。   日西斜,绿酒尽,人已醉。宇文馨和徐若晴相继离席,陈琦也站起身要回宁安殿。潘玉莲拉住他道:“已经很晚了,太子留下来歇着吧!”陈琦把衣袖从潘玉莲手内抽出了,缓步出了春喜殿。潘玉莲在此拉住陈琦道:“我们是夫妻,太子为什么不肯留下来。官府判案也有个说法,臣妾恳求殿下言明。”陈琦驻足,看着潘玉莲道:“自你入住东宫以来,骄横跋扈,用度奢靡,早已不是往日那个楚楚可怜的玉莲了。”潘玉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她的所作所为却是应了潘英莲的话。   宇文馨回到住所,收到陈展托人送来的书信。她迫切打开书信,但见上面写道:“一处相思,两处闲愁。一别经月,甚是想念。今夜子时焚场相会。”宇文馨将书信烧毁,和绿珠换了衣裙,提着灯笼朝焚场而来。陈展穿着太监服侍站在柳树下。宇文馨丢了灯笼,快步扑进他的怀抱,把头靠在陈展怀里道:“阿展,我想你。”陈展抱着她道:“我也想你。”陈展捧起她的脸,接着月光打量她满脸红疹的样子。宇文馨道:“是不是变丑了?”陈展摇头道:“还和以前一样美。”宇文馨心内升起一股子暖流,嘴上嗔道:“就知道哄我开心。”她双手握拳打在陈展胸前,陈展捉住她的手道:“尽量少出门,万事莫出头。”宇文馨默默点头,犹豫片刻道:“父亲已经回信了,请封亲王的事情他说爱莫能助。”这个结果早在陈展的预料之中,他安慰宇文馨道:“没关系。这些日子我已经拉拢了一批忠于我的朝臣,有他们出面上奏,凭着我这些日子的政绩,册封亲王不成问题。”虽然他没底,还是不想宇文馨太过自责。宇文馨握着他的手道:“我们远走高飞吧!”宇文馨说出来了盘算多日的计划。她不需要荣华富贵,只要能和陈展长相厮守。陈展想的却比她要细致周全。慢慢开导她道:“你可知道我们一旦逃走,将会受到朝廷的通缉。一辈子都不会有安生日子可过。”宇文馨听了他的话,心里的念头开始动摇。陈展道:“你放心,等我登基之日,便是你我成婚之时。到时候你不在是太子良娣,而是我的妻子。”宇文馨道:“那庆郡王妃怎么办?”陈展道:“记得建平帝打天下之时,先娶徐氏为妻。为了得到洛家军队的支持,又娶了洛氏之女为妻。我对她就好比建平帝对待洛皇后,锦衣玉食,却无恩宠。而你是我心中的徐妃,我会和你长相厮守。”宇文馨心中升起无限遐想。 ☆、徐若晴被废冷宫   三月初七是徐若晴生辰,陈琦特意吩咐在落花亭给徐若晴庆生。宇文馨素装而来,潘玉莲出奇的没有穿盛装华服。陈琦问道:“这身装扮清丽朴素,不像你平日的风格。”潘玉莲解释道:“今日是寿星为尊,我怎好抢了寿星的光。”福安拿了戏曲册子进来,恭请陈琦点戏。陈琦把戏单递给徐若晴道:“寿星为尊,你先点戏吧!”徐若晴点了一出《刘二当衣》。和陈琦相处这么久,她对陈琦的喜好了若指掌。   夜风吹来,灯盏摇曳。黑衣蒙面人由远而近,剑尖儿直刺潘玉莲。陈琦飞脚踢落黑衣人的剑,潘玉莲早已经吓得瘫软在地。守卫东宫的禁卫军已经赶来,朝着黑衣人逃走的方向追去。陈琦、宇文馨、徐若晴、潘玉莲一同来到胧月阁门外。所有人都知道刺客进了胧月阁,禁卫军在胧月阁内四下翻找,没有找到刺客的影子,却在徐若晴妆奁里发现了一个布偶。陈琦接过如刺猬一般的布偶,看到布偶胸前写着他的生辰八字。所有人都不禁变了脸色。徐若晴跪在地上道:“臣妾冤枉。”陈琦了解徐若晴的秉性,扶起她道:“你的秉性本宫十分了解,不必惊慌。”徐若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。陈琦吩咐福安道:“叫针工局的掌事姑姑过来,辨认一下这布偶的丝线和布料的来历。”他一语说破重点,潘玉莲也不由的吓出一身冷汗。她朝陈琦道:“妹妹的秉性大家都清楚,这件事就不要追查下去了。”一向看不惯徐若晴的潘玉莲居然主动求情,陈琦感到惊讶。他否决潘玉莲的提议道:“正因为如此,才要尽快查清楚真相,还若晴一个清白。”陈琦在胧月阁正厅坐下,三妃相陪坐。针工局的周尚宫朝陈琦回禀道:“丝线用的是江南进宫的雪蚕丝,布料是益州杨家织坊进贡的挑花织锦。这种素锦费时费工,一年才得十匹。今年的素锦皇后和宓妃各三匹,东宫只有太子妃有一匹,其它三匹由皇后赏赐给了外命妇。”陈琦朝周尚宫道:“去查一查最近谁从尚工局领了雪蚕丝。”潘玉莲面部维持的笑容早已破裂,暗骂素秋做事如此不谨慎,轻易叫陈琦抓到把柄。如今把自个儿陷入死局了。   派去查证的宫女回来禀报道:“三日前太子妃身边的素秋刚领过一团雪蚕丝。”陈琦的目光落到潘玉莲身上,潘玉莲朝陈琦道:“仅凭一团丝线说明不了什么。”陈琦看向她道:“本宫问你,你拿雪蚕丝做什么?”潘玉莲道:“臣妾也不知道素秋为何要拿雪蚕丝。”实在不行,也只能舍车保帅了。素秋吓得跪倒在地,陈琦看着她这般害怕,必是有鬼。他把手里的茶杯放在地上道:“事到如今还不说实话?”素秋吓得一哆嗦,朝潘玉莲看了一眼。刚要出口的话又咽回去,朝陈琦回禀道:“奴婢是领过雪蚕丝,原本是打算做香囊用的。只是丝线被偷了,当时奴婢也纳闷,是谁这般无聊偷一团丝线,如今才知道是应在这件事上。”她转个弯为自己辨白,只要咬死不认就有翻盘的机会。陈琦对素秋的话半信半疑。潘玉莲道:“请太子下令搜查东宫,寻找偷窃雪蚕之人。”宫中忌讳厌胜之术,陈琦思索片刻,吩咐福安道:“从胧月阁开始,把所有殿阁及宫人住所搜查一边。”福安应诺,带着人先搜胧月阁,再搜春喜殿,最后去了瑞福堂。没有搜到雪蚕丝,却在宇文馨妆奁内搜到一盒子药丸有一股子酸涩的味道,和宇文馨身上红疹的气味儿相同。福安起了疑心,从宇文馨妆奁内拿了几颗药丸放入袖中。回到胧月阁,福安如实禀报道:“四处都搜过了,没有找到雪蚕丝。”看向素秋道:“你说雪蚕丝被偷了可有人证?”素秋道:“春喜殿的宫人都知道此事,太子传唤她们过来一问便知。”陈琦传了掌管烛火的宫女明春花、秋月。陈琦先传了秋月进来道:“本宫问你雪蚕丝何日何时被盗的?”秋月毫不犹豫的道:“是初五晚上,素秋告诉奴婢说雪蚕丝丢了。”陈琦又传来春花问了同样的问题。春花看了素秋一样,朗声道:“是初四午后,奴婢正好在素秋屋子里,还帮着素秋着了半日呢。”两个人说的时间不一致,破绽百出。陈琦把手里的茶杯丢到地上道:“一派胡言。”潘玉莲自知瞒不住了,朝陈琦道:“臣妾一时糊涂,太子饶恕臣妾这一次吧!”陈琦道:“将太子妃禁足,素秋发配浣衣局,春花、秋月杖责三十。”潘玉莲身子瘫软成泥,被宦官拖出去。徐若晴虚惊一场,当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。   案件查明,众人散去。陈琦回到宁安殿,福安把宇文馨妆奁内的药递给陈琦道:“这些褐色药丸是从宇文良娣妆奁内发现的,这气味和良娣身上红疹的气味儿一样。”宇文馨患皮疹多日不愈,陈琦早就起了疑心。御医诊不出症结所在,也只能归罪于气血失调,引发红疹。陈琦碾碎一粒药丸,酸涩的味道扑鼻而来。御医彭桦被传进宁安殿,看了褐色药丸道:“此药服用后会导致气血逆行,引发皮疹。”陈琦一手佛落几案上的褐色药丸,叮嘱御医道:“此事不可张扬。”彭桦应诺而去。陈琦出了宁安殿直奔瑞福堂。   宇文馨早已歇下,听闻陈琦到来,慌乱起身。陈琦走进内室喝退宫人,看着跪俯在地的宇文馨道:“你心里喜欢的人是谁?”宇文馨故作镇定道:“臣妾喜欢的自然是太子。”陈琦从她妆奁内翻出褐色药丸丢在地上道:“不尽不实。”宇文馨身子微颤,知道事情瞒不下去了。和陈展的私情绝对不能告诉陈琦,宇文馨胡诌道:“臣妾在益州是曾定下一门婚事,男方在订婚后死去。臣妾对他始终没有忘情。”宇文馨之前订过婚,陈琦也有所耳闻。以她的身份原可以做太子妃,她望门寡的身份累及自身,才只得良娣之位。陈琦心中怒火渐消,活人不跟死人一般见识。陈琦扶起她道:“起来吧!难得你是一个长情之人。以后不必在吃药称病,你要怎样都随你。”宇文馨不可置信“太子此话当真?”陈琦道:“绝无虚言。”   陈琦走后,宇文馨彻夜难眠。她不知道自己拙劣的借口能够糊弄陈琦多久。写了书信给陈展主意。忐忑不安两日,收到陈展回信:“一切如常,不必惊慌。”宇文馨烧掉书信,对于她和陈展的私事,她一向谨慎。   自进入东宫以来,徐若晴一直是专房独宠。却未能有孕,这是她的心病。经过上次布偶事件,徐若晴已经和潘玉莲彻底决裂。若不能及早整垮潘玉莲,坐上太子妃的位子,她虽是有生命危险。徐若晴将修剪好的菊花摆在雕花条案上,默默道:“若不能再进一步,只有死路一条。”   徐若晴召来善于妇科妙手马三良诊脉,马三良诊脉后道:“良娣身子一切安好。”徐若晴微微皱眉道:“那为何本宫久不成孕?”马三良将一匣子药丸交给徐良娣道:“或许问题不在娘娘身上,娘娘可以给殿下吃些补药。兴许会有好转。”徐若晴命人打赏了马三良,此时也只能先依照他的方法试试了。陈琦每日用了徐若晴给的补药,当真夜夜春宵不虚度。身子也越来越虚弱,竟然在宣正殿昏厥。太子重病,朝野震动。御药房几位御医为陈琦把脉,发现他体内有服用五石散的痕迹。冯昌在胧月阁发现马三良送给徐若晴的药,陈显当场打翻了药匣子。朝跪在地上的徐若晴道:“蛇蝎妇人!”徐若晴惊惧害怕,满腹枯水。朝陈显解释道:“臣媳并不知道此药危害这么大,原以为是普通的补药,才拿来给殿下服用。马御医也说对身体没有伤害。”陈显下令废除徐若晴良娣封号,打入冷宫。又传禁卫军去抓捕马三良,禁卫军回禀马三良早已不知所踪。陈显下令全国通缉马三良。   徐若晴被废冷宫,消息刚刚传入徐府。徐谦浓眉深蹙,在厅内来回踱步。徐子航和徐子洲也是满面愁容。徐子航先开口道:“不如由儿子出面向太子讨个人情。”徐谦拒绝道:“若是求个情就可以解决的话,为父就不用这般着急上火了。若晴不是那般没有分寸的人,定是着了马三良的道。这个马三良原是洛太后的心腹御医,这几年在御药房处处遭到排挤。能说动他办事的人,除了他旧日的主子,只有庆郡王一人了。”徐子航和徐子洲也转过弯来。徐子洲道:“庆郡王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谋害储君,父亲一本奏章上去,皇上也轻饶不了他。”徐谦摇头道:“此事牵连到若晴,一损俱损,白白叫潘家得了便宜去。”他摇摇头道:“不可取!”徐子航道:“庆郡王从前年秋日开始,频繁与朝中大臣秘密议事。加上济州和玉州两宗差事办下来,已经深得民心。有不少朝臣趁机巴结,为他请封亲王爵位,都被皇上压制下来。可见皇上也忌讳庆郡王得势,朝纲不稳,继而威胁太子的地位。父亲可叫御史台的人参他一本,保管叫他喝一壶。借此毁了他这些日子聚集的势力。”徐谦看向徐子航面露夸赞之色,对于这个儿子,他是一百个满意。能文能武,智计百出。 ☆、弹劾奏折满天飞   御史台方华参奏陈展夜宿青楼,纵容家仆踩踏农田,纵容府内长使收受贿赂,等几桩恶行。陈显将方华奏折直直丢到陈展脸上道:“从恶如崩,从善如登。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奴才。”陈展道:“父皇息怒,儿臣一定严加约束府内奴才。”陈显道:“文不成武不就,身在朝堂也做不了栋梁之才。回去闭门思过,无旨不得入朝。”这是要把陈展闲置在家,不在录用的意思。这样的评价如利剑刀刀割在陈展心上。陈展也知道轻重,顾不得心痛,立刻请罪道:“儿臣治罪,请父皇责打儿臣出气。”陈显起身退朝,不在看陈展一眼。   陈展出了宫城,远远地看见洛晋和洛如云在外等候。父女二人朝陈展行礼,陈展一手扶起一个道:“有劳王妃和洛大人费心了。”三人坐着华盖宝车朝庆郡王府而去。洛晋已经分析了此事的前因后果,朝陈展道:“此次徐家仅凭一份奏折就让殿下吃了这么大的亏,一定是揣摩对了皇上的心思。殿下日后不可在明目张胆与朝臣相见,惹来皇帝忌讳。”陈展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道:“父皇对我早生忌讳之心,只是徐家出手如此迅速,却是有备而为。”洛晋脸上的忧虑之色散去道:“徐家这次出手打压殿下,倒是无形中帮了殿下。消除了殿下在皇上心中的忌讳。殿下以后可放心的和官宦子弟厮混,多叫徐家抓些把柄,在皇上心里竖起一个目无法纪,率性妄为的形象。彻底消除皇上对殿下的忌讳之心。”陈展也点头赞同。   陈琦修养一月,身子基本康复。徐子航进宫探视,陈琦早就料到他的来意。在他开口之前道:“若晴是父皇下令废黜的,我也没有办法救她。”徐子航道:“冷宫夏热冬寒,不是人住的地方。臣不求能恢复若晴的封好,只求她能住的好一点。”陈琦沉默不言,徐子航道:“若晴误信马三良谗言,做出有害太子的事情。但她本身并无谋害太子之心。”陈琦并不爱徐若晴,之前对她轻恩宠有加,多半是看在徐子航的面子上。如今徐子航来求情,陈琦允诺道:“我向父皇请旨,仍叫她居住胧月阁。”徐子航拜谢道:“臣谢代若晴谢太子开恩。”   待徐子航走后,陈琦写了折道:“废妃徐氏,是儿臣钟爱之人。纵有过错,也是识人不明,误信谗言,其本身并无过错。儿臣不求父皇宽恕她的罪过,只求她能搬回胧月阁居住,免受夏热冬寒之苦。”陈琦写完折子,晾在一边,等墨迹干透好派人送去御书房。门外通传潘邵煜求见,陈琦命人宣他入见。潘邵煜拿了一棵雪参进来道:“臣寻了一棵上好血参给太子补身子。”陈琦命福安收起,朝潘邵煜道:“听说你这些日子经常去南阳候府?可是被萧家四小姐给勾了魂魄去?”潘邵煜道: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臣去萧府的确是为了见如玉表妹,也有聘娶她为妻的打算。”潘邵煜拿起陈琦写的折子道:“这人若是患上相思病,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。”是在说自己,也是暗指陈琦。陈琦解释道:“无关情爱。我是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。总不能驳了子航的面子。”   陈琦的奏折前脚到御书房,后脚就有宦官传召他御书房觐见。陈琦已经猜到是为了徐若晴的事情,在内心盘算许久,早已想好一套说辞。御书房的廊下挂着几只翠鸟,叫声清脆。陈琦闪身进了御书房,请安道:“给父皇请安。”陈显把奏章丢给他道:“朕不同意徐氏搬回东宫。”陈琦跪请道:“儿臣与她多少也有些感情,总不能看着她在冷宫受苦坐视不理。”陈显道:“温柔乡,英雄冢。燕国顺帝宠张皇后,废六宫,独尊皇后,以至于后继无人。燕国平帝甘愿割让半壁江山与北卫,换取金火莲为刘贵妃医病。他们为了美人而舍弃江山黎民,做出不智之举。朕不希望你也变成顺帝、平帝之流。”陈琦道:“她是识人不明,并没有谋害儿臣之心。只要父皇同意她搬回旧居,儿臣与她至死不见。”陈显送了口,吩咐冯昌道:“传旨徐氏幽居胧月阁。”冯昌应诺,前去传达口谕。陈琦拜谢而退。   陈琦出了御书房,回到宁安殿。潘邵煜在宁安殿恭候多时。陈琦道:“你可知卫国公和方华为何极力打压庆郡王?”潘邵煜道:“太子多日未上朝,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。”潘邵煜寻了个凳子坐下道:“这还要从马三良说起。”陈琦道:“你从头说来。”潘邵煜道:“这个马三良原是洛太后的心腹御医,能说动他办事的人,除了他旧日的主子,只有庆郡王一人了。马三良向徐氏献药,必定是庆郡王指使,你说卫国公能不恨他吗?”陈琦没想到还有这段缘故在里面。潘邵煜道:“庆郡王借刀杀人,一定是想取而代之,成为东宫之主。”陈琦道:“他不是这般不理智的人。”潘邵煜道:“请封亲王的事,屡屡挫败,早已遭到皇上忌讳。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,耐心早已磨净。急于摆脱压制,冒险一搏也是有可能的。”陈琦微微点头。   徐府书房,徐子航和徐子洲已经搜罗了几十宗庆郡王的恶行。其它几宗都是小事,只是沁芳园争夺花魁,打死人命的事情引来众怒。   一连十几日,每日早朝都有朝臣上奏陈展罪行,陈显都不予理会。这次御史台将陈展争夺花魁,打伤人命的奏折上奏。陈显的脸色凝重,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。徐家这是要把陈展往死里整。陈显朝三大柱石之一的萧鼎南看去道:“萧爱卿掌管京畿治安多年,此事就交由你处置吧!朕赐你尚方宝剑,可先斩后奏。”萧鼎南跪在地上硬着头皮接了圣旨。手里拖着陈显赐予他的尚方宝剑,心里却思索着皇帝的话。   陈显叫萧鼎南去庆郡王府拿人法办。萧鼎南接了圣旨,坐着轿子到了庆郡王府。陈展和洛如云在正门跪接圣旨,萧鼎南一路上早有了计较。皇帝没有直接下旨斩杀陈展,那是不想杀他。护犊之心人人都有,皇帝也不例外。自古有割发代首一说,不如效法古人。想到这里,萧鼎南朝陈展道:“奉皇上旨意,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。”话音刚落,尚方宝剑已经斩下,洛如云已经吓得瘫在地上,陈展的头发落在地上。萧鼎南拾起地上的一缕头发朝陈展道:“古有割发代首,殿下受惊了。”陈展扶着洛如云站起来,看着萧鼎南带着禁卫军离开。刚才惊险一幕,连陈展也捏了一把汗。   萧鼎南回到宣正殿交旨,将一缕头发呈献陈显道:“微臣奉旨处斩庆郡王,一剑斩下,却有一股劲风迫使剑偏了方向,只斩下这一缕发丝。庆郡王虽触犯法纪,毕竟是龙子。这是上天体贴陛下造福百姓,不忍心叫陛下老年失子啊。臣遵照上天指令,割发代首,特来向陛下交旨。”这番说辞虽牵强,众人都揣摩透漏皇帝心思,纷纷揣着明白装糊涂。众臣纷纷叩拜道:“皇上功盖千秋,福胤子孙。南夏昌盛,万世流芳。”一番歌功颂德之后,陈显看着御史台的几个人,将一摞奏折推到龙案之下道:“御史台的人成天就盯着一个人,谈何体查民生,为国效力?”龙颜震怒,几位御史立刻跪在地上请罪。   徐谦父子三人回到府内,也不敢在动陈展分豪。徐子航拜别父亲往同春堂而来,人未走进正堂,先听见木鱼的响声。他走进去,将精心挑选的一支凤钗送到她面前道:“这是我为你挑选的生辰贺礼。”潘英莲手里的木鱼未停,闭着眼睛道:“我不爱这些东西,你送给别人吧!”徐子航压抑多日的不满终于爆发了,朝潘英莲道:“就算是一颗石头,这么些日子也该捂热了,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对你的好?难道你要守着佛堂过一辈子?”潘英莲站起来道:“守着佛堂过一辈子,也比守着你这个病秧子强。”一语道破徐子航的痛处,徐子航愣怔着竟然无力反驳。身后木鱼再次响起,徐子航出了同春堂,看着外面绿树如茵,繁花似锦,□□无边,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。   这次风波之后,徐家再不敢搜罗罪证打压陈展。陈展也一改往日行径,专心跟着洛晋练习弓马骑射。陈显说得对,文不成武不就,不堪重用。要想成为国家栋梁,唯有夜读书,昼练武。他改变命运,必须先从改变自身开始。 ☆、佛缘庵琴箫合奏   春去夏来,天气渐渐热了起来。南阳候府内,一早就有丫鬟婆子抬着水洒扫庭院了,所到之处一阵清凉之感。萧如梅来到萧夫人的正房外停下,因要去佛缘庵探望生母,特来请示嫡母示下。门前有婆子陆续进出回禀府内事务,她不敢冒然闯进去,站在廊下耐心的等候。   已经日上中天,外面热的烤人。主仆三人早就汗如雨下,萧如梅用帕子擦着汗水。看着屋内回禀事务的婆子都出来了,厨房的丫鬟送来午饭。萧夫人还没有叫她进去的意思。萧如梅朝门边的嬷嬷道:“烦请嬷嬷通报,说我有事情要请夫人示下。”守门的婆子也是势利眼,拜高踩底的主儿,敷衍她道:“夫人用饭的时候不见客。二小姐吃了午饭在过来吧!”萧如梅不由得恼了,道:“夫人见不见我是夫人的事情,容不得你一个奴才来敷衍我。”萧如梅骤然发怒,故意提高了声音,好叫屋子里的人听到。   透过轻纱门帘可以看到萧夫人正吃着午饭。她今日穿着绛紫色的衣裙。云鬓高梳,满头珠翠,容色不怒含威。   听到外面的的争吵声,萧夫人眉头紧皱。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萧如梅在外面,将筷子放下道:“真是我的克星,连个饭都吃不素净!”她朝身边的秋菊道:“快去看看二小姐又在闹腾什么?”这秋菊是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,穿着青绿色的罗裙,梳着单环鬓,斜插一支素银簪子。圆脸细眉,容貌俏丽,身材微丰。她走出去问明原因,把萧如梅带进来。萧夫人看着她道:“怎么这会子才过来?”萧如梅也是满腹委屈,如实回禀道:“一早就来了,门外的婆子不给通报。”萧夫人不以为然道:“这话倒也古怪,凭她一个奴才怎敢慢待主子?你是故意挑了这个时辰过来,拿着奴才们说事吧!”萧如梅知道在她这里自己一向占不到上风,她也不在分辨。放软了话道:“夫人教训的是,如梅知错了。”萧夫人看她服软,也消了大半道:“你来有什么事?”萧如梅道:“如梅想去佛缘庵看望母亲,来请夫人示下。”萧夫人巴不得永远也见不到她,出奇的没有反对道:“叫忠叔套上马车去吧!”得了批准,萧如梅才欠身退下。   萧如梅出了正房,带着秋兰、秋彤走到后门,忠叔已经在门外等着了。主仆四人上了马车,萧如梅思索着,先去市集把秀好的绣品卖了,在去乐器行把相中的凤尾琴买了,然后再去佛缘庵求签,晚上在去母亲的住处歇下。   车子行在宽阔的官道上,平稳迅速。忠叔把马车停在绣庄门前,秋兰拿着一包裹绣品出去,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回来了。手里还提着一包凉糕,几个人分着吃了,算是午饭。   忠叔赶着马车到了乐器行停下,萧如梅和秋兰、秋彤下车,主仆四人进了乐器行。因天气炎热,店内几乎没有客人。老板是一个中年男子,留着两撇胡子,脸型消瘦,身材矮瘦,穿着葛布青袍,站在柜台后面。他抬眼见到萧如梅都进来,也不去招呼,知道她常来,却只看不买。萧如梅走到哪把琴边,朝老板道:“这把琴我要了。”老板喜出望外,朝萧如梅走来道:“三百两银子,这把琴你拿去。”萧如梅惊讶道:“上次不是说一百两吗?”无商不奸,老板解释道:“此一时彼一时,上次姑娘来的时候是一年以前。那时候这把琴还没有被京都画仙潘二公子提笔留名。如今这把琴涨价了。”萧如梅觉三百两买一把琴不值得,转身出了店门。秋兰提醒道:“斜对面有一家周记乐器行,是新开的,小姐不如去哪里看看。”萧如梅也动了心思,主仆四人来了周记乐器行。门上的匾额是新的,主仆四人进去,只见老板是个年轻的公子,一脸书生气息。萧如梅停在一把七弦琴边,老板走过来殷勤招待。萧如梅用手拨弄着琴弦,音色纯正,虽不是上好的槟榔木做的琴身,好在琴弦是上好的马尾做的。萧如梅朝老板道:“这琴怎么卖?”老板道:“五十两银子。”萧如梅令秋兰付了钱,老板把琴装在琴套内递给秋兰。主仆四人出了周记乐器行。   马车一路来到佛缘庵山下,忠叔把车子停靠在路边,交给看车子的老汉看管。主仆四人沿着台阶向佛缘庵正门走来。被山里的凉风一吹,身上清爽无比,山里的空气也新鲜。  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往前走,但见翠柳夹道,眼前一片翠绿之色。往前走玉带拱桥横跨碧水溪,溪水潺潺,缓缓流入寺外的护城河。正在拱桥最高处,翘望亭台榭苑,楼宇殿阁参差林立。俯瞰溪水潺潺,金鱼嘻戏。再往前走,便到了佛缘庵正殿。萧如梅主仆四人走进殿内,捐了香油钱,萧如梅拿起竹筒摇晃着,一根竹签应声落地,她捡起来细看,不由的皱眉,但见前文上写着:‘一生孤苦如浮萍,几段情缘半世伤。半老徐娘半世缘,回归田园才是真。’是一波三折的命运,萧如梅不信,将竹签放回竹筒继续摇,等到竹签落地,她快速的捡起来一看,签文写道:‘身自风流貌自端,命若杨花随水流。几番坎坷苦寻觅,终得佳婿伴余生。’杨花落水为浮萍,萧如梅眉头紧蹙,萧如梅暗道:“三选一,我还有一次机会。”她把竹签放回去重新摇过这次她摇了很久,竹签落地却没有急着去开签文。沉默了一会儿,她才睁开眼睛,只见签文写道:“貌若丹桂性如梅,命途多舛如飞絮。随风飘来随风去,自有知音握手中。”飞絮贴水为浮萍,她不由恼怒,将所有的签文都散在地上,心里暗道:“难道真的是天意?”是问自己,也是问上天。她把签文重新装回竹筒吗,站起身往外走。   主仆四人走上玉带拱桥,萧如梅心情极差,也无意观看四周景象。秋兰、秋彤也看出了自家小姐不高兴。秋兰为了引开她的注意力,指着左前方的姻缘树道:“小姐快看!是姻缘树。”萧如梅朝着姻缘树走去,那树叶也被骄阳晒得蔫了,毫无生机的挂在树上。她将早就准备好的金、红双色的手链挂在树上。人都说挂的越高越好,一定会得到一份美好的姻缘。她踮着脚够到一个高枝,把一对手链费力的系在树枝上。额头有微微的细汗流下,她看向斜对面的凉亭。此时寺内几乎没有香客走动,也是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。萧如梅朝亭子内走去,那亭子建造精妙,绿瓦红柱,亭子里摆着石桌石凳。亭子上悬挂的匾额却十分怪异,叫风波亭。萧如梅在亭子里坐下,秋兰摆琴,秋彤焚香。萧如梅缓缓弹起记忆中的曲子《秋水》,这首曲子只在年少的时候听母亲弹过,那时候父母都很宠爱她。只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,这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想到悲苦之处她的琴声也越来越悲戚!远处的箫声传来,竟缓缓跟着她的琴声吹着箫曲,琴箫和鸣,竟有惺惺相惜之感。一曲终了,萧如梅抬头四处张望,寻找吹箫之人,却连半个影子也没见到。   主仆四人来到孟姨娘住的院子,原来孟姨娘是这里的常客,有固定的礼佛下榻之处,名叫静心苑。四合院里面种着几棵梧桐树,还有一口井。井边长着翠绿的青草,朝颜花攀爬在井边。进了院子却没有见到孟姨娘,萧如梅扑了个空。问了寺内的姑子才知道孟姨娘和净空师太在闭关,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关。萧如梅也不想立刻回萧府,吩咐了忠叔去府里禀报,说要在佛缘庵住些日子。这也是常事,萧夫人想来不会反对。   建安十九年,江南连日大雨,农田尽数淹没,房屋也冲塌过半。国库却没有余粮赈济灾民,皇帝陈显下令在官宦富户家中征粮。这是一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,有粮食的人都想着等到粮食涨价是好卖出去挣钱,又有谁会把自家的粮食上交国库呢?陈显已经多日睡眠不足,精神也憔悴了。   潘府书房里,潘邵煜左手里端着冰镇莲子汤喝了小半碗,却依然觉得身子燥热。右手一把折扇几乎没有停止过。他朝陈琦看去,不知道陈琦在画什么画?心里好奇,他搁下喝了一半的冰镇酸梅汤,走到书案前一看,原来是幅美人图。他不由的惊讶道:“我以为你在画《山居农耕图》,不想却是位美人?”陈琦搁下笔道:“从没有画过美人图,一时兴起而作。”潘邵煜细看那张美人图,竟是一个坐在亭子内抚琴的美貌女子,青涩稚气未退,那双眼睛却极为晶亮,仿若繁星。潘邵煜目露探究之色道:“此女子可是殿下心仪之人?”陈琦坦言相告道:“一面之缘,并不认识。与她琴箫合奏,竟有惺惺相惜之感,堪为知己!”潘邵煜好笑道:“殿下这话说得倒也糊涂,只是一面之缘你就引为知己,未免太夸张了吧!况且殿下也不是轻易付出感情之人。”陈琦把画仔细卷起来道:“知己与相识早晚无关,重在性情相投!我现在才体会到一见倾心的含义。”此话说进潘邵煜心里,对画中之人也起了好奇之心。陈琦把画递给潘邵煜道:“替我收好,哪天我想看了就来你这里看看。”潘邵煜颇为不理解道:“一幅画还藏着掖着的,害怕人抢了去不成?这可不像殿下的性子。”陈琦解释道:“放到东宫又要无端惹出不少是非。我可不想心爱的女人没有娶到手,她就平白葬送了性命。”潘邵煜颇为理解,接过画像道:“看来殿下是真心在意画中之人了。”陈琦说完私事,又转到正事上道:“父皇委派的几个征粮官,都是些怕事的无用之徒。都五六日了,也没有征收上来一旦粮食。我想上奏父皇,担任征粮官一职,你觉得如何?”潘邵煜摇头道:“断人财路的事不能干。太子若是接下这个差事,不定会寒了满朝文武的心。”陈琦不以为然道:“就算是得罪文武百官,落个万人唾骂之名,能救助万千百姓脱离苦海也是值得的!”潘邵煜知道他主意已定也不在规劝。又想有潘后这样精明的母后在,太子想接下征粮官的差事门儿都没有。他也不点破,等着看好戏。 ☆、施粥义诊为难民   陈展赋闲在家多日,今日奉旨上朝。虽知皇帝为征粮之事伤透脑筋,也不敢轻意接下这个棘手的差事。宣正殿内,文武百官齐齐跪在地上,等着陈显雷霆之怒停息。陈显看着满朝文武,目光落到庆郡王陈展身上,想要把这个征粮官的差事交给他。话未出口,却听见左前方的陈琦启奏道:“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,担任征粮官一职。”陈显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,看着陈琦却未应允。陈琦的秉性他是知道的,自幼聪慧过人,不与潘后同流合污,做事以民为本,这些年倒是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好事,国家交给他陈显也放心。转头再看陈展,工于心计,拉帮结派,重名重利,却叫他心生芥蒂。陈琦仁厚沉稳,却缺少精明善断只能,不如陈展许多。陈显看着陈琦摇头,又想有潘后在,一定会设法把陈琦征粮官的差事给推掉,他暗暗放下心来道:“就交给太子吧!”陈琦谢恩道:“儿臣谢父皇恩准!”   陈琦主动担任征粮官一职,潘世杰不由得皱眉。暗道陈琦心智不足,不如陈展许多。下朝之后把朝堂上的事情拖小太监传给潘后知道。   凤仪宫,潘皇后听了宦官的回禀,气的摔了茶杯,把陈琦叫到身边痛骂一顿。直接把他软禁了,交由太子妃看管。又命小太监回禀陈显,说陈琦得了急病,不能担任征粮官一职了。陈显早有所料,写了圣旨,命心腹太监冯昌去庆郡王府传旨。陈展下朝回家,茶水还没有喝上一口,皇帝委派他做征粮管的圣旨就到了。这个满朝文武都不愿接的烫手山芋落在了陈展的手上。陈展却不能想太子一样推脱有病,咬牙接了差事,带着禁卫军四处征粮,搞得京都城鸡飞狗跳!   陈琦被潘后软禁在宁安殿内,数次出宫都被太子妃潘玉莲给拦下。他气呼呼的道:“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。”转身走进内点,倒在榻上看书。潘玉莲坐在外殿的榻上,宫女素秋拿着宫扇给她扇风。潘玉莲喝着一碗冰镇莲子汤,身上的燥热却为消散。素秋殷勤道:“奴婢一早就把西瓜放进太液池了,现在吃正好,清凉解暑。”潘玉莲懒懒的道:“拿来两个尝尝吧!”   不到片刻功夫,东宫太监总管福安端着切好的西瓜进来。翠绿的瓜皮,殷红的瓜瓤,周围围着一圈晶莹透亮的冰块。看一眼都觉得清凉无比。潘玉莲开解他道:“殿下和幕后怄气吃亏的总是自己,向我最听母后的话,要什么就有什么。你真该和我学学。”潘玉莲吃着西瓜朝内殿道:“这瓜可甜了,殿下也吃几块吧!”陈琦没有应声,依旧躺着看书,额头上隐隐有汗珠滑下。他轻声道:“小心吃多了拉肚子。”陈琦这边刚说完,潘玉莲这边就捂着肚子出去了。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。   福安走近内殿和陈琦互换了衣服道:“太子下手可轻一点儿,奴才的脖子不经打。”早在西瓜上做手脚的时候,他就知道太子要出宫。他这边话音刚落,下一刻就倒在了地上,陈琦拉着他放在榻上,将他面朝里唐泽,将一本书扣在他脸上。他才穿着太监服大摇大摆的出了宁安殿,外面依旧骄阳似火,守在殿外的宫人早躲在手下凉快去了。看见一个宦官从里面出来,都没有留意。   潘、徐、萧三大氏族是京都城内有名的仕宦之家,以潘府为尊。骨头就要捡硬的啃,下面的人才会服从。他征粮的第一家就是潘家,已经打听到他家庄子上刚收上来两千单粮食,潘丞相却拿一小部分的粮食糊弄过他,陈展岂是软弱怕是的主儿。趁着下朝之机把潘世杰堵在宣正殿门口,两人剑拔弩张,争辩四起。潘世杰被陈展抢白几句,竟然仰躺在地不起了。陈展明知道潘世杰使诈,竟然一点也奈何不了他。   陈琦出宫后,从盘府后门进去,直接去了潘邵煜的书房。他换了一套潘邵煜的家常衣服道:“我叫你打听的事情,你打听的如何了?”潘邵煜道:“已经打听清楚了,就在城外别庄里。”陈琦凝视着潘邵煜道:“你可愿意冒着被丞相责罚的危险,把粮食交给朝廷?”潘邵煜道:“知己之间何须相问?”陈琦拍着他的肩膀道:“我若成事必不相负!”   陈展带着禁卫军守在潘府门外,日头毒辣难耐,他坐在潘家耳房暗暗思索计策。潘老狐狸称病不见他,他又不知道潘家屯粮之所,这件事僵持下去,对他十分不利。他把一壶带着咸味的茶水,那茶色暗淡,他却喝的极其香甜可口,把一壶茶水都灌进肚子里。亲兵回报潘邵煜已经把两千单粮食上交国库,陈展喜出望外,也没工夫想潘邵煜打的什么主意。迅速撤了禁卫军,改道去徐家征粮。   潘世杰接到陈展撤兵的消息,以为他知难而退了。又听到庄子上的人来报,潘邵煜把两千担粮食上交国库。他又惊讶又生气,当真病倒了。管家潘旺扶着他在书房榻上躺下,又有潘后身边的总管刘福传旨,说陈琦出宫多日,命他火速找回。潘世杰撑着病体接了皇后懿旨,命管家潘旺把潘邵成叫到书房。潘旺走了半柱香功夫,带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进来,那少年多说二十三四的样子,朝潘世杰行礼道:“给父亲请安。”潘世杰斜躺在榻上道:“凭你二弟一人,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把别庄的粮食上缴国库。一定是太子在背后为他撑腰。如今两个人见事情败露,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。你尽快派人寻他们回来。”潘邵成道:“父亲放心,儿子这就派人去找。”   陈展带着人来到徐家,徐家见潘家交了粮食,也将家中的一千五办单粮食上交。陈展再去萧家,萧家却主动把一千担粮食交给了陈展,陈展在京都城的官宦富户家中扫荡一通,又转战玉州、济州、益州等地。   与静心苑一墙之隔的落月轩是潘老夫人礼佛下榻之所。潘邵煜和陈琦出了潘府,就躲在了这处院子。陈琦坐在书案前看书,潘邵煜在这里躲了两日,对这里的饮食起居抱怨不停。他扇着折扇道:“在呆在这里,我真的要发疯了。还不如回去爱一顿板子来的舒坦。”陈琦朝他看去道:“真是蜜罐里泡大的,不知道人间疾苦。”潘邵煜不以为然道:“不是人人都可以如太子一般,可以忍受这般清苦的日子。京都的官宦子弟众多,那个公子哥吃粗粮,穿粗布衣服的?”陈琦思索道:“我还有一些私房银子,以你的名义救济城外的难民。为你博得美名,等这事了结了,我向父皇为你请封,有父皇护着连丞相都无法那你怎样。”潘邵煜的脸上愁云散去,道:“不枉我跟着太子一场。”   在佛缘庵住了七八日,萧如梅决定去山下的镇子买些日用品。带上秋兰、秋彤,由忠叔驾车。天气十分炎热,萧如梅用团扇扇着风,玉手掀起车帘一角。沿途都是从江南一带逃难过来的难民,哭声、哀嚎声、争吵声此起彼伏。萧如梅的目光落在一个躺在树下的老者身上,全身生满毒疮。萧如梅一眼看出是时疫,一定是吃了不洁净的食物和水才会身染重病。这种时疫传播迅速,难怪官府不让这些流民入城。萧如梅陡然生了恻隐之心,果断决定道:“忠叔,靠边停车。”   忠叔把车子停在一颗柳树下,萧如梅和秋兰、秋彤下车。她吩咐秋兰和秋彤道:“你们去采买些砂锅回来,在买几个木桶。”秋兰和秋彤不解的看着她,萧如梅解释道:“我要为他们义诊。”秋兰和秋彤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,决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,怪怪的去买砂锅和木桶。萧如梅递给忠叔几吊铜钱道:“刚才我们路过王记木材行,见到他们门前堆放着许多废弃的木料,你去采买些回来当柴火。”忠叔依令而去。   因是临时起意,准备不足。没有熬药的灶台,难民们自觉的捡石搭灶,捡柴添火。难民民区一角,摆着数十个砂锅。萧如梅吩咐秋兰临写药方,秋彤去对面的回春堂抓药,忠叔负责担水。   难民区东边,欢呼声四起,原来是潘家二公子又来给大家施粥了。这几日潘二公子每日都来,已经成了难民心里的活菩萨。   宝盖花车上载着陈琦和潘邵煜,两个人都戴着斗笠。陈琦的目光落在西边一抹绿色的身影上。只见垂柳树下,一个纤细的身影,鹅蛋脸,柳叶眉,白玉肌肤,竟是风波亭里弹琴的女子。她正在给难民诊治病患,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落下,她浑不在意。去回春堂抓药的秋彤空着手回来道:“小姐,我们带的银子用完了。”萧如梅接下手里的玉佩道:“把这个当了吧!”秋兰犹豫道:“这个玉佩是小姐周岁时老爷特意为小姐定制的,小姐一直当宝贝带在身边,难道就惹得把它当了?”萧如梅道:“难道一条人命还比不上一枚玉佩重要吗?”秋彤依令而去。过了片刻,却和同春堂的伙计一块儿来了,那伙计朝萧如梅道:“潘家二公子已经把难民的医药费全付了,姑娘放心去取药吧!”萧如梅从难民口中听说了潘家二公子施粥、捐衣、搭建临时住所的美谈。没有想到他连难民的医药费都付了,当真是面面具到。 ☆、闻名不如一见   一直忙到日落之时,萧如梅主仆四人收拾东西回佛缘庵。半路上突然狂风大作,惊雷滚滚,大雨瓢泼而下。地面上瞬间积了一层雨水,路面也变的湿滑难走了。车子行了几里路陷泥坑,难以前行。萧如梅和秋兰、秋彤下来推车。车子却纹丝不动,忠叔在马屁股上用力甩了几鞭子,马儿嘶鸣,前蹄高高扬起,只听一声巨响,竟是车轴断裂了。雷声滚滚,乌云密布,眼看又要下雨了。萧如梅捂着耳朵,脸色惨白。秋兰、秋彤扶着她,知道这个时候萧如梅的心理最脆弱。   陈琦和潘邵煜坐着车子路过,正好看见萧如梅主仆三人在雨中推车的一幕。他朝身边的潘邵煜道:“下这么大的雨,难民区的简易房肯定会被冲塌,我们赶紧带人去给难民修缮房屋去吧!”潘邵煜的目光停在萧如梅身上,朝陈琦道:“修缮房屋叫下人们去就是了,哪里劳动太子殿下。我看殿下是为了雨中之人吧!”陈琦坦白道:“男女同车多有不便,我的确有意让车给她。”陈琦已经下车,潘邵煜却纹丝不动。陈琦威胁道:“你是打算回去挨板子,还是要高官厚禄?”潘邵煜弹起身道:“当然是后者了。”陈琦和潘邵煜下车,穿上蓑衣戴上斗笠。陈琦已经上马,潘邵煜指着前方的萧如梅朝小厮六顺吩咐道:“就说本公子把车借给她们了。你驾车送他们回佛缘庵。”六顺看潘邵煜骑马朝难民区去了。才走到萧如梅主仆身边道:“我家二公子知道小姐的车子坏了,特意把车子借给小姐。”萧如梅已经淋得浑身湿透,她用手挡着雨水道:“你家公子是谁?”六顺道:“我家公子姓潘,在难民区见过姑娘。”目前也只有借潘家的马车回去了。萧如梅和秋兰、秋彤坐上潘府马车。六顺拿了蓑衣斗笠给忠叔,和忠叔在车外驾车,一行人朝佛缘庵而来。   雨下了一夜,到了早上才停歇。太阳从东方升起,萧如梅带着两个丫鬟在院子里做刺绣。为难民义诊,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积蓄。她必须加紧做出一批刺绣拿去绣庄换成银子,才好在为难民义诊。   陈琦和潘邵煜冒雨为难民修缮房屋,回到佛缘庵已经是子时。两人喝了姜汤睡下,陈琦还好说,没有淋出病。潘邵煜却得了风寒,卧病不起了。陈琦体贴他有病在身,没有拉着他去给难民施粥。陈琦一连去了两日,都没有看见萧如梅的身影,不知道她为何不给难民义诊了。站在阁楼的窗子前可以俯瞰整个静心苑。陈琦透过茂盛的垂柳,看到萧如梅在院子里晾晒药材,他以为自己看错了,仔细看去,蒲公英、枸杞子、夏枯草、柴胡、杜仲。这些都是山里常见的药材,还有一些不认识的药材。   萧如梅在院子里晾晒药材,忽然听到隔壁院子里传出箫声。从箫声来看,正是那日和自己琴箫合奏之人,萧如梅不由停下手里的活。寻着箫声看去,见柳树掩映之下,一个青衣公子立在窗前,看不清样貌。掌管厨房膳食的姑子智能送来斋饭。萧如梅接过智能手里的斋饭,问道:“隔壁院子是谁在住?”智能道:“原是潘家老夫人礼佛下榻之所,最近潘家二公子住在那里。”智能已经出了院门,萧如梅还在思索道:“这个潘家二公子才名远扬,为人乐善好施,倒是个品貌俱佳之人。”萧如梅拿着食盒进屋,又不禁摇头道:“这潘家二公子花名在外,实在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生之人。”   智能出了静心苑直奔落月轩,六顺接过智能手里的食盒。指了指隔壁院子道:“隔壁院子住的是哪家小姐。”智能如实道:“是萧家三小姐。”六顺领着食盒回到屋内,把智能的话向陈琦和潘邵煜说了。陈琦问潘邵煜道:“这萧家的小姐,算起来也是你的表妹。你难道就没有见过她?”潘邵煜解释道:“潘家的几位小姐,就属这个二小姐最神秘。基本上足不出户,逢年过节,走亲访友她也一概不理。虽是表亲,却从未见过面。”陈琦继续问道:“她在萧家境遇如何?”潘邵煜摇头道:“一个庶出的小姐,能好到哪里去?你看看玉莲不就清楚了。不过挺符合殿下怜香惜玉的口味。”陈琦吃了饭,从怀里拿出萧如梅当掉的玉佩,把它交给六顺道:“去把这个送到隔壁。”   萧如梅主仆四人吃了饭,两个丫鬟坐在院子里做刺绣。萧如梅和忠叔正准备去后山采摘草药。六顺送了玉佩进来,正是自己当掉的那枚玉佩。萧如梅接过玉佩,朝六顺道:“你在这里稍等片刻,我写封书信你带走。”   萧如梅进来内室,提笔写道:“多谢表哥雨中借车,赎回玉佩,心中万分感激。表妹如梅字。”急着去后山采药,萧如梅折了书信匆匆交给六顺。   陈琦受到萧如梅的回信,脑海中想着在玉带桥初次见到她。看着她把一对双色编织的手链挂在树枝上。那惊鸿一瞥,竟让他移不开眼去。   明月高悬,萧如梅和忠叔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。秋兰、秋彤把他们身上的竹篓取下。萧如梅从竹篓内拿出一些青梅道:“快拿去洗了。酸酸甜甜可好吃了。”秋兰、秋彤去打水清洗青梅。萧如梅和忠叔把采回的药材分类晾好。   陈琦从难民区回来,来到静心苑。萧如梅看到他身后的六顺,理所当然的把他当成潘邵煜。请他进屋道:“表哥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?”陈琦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,跟着萧如梅进了屋子道:“这几日表妹都没有去义诊,所以过来看看。”萧如梅命秋兰准备茶点,一壶茉莉茶,一盘子青梅端到桌子上。陈琦拿起青梅,不由自主的想起年幼时和母亲一起吃青梅的情景。萧如梅给他倒了一杯茶道:“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。正好新采了一些新鲜的草梅,吃起来酸甜可口,表哥不要嫌弃才好。”陈琦吃着草梅道:“表妹不去义诊,可是为了银两发愁。”陈琦观察细微,在门外看到许多新采的药材,进门又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堆绣好的绣品。他才会有此问。萧如梅道:“心有余而力不足。只能先攒够银两,在为难民义诊。”陈琦道:“表妹大可不必为此心烦,为难民义诊的所有费用都由我出。表妹只管开药方子,我命小厮去抓药就是。”萧如梅喜出望外道:“闻名不如一见,如表哥慷慨解囊的人不多了。”   休整一夜,陈琦和萧如梅一同出了佛缘庵。潘府的马车等候多时,身后跟着小厮和运粮车队。陈琦骑着马,跟着马车朝难民区而来。难民区一角,架起几十口大锅,里面的米饭散发着浓浓的香气。杨柳树边搭着一个简易的帐篷,里面桌椅齐全,笔墨纸砚已经安放妥当。萧如梅下了马车,陈琦把一顶帽子递给她道:“酷暑炎热,别晒伤了脸。”萧如梅接过斗笠道:“多谢表哥。”   萧如梅只管诊脉,陈琦负责临写药方。萧如梅说的快,陈琦写的也不慢。一行方正小楷,瞬间写就。两个人配合默契,秋兰、秋彤忙着给难民煎药,六顺帮着挑水担柴。主仆几人直到晚上才停下,揉揉酸痛的脖子,萧如梅道:“今日来义诊的人好多。”陈琦道:“是我考虑不周,应该多请几个郎中过来。”萧如梅果断拒绝道:“大可不必,省些银两用在买药,买米上头更划算。”陈琦笑看她道:“这么会精打细算,谁娶了你,那才是有福气呢。”本是一句玩笑话,萧如梅却皱起眉头道:“京都子弟多以娶名门之女为荣,只有百姓之家才会娶精打细算的媳妇回家。表哥是说我只配嫁到寻常百姓之家吗?”陈琦并非此意,连忙解释道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萧如梅猛然间想起在佛缘庵抽的那支签,签文上写着‘回归田园才是真。’难道这才是她的归宿?她越想越难过,眼里竟有泪花流出。陈琦自责失言,朝萧如梅道:“表妹天生丽质,将来一定有母仪天下之命。又岂是寻常人家能匹配的。”萧如梅捂住他的嘴道:“表哥要害死我吗?这话岂可乱说?”陈琦骤然被她的玉手捂住嘴巴,忙住了口。萧如梅缩回手道:“很晚了,也该回了。”   萧如梅坐在马车上,一路上都没有说话。到了佛缘庵门前,车子停下。秋兰、秋彤先行下车。萧如梅走出车厢,陈琦将手伸到她面前。萧如梅愣了片刻,扶着他的胳膊下了车。   陈琦一直把萧如梅送回静心苑,才会自己的住处。萧如梅眼睛瞥见陈琦早已磨破鞋面的绸布鞋子上,上面还沾着些许泥土。待陈琦走后,萧如梅用丝线量了鞋印的尺寸。她的小动作落入秋兰和秋彤眼里。秋兰朝秋彤道:“我们快去找些上好的布料过来,待会儿小姐要用。”小心思被发现,萧如梅掩饰道:“他为民辛苦操劳,连鞋子都磨破了。总不能叫他一直穿破鞋子吧!”秋兰、秋彤笑而不答。 ☆、辛苦征粮遭弹劾   陈琦一早吃了饭,就有静心苑的秋兰送来一双鞋子过来。陈琦从六顺手里接过鞋子,试了试大小,刚好合适!潘邵煜看着他道:“她送来鞋子表明心意,殿下要送什么回礼呢?”陈琦把那双鞋子收好,思索道:“金银玉石都是俗物,不如吹一曲箫曲相谢。”潘邵煜摇头道:“这种寒酸书生的计量是很难赢得姑娘欢心的。”陈琦道:“她和一般女子不同。”陈琦吹起那日和萧如梅初见之时所吹奏的《秋水》,隔壁的琴声也随之响起。琴箫合奏,相得益彰。曲未终,琴声哑然而止。陈琦看向隔壁院子,一个戴着面纱的妇人在尼姑的簇拥下进来,萧如梅和两个丫鬟迎着她进了屋子。陈琦恍然大悟,原来是有客人到了。   静心苑内人头攒动,萧如梅迎着孟姨娘进了屋子。孟姨娘朝佛像前跪拜,手里的念珠转起。竟把萧如梅给透明化了。萧如梅朝孟姨娘道:“母亲就没有话要跟女儿说吗?”孟姨娘道:“你走吧!”萧如梅满心不满道:“为什么?我到底做错了什么?这么多年了,我每年都来,母亲每次都把我忽略掉,好似我不存在一样。连父亲也一样,从想到大,把我丢在梧桐苑里自生自灭。难道你们就没有感情吗?”片刻的沉默,换来一声声木鱼声。萧如梅被两个丫鬟扶出屋子,服侍孟姨娘的崔嬷嬷已经把行礼收拾妥当,交给秋兰和秋彤道:“忠叔已经套好马车在外等候了,快带小姐下山吧!”   潘邵煜吃着一条西瓜,看向陈琦道:“你借我之名幽会佳人,就不怕被我的花名所累,佳人与你断交?”陈琦拿着玉箫走到窗子前,侧着身子道:“你今后少去烟花之所。”潘邵煜分辨道:“你总要我把《千姿百艳图》画完吧!”陈琦道:“等这事完了,我许你去乐工局为舞娘作画。”潘邵煜道:“不许反悔。”陈琦点头道:“绝不反悔。”陈琦看着萧如梅带着丫鬟离开静心苑,朝潘邵煜坐的地方走来。六顺从外面进来,朝潘邵煜道:“大少爷过来了。”潘邵煜从椅子上弹起道:“坏了!一定是我爹派大哥抓我回去的。”陈琦指着身后的屏风道:“去里面躲着。”潘邵煜刚躲进屏风后面,潘邵成已经带着人进来了。朝陈琦叩拜道:“臣拜见殿下,请殿下回宫。”陈琦站起身道:“在外游历这些日子也该回宫了。”潘邵成扫视四周不见潘邵煜踪迹,暗中吩咐家仆在佛缘庵附近搜索。   益州首富杨家,名下除了瓷窑之外还有染丝坊和织锦坊。手里又捏着内宫采办的差事,当真是日进斗金。陈展来益州第一站就是来杨府。杨严带着兄弟子侄在杨府门外跪迎陈展大驾。想不通,早上还在玉州征粮的陈展,中午刚过就来了益州。盏茶功夫就已经到了杨府门口。陈展带着人风尘仆仆的进了杨府,沿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,走过翠柳夹道。因他来的迅速,一些女眷没有来得及回避,跪在路边很是突兀。   杨元淑穿着一身红色罗衣,战战兢兢的跪在路边的大理石地面上,一张脸早已煞白。陈展连看都不看一眼,直接往前走。   眼看要进入碧春园了。杨严大着胆子拦住道:“这是内院。”陈展刹住脚步,身后的禁卫军也跟着刹住脚步,很是齐整。陈展朝杨严道:“去书房。”杨严引着陈展往外书房而来。陈展在一把椅子上坐下道:“你们也知道本王来这里的目的,也不用我多费口舌了。一万担粮食,太阳落山之前交上来。”杨严看着陈展灰头土脸,嘴角冒泡,赶紧给他递上一杯热茶道:“庆郡王先喝杯热茶,润润喉咙。”陈展确实渴了,接过茶杯一饮而尽!杨严解释道:“一万担粮食不是小数目,就算是把劝益州的粮食都收上来,草民一时也找不到这么多存粮啊!”陈展手里的鞭子敲打在花梨木桌子上,吱吱作响。走到杨严身边道:“没有粮食,拿银子也成。一千两银子一旦粮食,你自己寻思着办吧!”杨严打个哆嗦,这简直是一帮土匪啊!陈展拿起桌子上的茶壶,嘴对嘴喝下所有的茶水,朝花梨木椅子上坐下,闭目养神。从嘴里轻飘飘的说出一句话道:“日落之前见不到粮食,我就把你们杨家的瓷窑、织染坊和商铺充公。”杨严吓得差点跌倒在地,颤颤巍巍的出来外书房,带着子侄兄弟和小厮出去采买粮食。   杨府所有男丁全数出动,唯一一个没有出去的,是久病的杨元靖。很不巧,今日他又犯病了。杨夫人、杨元淑、王雪莹、李宁都赶到落英楼。看到杨元靖情况不好,心里着急,杨夫人道:“府里没有男丁,如何去请大夫?”杨元淑道:“不如去求庆郡王,请他派个人去请大夫来。”杨夫人左右思索,点头道:“也只能这样办了。”   陈展坐在外书房闭目养神,禁卫军回禀杨家大小姐求见。陈展命人宣她进来,抬眼一瞧,竟是刚进府时迎面撞见的那个红衣姑娘。他又重新闭上眼睛道:“在玉州也有一户人家为了逃脱交纳粮食,把自己的女儿献给本王,被本王赏给士兵做媳妇了。本王劝你莫要学她。”杨元淑跪在地上道:“民女来意并非为此。是因为家兄旧病复发,需要请医救治,家中却无一男丁可以出去请大夫。恳请王爷高抬贵手,派个人去请大夫来。”陈展指着一个禁卫军道:“去请个大夫来。”禁卫军领命而去。   陈展朝杨元淑道:“内眷不宜抛投露脸,大夫来了,本王自会领着他过去。”杨元淑感激拜谢道:“民女谢过庆郡王。”陈展继续闭目养神,杨元淑回去向杨夫人回禀道:“母亲放心,庆郡王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。”杨元淑没多久,陈展那边已经带着大夫过来了。杨夫人几个女眷迅速躲入屏风后面,只留丫鬟翠柳在外间伺候着。益州喜乐堂的大夫气喘吁吁的进来,走带内间把了脉道:“公子旧疾复发,吃几副药调理一下就好了。”陈展道:“快去开药方!”杨元靖的屋子正好摆着笔墨纸砚,大夫写了药方给他。陈展接了药方,递给丁香道:“赶紧给你家少爷煎药去吧!”   陈展带着大夫离开落英楼,杨元淑从屏风后面出来,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。   杨严终于在日落之前凑齐一万担粮食,他跌跌撞撞的走进来,形象很是狼狈不堪,终于明白见到陈展时,为何陈展会是灰头土脸,狼狈不堪的样子了。他朝陈展道:“启禀庆郡王,一万担粮食已经备齐。”陈展倒了一杯茶给杨严道:“喝杯茶吧!”杨严确实渴坏了,一杯茶几乎是灌进肚子里的。陈展朝杨严递过一封公文道:“这些粮食不会叫你们白拿,算朝廷借你们的。”杨严接过文书,脸上的不甘愿消失了。恭敬的把陈展送出门外,陈展边走边道:“本王认识一个御医,前些日子告老还乡了。老家正好在益州,我已经写封信,你交给他,他必定会精心医治令公子的病,希望会有好转。”杨严接过陈展的书信,千恩万谢不在话下,就算叫他白出这一万担粮食他也是心甘情愿的。看着陈展带着禁卫军离开,杨严的心总算平静下来,这一天折腾的可真够呛!   杨严回到书房,管家秦牧朝杨严回禀道:“这次采买的粮食多处三千担,不知道是入库储存,还是高价卖出?”杨严思索,迟迟不回话。秦牧提议道:“依照奴才浅薄建议,如今各大商户都在采买粮食,趁机卖出去倒是能小赚一笔。也可解决银库吃紧,无法采买丝线染料的难题。”杨严摇头道:“这次征粮,各大商户都将陷入经济危机。若单独我们一家不受干扰,恐惹非议。既然无法染丝织锦,就把织染坊关闭,专注烧烤瓷器,所幸泥土是挖取不尽的。待到秋粮上来再说。”秦牧垂首道:“奴才遵命。”他弓着身子退出。杨严的眉头却并未舒展,不知道又在寻思什么?   陈展在益州逗留一日,又去济州征粮,在那里逗留两日。自此,持续十几天的征粮之路终于结束。他押着二十万担粮食回京交差,风尘仆仆的近了宣正殿。等着他的却不是夸赞,而是一堆弹劾他的奏折。陈显指着一堆奏折道:“看看吧!这些走时参奏你的折子。所到之处,借征粮之名,毁坏民居民宅,强抢民女。一桩桩,一件件连时间地点都一清二楚!”陈展跪在地上,双手紧握成拳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?陈展明知是栽赃陷害,却不像上次那般顶撞陈显了。沉默着不说话,陈显雷霆之怒渐渐平息,他朝陈展道:“廷杖五十,滚回去闭门思过,没有圣旨,不许上朝。”陈展绷着脸离开宣正殿,文武百官的气终于顺畅了。陈显将押送粮食去江南的重任交给陈琦负责。又听说潘邵煜私自把家中粮食交给朝廷,害怕潘世杰责打,已经在外躲了多日。还在城外救济难民,为他们施粥、建造简易房屋、请医义诊,美名远杨。陈显也想做个和事老,命人把潘邵煜宣上殿,封了五品御史。又把安置城外难民的事情交给他处理。潘邵煜谢过皇上隆恩,又转身朝潘世杰跪拜道:“儿子不孝,前些日子惹父亲生气了。今日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,请父亲责打孩儿出气吧!”有皇帝撑腰,潘世杰又怎敢真的教训潘邵煜,潘邵煜也是看准了这一点,才敢这样说。但见潘世杰朝潘邵煜道:“父子没有隔夜仇,快点起来吧!”潘邵煜从地上站起来,耳边听到百官恭送皇帝下朝的声音,立马又跟着跪下。他初次上朝难免紧张,看着龙靴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走过,等着大家都相继起身,他此从地上站起来。 ☆、冯昌游览碧春园   陈展下朝回来,把自己关进书房不见任何人。洛如云和洛晋在外面敲了半个时辰的门,里面毫无动静。洛如云担心的道:“父亲,王爷不会有事吧!”洛晋一脚把房门踹开,见到陈展举着酒坛子喝酒,洛如云走过去,把酒坛子夺过来道:“王爷,心里难受就说出来。不要憋在心里。”陈展也不顾及洛晋在场,抱着洛如云道:“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?初入朝堂,不得重视。都说我是外秀内腐,不堪重用!我努力证明给父皇和朝臣们看,却换来猜忌和防备。我被迫接下征粮的差事,原想着得到父皇一句嘉奖,却换来一场雷霆之怒!”洛如云抱着他道:“王爷,还有臣妾在。臣妾支持王爷,王爷所做的一切是为民谋福,百姓会记住王爷的恩德的。”洛晋也规劝道:“皇上若真的夸赞王爷,王爷才真的大祸临头了。皇上对王爷还是真心爱护的,王爷不要只看表面现象。这次皇上虽重重责骂了王爷,替文武百官出了恶气。也是害怕王爷因此竖敌太多,今后受累啊!”陈展听了洛氏父女的话,心情渐渐平复。   潘邵煜的书房,陈琦在萧如梅的画像上写下:‘有妻如梅,不枉此生’八个字。潘邵煜瞅着画像道:“看来殿下不是一般的迷恋她,竟是真的爱慕她。”陈琦放下笔道:“你留意一下,若是有萧家的书信送到你府上,你快马加鞭给我送江南去。”潘邵煜点头道:“殿下尽管放心。”   陈琦押着二十万粮食去江南赈灾,帮助灾民抢种秋粮。三千禁卫军脱下官袍,下地扶犁,耕地的黄牛也换做战马。江南四州十郡,半月之内尽数耕种完毕。抢种完秋粮,陈琦又组织人给受灾民众搭建房屋。三千禁卫军从耕夫变作泥瓦工匠,按照标准的图纸建造农院。三间正房,两间配房,院内一口井,一颗枣树。这是他梦想中的家,他脑海中想起萧如梅的笑颜。此时才明白宇文馨对他说的话,爱一个人就是要默默付出,不求任何回报。   陈琦和三千禁卫军都住在简易营帐内。一些没有屋子住的难民也住在这片营地上。陈琦的帐子除了木板搭建的床,只有一个书案和一把破旧的椅子。书案上摆着几卷竹简样式的医书,是《千金方》。这本医书流传于民间,陈琦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把它找齐。想着把这些医书规整到一起,用同样规格大小的纸张誊写一边,装订成册。回京的时候好送给萧如梅。   宓妃的生辰在十月,陈显七月就派宦官冯昌去益州采办寿辰用的餐具、茶具。对此事很是重视。陈显后宫内宠颇多,唯一长情不变的却是宓妃。   益州杨家在送走一个张扬跋扈的庆郡王之后,又迎来一个皇帝身边举足轻重的人物。司礼监太监冯昌奉旨出京,坐着八抬大轿,鸣锣开道,缓缓而来。杨家家主杨严带着子侄兄弟在府门外列队出迎。   冯昌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正门,沿着大理铺就的路往内院而去。翠柳夹道,湖水缓缓流入府外的碧水溪,玉带拱桥横跨湖面,走上拱桥,俯瞰湖水波光潋滟,抬首翘望,白鸽飞旋,亭台楼榭,参差错落,回廊曲折,幽深绵长。一行人转过回廊,一道拱门出现在眼前,上面挂着一个匾额,写着‘碧春园’三字。穿过拱门,眼前一片青绿之色。百花争相开放,藤架上落着几只不知名的鸟儿。向右转,奇石林立,似鸟兽虫鱼。天然造化,有鬼斧神工之美,溢于言表。走上观景台,俯瞰台下菊花争艳,环视四周精致,飞霞阁、临仙居、钟翠楼、落英楼、荷香榭、明月楼、藕乡村、存菊院、添香楼等几处院落尽收眼底。冯昌回身朝杨严道:“都说益州杨府碧春园精致优美,园林造诣精湛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杨严跟在冯昌一步之遥,朝冯昌垂首道:“公公过奖了。”一行人走下观景阁,朝存菊院而来。   院子里种满各种品种的菊花,五颜六色,参差错落。杨严引着冯昌进了正厅道:“此处是在下为公公准备的下榻之所。”屋内当门一架屏风绘制着秋日红枫,殷红夺目。归家的少年骑着白马朝着落日方向而去,马蹄扬起,红叶飞溅。冯昌不由多看几眼道:“此画立意精巧,着墨细致,不知是何人所作?”杨严道:“此画是小女元淑涂鸦之作。”冯昌眼内闪光道:“想不到益州也有这样才艺绝佳的女子,本座倒要见识见识。”   为了迎接冯昌大驾,杨严颇费心思。将存菊院里外翻新一遍,又添置了上好的花梨木陈设,所用茶具、摆件全部采用罕见的白瓷和琉璃瓷器两种。屋内帷幔全部采用青蓝之色,冯昌一一看过,点头道;“倒是对本座的喜好颇有了解。”他不由的多看杨严几眼,杨严如实回禀道:“杨家与内工局打交道多年,若连这点都不知道,岂不是辜负了公公这么多年的栽培?”冯昌含笑落座,杨严从旁作陪。杨府丫鬟鱼贯而入,奉上香茶、果品若干。   冯昌和杨严坐着聊天,因说起杨家几位少爷小姐都是才艺双绝,貌美出众的。冯昌有意见上一见。   接到传见,杨家几位少爷由杨严长子杨元朗起,全部盛装来见。先是杨严三子杨元朗、杨元靖、杨元戎拜见。冯昌一一看过,杨元朗已经成年,性子稳重。杨元靖面色枯黄,竟是久病之人。他的目光从杨元靖身上略过直接看向最后一位红衣少年,此人面白唇红,身材挺拔均称,举止洒脱不惧。冯昌面露微喜道:“这孩子倒是长得齐整,可读书识字?”杨严脸色尴尬道:“略通笔墨,更爱习武。”冯昌微微点头,命人赏了礼品。二房杨恪三子觐见,冯昌也有礼品赏下。紧接着是杨家两房的小姐和两位寄居杨府的表小姐入见。杨元淑、杨元凤、杨元灵、王雪莹、李宁列队进来。杨严一一介绍给冯昌道:“长女元淑、次女元凤、侄女元灵、内子侄女阿宁、外甥女雪莹。”冯昌一一看过,模样都是极好的。他朝杨元淑看去,此女十五六岁的年纪,长相艳丽妩媚,有一股子灵秀之气。他开口问道:“可会歌舞琴艺?”杨元淑墩身答道:“略通琴艺。”冯昌道:“弹来我听。”彼时酒菜齐备,只留杨元淑献艺抚琴。杨严、杨恪作陪吃酒。   晚间,杨严回到小妾辛姨娘的住所月影楼。将举荐杨元戎为禁卫军的事情告诉她道:“依照族规,元戎不能继承家业。我总要为他的前途着想,元淑入宫也需要有人帮衬。杨家日后的荣辱就系在他们两人的身上了。”辛姨原本不舍的儿子离开,听了杨严的话点头同意道:“全听老爷的。”杨严和辛姨娘坐在房内吃饭,有老夫人房里的丫鬟送来几样精致的糕点。紧接着杨元戎和王雪莹联袂而来。两个人请安落座,杨元戎吃着桌子上的糕点。精致的红豆糕,软滑细腻,入口香甜。杨严和杨元戎都喜欢吃这个。辛姨娘看着他狼吞虎咽没完,劝道:“别吃那么多,晚上容易积食。”杨元戎吃的太快,竟然噎到。王雪莹给他垂着后背道:“快喝杯茶冲一冲。”杨严和辛姨娘看着他们亲昵的样子,相视一笑。王雪莹从辛姨娘哪里拿了那套白泥烧制的茶具往老夫人正房而去。杨元戎紧跟其后,看着她问道:“这两年你怎么见到我就躲着,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?”王雪莹道:“你做的很好,只是你我渐渐找打了,也好避讳人言,不能在像小时候那样没有规矩,胡乱厮混了。”杨元戎看着王雪莹远去的背影,想追却又停下脚步。想着王雪莹自持身份,自己在这般纠缠反而妄作了恶人了。   杨元淑从存菊院回到杨夫人正房,将席间杨严举荐杨元戎为龙禁卫的事情说了。龙禁卫一共八百员,是皇帝出行时的仪仗队。护卫皇帝的人身安全,责任重大。历来都是官宦子弟担任者居多。冯昌收了杨严许多好处,才肯破格为他引荐。杨夫人听了杨元淑的话,气愤难当。咬牙切齿道:“元戎若是在京都为官,辛姨娘的地位怕是要和我比肩了。”杨元淑也是想到这些才急切的把事情告诉杨夫人,好提早防范。杨夫人皱眉,朝杨元淑道:“你先回去,此事容我想想在做计较。”杨元淑起身告退。   且说杨夫人思量一夜,竟是没有得到好主意。连早饭也懒得吃,内管家马氏进来回话。将庄子上收的秋粮账本交给杨夫人。杨夫人接过去放到一边,又躺回榻上去了。马氏撞着胆子道:“夫人可是身体不适?”杨夫人把杨严要杨元戎如京都的事情说了。马氏原是杨夫人陪嫁,后嫁给杨府管家秦牧为妻。她一向主意多,杨夫人才肯把心里的话告诉她。马氏在脚踏上坐下,一边给杨夫人捶腿,一边道:“奴婢夫君跟着老爷去江南运货,路上听到不少见闻。这江南有户富贵人家,也是夫君偏宠小妾和庶子。只是这个小妾是个不知检点的主儿,竟然与府内家丁私通,被抓了个现行,当天就浸猪笼了。她所生的儿子也被查出是孽子,给一棒子打出府去了。”马氏说完瞅着杨夫人,见她不甚明白,挑明了道:“这户人家的主母也是个厉害角色,怎么会容忍妾室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呢。”杨夫人心里透亮,而后又为难道:“只是没有合适的人办成此事。”马氏殷勤道:“奴婢夫君认识的朋友多,只要夫人一句话,一定把这件事办的滴水不漏。”杨夫人拉着马氏坐到身边道:“若能办成此事,我便叫你家儿子秦旺跟着大少爷学习做生意。”马氏千恩万谢不在话下。 ☆、孟氏魂断明月楼   杨家碧春园住着杨府几位未成年的少爷、小姐。因都住在园子里,大家走动的也十分频繁。定下逢五必聚的规矩,大家或作诗,或猜谜,或弹琴吹箫弄笛为乐。今日恰逢十五月圆之夜,轮到王雪莹做东道。她想着赶在大家到来之前,把茶果点心准备齐全。吃了晚饭就带着丁香朝明月楼而来   马氏得了杨夫人的示下,回去和秦牧商议,由秦牧在外面找人带进碧春园明月楼躲着。马氏叫来老夫人院子外看门的婆子赵氏,许给许多好处,叫她把辛姨娘诓骗进明月楼。赵氏得了马氏的话,来到月影楼向辛姨娘回禀道:“几位小姐和少爷在明月楼举办赛事会,缺一个懂得诗文的监场。雪莹小姐派奴婢请辛姨娘过去。因她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人,辛姨娘什么也没问,爽快的答应了。她带着丫鬟翠花朝明月楼而来,走到明月楼门前,老夫人屋子里的李嬷嬷出来,先朝辛姨娘请安道:“姨娘安好。”辛姨娘问道:“小姐少爷们都到了吗?”李嬷嬷回禀道:“都已经到了,就等姨娘过去。”辛姨娘朝门内走去,李嬷嬷朝辛姨娘道:“雪莹小姐吩咐奴婢去厨房拿些酒菜过来,奴婢一个人也拿不了不多,可否请姨娘身边的翠花姑娘走一趟。”辛姨娘点头朝翠花道:“你跟着李嬷嬷去吧!”翠花依令跟了李嬷嬷去厨房。辛姨娘走进院子,见明月楼的灯亮着,她将手里的灯笼吹灭,沿着石阶进了正门。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,辛姨娘发觉不对,只听身后一声巨响,房门被关闭。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朝她扑过来,辛姨娘拿起身边的团凳丢过去,那人侧身避开,辛姨娘夺门要逃,却被男子拉回去,房门瞬间关闭。   王雪莹和丁香来到明月楼,见到四处的灯火已经点燃,屋子里亮着灯。王雪莹想着可能是杨元戎在里面,以前每逢她做东,杨元戎都会提前来这里,帮着她摆好茶点酒菜。如今两人渐渐大了,也该顾忌男女大防。她蹉跎着没有进去,主仆二人在院子里站着,等着人到齐了在进去。   再说辛姨娘被那名男子拖拽着无法逃走,她用力扫落桌子上的茶具,拿着瓷片自杀。却被男子劈手夺过,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扯的七零八落。瓷器碎裂的声响惊动了王雪莹和丁香,两个人快步走进明月楼,却看见辛姨娘和一个男子纠缠在一起,两个人形象狼狈不堪。王雪莹下拔腿就跑,丁香也是连跪带爬的出了明月楼。   此时杨元淑、杨元凤、杨元灵、杨元靖都已经到了。看到她们主仆慌张的从明月楼出来。杨元淑先扶住颤抖的王雪莹道:“出了什么事?”王雪莹指着明月楼,却颤抖着说不出话来。杨元淑命两个嬷嬷去查看。这两个嬷嬷都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,朝门缝里看了一眼,立刻把房门锁死。走到杨元淑面前回禀道:“是两个小贼,已经被奴婢们所在屋子里。”杨元淑命人送来王雪莹主仆回去,又吩咐嬷嬷去请杨严过来。她眼里闪着厉色,这个局终于要收场了。   杨严带着杨元戎陪冯昌和益州几位商会会员吃酒。席间,杨严问起禁卫军中可有短缺的职位空出。冯昌心里雪亮,故作为难道:“前几日倒是缺出两个名额,只是已经许了人了。”杨严与他打交道久了,也知道他的脾性。他立刻奉上一个木匣子道:“这是益州特产黄金勃勃,公公请笑纳。”冯昌命身后随侍收了木匣子,对杨严笑道:“杨老弟想要哪位公子入禁卫军呢?”杨严道:“三子元戎。”冯昌对杨元戎印象极好,当即答应道:“这次回京正好随了本座而去,安排在太子府兵之中。日后前途不可限量!”杨严千恩万谢,冯昌看了一眼杨元淑,朝杨严道:“元淑才貌双全,本座有意收做义女,不知杨老弟意下如何?”杨严满心欢喜,叫杨元淑近前大礼参拜。冯昌命她起身,朝杨严道:“皇上内宠颇多,两位殿下也已经成年,元淑若入宫必能飞上枝头。”杨严道:“元淑能得到公公的赏识,是她的福气。在下也愿意叫她随公公入京。”   杨严和冯昌正说着杨元淑进京的事情,管家秦牧来回话,在杨严耳边耳语几句。杨严面色惊诧微怒,他辞别了冯昌往明月楼而来。杨元戎快不跟着杨严,不知道他为何这般着急。父子二人刚到明月楼,却看见辛姨娘坠楼的一幕。杨元戎快跑几步,却只接到辛姨娘的半片一角。杨严见到这一幕也是震惊和心痛,父子二人守在辛姨娘身边。但见辛姨娘伸手够着杨严的衣袍道:“老爷,是雪莹叫我过来的。我没有做对不起老爷的事情。”杨严低头看着她,辛姨娘的手垂落在地,已经气绝而亡。杨元戎抱着辛姨娘哭泣道:“娘,你看看儿子。”无论他如何呼唤,辛姨娘也听不到了。管家秦牧押着一个中年男子跪到杨严身边,那人原就是杨夫人找的人。名叫季贵,本身就有人命案子在身,潜逃在外。秦牧许给他许多好处,帮他照顾家小。季贵才接了这个差事,被小厮押到杨严面前。按照秦牧交代的话朝杨严道:“我和丽娘原本就是一对,若不是你用银两把她赎出万花楼。她早已经和我双宿双栖了。”季贵的话惹怒了杨严,他命人堵上他的嘴乱棍打死!秦牧自幼跟着杨严,对杨严和辛姨娘的过往了若指掌。杨严静了片刻,冷静下来。想着辛姨娘不是朝三暮四的人,仅凭季贵几句话无法定罪。他叫来辛姨娘身边的丫鬟翠柳和王雪莹身边的丫鬟丁香问话。   翠柳和丁香被押到杨严身边。此时辛姨娘已经停尸明月楼。杨严指着辛姨娘的灵位道:“辛姨娘的灵位在此,我问你们的话,想仔细了在回答。”丁香和翠柳跪爬在地上,齐声道:“奴婢一定如实回答。”翠柳先朝杨严道:“辛姨娘是接到老夫人院子里的看门的嬷嬷传话,几位少爷和小姐要在明月楼举办赛诗会,雪莹小姐请辛姨娘做监场。到明月楼院门的时候,遇见李嬷嬷从院子里出来,叫奴婢去厨房帮着抬食盒。奴婢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辛姨娘躺在了地上。”翠花说完朝身后一直道:“老爷可以问一下李嬷嬷。”众人看向她手指的方向,哪里还有李嬷嬷的影子。杨严吩咐人去绑了李嬷嬷过来,顺便把老夫人院子里看门的孙氏也绑来问话。杨严又看向丁香,但听丁香否认道;“老爷明察,雪莹小姐根本就没有吩咐孙嬷嬷去请辛姨娘过来。”两人各执一词,杨严也不知道谁说的话是真,谁说的话是假了。一时内管家马氏回禀道:“孙嬷嬷和李嬷嬷都不在府里。”杨严吩咐秦牧带几个小厮去两人的家拿人。秦牧出去约莫半个时辰,回来禀报杨严道:“李氏和孙氏家里已经人去屋空了。”此事到了这里已经很明显,都是由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引起的。杨老妇人也漏液过来,将下人从辛姨娘屋子里搜出来的书信交给杨严道;“这是那个贱人和季贵的书信,你看看吧!”杨严接过书信,看了几封,确定是辛姨娘的笔迹。他的面色铁青,朝翠花踢了一脚道:“把翠花发卖了。”翠花百口莫辩,被婆子拖出去!   此事闹了一夜,众人都各回各院休息。杨元戎守在辛姨娘的灵位前,昨晚的惊魂一幕还在眼前。此事显然是老夫人从中作梗,才害死了她。杨元戎暗暗发誓,一定要为母亲报仇。因辛姨娘死的不光彩,没有人为她送行。只有杨元戎带着几个小厮抬着辛姨娘的棺椁,从杨府后门出去。在城外的山坡上现买了一块地,安葬了她。杨元戎收起悲痛,暗中搜寻李氏和孙氏的下落,只是人微言轻,手头没有银子使不动人。自己四处奔波几日,却一无所获。他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杨府,忽视所有人的异样眼光。匆匆跑回钟翠楼,里面一片狼藉,所有名贵的玉器摆件早就被搬走了。杨元戎喝了一杯凉茶,仍觉得渴。朝外面唤人,却无人应声。丫鬟婆子也懒散的躲在耳房里赌钱,竟无人注意到他回来了。连下人都如此怠慢起他这个主子来了。   他坐在椅子上,想着自己无权无势是无法为母亲报仇的。幸好冯昌已经许诺带他一起回京都,并许诺他做龙禁卫。有了官职,努力拼个前程,等到大权在握,才有能力帮母亲报仇。想到此处,他一阵欢喜。冯昌带着一车子上好瓷器返回京都。杨严携子侄兄弟在杨府门前送行。冯昌带了杨元淑去京都,却不肯带上杨元戎。杨元戎的母亲坠楼而死,冯昌也是知道的。死因不便言明,冯昌以杨元戎还在孝期为由婉拒了带他入京的事情。只说下次有机会在携了杨元戎进京。杨严也不做请求,送来冯昌上轿。杨元戎手握成拳,天气很热,他的身上却散发着森森冷气,让经过他身边的人也感到寒气逼人!众人都跟着杨严进府,为有杨元戎还在府门前站着,也无人叫他回府,小厮顺手把府门关闭了。杨元戎看着紧闭的府门,第一次有了世态炎凉之感。从一个金尊玉贵的少爷,一夜之间凤凰变乌鸦,受到万人冷遇。 ☆、热孝成婚为那般   辛姨娘刚入土为安,就有疯言疯语传出,说杨元戎并非杨严之子,而是辛姨娘和奸夫所生之子。杨夫人许了季贵老婆许多好处,叫她作伪证。杨严虽没有继续追查此事,对杨元戎却彻底厌弃了。杨夫人趁机向杨严建议,把杨元戎赶出杨府。杨严拒绝道:“养了这么多年,哪能说割舍就割舍的?”杨夫人从杨严哪里吃了闭门羹出来,回到住处越想越气愤。势必要把杨元戎赶出杨府不可!她命人叫来马氏出主意,马氏献计道:“叫他出去还不容易。说门亲事,出府单过就是。如今老爷不管他了,正好趁着热销期间,给他去个媳妇搬离杨府。”杨夫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,请了官媒过府。   丫鬟奉上香茶,王媒婆听了杨夫人说要给三子杨元戎娶亲,叫他搬出去单过。她心事百转,已经明白了杨夫人的打算,朝杨夫人笑道:“城东江记珠宝行有个女儿,年方二八,姿容俏媚,与贵府的三公子可堪匹配。只要贵府同意,江老板想必不介意热孝娶亲。还有丰厚嫁妆相送。”杨夫人一听,觉得里面有古怪。开口问道:“这事听着古怪,还请王媒婆说清楚为好。”王媒婆也不隐瞒,挑明了道:“谁家热孝急着娶亲?夫人的心思瞒不了我,无非是想尽快叫三公子出府单过。”王媒婆说的口干,喝了口茶,继续道:“这江老板的女儿今夏得了重病,多方请医都未治好。江家夫人想给江小姐冲冲喜,兴许病就好了。花费重金拖我寻找合适的人家,夫人要觉得合适,我这就去跟江家说去。”杨夫人点头道:“那就有劳王媒婆了。”王媒婆得了银子,满脸堆笑,辞别杨夫人出府去了。   且说杨夫人被杨元戎的亲事告诉杨严,杨严注视不问,全凭杨夫人做主。杨夫人得了王媒婆的回话,一早吩咐杨元朗抬了聘礼去江家,定下亲事。消息传到杨元戎耳中,他并没有太多的欣喜。杨夫人摆明了是要他搬离杨府,才急着给他在热孝中娶亲。王雪莹却坐不住了,跑来对杨元戎。杨元戎见到她来,老远的就要避开。王雪莹快跑进步拦住他道:“你听我说几句话。”杨元戎冷着脸道:“你说。”王雪莹道:“第一,辛姨娘的死不是我做的。第二,若是你心里还有我,就不要答应江家的婚事。”杨元戎朝她道:“我娘的死,摆明了是老夫人设下的圈套。江家的婚事是夫人定下的,我拒绝不了。”王雪莹朝着他的背影道:“你不是拒绝不了,是不想拒绝。”杨元戎没有回答王雪莹的话,转过藤萝架不见了。   江家这边着急女儿病情,爽快应下婚事。杨夫人这边办事也很利落,一天之内过完三聘六礼,定在明日婚娶。   杨家这边没有大操大办,只是简单布置一番。等着江家送了女儿过来。杨家女眷聚集在钟翠楼,从早上等到中午。花轿从府外直接抬进碧春园,喜娘说了吉祥话,等着新娘子下轿拜堂。喜娘都说了三遍:“恭请新娘下轿。”新娘子依旧端坐在轿子里,喜娘伸手在新娘的手上一摸,身子已经凉透了。喜娘忙朝众人道:“新娘子死了。”江家送亲的人哭倒一片,钟翠楼红绸换白幡,喜烛换白蜡。刚娶进家门的媳妇就死了,杨夫人白忙一场。   江氏在钟翠楼停灵一日,到了晚上就抬出杨府埋了。杨夫人回到住所,越想越气愤。马氏劝杨夫人道:“夫人为这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得。江家小姐原本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。夫人不如在请了王媒婆来,挑一个身体健康的,家世贫寒也无所谓。反正老爷是撩开不管的,老夫人已经遭到三少爷记恨,自然不会出手相问。”杨夫人点头同意,请了王媒婆进府。王媒婆吃了半杯茶,才缓缓开口道:“城西李记药铺有个女儿,年方双十,待字闺中。年龄上是大了一些,夫人若是愿意,我去说说去。”杨夫人点头道:“只要人健康就成。”王媒婆满脸堆笑道:“活蹦乱跳的,绝对的健康。”杨夫人又封了一包银子,请王媒婆去李家说亲。李家爽快应下婚事,过了三聘六礼,约定三日后的七月十八送女儿过府。   李家在城西,杨家在城北,这一路上光嫁妆就过了三个时辰才完事。杨元戎在热孝期间,不能出府迎亲。为表诚意,杨夫人命杨元朗代弟迎亲。花轿在府门口停下,上来搀扶新娘的不是丫鬟,而是两个壮实的婆子。众人都感到惊讶,李家的人却浑不在意。扶着李小姐进了院子,一行人从碧溪桥走过。李家小姐却似发疯一般,甩开钳制她的婆子,掀了盖头下了桥,顺着荷花池边狂奔而去。婆子跑着追赶她,喊道:“小姐危险!”李家小姐一边跑一边喊:“周郎,我来了。”婆子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跳进荷花池。杨元朗这边命人把新娘子捞上来,可惜人已经断气了。   原来这李家小姐早年曾定过一门亲事。男方文武双全,从军之后战死沙场。李家小姐忽听噩耗,竟然一病不起。李家是医药世家,虽救活了女儿的命,却也因高烧而烧坏了脑子。竟从此变的疯疯癫癫起来。   经过这两次娶亲,新娘都在成婚当天死去。杨元戎克妻的名声已经传遍益州城,在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。杨夫人整日筹措不安,眼看百日孝期已经过来大半,若不能为杨元戎娶亲,就要在等上三年。她每日都梦见辛姨娘向她索命,看到杨元戎心里就发憷,是一刻也不想在见到他了。   杨夫人叫了马氏,商议道:“这件事变得越来越棘手了,这可怎么办是好?”马氏道:“我娘家有个堂妹,也是父母刚过世,正要许配人家。他们两个正好凑一对。”杨夫人点头道:“那就有劳你多费心了。”   原来这马氏早年因为家中贫困,父母才将她买给杨夫人娘家做丫鬟。虽是活契,马氏嫁给秦牧之后,仍旧服侍杨夫人,帮忙料理杨府内务。她娘家住在三台县,家中父母已经亡故,哥嫂带着一双儿女过活。她这个堂妹是大伯家的小妹子,今年十五岁。大伯马原虽有一个儿子,头些年参军战死了。今夏得了重病,拖延到现在一命呜呼了。妻子因不满侄子三旺抢占租屋田地,连气带吓,竟也病死了。留下一个女儿马翠莲,这马翠莲还未许配人家。马旺只想着争夺家财,可不想平白多张嘴养着。更何况如今秋粮为下来,家中粮食多半高价卖出,守着银子没粮食,一家人陷入无粮危机。   这马翠莲在热孝期间,也无法议亲。两口子正为此事发愁,正好自家妹子马氏来访。说明来意,三个人商量之后,由马氏出面对马翠莲道:“好妹子,姐姐我给你找的这户人家,可是益州首富杨家的三公子。人品样貌是一流的,你嫁过去总比守着这座空房子要强。”这马翠莲的父母是被马旺间接逼死,又怎肯听他们的话乖乖嫁人。马氏见她不同意,也没了商量的意思。直接找了两个婆子把她绑了,赶着马车连夜进了杨府。杨夫人见了马翠莲的样貌,竟是个美人儿。马氏解释道:“奴婢家大伯早前是个教书先生,养出来的女儿也是知书达理的。”杨夫人皱眉道:“倒是便宜了他。”马翠莲看着杨夫人道:“翠莲看杨夫人也是个明理之人。翠莲有一事不得不如实相告。今秋,皇上命各州府选送良家子入京。家父已经把我的名字上报州府衙门,我已经是在册的良家子。若是夫人硬要我嫁给三公子,这强娶良家子的罪名,可不是花些银两就摆平的事情。”几句话说的杨夫人变了脸色,马翠莲继续道:“我劝夫人还是派人把我送去州府衙门为好。”杨夫人也知道轻重,立刻命人给马翠莲松绑,派了几个嬷嬷相陪,命二门小厮套了马车送马翠莲去州府衙门。原来马翠莲的父亲知道自己大限将至,害怕女儿被马旺夫妻祸害,才出此下策。将女儿送进内宫,依照女儿的聪明才智,必定能为自己找一个好的归宿。   杨夫人送走马翠莲,朝马氏责怪道:“你也不问清楚,幸好没有出什么大事。否则整个杨家都要被连累了。”马氏也后知忽觉道:“都是奴婢设想不周。”经过这几次给杨元戎娶亲失败,杨夫人更加心烦意乱。总觉得是辛姨娘在天有灵,阻拦着她一样。   你道马旺夫妻哪里来的胆子敢霸占马原家财?原来是马志坤给他们出的主意。这马志坤在京都投靠潘世杰,却遭到徐谦一党的诋毁。马原得知他没有遵照自己的意思投靠徐谦,多次写信叫他改投门派。并叫儿子马志贤向他施压。这马志贤正好随着宇文贺入京述职,得知了马志坤的所作所为,十分不耻!马志坤是表面应承,暗中却挑拨潘邵成和马志贤决斗。借潘邵成之手把他除去。为了防止马原知道真相,伺机报复。他借着回乡祭祖之名,挑拨马旺争夺马原家产。活活把马原夫妇气死,原想着叫马旺夫妇把马翠莲发卖了。马旺夫妇怕左邻右舍说长道短坏了名声,不好给儿子去媳妇。竟没有听从马志坤的提议。马志坤躲在暗处,看着马旺按照自己的计划把马原一家迫害干净。当天写了状纸给三台县衙,状告马旺夫妇抢夺家财,逼死人命。马旺夫妇后知后觉,悔不该听信马志坤的话,妄作刀剑之徒。马志坤朝着马旺夫妇说出自己的肺腑之言道:“这就叫做鹬蚌相争,渔翁得利。你们有这样的下场,也是贪心不足所致。”马旺看着马志坤道:“你我好歹是兄弟,家中在穷也没有把你发卖为奴。你一点恩德也不念吗?”马志坤冷言道:“哥哥留下我,图的是多一个劳力。你当我真的不计前嫌,我可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大度。”平常受够了他们的欺压,如今终于出了一口气。看着他们被关进牢房,等待处斩,马志坤心内一阵畅快。他把马旺、马原的房屋地契全部变卖,带着得来的银钱返回京都。 ☆、姻缘自有天定   马氏知道自家哥哥惹上官司,忙叫秦牧出去打探缘故。秦牧打探之后,知道是马旺得罪马志坤所致。回去后只叫马氏准备吃食,好好送马旺夫妇一程,却只字不提救人之事。被马氏逼迫的狠了,秦牧才道:“他们自己造孽,就该想到天理报应。写状纸告他们的是在京都做参议的马志坤。自古有言,民不与官斗!更何况我们是奴才,连良民都不是。”秦牧是杨家家生的奴才,不以为奴为耻。更何况杨严待他不错,吃喝用度和府里的半个主子没什么两样。马氏却是成年后被买为奴的,对为奴为婢被人轻视很是在意。听了秦牧的话,更加伤感起来。   撇开给杨元戎议亲的事情不提,到有一件喜事值得高兴。杨严按照陈展的交代找到潜藏在益州民间的马三良。这个马三良便是给徐若晴五石散的御医,在京都呆不下去了才会来益州。受陈展所托,给杨元靖开了治病药方。杨元靖吃了数日,身子渐渐好转。杨夫人见他脸色红润,身体也有了力气,不在绵软无力了。心下高兴,封了一千两的银子给马三良作为酬金。马三良在杨府住了数日,看着杨元靖身子已经好了大半,决定请辞。嘱咐杨夫人找方抓药,不出百日,杨元靖的病根便会清楚。杨夫人千恩万谢不在话下。   杨元靖知道自己的病有了好转,心情也好了起来。杨夫人想着杨元靖也到了成婚的年纪,把李宁叫到身边。含蓄的道:“这几年你住在杨府,姑母是把你当亲女儿看待。你和元靖是一起长大的,姑母想你们永远在一起。”李宁低着头,手搅着手帕,沉默不言。杨夫人的话很明确,叫她嫁给元靖。可元靖是个病秧子,不是她的良配。虽有神医救治,难免旧病复发。若是回绝杨夫人,把她得罪了,吃亏的还是自个儿。不但杨家待不下去,回到京都也无亲人依靠,被叔伯胡乱嫁人,也非她所愿。她很是纠结,自幼父母双亡,若是活着的时候为她定下婚事到也罢了,如今可叫她怎么办才好?她的脑海中想起杨元戎,怎么把他给忘了。杨夫人得不到李宁回话,以为她默认了。看着李宁越发亲切道:“我个你姑父商量后,早早的把你们的婚事办了。也好冲一冲这府里的晦气。”李宁依旧沉默不语,杨夫人又给了她一些头面首饰才叫她退下。   李宁出了杨夫人的正房一路来到钟翠楼。杨元戎正在院子里练武,看到她过来。收了剑道:“阿宁,你怎么过来了?”李宁朝杨元戎哭诉道:“姑母要我嫁给元靖,可我不喜欢他。”李宁在杨府多年,杨夫人都不曾委屈她分毫,目的早就昭然若揭了。那是把她当元靖未来媳妇培养。想到此处,又不由为她难过。同样是被杨夫人逼迫成婚,杨元戎生出同病相怜之感。他朝李宁开玩笑道:“若是不想嫁给元靖,那就嫁给我好了。”李宁没有恼羞成怒,反而抓住他的手道;“此话当真?”杨元戎愣怔片刻道:“当然是假的。你嫁给我,跟我出府单过,那是半分银钱也捞不着。我怕…”李宁截断他的话道:“我愿意跟着你过苦日子。我会织布染丝,会绣花做针线,绝对不会拖累你。”杨元戎认真道:“莫说我如今落魄了,即便我还是以前那个万千宠爱的杨家三少爷,我也不能娶你。”李宁神色黯然道:“为什么?”杨元戎道:“我的心早就给了别人,不能在给你了。”李宁拦住他的去路道:“是因为放不下雪莹对吗?既然如此难以割舍,为何不娶她?”李宁一语道破杨元戎的苦衷。杨元戎却越过她,朝钟翠楼外而去。   他出了院子,漫无目的的走着。出了碧春园,却又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训他道:“三少爷叫奴婢好找,老夫人有请。”杨元戎眉头一皱,不知道老夫人找他何事?他一路到了老夫人的正房,不成想杨严也在。他朝老夫人和杨严请安道:“给祖母和父亲请安。”杨严吃着茶没说话,老夫人朝杨元戎道:“坐到祖母身边来。”杨元戎思量一下,在身侧的椅子上坐下。老夫人对他的举动没有意外,仍含笑道:“正和你父亲说起你的婚事。雪莹和你年龄相仿,你们又是青梅竹马,正好配成一对。”老夫人经不住王雪莹哭求,才说动杨严,叫来杨元戎好促成他们两人的婚事。杨元戎听了杨老夫人的的话,竟没有半点喜色,拒绝道:“守孝期间不能娶亲。若等上三年,怕是耽误了雪莹的青春。祖母还是为她另寻良人吧!”老夫人的脸色垮下来,为了王雪莹,她决定耐心规劝。忍下怒气。看向杨元戎道:“你和雪莹成婚,祖母允许你学着打理杨家产业。即使做继任家主也是有可能的。”杨元戎摇头道:“恕孙儿难以从命。”老夫人这边气的面色铁青,还未发作。杨严那边却摔了茶杯骂道:“糊涂东西!给你绿豆偏捡芝麻。今日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。”杨元戎跪在厅上,低着头等着杨严发火。杨严唤来秦牧拖着杨元戎去外面打板子。吩咐秦牧道:“给我往死里打。”要搁在以前,下人的板子是高高举起,轻轻放下。如今杨元戎落难了,都恨不得落井下石。那板子却是实实在在的打在杨元戎身上,即使痛的心胆俱裂,他也咬牙挺着不发出一声喊叫。王雪莹刚才躲在屏风后面,知道听见杨严发火要打杨元戎板子,才从屏风后面出来朝老夫人和杨严求情。杨严绷着脸不说话,老夫人经不住王雪莹哭求,吩咐家仆停止廷杖。杨严也顺着台阶而下吩咐秦牧找人抬了杨元戎回钟翠楼,请郎中治伤。   杨元戎宁愿挨板子也不肯娶王雪莹,他是恨透了老夫人诬陷辛姨娘。连带着也恨上了王雪莹。王雪莹做了补汤来到周翠楼,却迟迟不肯进去。恰巧李宁过来探望杨元戎,王雪莹托李宁把补汤拿给杨元戎,并嘱咐她道:“你把补汤送进去只别提是我做的,免得他多心不肯喝。”李宁接过补汤道:“你的估计我都知道。你尽管放心,我一个字都不会提的。”李宁目送王雪莹离开,才提着食盒进了钟翠楼。杨元戎没有想到第一个来看他的人是李宁。李宁打开食盒,端出里面的补汤走到杨元戎身边道:“这碗鸡汤是我亲自熬得,用文火炖了三个时辰。”杨元戎趴在榻上,接过李宁手里的汤碗,只喝一小口,就把汤碗放到一边了。这补汤的闻道一尝就知道是王雪莹所做。李宁知道瞒不过他,坦言道:“是她怕你不喝她给的东西,才托我送了来。”杨元戎不开补汤的事情不提,看着李宁道:“上午说的事还作数吗?”李宁微微一愣,只听杨元戎道:“我想娶你为妻。”是想尽快了断他和王雪莹之间的感情,也是帮李宁脱困。   李宁喜出望外道:“当然算数,我不介意你心里藏着她。只要你肯分一半的心给我。”似落水之人抓到浮木一般,她握住杨元戎泪流满面。 ☆、身安不如心安   有李宁细心照顾,杨元戎的伤好的很快。七八日便可行走自如了。他和李宁穿戴齐整,一同来到杨夫人的正房。   杨夫人和杨严在正房用午饭,两人商量着杨元靖和李宁的婚事。却见杨元戎和李宁牵着手进来。朝他们跪下,杨严夫妇奇怪的看着他们。杨元戎开口道:“前些日子有劳夫人为我的婚事烦心了。我已经答应去阿宁为妻,请父亲和夫人成全。”两个人都低着头跪着。杨严愣怔的没有说话,杨夫人却变了脸色,朝杨元戎道:“你说的是什么话?难道不知道阿宁已经许给元靖了吗?”李宁抢在杨元戎之前道:“阿宁和元靖表哥还未定亲,不能算数。阿宁喜欢的是元戎表哥,非他不嫁。”杨夫人指着他们一连说了三个‘好’字,却没了下文。强咽下一口气道:“既然你们两情相悦,我就成全你们。也不必摆设香案,你们就在这里向老爷和我磕头拜堂吧!”杨严冷眼看着地上的二人,见他们拜了天地高堂,又相互对拜。他才朝杨元戎道:“成了亲就不是一个人了,要好好过日子。瓷窑那边的庄子有几间房子,你和阿宁搬过去住吧!”杨元戎朝杨严磕头道:“儿子谢父亲教导。”   杨元戎和李宁匆促拜堂成婚,消息传到王雪莹耳内,她先是惊讶,后又痛哭起来。老夫人宽慰道:“元戎迟早要成婚,你也给死心了。”王雪莹道:“我要告诉元戎真相,辛姨娘不是外祖母害死的。”老夫人阻止道:“你不能去!这件事摆明了是你舅母设下的连环计。目的是借处死辛姨娘之事,栽赃嫁祸给你我祖孙。内管家马氏和管家秦牧都是你舅母的亲信,闹开了也是你我吃亏。你舅舅是前头夫人所生,本就和我隔着心,就算不是你我祖孙所为,也会栽赃给你我祖孙两个。外祖母把这件事压下来,也是有难言之隐啊!”王雪莹哭倒在老夫人怀里。老夫人安慰她道:“外祖母以后就靠你了,一定会给你找一门好的亲事。”王雪莹哽咽着道:“雪莹不嫁人。”老夫人开解她道:“傻孩子,哪有一辈子不嫁人的。若不是元丰早已定下婚事,你和他倒是般配。”老夫人叹口气道:“元琪这孩子倒是不错,只是还太小。”王雪莹收了哭声道:“外祖母不要为我操心了,我情愿守着祖母过一辈子。”老夫人责备道:“不许说傻话。”为了把王雪莹的注意力引开,老夫人道:“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糕,你做来我吃。”王雪莹点头道:“我这就去做。”老夫人坐在榻上,想着她刚进入这做府邸之时,那时候她还是杨老爷子的妾室,愣是凭着聪明智慧坐上正妻的位子。三十多年如一日,她守着杨家,守着这份家业。若非手里捏着杨家各大商铺的印信,这杨家早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。她想着自己没有儿子,两个女儿,一个远嫁在外,一个病逝多年。如今晚景凄凉,不免伤感起来。   王雪莹躲着刚做好的桂花糕进来,老夫人已经靠在榻上睡去。王雪莹拿过被子给她盖上,低声道:“最近外祖母越发贪睡了。”王雪莹坐在团凳上,吃着新做好的桂花糕,想着初见杨元戎之时,也是在秋天。那时候碧春园刚刚建成,老夫人还掌管着杨家各个商铺的产业,当真是威风八面,说一不二的主儿。已经月上柳梢头,她却了无睡意。   自从辛姨娘死后,王雪莹在没有回过碧春园,她的东西也尽数搬到老夫人院子里。杨元淑也跟着冯昌去了京都。碧春园的诗社也取消了,一入夜格外冷清。杨元凤和杨元灵知道杨元戎和李宁成婚,带了礼物去贺喜。四个人吃了一顿酒菜,杨元凤和杨元灵起身告辞。两个人结伴出了钟翠楼,因她二人住的地方要经过明月楼。两个人走的格外紧张害怕,虽有丫鬟婆子相随,还是小跑着来到临仙居杨元凤的住所,都进了院子才松了口气。杨元灵却是打定主意在杨元凤的住处借宿一夜,明日回明了杨夫人搬到杨恪夫妻正房后面的小阁楼居住。   杨元戎和王雪莹一早就搬出了杨府,去城郊的别庄居住。两个人仅仅带着平常换洗的衣服,和一些金银。   城郊的别院,一进院落,三间正房,两间配房。院子里有一口井,几棵树,有一个石桌子,配着四个石凳。走进屋子,里面有几件简单的家具。两个人简单收拾一下,又置办了一些米粮。杨元戎看着李宁把房间里外收拾妥当,略带惭愧的道:“让你跟着我吃苦了。”李宁摇头道:“身安不如心安,屋宽不如心宽。这样的日子一点也不苦。”杨元戎感动莫名,因着杨元戎还在孝期,两人依旧分房睡。   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,却也不能坐吃山空。光靠李宁做刺绣换些银两,也不是长久之计。杨元戎有一身好武艺,趁着县衙征召衙役之时,几场擂台下来,竟拔得头筹。当场被三台县令任命为捕快。   因着杨元戎做事勤快,为人豪爽。很快赢得三台县令罗福安的信任。出门赴宴也都愿意带着他。恰逢杨元靖娶妻,三台县令也受邀参加喜宴。杨元戎跟着罗福安进了杨府,先是杨严领着众人朝罗福安见礼,再是杨元戎朝杨严见礼。杨严虽厌弃杨元戎,当着罗福安的面也只得挂上三分笑,仍然当他是自己的爱子看待。众人进了宴客之所。杨元戎早已从宾客的交谈之中知道杨元靖娶得新妇就是王雪莹,他如五雷轰顶。飞快跑到落英楼,冲破丫鬟婆子的阻止,走到王雪莹面前质问道:“为什么要嫁给元靖。”王雪莹反问道:“为什么要娶阿宁?”两个人同时沉默,又同时回答道:“形势所迫。”王雪莹接着道:“”杨元戎道:“母亲死的蹊跷,不能叫她白死。”王雪莹透过红绸盖头看着杨元戎道:“我嫁给元靖,是为了外祖母可以安享晚年。不想她晚景凄凉,连个送终的人也没有。”杨元戎默默离开,落英楼外随风飘落的树叶也在为他们鸣唱哀歌。这样的结局,凄凄惨惨,倍感凄凉。   陈琦在江南逗留一个多月,终于在八月初七赶回京都。他风尘仆仆的来到御书房,向陈显交接圣旨。陈显看了他的折子,对他安置灾民,抢种秋粮,建造房屋的措施大加赞赏。司礼监总管冯昌从益州回来,向陈显复旨。和陈琦在廊下遇见,一个往外走,一个往内进。冯昌侧着身子跪下请安,陈琦越过他朝东宫而去。冯昌进了御书房,朝陈显道:“恭祝宓妃寿辰的瓷器已经存入内库。各州府官员和京都文武百官所送的礼品也相继入库。请皇上示下。”陈显头未抬,吩咐道:“和往年一样,交给宓妃处置吧!”冯昌微弓着身子退下。 ☆、嫡尊庶卑古今同   萧如梅回到侯府,多数时间呆在梧桐苑内。虽不出门,也听说了许多有关潘邵煜的事情。奉旨安顿城外流民,他的处理方法有两种。愿意留在京都安家的,分配田宅安顿落户,将户籍上报府衙。愿意回乡安置的,分配银钱,助其返乡。这一个月来,她时刻关注潘邵煜的一举一动。并未听说他眠花宿柳的艳闻,可见坊间流传做不得真。她收到六顺拖忠叔交给秋兰的《千金方》,她翻开书册,里面熟悉的字体,看的她心里暖暖的。萧如梅不由暗喜道:“他竟然为我誊抄古本《千金方》,这份心意当真难得。”虽没有只言片语,这满满的情意早就倾负于笔端了。秋风吹过,梧桐树叶缓缓飘落下来。这凄惨的秋景也难掩她的喜悦和欢心。   八月半,人团圆。皇帝在内宫设宴,宫妃皇亲陆续到场,唯有太子陈琦没有到。这已经成了惯例,也没人在意这些。   陈琦换了便装,带着六顺来到和萧如梅约定的地点。两个人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。萧如梅朝陈琦道:“出来久了,还真有些饿了。”陈琦道:“前面有家好馆子,你想吃什么尽管点。”萧如梅和陈琦并肩进入食为天酒楼,店小二把他们带到二楼靠墙的桌子道:“我给两位客官找一个安静之处,临街靠窗。晚上看烟花一目了然,也不用挤。”陈琦和萧如梅坐下,也没有接菜单,直接道:“把你们店的招牌菜都上来吧!”店小二道:“客官您稍等,菜马上就到。”陈琦掉了茶给萧如梅道:“这里的蟹黄豆腐味道是京都一绝,保管你吃了终身难忘。”萧如梅笑道:“那我可要好好品尝一下。”   店小二陆续把几样招牌菜上来,萧如梅每样都吃,最爱的还是清蒸鲫鱼。陈琦颇为惊讶道:“原以为你会喜欢蟹黄豆腐的。”萧如梅道:“我喜欢吃清淡的菜,吃不惯太油腻的东西。”陈琦夹了素炒豌豆给她道:“这个菜清淡可口。”萧如梅没有接他的话茬,眼睛看了一眼楼梯口,又迅速站起,左右看看,最后扎进桌子底下去了。这一连串的动作,只在瞬间完成。陈琦惊讶之余,只见萧鼎南带着子侄朝楼上走来。一行人朝陈琦走来,陈琦先开口道:“都在外面,没有那么多虚理。”萧鼎南上楼上看见一个绿色丽影扎进桌子底下去了,知道陈琦有佳人相伴,不便揭穿身份。一行几人没有说话,朝陈琦默默行礼退下。   萧如梅听着脚步声远了才从桌子下边爬出来。陈琦看着她心情紧张,面色惨白。伸手握住她的手道:“怎么吓成这样?”萧如梅道:“我没事。”陈琦扶着她坐下,给她倒杯茶压惊道:“还说没事,都出了一身冷汗。”萧如梅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道:“若是叫父亲知道我在外面和人私下见面,一定轻饶不了我。”这都是明面上的,暗地里萧夫人一定会抓住她的错处,借机惩治她。轻则在黑夜里抄家规,不许点灯。重责藤条加身,跪瓷片。挨打受饿,那滋味犹如冬天掉入冰层之下,雪上加霜。陈琦眼睛毒辣,看得出她的恐惧并非为此。萧如梅突然趴在他怀里道:“表哥,我不想向一根浮萍一样飘荡,身在是非漩涡之中,却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。”陈琦初次见到另外一面的萧如梅,这样的她令人怜惜。萧如梅颤抖着身子道:“从小到大,我都被关在一个小院子里。父亲和母亲都不愿见到我,嫡母却视我如眼中钉,经常刁难,克扣月例用度。我真的快受够了。”也许是压抑的太久了,才会情不自禁的把这些平日难以诉说的苦处告诉陈琦。陈琦默默的回抱着她,轻声安慰道:“不怕,有我保护你。”萧如梅的抽泣声时断时续,陈琦抱着她娇小的身子,肩膀上已经被她哭湿一片。陈琦用手抚摸她的乌发,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栀子花香。等着萧如梅心情平复了,陈琦才道:“已经很晚了,我送你回家。”   陈琦和萧如梅出了食为天,一路来街头的马车旁。秋兰、秋彤、忠叔、六顺坐在车旁玩着猜拳。见到他们回来,秋兰、秋彤忙迎上来,原本是想问她玩的开不开心。见到她双眼红肿,两人十分惊讶,对视一眼,秋兰开口道:“小姐怎么哭了?”萧如梅掩饰道:“沙子迷了眼。我们回府吧!”陈琦扶着萧如梅上马车,萧如梅掀着车帘挥手朝陈琦告别。马车走在官道上,平稳迅疾。   回到府内,时辰尚早。前院的戏班子还未散,隐隐有戏曲声传入耳内。秋彤道:“听说这次请的戏班子是京都最有名气的明春班。不如小姐也去看看?”萧如梅哪有心情听戏曲,摇头拒绝了。秋彤急切道:“小姐不稀罕,奴婢还想去看看热闹呢。”秋兰是知道秋彤心思的,也跟着附和道:“时辰还早,小姐过去看看吧!”萧如梅经不住二人劝说,终于点头道:“你们都说要去,那就去看看吧!”   主仆三人一路来到南阁楼,此时老夫人、萧鼎南、萧夫人已经回房歇着。只有萧延庆、萧延宁、萧如珍、萧如玉、萧如雪五人在阁楼内。戏台子搭在厅内,萧如梅主仆三人缓步入厅,在角落里坐下。萧如梅对戏曲一无所知,秋兰低声解说道:“这出戏叫《双凤记》,讲述燕朝时期,吕丞相府中有两个庶出的女儿,是双生子。姐姐叫金凤、妹妹叫银凤。这对姐妹自小遭到嫡母欺压,生活很艰辛。金凤性子娇弱,逆来顺受。在得知嫡母将自己许配花花公子张宽之后,竟一病不起。她拒不就医,含恨而终。妹妹银凤却懂得在逆境中为自己争取。在祖母六十寿诞之日,她结识了入府为祖母拜寿的表哥于韶。才子佳人,互诉衷情。于韶许诺迎娶银凤为妻,可最后却迫于父母的压力,而娶了北静王之女金华郡主。银凤悲愤欲绝,在姐姐墓前自尽而亡。”萧如梅耳边听着秋兰的叙述,也情不自禁的留下泪来。在看戏台上,竟是一个书生路过金凤、银凤墓前,感慨道:“朱门绣户女,命薄如草芥。一生多坎坷,难得有情郎。”戏文到此结束。紧接着是下一场戏,名叫《鸳鸯错》。秋兰怕萧如梅一时看不明白,细细讲述道:“这出戏也是燕朝时期的戏曲。讲述齐国公陆翔之女陆珠,是陆翔独女,才貌双全,父母视作掌上明珠。仕宦公子众多,她却一个也看不上。写出三个对子,扬言谁能对出她的对子,就嫁给谁。陆珠有一个表哥叫秦建,自幼习武,却不通文墨。秦建很喜欢陆珠,便请求书生江顾帮自己对出陆珠的三个对联。陆珠依诺嫁给秦建,婚后知道秦建是个不通文墨的武夫,夫妻决裂,遁入空门。”萧如梅细细听着秋兰的叙述,竟也是一出悲情戏曲。中秋团圆之夜,听这样的戏曲越发伤感。萧如梅起身要走,却发现秋彤不在身边。朝秋兰问道:“秋彤人呢?”秋兰摇头,故作不知。萧如梅正要吩咐秋兰去寻她回来,却看见秋彤和萧延宁一前一后的进来。秋彤若无其事的走到萧如梅身边,萧如梅心细如发,早就发现了她手腕上多了一只红玛瑙镯子。她的眼睛在萧延宁和秋彤身上来回扫视,心中豁然开朗。难怪秋彤要拉她来看戏曲,原来是要约会情郎。   萧如梅不动声色,接着看戏。一声碎响,将屋内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一处。原来是萧如玉摔了茶杯,溅了萧如雪一裙子茶水。但听萧如玉朝戏台上呵斥道:“中秋佳节,喜庆团圆之夜。唱这样悲情的戏曲过于不吉,还不快换了。”萧如雪站起来朝萧如玉道:“唱的好好地为何要换?我点的戏在悲情,也比不过你点的《双凤记》悲苦凄惨。”萧如玉挑明了道:“你点这出戏在影射谁?”萧如雪也挑明道:“这都是跟妹妹学的。”萧如玉分辨道:“我是在教导你嫡庶有别,尊卑有序。自古男子娶妻,都以妻族得力为荣。怎会娶一个累及自己前途的女人做妻子?痴心妄想,坑害的终归是自己。”萧如雪分辨道:“庶女怎么了?庶女就不是爹生娘养的吗?我只知道血谏昏君云帝的丁皇后是庶女,拒上龙撵,劝谏燕后主少女色,多勤政的董贵妃是庶女;本朝退位让贤、甘居侧妃之位,帮助建平帝成就帝业的恭哀皇后是庶女;扶住幼君、垂帘听政的恭顺皇后是庶女;庶女又如何,扬名称颂的人比比皆是。”她这番长篇大论说下来,满屋子的人都愣怔的盯着她。想不到自幼文墨浅薄的萧如雪也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出来。连一向能言善辩的萧如珍都不禁佩服起她来了。更别说萧如玉了,一张脸憋得通红,却无话可对。   两个人剑拔弩张,眼看就要打起来。萧如珍出来解劝道:“嫡庶之别抵不过血脉亲情,都是自家姐妹,哪里需要分的这样清楚。不管是引古据典还是引史推今,你们两个不分伯仲。说了这么久的话,也累了渴了,都回去喝杯水歇了吧!”萧延宁也怕他们打起来,惊动萧鼎南和萧夫人事情就不好办了。他把两人分开,吩咐丫鬟婆子好生送回住所。经过她们一闹腾,大家都没了看戏的兴致,纷纷起身离去。   萧如梅回到梧桐苑,脑海中依然想着那出《双凤记》。竟是所有豪门庶女的生活缩影。要么逆来顺受,要么拼死一搏。嫡庶之别,就好比一座大山,压在所有庶出子弟的头顶。萧如梅拿起那本《千金方》抱在怀中,暗暗道:“他可是我能托付终身的良人?”萧如梅一向逆来顺受,今日受到《双凤记》的触动,竟也生出拼死一搏的悲壮之感出来。嫡出如萧延庆、萧如珍,因为父母双亡,自小受寄人篱下。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。庶出如萧延宁,因着是萧鼎南仅存的儿子,俨然成为侯府内赤手可热的人物,连萧夫人也要忍让三分,连带着胞妹萧如雪都和萧如玉享受同等待遇。反倒是萧如玉处处受到萧如雪的言语攻击。两个人因着嫡庶之差,明争暗斗这么些年。各有各的说辞,各有各的难处,竟是一笔糊涂账。有些事情她不去深想,并不代表她鲁笨不知。她走到桌前,提笔写道:“嫡尊庶卑古今同,庶女位卑不自贱。犹记丁后血谏死,董妃拒撵谏君王。徐后让位成帝业,洛后垂帘扶幼君。胸怀坦荡心自宽,无需恶语怪他人。” ☆、杨元淑初入宫闱   八月中秋过后,各州府选送的家人子已经抵达皇宫。所有人都安置在储秀宫内。每两人一间屋子,按照每州府十人的名额,选送宫中的家人子算起来也有一百二十人。这一百二十人由教习嬷嬷教导宫规。准备在宓妃寿辰当日献舞御前,或获得龙宠,或被亲王百官相中都是有可能的。人人都知道,命运的转折就在九月初一。所有人都牟足了劲儿学习舞艺。   杨元淑有冯昌做后台,走到哪里都是一群人跟着,都想借她的身份巴结上有权有势的冯昌。马翠莲却是个特别的,每日除了练习技艺,大多时候窝在屋子里做针线。她的目标不是飞上枝头做皇妃,而是冲着内工局的女官而努力。她有一手绝佳的针线技艺,若是能被选入针工局,为宫内主子制衣,要做针工局的尚宫也不是难事。她来到宫内这些日子,从宫人口中得知宓妃恩宠无双,潘后权霸内宫,宫中嫔妃众多却都是无权无宠之人。可见谋求帝宠并非明智之举。她有自知之明,自然要趋利避害。   十月初三是宓妃的寿辰,原本因着国库吃紧不与大操大办。即便简单办理,那铺张奢靡的席面也令不少人瞠目了。文武百官齐聚同辉殿为宓妃庆生。各州府进献的良家子每十人一队,分批献艺御前。宓妃和皇帝同坐龙榻,潘后独坐凤椅。杨元淑和马翠莲都是益州人,排在出场名单之末。杨元淑作为领舞,第一个入场。马翠莲最后一个进来,一行十人列队站好。随着音乐缓缓起舞,杨元淑的目光一直凝视着陈展。陈展的目光却被宇文馨所吸引,两个人已经多日未见,音信不通,也不知道她过得如何?   马翠莲的目光落在锦衣华服的陈琦身上,他作为储君出席,按规矩穿着太子朝服。潘玉莲在他身边陪坐,同样一套华服衣裙。陈琦鲜少参加这样的宴会,此次过来也是被潘后胁迫而至。目的是叫他多见见这些良家子,好选几个做侍妾。陈琦的心不在此处,目光望着萧鼎南的坐席。萧鼎南夫妇带着女儿萧如玉坐在左边第一排末席。陈琦收回视线,低头喝酒。   飞天舞越到精彩之处,舞步旋转越快。十一个伴舞围着她,遍洒花瓣。当真是舞衣飞旋,落花成阵了。杨元淑已经跳到紧要关头,脚下突然滑倒,竟是舞鞋破裂,脚步错乱,踩住裙角,摔翻在地。杨元淑顾不得起身,先朝陈显叩拜道:“请皇上宽恕奴婢殿前失仪之罪。”所有的人都看到杨元淑摔倒全因舞鞋破损所致,并非她存心殿前失仪。都不禁怪针工局做事太敷衍。又可惜没能看完整段飞天舞。冯昌先是皱眉,后又见陈显挥手。他立刻会意,令人把杨元淑扶了出去。十一个美人也跪拜退出大殿。   几轮歌舞之后,谴夏使博彦朝陈显献上北国三宝,鹿茸、人生、珊瑚。并依照博安的交代朝陈显请婚道:“我国陛下思慕敝国永宁公主日久,诚意求婚。今日献上三宝,恳请陛下允婚。”陈显朝潘后看去,潘后哪里舍得将女儿下嫁北国。她言辞拒绝道:“公主体弱多病,已经出家为道姑。恐怕不能下嫁敝国皇帝了。”永宁公主养在道观多年,潘后说的话没有错处。博彦也无话可说。谁不知道永宁公主是潘后爱女,潘后又怎会叫她外嫁?   潘后这边拒绝了博彦求婚,陈琦那边却又暗暗担心起来。散了宴席,他私下向陈显进言道:“母后严词拒婚,怕北国会怀恨在心,举兵讨伐。”陈显也有这样的顾虑,随后又摇头道:“北卫刚刚经历一场内乱,人心未稳,国力匮乏,眼看就要进入秋季了,不是出兵的时机。按照常理北卫是不会在此时出兵的。”陈琦也觉得陈显分析的透彻,陈显继续道:“此事也不得不防,可叫宇文贺多加留心。”说到宇文贺,陈琦不由皱眉道:“因着江南的灾情,国内的粮食都拿去赈济灾民了。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,送去边境的军资渐渐跟不上,倒是一大难题。”陈显思索道:“藏兵于山,狩猎捕鱼,也可以解决部分军粮短缺问题。”父子两人一语一答,聊了大半个时辰才散去。   自古美人配英才,哪有佳人伴老翁?杨元凤的心早在陈展带兵入杨府,盛气凌人的气势所折服。她有争夺名利之心,却愿意为陈展止步不前。只要他一声召唤,她便可以为他赴汤蹈火,在所不惜。她上殿之时已经在舞鞋上做了手脚,只要剧烈旋转,鞋子必会破损,自己也会扭伤脚踝。   陈显虽未怪罪她殿前失仪,却下旨罚了针工局所有人等一月俸银。杨元淑和针工局的梁子结定了,她却浑然不觉,自以为心思缜密。没想到连马翠莲都没有瞒过。   马翠莲从同辉殿回到住所,杨元淑躺在榻上,左脚已经包裹好了,只是无法下床走动。马翠莲领了晚饭进来,给她端到身边道:“鞋子合不合适,只有穿的人知道。姐姐如此精明的人怎么会犯这样简单的错误?”杨元淑故作不知道:“妹妹的话我听不懂。”马翠莲也不在和她废话,只告诉她道:“冯总管让我传话给你,你的脚受伤了,再也不能跳舞了。明日就去针工局当差吧!”杨元淑心里咯噔一声,她颤声道:“是冯总管亲自吩咐的吗?”马翠莲点头道:“原本是要安排你去浣衣局的。可针工局那边点命要你,冯总管也是买、卖个人情而已。”马翠莲的话把她从天堂带到地狱。虽逃过以色侍君的命运,却落入仇家手里。当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。   被选入宫的一百二十名良家子,除了两个长相颇像徐淑妃的美人被封为正六品才人之外,另有八名美人被皇后送入东宫为宫女。这八名宫女分别为司寝、司帐、司衣、司膳。每个职位安排两人,正副女史轮流当值。其它一百一十人分到各宫各院当差。也有分到宫妃住处的,也有分到尚工局各处的。马翠莲借着这个机会,主动要求去针工局当差。在储秀宫睡了一夜,第二日收拾好行李,扶着杨元淑一同来到针工局报到。周尚宫正为着陈显下旨责罚针工局当差不善而气恼。看到杨元淑来针工局报到,先叫他们在门外跪了三个时辰,才命人叫了她们进屋。然后吩咐她们做太子妃的冬衣。和陈琦恰恰相反,潘玉莲是出了名的难伺候,给她的东西稍有差池,便会打回来重做。连针工局周尚宫所做的衣服,都被潘玉莲打回重做过。别说是两个没有经过严格培训的新人了。马翠莲和杨元淑观看图纸,图文并茂,讲解十分详细。殷红罗裙,金底绣花抹胸,广袖偏偏,窄腰长裙逶迤坠地。她们将所需材料备齐,熬夜赶制五天,才将这套彩蝶飞花刺绣罗裙做好。在针工局呆了五日,杨元淑的脚上已经痊愈。和马翠莲捧着衣裙向周尚宫交差。周尚宫命人送往东宫,却没有说如何安排杨元淑和马翠莲。两个人在厅内站着,过来一炷香的功夫。东宫掌印女史素秋亲自过来了,她扫视厅内众人道:“这套礼服是谁做的?”杨元淑和马翠莲朝她垂首道:“是奴婢们做的。”素秋看向她们道:“太子妃说了,针线功夫很好,只是衣服太过华丽。你们换成素淡的布料按照图样重新做过。”一句话推翻了她们之前所有的努力。两个人不敢怠慢,点头应下。   两个人换了素绸来做,在礼服上袖上素银色的牡丹花。通体以深黑、亮白、银灰三色为主。这次她们用了四天就完工了。两个人这次直接去了东宫春喜殿。潘玉莲正在为如何取悦陈琦而烦心,听到殿外通传针工局女史求见。潘玉莲顿时来了精神,传召她们进来。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潘玉莲。之前闻其名,知道是个刁钻古怪的主子。今日一见,也是个美人。这样白玉一般的美人却得不到太子垂青,只能说明貌美不聪,难以抓住男人的心。   潘玉莲瞅了一眼杨元淑和马翠莲送来的礼服,脸露不悦道:“本宫吩咐你们做的素淡一些,又没说要你们做件丧服。拿回去重做!”两个人跪安退下,走回针工局。杨元淑竟感叹道:“果然如传闻中一样骄横跋扈,苛待宫人。”马翠莲也有感而发道:“太子宽厚怜下,性情温和。自然不会喜欢太子妃这样骄横之辈。”两个人在库房徘徊多时,多拿不定主意用那匹料子做礼服为好。杨元淑抽出一匹青色织花绸缎道:“前日周尚宫刚拿了一匹这样的锦缎给太子做礼服。我们就用这批布,做完了直接送去太子殿内。”马翠莲心思玲珑,自然明白杨元淑的用意。她补充道:“最好把之前做的两套礼服也一起带上。”两个人一合计,回去连夜赶工,不需要刺绣,一夜功夫就做完了。两个人捧了三套样式相同,面料颜色略有差异的礼服去宁安殿。   陈琦已经早朝归来,听到宫人通传。命人把杨元淑和马翠莲带进来。杨元淑和马翠莲并肩进去,马翠莲目不斜视,一直低着头。杨元淑偷偷打量着殿内的陈设,朴素简洁。当门有一架屏风,画着城外翠微山的景色。旁边题字为:“三餐常思农夫苦,日用不忘众生恩。”字迹规整严谨,观字识人,匆匆一瞥,杨元淑对陈琦的脾性有了初步了解。两个人跪下请安道:“给太子殿下请安。”陈琦扫了她们托盘内的衣物一眼道:“不是本宫的衣物?”杨元淑道:“奴婢们是新进宫的针工局宫女。奉周尚宫之命给太子妃送礼服。”陈琦命宫人接过礼服道:“为何同款礼服要做三套?”杨元淑道:“奴婢们新入宫,怕摸不清太子妃的喜好。斗胆做了三套礼服供太子妃挑选。”潘玉莲是出了名的难伺候,更改礼服,入库另选都要有各宫主子的批文和周尚宫的印鉴。哪能随便叫她们糟蹋布料。陈琦已经明白了她们的用意,朝她们道:“你们退下吧!”杨元淑和马翠莲请安退出。陈琦在宣纸上提笔飞速写下:‘历鉴前朝国与家,成由勤俭败由奢’两行字。唤来福安道:“把这幅字裱起来连同把那件青色的送去春喜殿,红色的礼服送去瑞福堂,白色的送去胧月阁。”   两个人自以为聪明,摆平了刁钻的潘玉莲。却又后知后觉,不该锋芒毕露,得罪了潘玉莲。潘玉莲知道她们有陈琦相护不敢把她们怎样,却拿针工局的周尚宫出气。训斥周尚宫道:身为针工局尚宫,驭下不严,做事欠妥。俗话所的好:‘闲谈莫论人非,静坐常思己过。’针工局的人就是太闲了,以后每日抄写道德经一遍,以示修身自检。”周尚宫自然不敢回嘴,跪着听完潘玉莲的训斥,在春喜殿门外从上午跪到日落,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针工局,只把杨元淑和马翠莲恨到骨子里去了。   给太子妃做礼服的事情告一段落,周尚宫又命她们做绣鞋,宫中一千位宫女的棉鞋都归她们两人坐,入冬之前必须完成。杨元淑是自讨苦吃,马翠莲纯属被杨元淑连累所致。偏偏这两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,知道周尚宫故意刁难,反而不急于赶制绣鞋了。周尚宫也有自己的打算,杨元淑和马翠莲心思缜密,一味地蛮横对待她们不是办法。要抓鱼,先结网。只要人还在针工局,有的是法子叫她们生不如死。 ☆、缺粮危机风波起   博彦被潘后严词拒绝求婚之事,表面虽不在意,暗中却做好了另一番打算。他以仰慕京都繁华,逗留几日。吃了一碗价值一两银子的清蒸螃蟹闷米饭。这是他有生以来吃的最贵的一碗米饭。吃了之后,也觉得味道普通的紧,不由的摇摇头。却又盯着吃了一半的米饭思索,为何米饭如此昂贵?他跑了几家米店,所售价格居然是一两银子一斗米。而且还有上涨的趋势,这一连串的不寻常之处,难免引来猜忌。南夏今夏江南受灾严重,朝廷下旨征收粮食赈济灾民。他大胆猜测,南夏如今怕是陷入粮食空虚之机。   米价上涨,不但百姓过得艰难。连南阳候府也陷入困局。厨房里熬得米粥几乎见不到米。萧如梅看着端进来的饭菜,一碗清汤可以照出人影。几样青菜,除了有咸味,连一点油腥也没有。全府上下从杨夫人起,都吃素斋。美其名曰为天下百姓祈福。秋兰见到这些素斋,皱眉道:“府里的人都吃素,好歹也是米饭管够的。偏偏我们这里只有一碗清汤,几个素菜。这怎么吃啊?”萧如梅发下手里的快到:“府里银钱吃紧,我们何必多生事端。何况也不只有我们一家如此,潘府和徐府也是一样的情况。一两银子一斗米,在富裕的人家也吃不起啊!你就别抱怨了。”秋兰不以为然道;“旁的人没法比,大小姐可是二老爷的女儿。跟着老夫人过得比府里的正牌小姐都要好。连四小姐都要礼让她三分。偏偏小姐是个软柿子,任打任骂。奴婢都替小姐抱不平。”几句话点破萧如梅的痛处,萧如梅在没有吃饭的心思。起身坐到窗子边去了,秋彤端了茶水给她道:“小姐别听秋兰瞎说,喝杯茶消消气。”萧如梅把茶水了在身边的茶几上道:“我的府里的地位一向如此,可也没有慢待过你们。有什么好东西都分给你们,从不藏着掖着。若是你们谁不想跟着我,或是遣散回家,或是另谋高就,和我说一声就成。”秋兰和秋彤跪下道:“奴婢不敢!”萧如梅是下定了决心,将自己的私房银子拿出来,往茶几上一撂道:“秋彤来得晚,秋兰是自小跟着我的。可我待你们两个的心是一样的。今日把话说开也好,省的日后在起争执。”秋兰秋彤齐声道:“奴婢们不走。”萧如梅道:“既然不走,我还当你们是姐妹。”萧如梅将一对白玉镯子分送二人道:“这对镯子是母亲给我的,我把它们送给你们。以后我们祸福与共。”她一手扶着一人起来。   萧如梅拖了忠叔采买了一些米,主仆三人在梧桐苑开起了小灶。又有潘邵煜送来的熏肉,冬日也容易存放。六顺叫忠叔给萧如梅传话道:“这次先送来两麻袋,吃完了还有。小姐尽管放心食用。”虽是一些熏肉干,没有只言片语。但满满的情意,早就通过这些肉干传入萧如梅的心底。   因着夏季征粮之事,朝廷免除了江北一代百姓的税收。百姓的粮食自给都不够吃,又怎会拿出来售卖?一些小商户存的粮食,要价颇高。官宦人家陷入米粮缺失的危机。京都这边都如此,更别说益州军营了。野菜拌着粗粮吃了三个月了。从每日三顿饭,到每日两顿饭,将士们都勒紧了裤腰带。为此,宇文贺把五万守军,裁去两万,即便如此,将士们的米粮依旧是个大难题。   博彦从京都返回北国,一路上早把南夏国情摸透澈。心里已经有了计较!他快马回到北卫,将路上所见所闻告诉博安。博安如此精明的人,又怎么听不出他话里有话。虽是讲些沿途见闻,却句句点中南夏陷入缺粮危机的事情。博安思索道:“眼看就要入冬了,实在不宜征战。”博彦的观点和博安相反,道:“我国内乱刚平息,牧民牛羊产量骤减,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季。陛下采用怀柔政策,向南夏求婚。期望得到南夏救助,南夏却拒绝了陛下的求婚。我们也不用在和他们客气。益州、济州两地紧邻我国边境。物产丰富,又是商业发达之地。南夏因粮食短缺,已经将两州守军缩短一半。此时我们若是出兵抢掠财物,时机正好,料想益州、济州的守军不敢冒然与我们为敌。博安思索道:“这个建议不错。除了抢夺财物之外,还可以掠夺一匹织锦、烧瓷的工人。有了这批工人,我国的财物危机可解除。有了发兵物资,也可与南夏一较高下。”君臣二人商定计划,调集七万人马夜袭益州、济州两地。   济州暂且不说,只说益州这边的守军是宇文贺。军中将士已经吃了多日野菜汤,附近山林中的野物早就射猎一空。为了防止将士哗变,宇文贺每日忙着巡逻,安抚军心。另一面上奏皇上,尽快筹集军饷粮草。   将士们吃不饱饭,军纪也开始散乱。宇文贺斩杀几个兵士才将散乱的军心聚集起来。这种方法用一两次还成,次数多了军心怕是更加不稳。宇文贺和几个将领在军帐内商议对策。有亲兵回禀北卫来袭,已经打到益州城外,眼看就要进城了。宇文贺临危不乱,命几个将领调集各自手中人马出城迎敌。   宇文贺这边和博安打的火热,仓促迎敌,早就失去先机。博安有备而来,早就做好万全之策。他这边与宇文贺对阵,博彦却绕道黑森林,直接进入益州城掠夺财物去了。宇文贺与博安对阵,吃了几个败仗。手下兵马已经损失过半,在无力和北卫兵相抗。收到博彦带兵入城抢掠的消息,已经无力回救,眼睁睁看着博彦带着掠夺的物资和工人逃离南夏境内。   杨元戎得知益州所有富户被洗劫一空,杨家破坏最甚。除了家财被掠夺,瓷窑和织染坊的工人也被掳走。就连杨元丰夫妇、杨元琪、王雪莹、杨元凤、杨元灵等人也被掳走。其他人幸亏藏得严实,没有被搜寻的北卫军发现才逃过一劫。他远远地看着这群匪盗猖狂抢掠,却要强忍着冲动,不能上去杀个痛快。李宁规劝道:“你一个人势单力薄,凑上去只有死路一条。”杨元戎坚持道:“就算是以卵击石,我也要救他们。”李宁迟疑片刻道:“他们从黑森林而来,一定会从黑森林返回。绝对不会和宇文将军的兵马正面冲突。我们先混进北卫军中在伺机救人。”两个人商量妥当,在北卫军露营之时,趁机杀了两个士兵。杨元戎先换上北卫的兵服,李宁看着肥大的军服道:“我身板娇小,换上这个会露馅的。不如先装作逃脱的染丝工人,也可借机探寻这批工人的关押之处。”杨元戎点头道:“委屈你了。”他伸手把李宁的上手绑缚在身后,推搡着她朝人多的地方而去。一路上喝喝骂骂的,来到关押染丝工人的营帐。   这些人分为男女关押在不同的营帐之内,一个营帐有四五十人挤在一处,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。即便缺少几个人也没人发觉,这倒是给杨元戎救人提供了方便。   到了晚上,杨元戎已经把附近的地形勘察清楚。按照计划,在河边等着李宁和杨家被掳的家眷。杨元丰媳妇、杨元凤、杨元灵、王雪莹陆续到达。杨元戎已经领了杨元丰、杨元琪在河边等着了。他朝众人道:“木筏已经放入河中,过了河就安全了。”众人私见过,听从杨元戎的安排。   杨元戎道:“木筏一次只能乘载四个人,必须分两批过河。”众人连连点头,商定第一批先让杨元凤、杨元灵、王雪莹过河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杨元戎顺利返回岸边。又回来接杨元丰夫妇和李宁。这次却没有想象中的顺利,木筏划出一丈来远就被巡逻的北卫士兵发现。守在岸边望风的杨元琪第一个被抓。巡逻士兵手里的弓箭对准杨元戎四人,道:“快些回来,否则叫你们死于乱箭之下。”杨元戎被迫将木筏划回岸边,接近岸边的时候,李宁却把他推入水中道:“元戎快逃!”杨元戎身子如水,如小鱼一般沉入河底。纵使北卫士兵的箭羽一通乱射,也是半分伤不了他。李宁和杨元丰夫妇、杨元琪被重新收押。这次北卫人为防止俘虏潜逃,把他们都用绳子捆绑成串,即使吃饭也不许接下绳索。每十人一队,每十队一排,前后左右都有北卫士兵看守。   杨元戎游到对岸和杨元凤、杨元灵、王雪莹会合。在对岸的村子租了辆驴车,拉着三人朝益州城而来。此时北卫军历时三天两夜的抢掠已经结束,早就龟缩会老巢了。这次洗劫,益州百姓都无损失。益州的商户却已经频临瘫痪,这些富户没有银钱、没有人力,商业陷入僵局。   益州、济州遭到洗劫的消息传入京都。陈显派潘邵煜、马志坤为正负安抚使,来益州、济州安抚两州受灾商户。并下旨免除益州、济州商户和百姓的三年税收。另一方面派宇文贺大量征兵,严防边境安全。 ☆、杨元戎励志从军   杨元戎救回杨元凤、杨元灵、王雪莹三人。杨府从老夫人开始对杨元戎的态度大为改观。仍旧叫他住进碧春园的钟翠楼。自从辛姨娘在明月楼坠楼而亡,杨元凤、杨元灵相继搬出园子。此处只有杨元靖和王雪莹住在落英楼,如今杨元戎住在隔壁的钟翠楼,站在阁楼上就能看见落英楼院子里的景色。   已经进入冬日了,院子里枯叶凋零。王雪莹扶着杨元靖出来晒太阳。杨元靖吃了马三良的药,身子逐渐好转。北卫入城,他跟着杨家人躲入地库。吃了几日的粗粮饼子,由受到惊吓,导致旧病复发,竟越发严重了。连吃了几服药都不见好转,心情也越发烦躁。动不动就拿王雪莹出气,打翻药碗,辱骂殴打时有发生。   杨元戎站在阁楼上,看着杨元靖将滚烫的药汤浇在王雪莹的身上。王雪莹的手立刻被烫伤,起了水泡。丁香扶着王雪莹进屋包扎,粗使丫鬟把地上的药碗收拾起来。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事情了,杨元戎的心提到嗓子眼,却压下心里的怒火,不去理会他们夫妻的事情。   丁芷端着食盒进来道:“三少爷,该吃午饭了。”杨元戎看着桌子上的食物,想起远在异国的李宁,竟没有了吃饭的胃口,刚拿在手里的筷子又放下。   楼下响起几声脚步声,杨元戎抬头望去,却是王雪莹到了。杨元戎朝她道:“二嫂有什么事吗?”一句二嫂把两个人的界限划清。王雪莹道:“没有别的事情在,还是看到三弟的鞋子破裂,做了一双新的给三弟送来。”杨元戎拒绝道:“这等小事自有绣房的人操持,二嫂还是把这鞋子给二哥穿吧!”王雪莹朝丁香、丁芷道:“你们先下去,我和三少爷有话要说。”杨元戎急切道:“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她们的面说?”王雪莹原本要和他些心里话,见他这般防范自己,竟然恼怒而去。丁香把手里的靴子递给丁芷,快步追着王雪莹下了楼。丁芷拿着靴子朝杨元戎道:“二少夫人的一番好意,三少爷就别推辞了。”杨元戎没有理会丁香的话,转身朝内室走去。   王雪莹回到住所,杨元靖醋意大发。朝刚进门的王雪莹道:“不安守本分的小□□。”王雪莹不理会他的嘲讽,朝内室走去。杨元靖从藤椅上站起,几步走到王雪莹身边,把她推到在榻上。杨元靖纵然久病,也比王雪莹的力气大一些,竟然逼迫的王雪莹没有还手的余地。王雪莹朝他道: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杨元靖道:“你我是夫妻,你说我要干什么?”王雪莹道:“我们成婚前有约定,等你身子好全了再行夫妻之礼。”杨元靖道:“你穷尽心思不与我圆房,心里想的是元戎吧!想要和他重修旧好对不对?”王雪莹被说中心事,又羞又怒。身上的衣服却被杨元靖撤掉一件,王雪莹朝门外的丁香喊道:“丁香快来。”丁香几步走进内室,看见他们扭打在一起。她出手把王雪莹从杨元靖的手下救出,王雪莹像受尽的小鹿一般藏在丁香的身后。杨元靖不由恼了,朝丁香道:“小蹄子,连你也敢管本少爷的事情。”丁香瞅着杨元靖不说话,杨元靖却拽着丁香丢到床榻上预行非礼。丁香被他大力撞倒,脑子一片昏沉,竟是被玉枕给搁到了。她抓起玉枕往杨元靖的脑袋上一敲,杨元靖昏倒在床榻一侧。丁香惊惧害怕,从榻上站起身来。王雪莹看到杨元靖后脑有鲜血流出,当下慌了手脚。和丁香对视一眼道:“还不快去禀报夫人,说少爷自己从榻上摔下来了。”丁香听出她话里的暗示,慌忙朝门外走去。   王雪莹探视了杨元靖的鼻息,早已没了气息。她吓得跌坐在地上,面色发白。   杨夫人和郎中一前一后的到了落英楼,看见杨元靖躺在床榻上。王雪莹哭的跟个泪人一般。郎中看了一眼杨元靖,试探了他的鼻息,连脉象都没有看,直接摇头道:“赶紧准备后事吧!”杨夫人如雷轰顶,朝郎中道:“求您在看看他还有没有救。”郎中摇头道:“气息已断,回天乏术了。”杨夫人这边还未哭出声来,王雪莹那边却放声哭起来。杨夫人也趴到杨元靖榻前哭声连连。杨严、杨元凤、杨元灵、杨元朗、杨元戎、杨恪夫妇全都聚集落英楼。王雪莹和丁香对杨元靖的死因说是从榻上跌落所致,久病之人难免身虚腿软,这也在情理之中。杨夫人纵然怨怪王雪莹主仆侍候不周,却也不能杀了他们陪葬,虽把她们恨在心底,也只能先办完杨元靖的丧事再说。   灵位在落英楼停灵七七四十九日,请了和尚道士各四十九位,在落英楼做法事,超度亡灵。   作为未亡人,王雪莹每日在杨元靖灵前守灵。心里的恐惧日盛,渐渐夜不能寐,白日的精神也不大好。杨元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,碍着礼法规矩,他不便与她过多交谈。每日派了丁芷向丁香询问王雪莹的近况。   杨元靖的丧事办完,已经是十月。深冬天寒,杨元戎思索再三,竟然留书从军去了。他此举一是为了避开王雪莹,二是为了早日打败北卫,救回被掳北国的南夏百姓。三是为了立功封官,利用手中权力早日找到人证替母亲辛姨娘申冤。   益州、济州生变之事传入京都,朝堂震动。益、济两州五万臣民连命上奏,请求朝廷派兵攻打北卫,早日解救被掳百姓。如今江南水患刚刚平息,朝廷还未从缺粮危机中缓过劲儿来,北卫人趁此机会入侵抢掠过冬粮草,当真可恶可恨之极!群臣愤怒,却无力出兵援救被掳百姓,陷入两难境地。丞相潘世杰提出增收富户税收以充军资,此事颇为棘手,谁都不敢轻易接下征收赋税的差事。这个烫手的山芋自然会落到陈展头上,当下以潘世杰、萧鼎南等十几位官员连名奏请陈显启用赋闲在家的陈展担任此职。陈显下旨册封庆郡王为庆亲王,负责征收赋税以充军资。   杨元戎投在宇文贺帐下,因着武艺高超,被宇文贺安排在新军训练营,专门练习骑射和马上搏击。这个骑兵营是陈显下令宇文贺筹建的,所需军费都由各州府的富户出钱供给。征收军费物资的差事自然而然的落在陈展的身上。陈展奉旨去江南一带富户征收赋税,所到之处命令各大商户上交赋税。各大商户为了避免子侄被征做壮丁,只得忍气交纳赋税。陈展不是第一次声名狼藉,这次他表现的很从容镇定。将所需的二十万官银全部上缴国库。出乎他的意料,陈显竟然派他押送官银去益州军营,并叫他以监军的身份督促宇文贺练兵。这是在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,陈展心内高兴,当殿叩谢皇恩,带着圣旨往益州而来。 ☆、但愿有妻若如梅   冬月霜风凄紧,透骨冰凉。秋兰锁着脖子进了屋子。萧如梅坐在榻上,围炉看书。秋兰把书信交给她,萧如梅看到‘潘邵煜’的来信,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来。展开书信,之间上面写着:“知者不惑,仁者不忧,勇者不惧。”十二个字,道尽她心中所惑。中秋之夜对他说的话,他一直记在心里。满满的幸福萦绕心头。因要出府采买些丝线,萧如梅特意去请示萧夫人。自然要打着去佛缘庵的旗号,否则也无法出府。   主仆四人套了马车出府直奔东市,这里是城内最热闹的街道。商户林立,街边小摊位多如牛毛。先到聚宝斋采买些笔墨纸砚,萧如梅对这些东西一向不在行。平常也只是随意买一些街边货色凑合着用罢了。如今她与‘潘邵煜’相交,互通书信。听说‘潘邵煜’对纸墨颇有研究,为了与他接近,少生嫌隙,她也附庸风雅一回。聚宝斋的东家见到他们四人进来,一抬头就注意到了萧如梅。她今日穿着绸布织花罗裙,梳双环鬓,头戴两支珠花簪子。老板一看她通身的打扮,就知道是官宦之家的小姐。招待的特别殷勤,一听说要磨,立刻拿了三样上好的墨来。劣等的磨都有股子刺鼻的味道,聚宝斋的磨却透着幽香,不仔细闻,很难发觉。颜色有深黑、浅黑和墨绿三种颜色。萧如梅选了浅黑和深黑两种,她喜欢对着使,这样写出来的字不会太黑,影响观看,也不会太浅,看上去过于轻淡。似乎是萧如梅银子给的痛快,老板拦住萧如梅的去处,朝她介绍起殿里的书画道:“本店有潘二公子的新作书画,姑娘可要看看?”潘邵煜才名远扬,所作之画深得闺阁淑女喜爱。在京都城他的画是卖的最火的。因此店家才有此问。萧如梅不由自主的点头道:“不妨一看!”   老板先拿了一幅字画道:“这是潘二公子的新作《海棠春》。第一次看到有人描画白海棠,竟也能下笔从容,收笔自然,着色均称。画旁写有两句诗:偷得梨花三分白,借得梅花一缕香。上面题诗,字迹洒脱奔放,和他平日与自己书信来往所写字迹完全不同,倒像是出自两人之手。萧如梅朝店家道:“这画可是真迹?”老板道:“如假包换。姑娘可坐下来,细细看来。”   萧如梅细细看了几幅字画,仍然不肯相信眼前所见。她匆忙离开聚宝斋,又辗转几家店铺。查看潘邵煜所作字画,笔迹和聚宝斋所见书画完全一致。她先是心惊,后是害怕。莫非真如戏文所说,也遇见李代桃僵,华而不实之徒?店家兴致勃勃的讲解字画的妙处,却见萧如梅的脸色由欣喜变得煞白,脑中一头雾水,不知道那句话说错了。只听萧如梅朝秋兰、秋彤道:“出来太久了,回府吧!”店家茫然的看着她们离去,小心收起画作。不觉摇头道:“这年头怪人怪事真多。”   萧如梅回到府内,翻找出《千金方》。上面字体严谨规整,字字透着暖意。见字如见人,此人也是一个博学多才,温润如玉之人。萧如梅这边暗中思索,左右了无头绪。‘潘邵煜’那边又送来书信一封。萧如梅从秋兰手里接过书信。展开细看,上边写道:‘自中秋一别,已经许久未见。甚是想念,盼见芳容。诚邀表妹城外寒山寺相会。思君多日,不见不散。’萧如梅看着书信,思索再三,最终决定出府赴约。   第二日一早到了萧夫人正房外,萧如雪、萧如玉都在萧夫人上房。两个人为了一串珍珠项链起了争执。萧夫人被吵得烦了,朝萧如玉道:“一串珍珠项链也值得你这般争抢,也不怕失了侯府嫡女的身份。”萧如玉见母亲发火,也不敢和萧如雪争抢。萧如雪得了珍珠项链,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,直接赏赐给了丫鬟秋叶。惹来萧如玉的怒目相视,这样狠厉的眼神在触及萧夫人冰冷的眼眸之时,迅速偃旗息鼓了。萧如雪没有了玩乐的意思,起身告退。萧如玉朝萧夫人抱怨道:“母亲你看她,比我还嚣张跋扈。”萧夫人劝道:“人之谤我也,与其能辨,不如能容。人之辱我也,与其能防,不如能化。你心浮气躁,逞一时之快的毛病就是不改!”萧如玉又气又恨道:“她从小就处处压我一头,父亲偏袒也就罢了,怎么连母亲也越发维护她。到底谁才是您的亲生女儿?”萧夫人脸色突变,却又压下怒火。用手揉着太阳穴道:“谁叫她有延宁这样处处维护她的哥哥。不看僧面看佛面,总要顾忌延宁的脸面。少不得忍到她出嫁,自有公婆管教她。”萧夫人说出多年的隐忍,叹口气道:“若是你那两个哥哥还活着,我何必委屈求全至此。”萧如玉看到萧夫人难过伤心,立刻走到她身边劝慰道:“母亲还有我,我会孝顺母亲一辈子。”萧夫人想起孟姨娘将她两个儿子间接害死,心里就恨得要死。她咬牙切齿的道:“若非老爷拦着,我非杀了孟姨娘母女不可!”这样狠毒的言语把萧如玉吓了一跳。萧如梅本是在门外等着传见,隐隐听到萧夫人的话,也不禁打个寒战。萧夫人和孟姨娘敌对多年,虽然孟姨娘搬出萧府长居佛缘庵,萧夫人心里的怒气却未消失。每每看见萧如梅就火冒三丈,恨不得将她撕裂碾碎,拔骨抽筋。萧如梅大着胆子进来,朝萧夫人请安。萧夫人看到她进来,收起脸上的狠毒之色。换上一种淡然自若的表情道:“又要出府?”萧如梅点头道:“想去佛缘庵为祖母祈福。”她怕提起母亲孟姨娘,无端惹来萧夫人怨恨。打着给老夫人祈福的幌子约见‘潘邵煜’。萧夫人点头道:“去吧!若是天晚回不来,就在佛缘庵住一日也是一样的。”得了萧夫人的话,萧如梅请安退出正房。   隆冬时节,草木凋零,路上残雪未尽。马蹄走在安静的管道上,哒哒哒!声音很是清晰。   林间偶有寒鸦飞过。陈琦和六顺已经在寒山寺外的树林中等候多时。忠叔驾着马车来到他们身边。萧如梅掀起车帘朝陈琦道:“这里如此荒凉能有什么看头?我听说表哥在城外有一处别庄,庄子上种着许多梅花,不如我们去哪里吧!”陈琦点头道:“这样也好。”他竟然没有半点迟疑,倒是出乎萧如梅的意料。只听陈琦朝六顺道:“你先快马赶去别院,告诉厨娘做些酒菜。”六顺明白他的暗示,当即上马朝潘府别院而去。   潘府别院内,潘邵煜和徐子航煮酒赏梅。潘邵煜望着一丛丛盛开的梅花,灵感涌入脑海,一幅白雪红梅图一挥而就。徐子航披着厚重的披风,脸色苍白。入冬之后,身子越发虚弱,每日汤药不断。他望向潘邵煜的新作,摇头道:“你这幅白雪红梅图及不上太子前日所画的映雪寒梅图。”潘邵煜点头道:“太子以物喻人,满腹情思刻入笔端,自然比我这幅画要好。”徐子航惊觉道:“殿下有心仪的女子?是哪家千金这般幸运,竟能得到殿下倾慕?”潘邵煜自知失言,忙解释道:“此事说来话长,太子不许我告诉外人。今日所听万万不可泄露半字”徐子航不是多话之人,当即点头道:“即是太子私事,我自当保密。”徐子航是守信之人,听了他的许诺,潘邵煜暗暗放下心来。徐子航看着满园怒放的红梅,心中灵感突起,正要提笔写诗。忽见六顺从梅林中跑过来道:“太子殿下要来赏梅。”潘邵煜闻言从椅子上跳起来道:“坏了,子航赶紧随我从后门走。”徐子航放下笔,茫然道:“太子来了,我们为何要走?”潘邵煜这边还未来得及解释,梅林深处就有女子的笑声传来。空旷而悠远,但听一个轻快的声音道:“这片林子好大,走了这么久了,也没个尽头。”陈琦是故意带着萧如梅在林子里兜圈子,好给六顺赢得充足的时间,把庄子上的丫鬟仆人嘱咐妥当。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了,潘邵煜托起徐子航赶紧脚底抹油跑了。两个人直跑出一里多路,潘邵煜才放开徐子航。徐子航捂着胸口面色苍白,竟是病发的征召。潘邵煜暗自后悔,从徐子航怀里拿出药丸给他服下。徐子航渐渐缓解心口的疼痛。耳边隐隐传来箫声,宛转悠扬。徐子航和潘邵煜都不由自主的侧耳倾听。   箫声忽远忽近,只隐隐的听见艳若朝霞,月射寒江之句,断断续续,不尽详细。只是一些断词残句,徐子航仍旧听出这是陈琦前日所作的《咏梅赋》。他默默言道:“其性若何,谦逊礼让,其志若何,顽强不屈,其情若何,热情奔放,其貌若何,艳若朝霞,其神若何,月射寒江。当时只道太子描写的是梅花。今日思来,太子所描写的竟是心中所爱之人。其性谦逊,其志顽强,其情奔放,其貌艳美,虽未见其人,以知其性其貌,其志其情。并非一般俗女可比。”潘邵煜善画,不善文墨。听了徐子航的一番讲解才恍然所悟道:“我还纳闷呢,以往我们文期酒会,太子都作壁上观,为何前日竟破例写赋作画。如今想来豁然开朗。”两个人谈笑间,已经渐行渐远了。 ☆、如梅初试潘郎心   梅林深处,萧如梅拉着陈琦道:“听说表哥一画千金,不知道我可有幸求得表哥墨宝?”萧陈琦微微蹙眉,暗想萧如梅突然要来潘府别庄,说明她对自己已经生疑,如今又要求取墨宝,显然是试探自己。都怪他疏忽大意,潘邵煜的书画在京都四处可见。只要见过字画之人,定然会发现两人笔迹不同。他与潘邵煜是总角之交,要模仿他的字迹倒有七八分相似。想到此处,他暗暗放下心来道:“表妹想要什么字?”陈琦略微迟疑的神色尽落萧如梅眼中,她视若无睹道:“表哥随意写来。”陈琦命六顺摆上纸墨笔砚等物,凝神思索,提笔写道:“口舌场中无我份,是非之地无我踪。”陈琦下笔比平日要慢上许多,心里也捏了一把汗。萧如梅并非书画大家,只看其形和潘邵煜众多字画相似,已经信了八分。陈琦放下笔道:“我平生所学杂乱,虽喜草书,与表妹通信,觉得楷书规整严谨,更能体现我对表妹之心。见字如见人,我希望表妹看到的是我严谨规整的一面,而不是轻狂孤傲的一面。人可以有很多种面孔,用于对待不同的人。我对表妹之心之情,守礼重诺。”听了他的这番解释,萧如梅疑心尽除。她朝陈琦微微欠身,赔礼道:“是我疑心生暗鬼,错怪表哥了。”言罢,她俏皮一笑道:“横看成岭侧成峰,远近高低各不同。朋友相交,贵在心诚。我希望能够了解表哥,不只是你让我看到的一面。我想要走进你的心里,真真实实的了解你这个人。”陈琦莫名感动,拉着萧如梅的手道:“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他不由分说,拉着萧如梅朝别庄外走去。并不叫随从跟着。两个人共乘一骑,朝东北方向而去。   古道幽长,疏木缓缓后退。烈烈北风,枯叶翻飞。   萧如梅不由缩着身子,偎进陈琦的怀中。陈琦用黑色的披风把她兜头盖住,掩住外面的狂风。即便如此,萧如梅依旧怕冷。她蜷缩在陈琦的怀里,双手抱住他的腰身。感觉坐下白马一阵狂奔,也不知过了多久,久到萧如梅的身子已经僵直。陈琦在一片荒废的村落停下,她抱着萧如梅下马。感觉她身子抖得厉害,陈琦从马上拿下酒带,自己喝了几口,迅速递给萧如梅道:“喝口酒暖暖身子。”萧如梅双手接过酒带,仰头灌了一大口。喝的太猛,被酒呛得咳嗽起来。她用袖子擦着嘴上的酒水,朝陈琦道:“表哥带我来这里做什么?”陈琦指着一块石碑道:“这里曾是一个村落,十二年前遭到一伙强盗的屠杀,所有村民全部遇害。”对于马家村一夜灭村的奇闻,萧如梅也有所了解。小时候若是不肯睡觉,崔嬷嬷就会讲马家村的故事给她听。萧如梅是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,久而久之也就不害怕了。什么鬼怪蛇神,都是捏造出来唬人的。萧如梅道:“马家村一夜灭村的事情,我从小听到大。表哥给我讲这个故事却是吓不到我的。”陈琦道:“十几年来,关于马家村的传闻荒诞怪异,被坊间传的神乎其神。可是我给你讲的故事和神怪无关,是关于一个小孩的故事。”萧如梅缩着身子蹙眉道:“就算讲故事也要找一个避风之所,这里风大,表哥堂堂七尺男儿自是不惧寒风,可怜我只是一个弱女子,在呆下去半条命都丢在这里了。”陈琦伸手把她拽进怀里,用厚实的披风裹紧道:“是我考虑不周。正东有个土地庙,我们去哪里避一避寒风。在捡些柴火取暖。”陈琦一手拥着萧如梅,一手牵着马往土地庙而来。   陈琦将马拴在庙前的枯树上,又在附近捡了一捆柴火,才和萧如梅进了庙内。这间土地庙经年失修,早已破烂不堪。杂物堆积,灰尘越有半指来厚。陈琦将柴火放到地上,收拾出一片空地坐下,朝萧如梅伸手道:“地上凉,你坐在我腿上吧!”萧如梅开始不肯,只怔怔的站着,后悔不该和陈琦来这样破旧的地方。陈琦似乎洞悉她的小心思,挑明问道:“你怕我对你意图不轨?”似乎不愿被猜中心事,萧如梅倔强道:“才不是!表哥好意,却之不恭。”萧如梅坐到陈琦腿上,被他抱在怀里,厚实的披风裹住两人。地上的篝火烧的旺盛,烤的萧如梅的脸颊发烫。她侧着脸靠在陈琦胸前,嗅着他身上清淡的梅香气。温馨舒适,让她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。耳边听到陈琦轻声道:“马家村有个三口之家,夫妻两个打铁为生。儿子聪明伶俐,五岁就跟着村子里的教书先生读书识字。虽然家中拮据,男孩没有笔墨练字,就在母亲为他准备的沙盘中练字。一家子过得很幸福。男孩长到十岁之时,家中来了一个多年未见的亲戚。那个亲戚…”陈琦耳边听到细微的呼声,说话声骤然而止。低头一看,萧如梅已经熟睡。陈琦讲的认真,竟没有留意。细瞅萧如梅的小脸被篝火熏得红扑扑的,煞是好看。陈琦苦笑,原本要把自己的事情核盘相告,可是这个听客却很不给面子。陈琦把披风裹得更加严实,将萧如梅兜头裹在怀里。下颌抵在她乌黑的秀发上,鼻端嗅着她的发香,若隐若现。身上传来的体温使他不在有空虚孤寂之感,满满的幸福涌上心头。   耳边传来肃杀之气,陈琦点了萧如梅的睡穴。朝渐渐逼近的刺客扬声道:“在外面鬼鬼祟祟做什么?不放进来一较高下。”言罢,只见是个黑衣蒙面人闯进来。原来他们是萧夫人派来刺杀萧如梅的。这四个人都是萧府的家丁,虽有些本事,遇见高手却连回击的能力都没有。陈琦捡起一根棍棒做武器,这四个人跟了他们许久,却迟迟不肯动手,可见是一帮胆小鼠辈。陈琦招式起落,四个人陆续倒在地上,竟是气绝身亡!对于刺客他从不手软。身边的篝火已经燃尽,萧如梅依旧躺在披风内睡得极沉。陈琦身居东宫多年,几次遭遇暗杀。想要他死的人很多,每次都是险象环生。萧如梅跟着他只会受累,想到此处,他庆幸没有把心中的秘密和盘托出。他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,如何保护所爱之人?他将萧如梅打横抱起,迅速离开这里,坐下白马迅疾矫健,顺着原路返回。   萧如梅被几声娇笑惊醒,发现自己已经是在回城的马车上了。车内火炉烧的旺盛,秋兰、秋彤坐在她身边,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声,嬉笑连连。见到她醒来,忙止住笑声。萧如梅坐起来,身上还盖着陈琦的披风,触手升温。萧如梅蹙眉道:“我怎么就睡着了?”秋兰解释道:“奴婢们也不清楚,只看到表少爷骑着马带着小姐回来。因小姐睡得太熟,没有叫醒小姐。”萧如梅掀开车帘往外看,已经是傍晚时分。六顺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,萧如梅看向他问道:“你家少爷呢?”六顺依照陈琦的吩咐道:“太子殿下召见,少爷快马进宫了。”萧如梅不疑有他,略感失望。   六顺一直把跟着萧如梅的马车到了萧府,看着马车从后门进入。这才调转马头朝潘府而来,知道陈琦在潘府等候消息。入府后直奔潘邵煜书房。此时书房内灯火明亮,潘邵煜依照陈琦的吩咐在书案上写下:‘口舌场中无我份,是非之地无我踪’两句对联。盖上私印,精心装裱好。陈琦细细看过点头道:“明日叫六顺送去萧府。”潘邵煜对陈琦的话一向言听计从,点头道:“太子尽管放心。”陈琦接着嘱咐道:“以后我写给她的书信,都有你誊抄一遍。”这次潘邵煜没有立刻点头,拒绝道:“太子私信臣万万不能看。”陈琦解释道:“你我交情匪浅,此事一开始没有瞒你,自是信得过你。如梅心思细腻,我怕她在寻出破绽。”潘邵煜点头道:“太子吩咐,臣不敢推卸。”陈琦接着把土地庙遇刺的事情说给潘邵煜知道,然后吩咐他道:“你派人暗中细查,看看那些刺客是何人所派?”潘邵煜点头道:“臣竭尽全力,一定查出刺客主使是谁。”陈琦不放心萧如梅安全,吩咐潘邵煜道:“以后如梅出府,你多派暗卫跟着,小心总不会有错。”潘邵煜笑道:“不必太子吩咐,臣也会派人暗中保护她的。好歹我们也是表兄妹。”陈琦道:“如此我便放心了。”六顺进来回禀萧如梅已经安然回府,陈琦才放心回宫。 ☆、佳节相会赏梅花   萧如梅回到梧桐苑,每日里除了做些针线,多数时间都在翻看《千金方》。一本书看了十几遍也不觉的腻。里面的奇方、偏方早已烂熟于心。秋兰从忠叔哪里取来六顺送来的字画和书信。萧如梅先接过书信细看,上边写道:“除夕佳节,盼卿一会。再续别情,共赏梅花。”萧如梅将书信收入锦盒内,脸上挂满笑容。她接过字画小心展开细看,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道:“是那日我央求表哥写的字,他居然装裱好了给我送来。”萧如梅原是试探他,他不但不计前嫌,还把字画装裱好了送给她。心里一股暖意涌上心头,她朝秋兰道:“快把这幅画挂起来。”秋兰依照萧如梅的吩咐,将字画挂到卧室的西墙上。   除夕佳节,萧如梅借着去佛缘庵拜见生母的由头出了萧府。马车一路朝北城门而去,直奔潘府别院。马车刚出了城,就有细小的雪沫子飘飘洒洒的落下。不到一炷香时间,地面上已经全被白雪覆盖。透过车帘看去,那雪煞白刺目,萧如梅用手遮着光线望向远处,白茫茫一片望不到边际。车子走到潘府别院门前,萧如梅从车上下来。陈琦和六顺已经出门相迎了。此时雪下的越发急速,北风骤紧,刮着雪沫子灌进萧如梅的口鼻之内。陈琦很自然的把她护在披风之内,也不避人。萧如梅挣扎几下,陈琦手臂微微收紧道:“快进院子吧!屋里早就点了火炉。”一行人来到望梅阁,所到之处并未见到任何丫鬟仆人。这些人都得了六顺的吩咐,无事不许出屋子,做了饭菜也只能放到屋外,由六顺提着进屋。   茶点、饭菜已经准备齐全。秋兰、秋彤、六顺、忠叔自去耳房取暖,暖阁里只剩下陈琦和萧如梅两人。陈琦给萧如梅倒了一杯茶道:“原本想带你赏梅的,没想到风雪这么大。”萧如梅一连喝了三杯茶水,身子才暖和起来。她朝陈琦道: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陈琦坦言道:“望梅阁。”萧如梅露出探究的目光,看向陈琦道:“上次匆匆分别,不知道太子召见表哥所为何事?”陈琦料到她会有此一问,解释道:“关于移民之事,此事牵扯甚广,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难。”萧如梅对国事从不上心,对陈琦的话信了七分。收回打量的视线,却仍有疑惑,问道:“什么事情朝堂上不能说,偏要那么晚召见?”陈琦道:“我与太子是总角之交,交情非同一般。”萧如梅挑明道:“坊间一直都传表哥和太子殿下是断袖之交,可见并非虚传。”陈琦不无意外,朝萧如梅道:“以讹传讹,表妹也信这些没有边际的话?”一句话问的萧如梅无言以对了。她环顾四周,跳过这个话题道:“这座阁楼建造雅致,布置精巧。只是望梅阁三字太过俗套。不如改作疏香阁如何?”陈琦问道:“名字倒是别致新奇,可有出处?”萧如梅解释道:“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浮动月黄昏。”陈琦点头道:“此名甚好!明日我叫六顺把匾额给换了。”话到此处,两人同时沉默。萧如梅低头喝茶,蹉跎许久,问出藏在心里的话道:“不知表哥心里可有意中人?”她出言试探,迫切的想知道答案,又怕所听答案与自己所期望的不一样。她的面部表情全部落入陈琦眼泪,紧张不安,期待失望。很少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这么多表情。陈琦凝视着她道:“不知道我心中所想可是表妹心中所想?”这个回答出乎萧如梅的意料,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。陈琦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道:“我对表妹之情,犹如我心,不死不灭。”萧如梅想要缩回手,下一刻却被他带入怀抱。她像是受到惊吓一般,慌忙的站起来,不慎踩到裙角,直直的朝陈琦摔去。两个人狼狈的躺倒地上,在地毯上翻滚一圈,换了个男上女下的姿势。目光两两相对,静默无语,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。萧如梅伸手环住他的脖子,陈琦不由自主的吻上她的香唇。却又在即将吻上只是改变方向,只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,然后扶着她坐起。萧如梅心跳如鼓,一双眼睛却晶亮纯净。双手早已紧握成拳,身子似迎还拒。陈琦生长在宫中,见惯了各种投怀送抱的美人。或打翻茶水泼到他身上;或状似无意踩住裙角跌在他怀里;或清歌曼舞,在他毕经之路来个巧遇。萧如梅的这点计量瞒不过他。他挑明道:“你一向庄重守礼,断不会做出轻浮的举动。”萧如梅道:“没想到表哥对我了解如此透彻,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”陈琦握住她的手道:“你的一言一行我都记得。我说过要对你重礼、重情、重诺,绝对不会对你有所冒犯。”萧如梅你凝视着陈琦道:“世上懂我、知我、护我之人唯有表哥,我必全心相待。”   六顺打着帘子进来,萧如梅迅速把手从陈琦手里抽出来。两个人站的略远一些,气氛很是尴尬,屋子里静的可以听到外面的风雪之声。六顺摆好饭菜,迅速退出屋子。陈琦拉着萧如梅坐下,她依次看过桌子上的菜:素炒白菜、羊肉炖萝卜、琉璃丸子、小米红枣粥外加一碟子玲珑蒸饺。都是民间常见的菜。陈琦解释道:“百姓人家过年都是这样吃的。”萧如梅吃着玲珑蒸饺,唇齿间都溢满香味。一连吃了三个,却被一个硬物搁到,吐出来一看萧如梅惊讶道:“是铜钱。”陈琦道:“恭喜表妹得到头彩,预示着一年吉祥如意。”萧如梅仔细观看那枚铜钱,上面写着建安二十年的字样,竟是新钱。陈琦道:“新年新气象!表妹把这枚铜钱用红绳栓起带在身边,好运不请自来。”只顾着和陈琦聊天,忘记今日是除夕,她还要赶去佛缘庵和母亲一起守岁。她慌忙站起来道:“我得走了,天黑之前还要赶去佛缘庵。”陈琦拦下她道:“外面还在下雪,地面已经积了一尺后的雪。马车很难前行,不如等到明日雪化了再去也不迟。”萧如梅道:“可是我还要陪母亲守岁。”陈琦追问道:“难道就不能为我留下吗?”萧如梅的脚步顿住,陷入两难。陈琦拉着她道:“家中姐妹兄弟众多,却都不是一母所生,从小就隔着心。好不容易遇到你,你就忍心叫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守岁?”陈琦说中她的痛处,原来两个人的境遇如此相似。萧如梅在萧府和兄弟姐妹隔心,在佛缘庵也不得母亲欢心。每年守岁,也都是她和崔嬷嬷一起度过。她的母亲连过年都不曾和她说上一句话。每次站门口,隔着帘子看看母亲的背影,她也觉得高兴。至少她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!手心里的温度把她从记忆中拉出来,原来早已经泪流满面。陈琦无声的收紧手臂,把她拦在怀里。萧如梅靠在他的肩头,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身,心里空落落的感觉一扫而空!   两个人默默站着,相依相拥,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。   外面响起鞭炮的响声,原来已经到了子时。陈琦和萧如梅看向窗外,却被紧闭的窗子挡住视线。两个人来到阁楼外面的露台上,仰望天空,只见烟花四起。原来六顺、忠叔、秋兰、秋彤在外面放烟花。萧如梅眉头舒展,笑看陈琦道:“新年到了。”陈琦握着她的手道:“希望来年还可以和你一起过年。”陈琦独自过来十几个年头的新年,终于在建安二十年,有一个人肯陪他一起守岁过年。心里的欣悦溢于言表。   陈琦和萧如梅子在里间榻上歇下。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架屏风,从萧如梅这一面看去。上面是一幅百花齐放的盛景,从陈琦那边看去,上面却是描绘秋季萧索的景致。这竟然是一架可以旋转的双面屏风。   一夜无话。次日一早,陈琦跟着萧如梅的马车回城,却没有跟着马车去萧府,而是直接朝潘府而去。   潘邵煜见到消失了一天一夜的陈琦出现。立刻迎上去道:“新年都见不到你半个人影,和我家表妹相处的如何?可曾互诉衷情?”陈琦先是点头,而后又皱眉道:“你去查一查是谁要刺杀如梅。以后她出门,都要派潘府的护卫暗中保护。”潘邵煜惊讶道:“是谁这么不长眼,看我不扒了他的皮。”话音刚落,他又瞅着陈琦道:“不会是东宫的妃嫔所为吧!”陈琦否决道:“不可能!我和如梅的事情只有你我二人知道。你不说我不说,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。”陈琦交代完事情,在潘邵煜的书案前站定。他铺了一张宣纸,提笔作画。望梅阁中吃饺子的萧如梅跃然纸上。他心情极好,一连画了三幅画才放下笔。最后两幅画的是梅林中赏雪的景致,萧如梅依着梅树,手里捧着白雪。粉衣华妆,珠翠玉环。她很少打扮的这样艳丽,陈琦心内欢喜,暗道:“女为悦己者容,亘古不变!” ☆、爱如烈酒珍藏我心   转过年头,二月初八就是潘皇后寿辰。陈琦亲自写了一百个不同字样的寿字,令针工局做百寿帐给潘后做寿礼。周尚宫接到陈琦的指令,命针工局几名绣技出众的绣娘合力赶制。务必在二月初八之前完工。纱帐刺绣最为复杂,稍微不留心,就会毁坏织纹,影响美观。虽然离二月初八还有一个月的时间,周尚宫却命针工局四位顶尖绣娘连夜赶工了。每两人一组,每组绣一日歇一日。即便如此,还是有一个绣娘撑不住疲劳病倒了。周尚宫急的跳脚,这才想起前些日子被她罚去浣衣局做工的杨元淑和马翠莲来。当时分配给她们做绣鞋,她们没有按时完成。还搬出陈琦来威胁她,周尚宫没办法明面治她们的罪。找了个由头把她们发配去浣衣局洗衣。浣衣局的生活比针工局差了三倍不止。寒冬腊月洗衣服,在好的手,也会冻裂溃烂。如今针工局缺少绣技好的绣娘,杨元淑和马翠莲两个人终于被人从浣衣局调回针工局。两个人跪在厅内朝周尚宫行礼道:“奴婢们参见尚宫大人。”浣衣局洗衣三月,两个人的脾气都都收敛不少。上司训斥、蓄意刁难,忍忍就过去了。一味地争强好胜,坑害的终归是自己。不能摆到台面上的事情,暗地里谋划才可明哲保身。周尚宫看到两人诚恳、卑微的朝自己叩拜,立刻叫她们起身道:“前些日子浣衣局缺人手,我才把你们调过去帮忙。如今针工局人手紧张,你们就回来做工吧!明日跟着一起赶制百寿帐。”杨元淑和马翠莲对视一眼,不知道周尚宫又在打什么主意?不管怎样,能够从浣衣局回到针工局,已经是万幸了。就冲这一点,两个人恳诚的朝周尚宫道:“奴婢遵命。”周尚宫为了叫她们认真做工,笼略她们道:“前些日子你们得罪太子妃,我把你们调离针工局也是无奈之举。如今针工局缺少绣技出众的绣娘,你们的绣技在针工局也是出类拔萃的。如果这次百寿帐的事做的好,皇后和太子殿下都会有赏赐下来。我也会论功行赏,之前所犯的罪我会既往不咎,你们就安心去坐吧!”周尚宫这番话着实把杨元淑和马翠莲感动了一把,她有意和解。两个人喜出望外,朝周尚宫道:“之前是奴婢们有错在先,连累了周尚宫。奴婢们向周尚宫赔罪了。今后一定诚心效忠尚宫大人,把百寿帐做好。”周尚宫很满意她们的回话,挥挥手道:“下去吧!”杨元淑和马翠莲默默退下。   有了杨元淑和马翠莲的加入,六个人赶制百寿帐比以前轻松许多。马翠莲是励志呆在针工局的,对于绣制百寿帐很是细心。杨元淑却有另外的打算,她可不想一直呆在针工局做一辈子宫女。之前和周尚宫接下梁子,如今虽说既往不咎,难免日后有了矛盾隔阂,在被周尚宫记恨。十分心思,她只用了七分。忙中难免出错,杨元淑打瞌睡的功夫,百寿帐被她撤出一个小洞。她脸色骤变!马翠莲也看到了,惊讶道:“这可如何是好?”杨元淑也没了主意,神色紧张,颤声道:“这下惨了!”马翠莲微微愣怔片刻道:“所幸洞孔不大,在上面缀上珍珠作为掩饰,应该可以蒙混过去。”杨元淑点头道:“这个主意不错。”两个人一合计,一同去找周尚宫讨主意。周尚宫听了她们的话,也只能依照马翠莲的办法行事。写了条子,命人去库房领取九百九十九颗珍珠回来。目光再次打量两人暗道:“马翠莲心思缜密,勤劳手巧,很适合在针工局做工。杨元淑粗心大意,惯会惹是非,万万不可在留她在此处。”想到这里,她已经做好赶走杨元淑的准备。当下不漏声色,且等百寿帐的事情忙完在做计较。   几个针工局绣娘赶制三十四天,终于顺利完工。周尚宫亲自带着珍珠百寿帐给陈琦过目。陈琦看后不由皱眉道:“本宫不是说过一切从简吗?”周尚宫解释道:“这些珍珠一共有九百九十九颗,寓意福寿康泰、天长地久。”陈琦点头道:“针工局有心了,下去领赏吧!”周尚宫松了口气,朝陈琦行礼跪安。   陈琦带着珍珠百寿帐去凤仪宫给潘后请安。离潘皇后寿辰还有三天,各宫的寿礼已经陆续送到凤仪宫了。潘后正和女儿永宁公主下棋,看到陈琦走进殿内。永宁立刻跑到陈琦身边,亲切的拉着他的手道:“皇兄来的正好,快帮我看看这盘棋要怎么下才能赢母后?”陈琦扫了一眼棋盘,拿起一子放到左下角,棋局立时扭转局面。永宁不可思议的道:“这样简单,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?”潘后温和的看着永宁道:“你的棋艺低劣,还要勤加练习。”永宁不甘不愿的道:“母后教训的是。”潘后这才朝陈琦问道:“你这么晚来找母后,有什么事要说?”陈琦命人把百寿帐拿进来,在潘后面前展开道:“这是儿臣命针工局为母后做的寿礼。寓意母后福寿康泰、天长地久。”潘后看着绣工精致,荧光闪烁的珍珠百寿帐,展颜道:“皇儿有心了。”潘后是真的喜在心头,命人小心的收起来。朝陈琦道:“冬末春初,忽冷忽热,最容易受寒,出门注意多穿衣。”她是真心叮嘱,浓浓的母爱,让陈琦有片刻的恍惚。永宁拉着陈琦道:“皇兄叫我下棋吧!”她不容陈琦拒绝,拉着他往侧殿而去。永宁公主不长住在宫中,此次回宫,主要是给潘后祝寿,潘后寿辰一过,她仍旧要回到普光寺。   偏殿里头摆着几盆迎春花,香气袭人。陈琦和永宁分别坐在玉榻两侧,中间隔着方几,上面摆着棋盘。永宁的棋艺出了名的臭!陈琦一边下棋,一边指导她来破解自己的布局,相当于自己和自己下棋。下了两盘,他只觉得头痛,撂下棋子不下了。永宁的小脸垮下来,陈琦眼角瞥见书案上压着的纸张。他走过去细看,原来是徐子航所作的诗咏梅五首。永宁最爱收集徐子航的诗,这个癖好从小到大都为改变过。陈琦不由得细细打量永宁几眼,但见永宁凝视着棋盘,认真的研究棋子的走势。她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,青涩孩子气早已退去,妩媚艳丽的脸庞,越发像潘后。母聪儿笨,潘后这般聪慧多智的人,却养了永宁这样鲁笨不知世事的女儿,也是奇闻一件了。陈琦默默走出偏殿,踏着月光朝东宫而来。他从不坐肩舆,无论远近都是步行。   回到东宫已经是深夜了,瑞福堂的宫人来报,说宇文馨又生病了。陈琦往宁安殿的脚步顿住,掉头去瑞福堂。陈琦走进瑞福堂,隔着床帐朝宇文馨道:“听说你病了,我来看看你。”宇文馨低声咳嗽几声道:“老毛病了,有劳太子挂心了。”陈琦命宫人回避,朝宇文馨道:“心病难医。有些事情既然改变不了,就该放下。”宇文馨沉默片刻道:“刻骨相思,哪能说放下就放下的。”陈琦也有同感,继续劝道:“你不注意保养自己的身子,他知道了也会痛心。既然在乎他,就不该叫他为你担心受怕。”几句话说尽宇文馨心里。她敏锐的发觉陈琦感情的微妙变化,朝陈琦问道:“难道太子也遇到了心爱之人?”陈琦不由惊讶,他的心事轻易被宇文馨洞悉,自然也瞒不过其他人。他没有回答宇文馨的问话,匆匆离开瑞福堂。暗想道:“看来要掩盖自己的情思,才能保护好如梅。”把这份情压抑在心底,就如同密封的烈酒,越久越浓。 ☆、徐子洲错娶萧如玉   梅英疏淡,冰澌溶泄,东风暗换年华。转眼之间,叶繁花茂,春日已到。   三月初八,萧延庆和萧延宁同时娶亲。萧延庆迎娶潘月莲,萧延宁迎娶洛晋之女洛如烟。潘邵煜作为潘月莲的兄长一路护送着花轿从城西绕到城东,花轿在京都城转了一圈才抬入萧府。洛家住在城南,花轿从城南绕到城北,也是绕城一圈才抬进萧府。两对新人同时拜堂成婚,京都城的大小官员全都过来贺喜了。潘邵煜和几个同僚饮了几杯酒,眼睛瞟向女眷席,大喜的日子,也不见萧如梅的身影。正如萧延宁所说的一样,萧如梅孤僻惯了,不喜欢热闹。   作为京都四才子之一的徐子航自然免不了过府道贺。同来的还有他的兄弟徐子洲。这徐子洲虽才名不及徐子航万一,却长得样貌出众。又因小时候多灾多难,徐夫人自小假作女儿来养,小名唤作凤仙。也学着女儿家穿了耳洞,时常做女装打扮。这个名字一直叫到徐子洲成年,徐夫人才命府里上下改了口。这些都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。却说他跟着徐子航进了萧府,一路来到宴客之所。宴席设在萧府东边的缀英阁,北阁楼是男宾席,南阁楼都是女眷。南北阁楼相对而立,站在碧纱窗前,隐隐的看见对面的风景。因着萧夫人和徐夫人说起徐子洲小时候扮作女儿的样貌,两姐妹相视一笑。萧夫人朝徐夫人道:“许多年不曾见到他,也不知道长成怎样倾倒众生的面相。”徐夫人道:“姐姐别拿他取笑。因着这事儿,他一气之下跑去普光寺做和尚。倒是因祸得福,学了一身的好武艺。”潘夫人朝徐夫人道:“快些叫了他来,叫我也看看。也和我家邵煜比上一比,看谁更清秀俊朗。”说话间,徐夫人和潘夫人分别派人去请潘邵煜和徐子洲来见。恰巧萧如玉和萧如雪、萧如珍都在阁楼内。一时潘邵煜到了,他利落的朝潘、徐、萧三夫人请安道:“给母亲和两位姨母请安。”他经常在徐、萧两家走动,也不拘束,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。恰好坐在萧如玉下首,萧如玉碍着外人在场,竟连话都不敢和他说了。倒是萧如雪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潘邵煜攀谈。正说笑间,徐子洲走进来。朝着三夫人请安道:“给母亲、姨母、舅母请安。”徐夫人未开口,倒是潘夫人道:“几年未见,竟是长高了不少。在福光寺呆了三年,倒是越发沉稳内敛了。”徐夫人朝潘夫人道:“你少夸他,免得他骄纵惹事。”徐子洲站在厅内,竟是一言不发。徐夫人指着萧如珍三姐妹道:“还不见过你的姐妹。”萧夫人立刻引荐道:“这是如珍,应唤姐姐。”徐子洲细看形容,殷红罗裙,衬着黄色绣花抹胸。云鬓斜梳,步摇微荡。姿色艳丽,竟是一个万里挑一的美人。他和萧如珍互相见礼。萧夫人又指着萧如雪、萧如玉道:“这是你两个表妹”徐子洲细看形容,都是云鬓高梳,葱绿绣罗裙。除了耳环略有不同之外,两个人的装扮竟分毫无二。他朝她们见礼道:“两位表妹好。”萧如雪规矩的回礼道:“表哥好。”萧如玉却不像萧如雪那样紧守规矩,她随意施礼坐下。徐子洲在徐夫人身边坐下,吃了一杯茶。眼睛直直盯着萧如雪看。只见她鬓上斜插牡丹花钿,耳上戴着一对珍珠耳珠。脂粉淡匀,一颦一笑,百媚千娇。一时无法移开双眼,直愣愣的瞅着萧如雪吃了半盏茶,潘邵煜怕在此处撞见萧如梅,也不敢多呆,匆匆起身告退。徐子洲慢他一步,走出阁楼。刚才萧夫人介绍的含糊,竟不知道哪位是三小姐,哪位是四小姐。他朝门外的丫鬟询问道:“穿水绿罗裙是哪位小姐?”那丫鬟正是萧如珍房中的秋叶。她朝里面瞅了一眼,见到萧如玉和萧如雪穿着一样的衣裙。一时不好回答,正筹措间。只见萧如珍从阁楼里出来,朝徐子洲道:“戴珍珠耳珠的是四妹如玉,戴翡翠耳环的是三妹如雪。”徐子洲朝萧如珍道:“多谢表姐相告。”萧如珍目送他走远了,才朝秋叶道:“跟我到前面走走。”秋叶憋着一肚子疑问,到了被人处问道:“小姐为什么要颠倒三小姐和四小姐的身份?”萧如珍道:“这些年我处处迎合夫人,她对我却无半分真心。先是利用我攀附皇亲。计划败露,却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。居然要把我许配给洛家公子。若非我反应机敏,主动提出入宫选秀,此时早已落入狼窝。既然她对我不仁,就别怪我对她不义。”她咬牙切齿的说完这番话,叮嘱秋叶道:“这件事不许透漏给任何人,否则我扒了你的皮。”很少见到萧如珍这般疾言厉色,秋叶立刻遵命道:“奴婢遵命。”   府里锣鼓喧天,她的梧桐苑却寂静无声。秋兰提着饭盒进来道:“今日的菜比往日要好上千倍,也拖了两位少爷娶亲,才有这样的口福。”秋兰已经把饭菜摆好,萧如梅扫了一眼,只见桌子上摆着十几样菜品。萧如梅在圆桌上坐下,朝秋兰道:“秋彤不是和你一块儿去的吗?怎么没有一块回来?”秋兰道:“她说去给忠叔送两个菜去。”秋兰在萧如梅身边坐下,笑声嘀咕道:“奇怪,去了这么久也不会来。”秋兰的话音刚落,萧如梅就看到秋彤走进来了。她朝秋彤招手道:“秋彤快来,坐下一起吃饭。”秋彤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。萧如梅朝她问道:“是谁欺负了你,怎么哭了?”秋彤摇头道:“不小心被风沙迷了眼睛。”不愧是主仆,连接口都是一样的。萧如梅看着秋彤跑到内屋去了,朝秋兰努努嘴道:“你去看看秋彤,问问怎么回事。”秋兰放下手中筷子,两步并做一步进了内屋。朝坐在妆台前的秋彤道: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。四少爷许诺你的话,听一下就罢了,是做不得真的。”秋彤将手腕上的玛瑙镯子摘下来,摔倒地上,洒了一地玉碎。她朝秋兰道:“姐姐说的对,像我们这样的人只配做奴才,一辈子伺候主子的命。”秋彤的话也是秋兰的痛处。那个丫鬟不想一步登天,谋求一个好的归宿。她们当着萧如梅的面不说,私下却没少说了知心话。秋兰指望萧如梅嫁了好夫婿,自己也可以跟着做个侍妾。秋彤却是一早就和萧延宁看对眼的。如今萧延宁违心娶了洛家小姐,秋彤的一颗心也如玛瑙镯子一样碎了。秋彤擦了把眼泪,站起身道:“我们走吧!不然小姐会着急的。”秋兰从思绪中回神,和秋彤并肩来到厅上。萧如梅朝她们道:“我吃完了,你们快坐下吃吧!都是好菜,可别浪费了。”秋兰和秋彤坐下,萧如梅自去里屋歇着。秋兰看着她的背影,想着自己小姐若是和潘家二公子成婚了。连带着她的日子也会好上许多。只是自家小姐是个温吞性子,不推她一把是不成事的。她吃了几口饭,朝里屋走去。   萧如梅手里拿着那本手抄的《千金方》正看得入神,秋兰走进来道:“明日就是花神节了,小姐要不要去花神庙拜祭花神娘娘?”萧如梅一时看得入神,没有立刻回答秋兰的话。秋兰继续道:“也可以顺便看看表少爷。”萧如梅放下手里的医书道:“这才多久未见,你怎么比我还耐不住性子?”秋兰劝道:“大小姐是要入宫待选皇妃的。单等恩旨下来就入宫。夫人已经开始为四小姐张罗婚事,少不得要先把二小姐和三小姐嫁出去才是正理。奴婢是为小姐着急。小姐若在不抓紧些,改明儿夫人随意给小姐许配个人家,又或者表少爷遵从父母之命另娶她人,小姐哭也没地方哭去。”一番话说中萧如梅的心事,萧如梅朝秋兰道:“你倒是真心为我着想,也难为你这番心思。你托忠叔传话给六顺,告诉表少爷我约他花神庙相见。”秋兰心内欢喜,朝萧如梅道:“奴婢这就去传话。”   看着秋兰出了屋子,萧如梅的心却静不下来。她要是冒然说出恨嫁之语,又怕‘潘邵煜’把她看做轻浮之人。若是不说,又怕时日久了,耽误了一段姻缘。思来想去也没个好法子,所幸等到明日在做计较。 ☆、表真心相约花神庙   陈琦收到潘邵煜递进宫的消息,一早吩咐了福安备下明日出宫穿的衣服。福安命小太监去针工局那陈琦出宫的春衫。那件青衫的袖子破了,福安命人拿去修补。没想到针工局忙着赶制潘后寿辰的礼服,把陈琦修补的衣服给混忘了。   杨元淑在那日宓妃寿宴上跳舞失利,扭伤了脚踝,已经无法跳舞了。坏了冯昌的计划,没能获得帝宠。被冯昌给发放到针工局当差。她接到东宫太监的传话,放下手里的活计。找出陈琦的青衫细心补好,亲自拿着衣衫送到宁安殿来。   陈琦有晚睡的习惯,躺在内殿榻上看书。瞅见针工局的宫女送来他出宫穿的青衫,福安利落的接过来。杨元淑朝内殿叩拜道:“奴婢拜见太子殿下。”陈琦手里拿着本佛经看得入神,没有留意杨元淑的举动。福安朝杨元淑做了个手势,叫她退下。杨元淑朝殿外走去,却从殿门口的台阶上摔下去。咕咚!声响很大,惊动了内殿的陈琦。他和福安出来查看,却见宦官宫女已经把摔伤的杨元淑扶起来。陈琦瞅了她一眼道:“怎么会摔倒?”杨元淑微弓着身子道:“奴婢赶着来东宫,抄了近路,从鹅卵石小路过来。脚上沾了不少青苔,下台阶的时候没留意,就滑倒了。”陈琦盯着她,想起她就是宓妃寿宴上摔倒的舞女。容貌极美,比作月里嫦娥一点也不过分。他朝福安道:“想必摔得不轻,你叫两个小太监抬着软兜送她回针工局吧!”福安麻溜的叫了两个宦官过来,一面扶着杨元淑上软兜,一面薄斥道:“你这人也忒实在了些。太子殿下对下人一向宽厚,从不责罚奴才。即使你送的晚了,也是无碍的。把自己摔坏了,耽误了针工局的活计,只怕你家尚宫大人轻饶不了你。”杨元淑只坐着不说话,福安道:“还是我随你回去,和周尚宫打个招呼吧!”杨元淑朝福安道:“多谢公公好意。”   福安一直把杨元淑送回针工局,和周尚宫说了几句话才离去。杨元淑被宫女扶回房歇着,周尚宫还派了和她同住一屋的马翠莲照顾她。马翠莲给杨元淑敷上伤药道:“太子派人送你回针工局的事情,明日就会疯传后宫。冯总管一定会来寻你,救你脱离苦海。再也不用受周尚宫的欺压了。”杨元淑朝她谢道:“还多亏了姐姐给我出主意。”沉默片刻,杨元淑道:“刚入宫的时候,因为一双舞鞋,害得针工局的人罚了俸银,周尚宫和针工局的人恨我是应该的。也怪我思虑不周。”马翠莲吹熄了烛火,和杨元淑躺到一起道:“还想这些做什么。出了这里再也别回来了。”杨元淑轻轻点头。   果然不出马翠莲所料,冯昌一早就派心腹宦官送了补品给她。在冯昌看来,陈琦一向对宫女冷淡,却肯对杨元淑另眼相待,说明杨元淑有手段,这样的人才不笼略才是脑子进了水呢。有了冯昌和陈琦的关注,周尚宫在不敢明面给杨元淑委屈。因她受伤,还特意嘱咐她安心静养,不必做工。   陈琦一早下朝,换上出宫穿的便服。骑着马来到城外的花神庙,六顺已经在约定的地方等候了。陈琦把马交给六顺,道:“表小姐来了吗?”六顺道:“一早就来了,现在已经去拜花神了。”陈琦进了花神庙,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萧如梅。今日她穿着一身红色彩蝶□□罗裙,趁着银黄色绣花抹胸。头发梳着双环鬓,簪着两朵金丝绞花。鬓边垂着两缕金色流苏。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用心打扮。萧如梅在秋兰的规劝下,特意置办了这身衣装。她从人群中挤出来,远远地就看见陈琦注视着她,双目含情,竟是看痴了。萧如梅小跑着走到他身边道:“表哥。”陈琦回神道:“你今日这身打扮很好。”受到夸赞萧如梅含笑道:“是秋兰说我没有小姐的样子,硬叫我这样穿的。”陈琦朝萧如梅解释来晚的原因道:“今日下朝晚了,没能陪你一起拜祭花神娘娘。现在快到中午了,想吃什么?表哥请客。”萧如梅随意的扯住他的手边往外走边道:“我已经带了吃食,找个地方幕天席地,一边欣赏风景,一边吃饭岂不是更妙?”陈琦点头赞同。   两人来了花神庙正殿,先吩咐秋兰、秋彤、六顺、忠叔去抬食盒。约定在正殿后面的草地上会面。萧如梅和陈琦并肩而行,往左一转,眼前一片翠绿之色,野花夹在萱草之中,蝴蝶儿在花上盘旋。他们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往前走,路两边种着杨柳,一眼望不到头。萧如梅和陈琦说着豆皮包子的制作方法,她只顾说话,没有看路,竟然被路上的青苔滑倒,幸好陈琦扶着才没有摔倒地上。两个人紧紧相拥,引来路人的观看。徐子航和潘英莲从北边的树林走过来,潘英莲欣喜的朝陈琦道:“表哥。”陈琦不由皱眉,怀里的萧如梅却把整张脸都埋进他怀里,似乎害怕别人看见一般。陈琦也不理会潘英莲的搭讪,抄抱起萧如梅闪了。潘英莲小跑着追过去,却见转过一道回廊,却早已见不到陈琦的身影了。徐子航追着她过来,潘英莲嘴里喃喃自语道:“表哥怎么见到我就跑?他身边的姑娘又是谁?”她说话很小声,徐子航并未听真切。潘英莲也没了拜花神的兴致,朝徐子航道:“回府吧!”徐子航好不容易说动潘英莲出来,原想着增进感情。没想到在这里遇见陈琦,潘英莲的好兴致被破坏殆尽。徐子航只得顺从潘英莲的意愿回府。   陈琦抱着萧如梅到了被人的地方,萧如梅砰砰直跳的心还未平复。陈琦放她坐到一块石板凳上,似乎猜到萧如梅的恐惧,他解释道:“他们没有看真切,你不必担心。”萧如梅平复心神,状似无意的道:“若是有疯言疯语传出去,那该怎么办?”她气恼的推了陈展一把,却被陈琦把手摁在胸口。萧如梅想缩回手,挣扎几下,陈琦却按得更紧了。萧如梅仰头凝视着他道:“你快放手,别在叫人看见。”陈琦看着她笑脸微怒,赶紧放开她的手。察觉到萧如梅的顾及,陈琦低声道:“如果被人瞧见,我就说你是我妹子,绝不会有损你的闺名。”萧如梅低下头道:“谁会相信你的烂借口。”陈琦和她错开一段距离道:“我们保持距离,这样总可以了吧!”萧如梅点头同意,想着今日来的目的,她朝陈琦道:“表哥若是对我有意,何不早早的去向我父亲提亲?”陈琦有苦难言,听了萧如梅的问话,竟然不知道如何解释为好。萧如梅久久听不到他回话,以为他只是耍弄自己玩,当即恼怒道:“既然你无意娶我,我们就此了断,再也别见面了。”被她逼迫的紧了,陈琦急切道:“我真心爱慕表妹。只是小时候算命的说我命中不该早娶妻房。若是在二十四岁之前娶妻,夫妻必有一伤。我想和表妹长相厮守,不知表妹可愿等我四年?”萧如梅半是欢喜,半是气恼道:“等上四年,我不就成老姑娘了?”陈琦看着她半喜半怒的样子,笑言道:“我竟不知道表妹这般恨嫁。”萧如梅被说中心事,粉面含羞道:“哎呀!我不跟你说了。”看着萧如梅沿着鹅卵石小路疾步快走,陈琦快步追上去,两人来到约定之所。   秋兰、秋彤、忠叔、六顺已经抬了食盒过来,在草地上铺好了油布。秋兰、秋彤将食盒内的菜和点心摆到油布上。陈琦和萧如梅席地而坐,秋兰她朝陈琦介绍道:“四喜丸子、红烧狮子头、麻辣豆腐都是奴婢做的。水晶蒸饺、紫薯糕、豆皮包子都是小姐做的。”陈琦一一尝过道:“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,做菜的手艺竟是一样好。”说的萧如梅和秋兰面露喜色。秋兰殷勤的给陈琦布菜,竟把萧如梅给晾到一边不管了。萧如梅瞅着秋兰殷勤的样子,竟是把陈琦当做主子在伺候。她的心思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了。萧如梅也想试一试陈琦的反应,将六顺和忠叔遣走,又叫了秋彤道:“吃的太饱,你陪我去前边走走。”陈琦这边被秋兰缠着无法脱身,眼睁睁看着萧如梅和秋彤离开。秋兰递给陈琦一杯茶道:“饭后喝杯茶有助消化。”陈琦哪有心思喝茶。秋兰劝道:“这茶是用晨起采集的桃花露水泡制的。茶叶也是表少爷最爱喝的茉莉花茶。”秋兰的观察力很强,在陈琦身上费了不少心思。陈琦接过茶放到油布上上道:“我现在不渴,待会儿在喝吧!”秋兰拿了甜点摆上道:“表少爷吃些甜点吧!”陈琦听着秋兰在耳边聒噪,竟越来越心烦。从草地上站起来,眼睛余光看见萧如梅站在对面的葬花亭,正抬头望向这边。陈琦快步朝亭子走去。   萧如梅看着他走进亭子,问道:“表哥怎么来了?”陈琦早就猜到萧如梅的用意,朝她反问道:“表妹为何在这里张望?”两个人相视一笑,萧如梅朝秋彤道:“还不快去帮秋兰收拾东西。等忠叔和六顺赶了马车过来,我们就走。”秋彤答应着去了。陈琦朝萧如梅道:“天还早,怎么这么急着回城?”萧如梅道:“还要去佛缘庵见母亲。”原本是艳阳天,突然阴云密布,竟是要下雨的节奏。几个惊雷下来,萧如梅吓得一哆嗦。整个人扑进陈琦怀里。两个人在亭子的石板凳上坐着,大雨倾盆而下,看样子要等好一阵子才会停。萧如梅紧紧缩进陈琦怀里,身子抖得厉害。陈琦安慰她道:“别怕,有我在。”只是五个字,却胜过天下间最美的誓言。   电闪雷鸣,将亭子外面的小树劈成两半。萧如梅的手紧紧抓着陈琦的衣襟,面色如纸。脑海中又回忆起十一年前的个雨夜。陈琦不知道萧如梅幼年遭遇,只看到她害怕打雷。想着出言安慰,却又不知道说什么。怀里的人,双手环着他的脖子,头埋在他颈窝内。温暖的鼻息,吹得他脖颈发痒。陈琦捧起萧如梅的头,叫他和自己对视。看着她红艳欲滴的双唇,他情不自禁的吻上去。萧如梅身子一僵,随后缠着身子回应他的吻,借此忽略外面的惊雷暴雨的侵扰。   暴雨来的快,去的也快。不到一炷香功夫,已经雨过天晴了。亭子里拥吻的两个人却难舍难分。陈琦的手不由自主的去扯萧如梅的衣带,他却忽略了南夏妇人和姑娘的衣裙是不一样的。已婚妇人所穿的衣裙,衣带都是简单的活结。姑娘的衣裙带子却是繁复的双蝶结。只能慢慢解开,越是用蛮力拽开,只会越拽越紧。一声布帛的撕裂声,彻底惊醒了萧如梅。她惊慌失措的把陈琦推开,用力过猛。陈琦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摔坐到地上,连带着萧如梅也被她带着往地上栽去,实实在在的扑在他身上。萧如梅弹跳起来,也不理会陈琦。一个劲儿的查看自己的衣裙,斜侧襟已经撕破一个寸长的口子。   陈琦从地上站起来,注视着萧如梅含悲带怒的双眼道:“是我失礼冒犯表妹了。表妹打我骂我都依你。”萧如梅恼怒道:“表哥之前说过要对我重礼、重情、重诺,却原来都是在哄骗我?”陈琦拉住她的衣袖,又迅速放开道:“我是情不自禁…”出口后又觉得不妥,忙改口道:“我,我,我……”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何时的解释。萧如梅已经跑出亭子,头也不回的走了。陈琦在后边追,两人来到花神庙门前。秋兰四人已经收拾好东西在马车边等候。看到萧如梅气冲冲的过来,四人都感到惊讶。陈琦在萧如梅身后跟着,看着她上了马车。秋兰、秋彤随后上车,秋兰眼尖,一抬眼就看见萧如梅侧襟破了。她朝萧如梅道:“小姐的衣服怎么破了?”萧如梅掩饰道:“不小心被树枝刮破的。”秋兰心思细腻,自然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。她聪明的选择沉默。萧如梅朝忠叔道:“去佛缘庵。”忠叔调转马头,朝佛缘庵而去。陈琦默默地跟在马车旁边,竟也打算去佛缘庵。几个仆人聪明的没有多问两个人为何吵架。 ☆、一见倾心情根种   萧如梅一路进了静心苑,孟姨娘不在院内。必是和静心师太闭关了,这不是什么稀罕事。主仆四人在厢房歇下。到了晚间,月色出奇的好。只能送来晚饭,萧如梅也没有心情吃饭。陈琦掀帘子进来,秋兰、秋彤知趣的退下。萧如梅却装作没有看到他一样,坐着不动。陈琦走到她身边,道:“我人就在这里,认打认罚。”他想了半天,才想出这句话。萧如梅连看都不看他。陈琦从怀里拿出那日在菩提树上摘下来的手链道:“佛缘庵一见倾心,一曲定情,我对你早已情根深种。”萧如梅抬眼看着他手里的鸳鸯铜铃手链,原来那日取走自己手链的人是他。耳边听到陈琦道:“天赐良缘,表妹就不能在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?”萧如梅心乱如麻,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陈琦许久没有等到萧如梅开口,把鸳鸯铜铃手链放在桌子上,默默离开。萧如梅拿起桌子上的手链,上面还有余温。散发这淡淡的茉莉花香,那是陈琦身上独有的闻道。耳边传来箫声,是他们初见面时,两人合奏的曲子。萧如梅走到院子里,朝着隔壁的阁楼望去。陈琦站在窗子前,含情脉脉的看着她。曲子吹到一半哑然而止。萧如梅站在院子里怅然若失,正在后悔不该冲动。六顺从院门外进来,朝萧如梅欠身请安道:“我家少爷让奴才给表小姐传话。”萧如梅急切问道:“表哥要你传什么话?”六顺道:“若是表小姐肯原谅少爷,就请风波亭相见,若是不肯原谅,少爷天亮自会离开,从此不再见面。”六顺传完话就走了,留下萧如梅在院子里站着。不是道歉,是叫她选择原谅或者不原谅。萧如梅暗暗思索着,初次相见,一起救助灾民,亲自抄写《千金方》相送,中秋相约食为天,望梅阁表白,除夕夜守岁,再到今日花神庙相会。‘潘邵煜’对他的情意,点点滴滴都深入骨髓,难以割舍。她原本是告诉他,早日去向父亲提亲,为何却闹到这步田地?隐隐的不舍,促使她朝院门外走去。   陈琦在风波亭内站着,要六顺去传话,他也没有多少把握。若是萧如梅当真气急,不肯来见,他要如何收场?正在懊悔,却见萧如梅朝亭子跑来。她跑得飞快,绣鞋掉了一只全然不觉。月色笼罩在她紧张、凄切的神色上。思索之间,人已经跑进亭子里。陈琦还未开口,萧如梅已经扑进他怀里。陈琦差点被她撞倒,身子依着柱子,回抱着她道:“你跑这么快做什么?”萧如梅颤声道:“我怕你会走掉!”陈琦轻声道:“我怎么舍得?是我冒犯你在先,你生气也是应该的。我向你保证没有你的同意,我不会再做越礼的举动。”萧如梅旧事重提道:“你就不能想想办法,求个护身符什么的。破了二十四岁之前不能娶妻的劫难。”陈琦蹙眉,轻声道:“此时还需慢慢想办法,不能急在一时。”萧如梅抬头看着他,面露失望之色。陈琦补充道:“我会想办法。”萧如梅面露喜色,她从怀里拿出那对鸳鸯铜铃手链,分别戴在两人手腕上。夜风习习,夹杂着花香。陈琦坐在美人靠上,怀抱着萧如梅。两个人仰头看向星空,静默无语。两个人双手交握,手腕上的鸳鸯铜铃纠缠在一起。   两个人在风波亭坐了一夜,却难舍难分。陈琦的胳膊早已麻木,低头对萧如梅道:“太阳出来了。”萧如梅朝他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看到红日从东方渐渐升起。陈琦扶着她站起来道:“我要回城,你回不回去?”萧如梅看了看静心苑的方向,亭台楼阁遮住了视线,哪里还能看到静心苑的影子。她微微蹙眉,朝陈琦点头。   萧如梅回到萧府,走进自己的小院子。正午的太阳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。主仆三人进了屋子,萧如梅仍旧叫人搬了藤椅在廊下坐着。手里拿着《千金方》看了又看。到了傍晚,忠叔的媳妇郑氏拿了书信进来。有她来回传信,方便了许多。萧如梅接过书信,令秋兰把郑氏送出院子。萧如梅拿着书信进了屋子,坐在书案前。展开书信细细看去,只见上边写道:“情到浓时恨日短,别后相思挂心头。”相思之情跃然纸上,萧如梅仔细的把书信收进锦盒。她隔着碧纱窗子遥看外面的月亮,不知道陈琦是否也在望月思人?她从妆台上拿起那只鸳鸯铜铃手链戴上。盯着手链低声道:“愿得一心人,白首不相离。”   宁安殿内华灯初上,陈琦站在窗子前,眼睛盯着明月出神。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宇文馨对陈展隐忍的情意。那份隐藏的感情愈是刻意压抑,愈是在心内疯长,竟是欲罢不能。   司衣女史端着寝衣恭请陈琦沐浴更衣。陈琦扫了她一眼,她竟没有按照宫规穿女官服侍。而是穿着一袭青绿色的碎花百蝶宫裙。印着华灯,更显肌肤莹润,美艳动人了。她不等陈琦吩咐就走近他身边,伸手去解陈琦的腰带,陈琦后退一步,朝门外喊道:“福安!”司衣女史轻声回禀道:“平总管被皇后娘娘叫去问话,还未回来。”她一边解释,一边凑近陈琦道:“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近身伺候殿下的。”她搬出了挡箭牌。陈琦甩开她伸过来的手呵斥道:“司衣女史罔顾宫规,妄为犯上。殿前执事宦官还不快将她拿下,发配浣衣局!”在外面值夜的宦官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陈琦发落司衣女史了。他们没有麻利的进来,把瘫软在地的司衣女史拖出去。这个令所有宫中女子都削尖脑袋想要坐上的位子,确实可以让一些宫女一步登天。比如皇帝身边的司衣女史也经常换,全是因为前任女史封了皇妃。东宫的司衣女史也经常更换,却是因为惹恼了陈琦。   福安到了潘后的凤仪宫,双手颤抖的将东宫彤史递到潘后手里。潘后从头翻看,唯有建安十九年夏季,有过几次徐若晴承有幸得过陈琦召幸。太子妃和宇文良娣至今还是处子之身。从前年秋季到今年春天,陈琦都是独寝宁安殿。看到这空白一片的彤史,潘后皱着眉头将彤史书册丢到福安头上,责备道:“你这个东宫内侍总管就这样当差的吗?”福安跪缩在地上道:“奴才失职,请皇后娘娘责罚。”潘后朝身侧宦官道:“拉出去廷杖二十,以示薄惩。”福安被拖出去廷杖,原以为在劫难逃。可巧陈琦就到了,先喝令宦官不许对福安行刑,又快步进了凤仪宫正殿。他朝凤榻上端坐的潘后请安跪拜道:“福安只是个奴才,母后要责罚就责罚儿臣吧!”潘后望着他道:“盼儿成家,子孙满堂,是每个母亲的心愿。你怎么就不明白母后的苦心?”陈琦在徐若晴被废入冷宫之后,对女色不在上心。后来又心许萧如梅,更加明确闺房之事唯有和相爱的人在一起,才能体会其中乐趣。竟把身边的莺莺燕燕全都屏退在外,一心盼着和萧如梅早日喜结连理。回避多日的事情被潘后摊到桌面上,陈琦朝潘后解释道:“后宫女子邀宠献媚者虽多,却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倾慕儿臣。她们在意的只是儿臣的身份,谋求的也只是地位权势。放眼东宫,竟没有一人是真心爱慕儿臣的。”他的话说中潘后的痛处,纵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,穷尽一生也未能得到陈显的爱。他的心从来都不属于她,从前是何淑妃,现在是宓妃。潘后触及伤心之事,竟把规劝陈琦多近女色,绵延后嗣的话抛到一边。她声音带着悲凉道:“母后累了,你跪安吧!”陈琦跪安离去,走到殿外,朝跪在廊下的福安道:“还不起来?”福安知道自己没事了,赶紧从地上爬起来,跟上陈琦的步伐。边走便询问道:“殿下今日是去太子妃殿里,还是去宇文良娣住处安歇”陈琦默默走着,轻声道:“回宁安殿。”陈琦已经做出决定,福安也不敢在规劝她。   陈琦回到寝殿歇下,满脑子想的都是萧如梅的笑颜。手腕上的鸳鸯铜铃手链,在夜色中发出荧光,那铜铃表面涂了一层薄薄的荧光粉,如玉的光晕,照的床帐内一片光亮。铜铃上的字迹清晰可见,陈琦默念道:“白首不相离。”第一次见到萧如梅,是在佛缘庵正殿,萧如梅抽中一个签文,她微皱着眉头看签文。陈琦扫了一眼,已经把签文记在心里:‘一生孤苦如浮萍,几段情缘半世伤。半老徐娘半世缘,回归田园才是真。’竟是一支下下签,一波三折的命运。他看着她一连摇了三次签,竟然都是下下签。看着她沮丧的离开正殿,走上拱桥,目光落到菩提树上。当时正是午后,阳光毒辣刺目。菩提树的叶子无精打采的挂在树梢。萧如梅把精心编制的手链放到树枝上,为了显示诚心,她特意对着菩提树拜了三拜。似所有闺中少女一样,渴望得到一段美好姻缘。来佛缘庵求姻缘的人都会选一个双日过来,那天却是六月初三。佛缘庵拜佛求姻缘的人几乎没有。她的虔诚感动了他,似乎不想叫她心愿成空,他把自己怀里的铜铃仔细的系在那对手链上。民间有结绳为链,系铃定情的风俗。风波亭内一曲琴箫合奏,竟叫他如遇知己一般。他把鸳鸯铜铃手链小心的放入枕下,慢慢进入梦乡。   第二日晚上,福安领着新上任的司衣女史进来,恰是上次给陈琦露夜送衣的杨元淑。听到杨元淑参拜请安之声,陈琦回身望着她道:“起来吧!在东宫没有那么多规矩,不必过于拘束。”杨元淑退至一侧,等着陈琦吩咐。陈琦朝福安道:“沐浴更衣的差事还是你伺候吧!”福安应诺,更在陈琦身后进了尽房。   杨元淑默默退出正殿,殿外的太监朝她低声道:“冯总管要见姑娘。”杨元淑跟着小太监来到东宫外的竹林。冯昌从竹叶掩盖下露出身影来。杨元淑朝冯昌请安道:“拜见义父。”冯昌一改往日冷淡的表情,亲自扶起她道:“我把你调入东宫,可是随了你的心愿。不可在像上次宫宴上那样,枉费我的一片苦心。”杨元淑故意跌倒,她的小心思满不了冯昌。若非气愤她不成器,也不会把她流放到针工局为奴。杨元淑朝冯昌承诺道:“针工局一段时日,已经磨练了元淑的脾性。再不会像从前一样任性妄为了,请义父放心!”冯昌朝她微微点头道:“你能引起太子的注意,着实废了不少功夫。以后也不要做些轻浮违矩的事情,惹太子厌恶。”杨元淑垂首道:“有前面四个司衣女史为鉴,元淑懂得轻重。”东宫司衣女史借职责之便变着花样邀宠太子,此事在宫内已经不是隐秘。陈琦守身自持,勤俭持度的名声不是白得的。对于献媚邀宠之人轻则发配浣衣局为奴,重责赶出宫外。   杨元淑拜别冯昌,提着宫灯回到宁安殿。正殿的烛火已经熄灭,福安带着宫女宦官陆续从殿内退出。陈琦晚间入睡从不许外人靠近,连福安也不例外。杨元淑正要回住所歇下,却又太子妃身边的掌事宫女素秋送了一碗汤药过来。杨元淑跪在地上,双手颤抖着接下汤药,却不立刻喝下。素秋朝她道:“这是东宫的规矩,但凡新来的司衣女史都必须喝下太子妃赐下的汤药。”杨元淑把药泼到地上道:“请恕奴婢恕难从命。”素秋早意料到她的反应。又吩咐跟随的小太监把备用的汤药端过来,强逼着杨元淑喝下汤药。杨元淑挣扎着,无奈身子被两个高太监控制住。素秋捏着她的下巴将汤药灌下去,太监放开杨元淑,任由她倒在地上。素秋带着人回去复命,徒留杨元淑一个人仰躺在地上,双眼望着半空中的月亮出神。素秋虽没有明说给她喝的是什么药,以她的聪明才智,早已猜出大概。必是杜绝女子怀孕的汤药无疑。她从地上爬起来,扣着嗓子把喝进去的汤药吐出来,连今晚的晚饭也一并吐出来。她喘着气道:“我不会屈服的。”她扶着廊柱回到宫女安歇的下房歇下。 ☆、喜册封如珍入宫   南民北迁的计划终于有了完善的雏形,经过几月的深刻研讨。陈显决定由颇得江南民心的陈琦总管移民事宜,由潘邵成、马志坤协同办理。陈琦当殿接下圣旨,决定于三月十七动身去江南。这日一下朝他把潘邵煜叫到宣正殿外的被人处道:“此次难民北迁的事情,少则三四月,多则半年。如梅那边你帮我留意着,若有书信直接快马送去驿馆。”潘邵煜道:“知道殿下要交代这件事,臣早就做好准备了。殿下一日不回,臣便看护表妹一日,绝不叫她有任何闪失。”陈琦放下心事道:“有劳你费心了。”   萧如梅从佛缘庵回到梧桐苑,每日饲花种草。将荒废许久的小院子打理的井井有序。经过春雨的冲刷,院子里四处散发着浓绿的气息。秋彤拿着剪刀在院子里修剪花草。萧如梅走到秋彤身边道:“修剪花枝和修剪心中的杂枝是一个道理。要懂得取舍得失,剪掉枯枝败叶才不至于毁了整株花卉。”秋彤的心事萧如梅早已知晓,她好意点心秋彤。好叫她从悲痛中走出来,重新接纳新的感情。秋彤手里的剪刀一顿,刻意掩饰的笑容破裂。萧如梅将五支玫瑰花样式玛瑙簪子递给秋彤道:“这是你那日打碎的红玛瑙镯子。我请聚宝斋的雕花师父做了五支玫瑰簪子。秋彤瞅着萧如梅手里的簪子,簪头是一朵盛开的玫瑰花,晶莹剔透。簪柄是用金箔打造的,花托也是金色的。萧如梅见她迟迟不肯拿着,将簪子硬塞给她道:“我希望你的心也如同碎掉的玛瑙镯子,经过雕刻打磨,重新焕发光彩。”秋彤眼里韵满泪水,朝萧如梅道:“奴婢不会辜负小姐的劝导。日后一定会活得像玫瑰簪子一样璀璨夺目。”了却一件心事,秋彤的脸上重新散发光彩。她拿着花铲和萧如梅一起给新栽种的金银花松土。   秋兰一早去萧夫人正房领取月例银子,不但受了诸多刁难,连月例银子也没有领到手。她空着手朝梧桐苑而来,半路遇见萧如珍训斥丫鬟秋叶。秋叶一向老实忠厚,却不得萧如珍喜欢。远远地就听见萧如珍训斥道:“什么样的主子□□出什么样的奴才,你打小跟着我,连察言观色都学不会。经常办事出错,让我在夫人面前丢尽脸面。有你这样的奴才,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。”秋叶跪在萧如珍跟前道:“奴婢虽鲁笨,好歹对小姐忠心一片,求小姐不要赶奴婢走。”必竟是自小跟着自己的人,听了秋叶的话萧如珍的气消了大半。叫她起来,又恨铁不成钢的道:“你若是有秋兰一半的精明机警,我就烧香拜佛了。”秋叶朝萧如珍道:“秋兰姐姐伶牙俐齿,做事出挑又谨慎。就连夫人身边的秋菊姐姐都忌讳她三分,奴婢和她没有可比性。”主仆两人正说着秋兰,可巧秋兰从她们身边路过。依照规矩朝萧如珍问安,萧如珍亲热的拉她起来道:“刚从正房出来?”秋兰答道:“正是。”她惜字如金,萧如珍却并不打算放她走。瞅着她一身素色绣彩蝶翻飞的衣裙,头发松松挽着鬓,斜插一支绢花。清丽脱俗,美艳端庄。她夸赞道:“满府里也就你长得出挑,做事也谨慎。”秋兰朝萧如珍谦逊道:“大小姐谬赞了。”萧如珍盯着她道:“这身打扮太过素净,连头饰也太过简单。”她说话间,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玉簪子插到秋兰鬓间道:“这样才好看。”秋兰也知道无功不受禄,急切的推辞道:“这样贵重的东西奴婢不能收。”萧如珍笑言道:“良禽择木而栖。我这个二妹就是根木头,你跟着她不会有好出路的。不如跟着我吧!我日后入宫,带了你进宫。凭你的姿色,必然前途无量。即便无法选为嫔妃,做个女官,将来求了恩旨,许配朝中大臣做妻也是一条好出路。”她的话点到为止,带着秋叶沿着悠长小径往北走了。留下秋兰站在原地若有所思。萧如珍递过来的橄榄枝若是接住了,等着自己的将是一条阳光大道。她一路走,一路思索着。想着萧如梅对自己真心相待,这份情谊着实难得,一路回到梧桐苑,心思越发烦乱起来。萧如梅和秋彤已经给一小片的金银花松完土,浇上水。看着秋兰神色恍惚的进来院子,萧如梅朝她喊道:“秋兰,怎么回来这样晚。午饭已经做好了,就等你了。”秋兰似乎没听见一般,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。萧如梅看到秋兰空手而回,已经猜到她必是在萧夫人那里受了委屈,连忙吩咐秋彤道:“想是在夫人那里受了气,你去看看她。”秋彤应诺而去。   秋兰正思索着萧如珍的话,秋彤走进来道:“小姐让我过来看看你。”秋兰想起在萧夫人处受的闲气,同样是丫鬟,凭什么梧桐苑的丫鬟就比府里的丫鬟低了一等。连每月的工钱也短了五百钱。秋彤见她不说话,走到她身前规劝道:“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。这些年我们跟着小姐虽过得艰苦,小姐对我们却亲如姐妹。就凭这份情谊,也值得我们舍命相随了。”秋兰反驳道:“咱们小姐木讷孤僻,即便我们满心相助,她也不能扭转被欺压的命运。头几年年纪尚小,不通人情世故。这两年已经渐懂人事,还不曾为今后谋划。一味的听天由命,若是能有好归宿,当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。”她被萧如珍的的话一激,说出来隐藏内心的话。秋彤也有同感,对萧如梅虽有不满,却是认定了伺候她一辈子的。听了秋兰的的话,她也不打算劝说秋兰,目视着她道:“你能说出这番话,想必是找到下家了。我是励志伺候小姐一辈子的人。你若离去,趁早走吧!免得耽误了你的大好前程。”被秋彤的话一刺激,秋兰越发不想呆在这里竟收拾了包裹道:“我现在就去向小姐告别。”   秋彤也没有规劝,看着她挎着包裹进了萧如梅的正房。两个人在厢房的争吵,萧如梅也听了大概。见到秋兰进来,她朝秋兰道:“你要走,我不拦你。这里有五十两银子,是我平日攒下来的积蓄。就当是我给你的遣散费吧!”秋兰拒不肯收。萧如梅把银子塞进她手里道:“这是你应得的。”秋兰手下银子,朝萧如梅磕头道:“小姐珍重!”萧如梅目送着秋兰离开,却好似失去身边一件最重要的东西一般。秋彤端着饭菜进来道:“小姐为了秋兰难过不值得,像这样背义弃主之人,即便有了新的主子,也不会真的把她当做心腹。无非是看着她有些心机,拿她挡枪使罢了。”秋彤一语道破萧如珍拉拢秋兰的意图,萧如珍皱眉道:“这正是我所担心的。秋兰心气儿高,是不会甘心一辈子为奴为婢的。她被眼前的利益迷惑,早晚会自噬恶果。我劝不动她,只能叫她慢慢明白了。”秋彤已经把饭菜摆好,萧如梅吃了几口,却又放下筷子。   二门上的婆子走近院子,将一个锦盒递给秋彤道:“忠叔托我送来的。”秋彤谢过那婆子,知道是‘潘邵煜’送给萧如梅的。她拿着锦盒走进内室,将锦盒交给萧如梅,自去外间收拾碗筷。萧如梅接过锦盒,轻轻开启。只见里面是一支翠玉雕刻的梅花簪子。她拿在手里把玩,戴在鬓间,对镜观看。又小心放到妆台上。锦盒里还有一封书信,萧如梅打开细看,只见上边写道:‘表妹安好,别后长思。杨柳岸,芳菲繁乱。共携手,缓步香茵。乱花飞絮里,绿妒轻裙。盼相会,八月中秋。携手同赏,丹桂飘香,槛菊盛放,秋景无限。’   萧如梅正看着书信暗自窃喜,忽听门外几声娇笑。她慌忙把书信小心的折起来,夹入《千金方》之内。起身出去查看,却见杨夫人身边的秋菊已经到了厅内。她朝萧如梅道:“二小姐赶紧收拾一下去前院,宫里有恩旨下达。”秋菊慌忙赶去别处通传消息。萧如梅拿出前日穿的那件红色的双碟绣罗裙。除了两朵绞丝花钿,别无饰物。秋彤看着素淡,拿出萧如梅给她的玫瑰雕花簪子。五支簪子扇形排开,斜插在鬓边。秋彤也穿上了平日舍不得穿的杏黄绣花罗裙。两个人快步走到前院厅上。厅上早已经摆上香案,萧府所有人等乌压压站了一厅人。当前由萧鼎南领着,朝宣旨宦官所站的方位跪下。萧如梅跪的地方有些偏远,反正她是个陪衬,未垂着头,听着宦官宣读圣旨。她隐约听到冯昌念道:“今有南阳候侄女萧氏如珍,品貌端庄,秉性柔嘉,持躬淑慎…现册封为正五品美人。”萧如梅心不在此,只断断续续的听了个头尾,就见众人叩首谢恩。萧如梅也跟着叩首谢恩。当下由萧鼎南接过圣旨,众人起身。宦官朝萧如珍躬身请安道:“奴才给萧美人和侯爷道喜了。稍后会有宫内的教习嬷嬷入府教导美人宫规礼仪。但等着四月初八日,钦天监择了入宫吉时,自会有司礼监掌事太监带着仪仗过府,迎接主子进宫。”萧鼎南封了五百两的银子给宣旨宦官,命管家亲自送出府去。   阖府人等恭请萧如珍上座,由萧鼎南和老夫人领着众人大礼参拜。尊称萧如珍为美人。萧如梅只是个看客,多数人都围着萧如珍道喜祝贺。萧如梅却悄无声息的回梧桐苑去了。 ☆、闻婚讯夜不成眠   四月芳菲开尽,微风吹乱了门上的珠帘,竟有几片梨花飘进屋子内。萧如梅披着衣衫卷起珠帘,站在台阶上遥看空中明月,繁星满天。微风吹拂,落了一地的梨花。萧如梅看了一眼屋前的梨树,这棵树是十二年前,母亲和父亲吵架之后种上的。梨树梨树,暗指分离之意。萧如梅回身进屋,却了无睡意。平添了几许伤春之感。   她在书案前坐下。执起竹笔写道:   花落飘香砌,寂夜寒声碎。素手卷珠帘,望银河垂地。月华如练,叹浮生纷乱。   思君在天涯,恨不日日逢。此情托鸿雁,道尽相思苦。残灯明灭,落枕难成眠。   萧如梅放下竹笔,合衣躺下。闭目沉沉睡去,半梦半醒之间,听见屋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。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。也不知道今夜为何思绪烦乱,不能成眠。   夜已尽,晨光照纱窗。   萧如梅坐起身来,之间秋彤推门而入。将晨起所用梳洗之物端进来。萧如梅梳洗后,还未梳妆。忽听见院门外想起急促的敲门声,慌得秋彤赶紧去开院门。她三步并作两步,开了院门。却是秋兰冒雨而来,秋彤先是一惊。而后听秋兰道:“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和小姐说。”她也不等秋彤让她进门,已经飞快的朝萧如梅正房走来。   萧如梅才梳了个简单的斜鬓,还未戴任何花钿。秋兰朝萧如梅道:“奴婢昨日听大小姐和老爷老夫人商议三位小姐的婚事,竟是要把如雪小姐嫁给表少爷。”萧如梅似没有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,急切问道:“那个表少爷?”秋兰道:“潘府二公子。”萧如梅手里的梅花簪子掉落在地,竟摔碎成三段。秋彤后脚跟着秋兰进屋,听了秋兰的话。朝她问道:“你可听真切了,表少爷真的要娶三小姐吗?”秋兰点头道:“这是老爷、老夫人和大小姐商议的结果。潘府请来提亲的官媒一早就到老夫人的上房了。萧如梅听了秋兰的话,一颗心已经坠入冰湖。她颤声道:“我不相信,这不是真的。”她握住秋兰的手,急切的问道:“我和表哥一路走来,你都看在眼里。他怎么转眼间就另娶她人了呢?我们还说好了要中秋相会,共赏丹桂秋菊的。”秋彤给她端了一杯茶压惊,萧如梅颤抖着双手捧着茶杯,却被洒出来的茶水烫到,失手摔碎了杯子。溅了一地茶水。秋彤见她这般光景,在一旁劝道:“小姐不要听秋兰胡说,也不要妄下定论,兴许表少爷也是父命难违。萧如梅灰败的神色又回转过来,道:“你快去找忠叔,叫他去潘府问明原由。”秋彤急匆匆的出了梧桐苑,冒着细雨朝后门耳房而去。   萧如梅背靠着妆台,竟这样呆呆的坐着。也没有吃早饭的心思,一直做到午时左右。秋彤喘着气跑回来道:“忠叔去了潘府,没有见到表少爷,也没有见到六顺。和门房的人打听了表少爷的近况,门房的人说表少爷因着拒婚的事情,被潘丞相关进祠堂了。连六顺也打了板子,一条命都差点搭进去。”萧如梅听了秋彤的话,先是欣喜。知道‘潘邵煜’没有哄骗她。后又皱眉道:“也不知道表哥现在怎么样了?”秋兰听了潘邵煜拒婚的消息,也暗悔自己将潘邵煜看做负心薄情之人。萧如梅打定主意道:“我现在就去求父亲,叫他为我和表哥做主。我把事情和盘托出,兴许能扭转局面。”萧如梅急匆匆的朝外跑,秋彤拿着雨伞追出去。秋兰也跟着出了院子。   主仆三人来到萧鼎南的书房。还未进屋,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之声。细听之下,竟是萧夫人的声音。只听她扬声道:“如玉和邵煜自幼要好,心意相许。早已非君不嫁,非卿不娶。他们的私情也不曾隐瞒你我。还请老爷成全他们。”见萧鼎南不为所动,萧夫人道:“老爷一日不答应,我就一日不起来。”萧如梅先是惊讶,听到潘邵煜的名字,不由驻足站在门外细听详情。只听萧鼎南道:“男婚女嫁,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怎可容她这般随性妄为?”萧夫人道:“我想不明白,老爷为何突然改变主意,将如雪许婚邵煜。”萧鼎南解释道:“世家子女,多为政治联姻。潘、萧两家日渐疏远。萧家要脱离潘氏的掌控,必须和其他世家联姻。能和潘氏比肩的只有徐家。如雪是庶出,没有资格和徐家联姻。把如玉嫁给徐家嫡子也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。”萧夫人听着萧鼎南缓缓开口解释,这残酷的话语,把她仅存的希望击碎。萧鼎南道:“萧家赫赫扬扬了十几年,外表看着显赫,内里已经开始衰败。联姻势在必行!”萧夫人哭求萧鼎南道:“如雪虽不是嫡出的女儿,我可以认养在膝下,以嫡出小姐的身份嫁去徐府。”萧鼎南摇头道:“卫国公和夫人点明要如玉,说是徐家二公子曾见过如玉,对如玉一见倾心。”萧夫人想起萧延宁和萧延庆成婚那日,徐子洲曾见过萧如玉。想必是那个时候对萧如玉一见倾心的。她又有感叹道:“姻缘天注定,非人力可违。”她纵有不甘,也无计可施。萧如梅一颗心提到嗓子眼,听着书房内安静下来。她扶着墙壁,沿着原路返回梧桐苑。   垂柳夹道,小径幽长。和风暖阳,绿茵无边。   萧如梅双腿像灌铅一般,挪不动脚步。原本不算很长的一段路,她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还未走回去。她在石板凳上坐下。花园内早已群芳开尽。萧如梅默默暗道:“原来花再艳也有凋谢的时候,梦再美也有醒来的时候。”她伸手接着飘飞的柳絮,手上、袖上沾满飞絮。风一吹,柳絮不由自主的随风飘起。原来她的人生,就如同这雪白轻盈的柳絮,风吹向哪里就飘向哪里,半点也不由人意。秋彤看着她,心里着急,却不知道如何解劝她。秋兰也不放心她,竟是一直跟着。萧如梅朝秋兰道:“秋兰,你可认命?”是在问她,也是在问自己。“秋兰道:“奴婢从来都不曾认命。在奴婢看来,陷入绝境并不可怕。与其坐以待毙,不如放手一搏。”萧如梅微微侧目,瞅了她一眼,又陷入沉寂。   萧如珍从石子小径横穿过来,她老远就看见萧如梅坐在石板凳上伤神。很少见到她出院子,她走到萧如梅身边道:“老远就看见这边有人,却看不真切。原来是二妹在这里。”萧如梅站起身朝萧如珍行国礼道:“给萧美人请安。”萧如珍道:“起来吧!”萧如梅站起身,垂头盯着脚下的鹅卵石发怔。萧如珍观察她神色悲悯,问道:“二妹这是怎么了?为何如此神伤?”萧如梅道:“我在感叹落花难缀,一池萍碎。飞絮无根,芳踪难定。”几句话说的萧如珍也跟着伤感起来。朝她劝解道:“你是在深闺呆的太久了,不知道外面的花花世界有多么精彩!一时伤感罢了。”萧如梅从地上抓起一捧飞絮,手一扬,看着它们飘向空中。手腕上的鸳鸯铜铃手链撒发出悦耳之声。萧如珍先听见悦耳的铜铃声,又看到她手腕上别具一格的手链,一眼就喜欢上那只手链。她朝萧如梅道:“妹妹的手链好生别致,给我戴一戴吧!”要是换做从前,萧如梅是万万不肯的。如今情缘已断,这串手链在无意义。她利落的摘下来递给萧如珍道:“姐姐若是喜欢,送给姐姐就是了。”萧如珍自然高兴,拔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相换。萧如梅摇头道:“一条手链,哪里值得姐姐用这么名贵的手镯相换?”她拒不肯收萧如珍的镯子。下蹲请辞,沿着石子漫小径朝南而去。秋兰没有追过去,而是跟着萧如珍往西而去。   萧如梅回到梧桐苑,已经是午后。日头偏西,吃了一顿不上不下的饭。想着往日种种,有感而发道:“残红落鬓蝶蜂厌,飞絮沾袖泪眼蒙 。群芳开尽花事了,徒留伤春惜花人。”言罢,用竹笔写下,压在镇纸之下。   萧如珍已经奉旨入宫,秋兰作为萧如珍的侍女,也跟着去了宫里。梧桐苑只有萧如梅和秋彤两个人住。秋彤也不在住下人房,直接在萧如梅卧房添了个床榻,主仆两人也可作伴。萧如梅拿出这些日子以来和潘邵煜来往的书信。一封一封的看过去,一直看到:‘携手同赏,丹桂飘香’时,不自觉的落下泪来。秋彤知道她心中凄苦,劝道:“表少爷是出了名的多情郎君,花名在外。他一边和小姐谈情说爱,一边和四小姐互许终身,这也不足为奇。小姐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也就罢了。萧如梅擦干眼泪,将所有书信收起放到烛火边上,却迟迟没有烧掉。和那本《千金方》一同锁入锦盒之内。   停灯向晓,抱影无眠! ☆、鸳鸯错配一锅粥   萧如雪许婚潘邵煜,萧如玉许婚徐子洲,如今只差萧如梅还没有婚配。萧夫人请了官媒给萧如梅说媒,势必要把她家的远远地,离开京都。官媒比私媒门路广,消息也灵通。很快打听到了益州杨府的三公子还未婚配,正在议亲。官媒因是给南阳候府说亲,也不敢隐瞒那边的情况。朝萧夫人细细解释道:“益州杨家手上捏着内宫采办的差事,吃穿用度绝对委屈不了萧二小姐。杨家三公子在宇文贺将军麾下做校尉,将来升官也不是难事。只是有一样不好。”官媒细细查看萧夫人脸色,见并无异样,才道:“头里娶了两房夫人,都病死了。第三房夫人被北国所掳,听说死在北地了。”萧夫人听了官媒的话,并无半点不悦。也懒得在听她唠叨,直接拍板道:“有劳你多费心了。”她命秋菊低了一包银子给官媒道:“府里事忙,就不留您吃饭了。”官媒得了银子,堆着笑脸道:“夫人放心,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的。杨家那边一回信儿,我就来府上报喜!”萧夫人命秋菊送官媒出去,解决了萧如梅,也该打理萧如雪和萧如玉的婚事,早日定下迎娶吉期!   先是徐家那边派人送了庚帖过府,婚期定在五月初六。后是潘府送来庚帖,婚期定在五月初二。萧如梅最迟也要在五月初二嫁出去,萧夫人暗中盘算着。益州杨家那边回信很快,直接把庚帖拿了来。隔日送聘礼的队伍就到了,萧夫人命人将杨府家仆带下去好生招待。又派人回禀了萧鼎南。萧鼎南知道此事,立刻派人去佛缘庵询问孟姨娘的意见。家仆风尘仆仆的回来,朝萧鼎南回禀道:“孟姨娘说,叫二小姐嫁的越远越好。出嫁之前也不必去向她辞行!”萧鼎南一边叹气,一边也只能找做。女儿大了总要离开父母,所幸杨元戎他是见过的,长相俊俏,又在宇文贺手下做事盛的宇文贺信赖,前途不可限量。也算是一门好亲事。   潘邵煜被潘世杰软禁在府内,寸步难行。多日绝食抗婚无效,潘邵煜也改变策略。派人去萧府打探萧如玉的近况,六顺出去半日,一瘸一拐的进来回禀道:“四小姐已经多日未食,还是萧夫人苦劝着才进了一些饮食。奴才还顺便打听了二小姐的近况,听说已经许婚益州杨家了。婚期也定在五月初二。”潘邵煜跳起来道:“消息可准确?”六顺道:“已经过了三聘六礼,婚书也上报府衙了。”潘邵煜急的在屋子里踱步,暗道:“我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呢?如玉、如雪要出嫁,依照规矩如梅必须在她们头里出嫁。想必她的近况和如玉一般无二。”他想罢,奋笔疾书,把书信交给六顺,快速送到萧如梅手里。   萧夫人把许嫁益州的事情告诉了萧如梅,萧如梅只是微微愣怔了一下,并未反对这门婚事。她也不想在呆在京都,不想在见到潘邵煜。知道萧夫人已经为她定下婚期,和潘邵煜迎娶萧如雪在同一天。这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!萧如梅开始命秋彤陆续收拾屋子里的东西,该装箱的装箱,该打包的打包。都是些常用的东西,首饰、衣服、和一些经年收藏的玩意儿。秋彤手脚麻利,半日功夫就把要带的东西收拾齐全了。唯有潘邵煜所送的字画和《千金方》并那些书信单独抱在包裹里。秋彤询问萧如梅道:“这些东西小姐要不要带走?”萧如梅思量片刻道:“为何不带着?好歹也是出自画仙之笔,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,拿出来卖了也可以换些银钱来使。”秋彤依言把包裹放入木箱,用铜锁把木箱锁好。   萧如梅望着空荡荡的屋子,不觉露出凄凉之感。必竟在这里住了十几年,一草一木都是有感情的,哪能说割舍就割舍得了的。郑氏送来书信一封,秋彤接了书信,打发郑氏走了,才朝萧如梅道:“表少爷的信,小姐要不要看看?”萧如梅夺过书信丢在桌子上,过了片刻又拿起来道:“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话对我说。”她用力撕开信封,拿出里面的书信。只见上面写道:“闻听表妹许嫁益州,心内忧急如焚!诚邀表妹别庄一叙,细说缘故!”萧如梅撕了书信,来到书案前写回信给潘邵煜。也是奋笔疾书,命秋兰把书信送出去。   潘邵煜为了出府去赴约,被潘世杰抓住打了板子。六顺把萧如梅送来的书信交给潘邵煜。潘邵煜才上完药,正趴在榻上哀嚎惨叫。见到萧如梅的回信,快速展开书信,只见上边写道:“表哥既然与四妹许下鸳盟,为何还要招惹如梅?可见表哥风流之名果然非虚,只怪我识人不明,情思错付。我已经决议下嫁益州杨家,你我自此永不相见!”潘邵煜看望书信,双手垂着床榻道:“我就知道会惹来误会。这可真是屋漏偏风连阴雨。六顺,快给我拿笔墨。我要给太子写信。”六顺慌忙拿来笔墨纸放到潘邵煜身边,潘邵煜趴在榻上快速写下书信,交给六顺道:“尽快飞鸽传书,送去江南。”六顺依令而去。   陈琦在江南忙着南民北迁的事情,因着几家氏族拒不搬迁,移民之事僵持下来。他招来潘邵成、马志坤议事。都没有什么好办法,潘邵成道:“太子殿下采取怀柔之策对之,对这帮氏族大家显然毫无用处。还是采取强制措施来的容易。”陈琦微微皱眉道:“此法虽奏效,若是处理不当,恐会引起民变!那时就得不偿失了。”三人在议事,福安轻易不敢打搅,因是潘邵煜送来的飞鸽传书,他不敢怠慢。将书信呈递给陈琦,陈琦拿过刻着梅花的金筒。知道那时潘邵煜送来的书信,想是京都有事。他朝潘邵成和马志坤道:“你们先回去,此事下午再议。”潘邵成和马志坤相互看一眼,不明白有什么样的事情,比移民之事还重要?陈琦等两人退出议事厅,才拿出金筒内的书信,只见上面写道:“京都有变,萧家二女许嫁益州,三女许嫁于臣,四女许嫁徐府。鸳鸯错配,乱作一锅粥。请太子速归,迟则晚矣!”陈琦突地从座位上弹起,快步朝门走去,并吩咐福安道:“快去备马!”福安对陈琦的私事了如指掌,那封书信,他也偷偷看了一眼,早已经明白大概。见到陈琦说备马,他立刻跪在地上道:“移民事关国运,太子不在此处主持大局,单凭潘将军和马御史难以和江南氏族抗衡。请殿下三思!”福安句句说到点上,陈琦往外走的脚步顿住。下一刻却又越过福安继续往前走。福安站起来追他,陈琦步伐很快,转眼间已经到了马厩。他翻身上马,福安抱住马头道:“太子要回京都,也要调集人马护送,万万不可单身匹马上路。”主仆二人在马厩僵持着,却有禁卫军回禀铸剑山庄周家聚集三百人在驿站外闹事。拒不肯搬离祖宅!陈琦浓眉深锁,从马上下来。直奔驿站门外。   驿站门外人山人海,除了铸剑山庄带来的三百人,还有许多百姓自发加入队伍。聚众闹事的队伍越聚越多,陈琦果断吩咐潘邵成道:“拿本宫手谕去蕲州府调集一万府兵。”潘邵成领命而去。陈琦命禁卫军围住闹事民众,不许他们进入驿站。心里却又想着镇压他们的办法,马志坤朝陈琦献计道:“臣听说庆王殿下年前来江南征讨军用物资,几大富户也是不肯依令纳税。尤以铸剑山庄周家为最!庆王想出不交税就交人的策略,逼迫富户纳税。殿下也可效仿此法,不搬迁,就征兆富家子弟为壮丁,即刻遣送益州从军。”陈琦因着萧如梅的事情心思烦乱,偏在此时铸剑山庄周家又来闹事。他也不想用怀柔之法相对,朝马志坤道:“以本宫的名义张贴榜文,不同意搬迁者,其家中年满十八至四十岁的人都遣送益州从军。”   陈琦心里憋着一把火,也不在采取怀柔之策。亲自带着三千蕲州府兵先围了铸剑山庄。陈琦面柔内刚,决定的事情不容更改,逼迫周家南迁!民不与官斗,周家见陈琦震怒,也不敢采取强横态度,终于点头同意南迁。   却提出条件道:“虽说搬迁,也不能把整个周家全部搬去北地。总要有一部分人留守祖宅,守住家业。”陈琦也觉得有理,点头道:“周家四房必须有两房搬去北地,不能在讨价还价。至于谁走谁留,他们自己商议着办,日落之前给本宫答复。”陈琦说完话,坐在周家议事厅悠闲的喝着茶水,面容陷入沉寂。虽然心中忧思如焚,面上却不肯露出分毫,这是他一贯的作风。   铸剑山庄主子仆人共二百四十三人,大房、四房留守江南,二房、三房依令搬迁。其他富户依照此例来办。命嫡子、嫡孙留在祖宅,庶子全部迁居北地。有了铸剑山庄为例,其他富户也不敢不从!移民之事进展顺利,经过七八日的沟通商议,几乎所有富户都同意搬迁。其他小门小户,零散居民掀不起风浪。陈琦交给潘邵成和马志坤慢慢办理。交代完公务,他才骑马带着几名亲卫奔赴京都。 ☆、别嫁益州终成伤   银红嫁衣,满头珠翠。有生以来,第一次穿的如此隆重。大红盖头落下,喜娘扶着她去福寿堂拜见老太太。益州迎亲的人已经在府外等候了,内管家带着几个有头脸的婆子入内迎接。萧如梅一路由喜娘搀扶,只看到脚下绣鞋杂乱,耳边喧闹四起。   出了府门,一只麦色的手伸向她道:“三哥送你出嫁。”萧如梅扶着他的手上了车撵。宝盖香车,声乐齐鸣。萧如梅透过车窗看见府门左边停着丞相府的轿子。一身嫁衣的萧如雪被人扶上花轿。萧如梅掀起车帘看去,来接新娘的人是一张陌生的面孔。她突然很大声的道:“停车!”所有的人都惊讶的看着她,秋彤望着对面身穿吉服的少年,心里了然。耳边听到萧如梅吩咐她道:“秋彤,我的琴忘记带了。你赶快去给我取来。”秋彤应诺而去,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回来,把琴递给萧如梅,低声在她耳边道:“潘二少爷重病在床,无法迎亲。来接三小姐的是潘府大少爷。”萧如梅说不出是喜是悲,不知道潘邵煜是为她还是为如玉而相思成疾。她默默放下车帘,轻声道:“启程吧!”   车子缓缓启动,幽幽琴声从车子内传出来。正是那日他们初次相遇所弹奏的《秋水》。宝盖华车载着萧如梅出了京都城,隐隐琴声随风飘远。埋伏在城外的潘府暗卫早已经做好准备。单等着马车到了城外树林,好伺机劫人。   因着路途遥远此次派来迎亲的都是益州军中士兵,个个武艺高强。不是一般匪徒可以相比的。陈琦留给潘邵煜的暗卫也是经过训练的,双方人马撞到一起,竟是冰火相斗之势,死伤惨烈!潘邵煜目的是为了劫走萧如梅,并非为杀人而来。许多时候都束手束脚,顾及着萧如梅的安全,也不敢冒然用箭矢攻击。近身搏击又不是但对方的对手,渐渐败下阵来。城内救兵已经赶到。萧延庆亲自领着禁卫军冲着潘邵煜杀奔而来。潘邵煜深知萧延庆武艺高强,不是他的对手。只能先撤退,另图他计。   外面杀的如火如荼,萧如梅稳坐车内,对外面的一切充耳不闻。她早已看破生死,显得格外冷静。听着马车外的厮杀声渐渐小了,又听见萧延庆吩咐道:“穷寇莫追!”车子缓缓启动,鼓乐声声,似乎刚才的厮杀不存在一般。   潘邵煜负伤回府,已经是黄昏时分。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,也不去前厅招呼宾客。只在天香阁拿着萧如玉的画像看得入神。思慕两年的人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,是悲是痛,却又无法扭转局面。   潘世杰从宴客厅来到潘邵煜的书房,朝潘邵煜看了一眼,叹口气道:“听说你没吃晚饭,我叫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鱼。”潘邵煜没有吃饭的心思,朝潘世杰问出多日来的疑惑道:“爹爹明知道儿子喜欢如玉,为何还要儿子娶如雪为妻?”潘世杰道:“是爹和萧鼎南拌了几句嘴,把提亲的事情给混忘了,叫徐谦抢了先机。”潘邵煜不信道:“这个借口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。”潘世杰放软口气道:“前些日子爹爹打你,也是情非得已。你的婚事是皇后授意的。”以潘邵煜的敏锐察觉,不难猜出皇后有意扶持萧延宁为下一任的南阳候。他问道:“难道皇后真的决定要扶立萧延宁为下一任南阳候?”潘世杰解释道:“这几年萧家渐渐脱离潘家掌控,已经到了枕上悬剑不得不除的地步。萧鼎南能够揭发徐氏谋反,日后也难免为了私利出卖潘氏,是万万留不得了。萧延庆工于心计,不如萧延宁好驾驭,能留用自然是好,不能留用铲除他也容易的多。潘氏和萧氏迟早会反目,爹不叫你娶她,也是为你好。”许久得不到潘邵煜的回话,潘世杰道:“世家娶妻,很少有夫妻情义相投的。与其说是联姻,倒不如说是权利结盟更为恰当。一旦双方反目,夫妻情缘也到了尽头。远的不说,就说徐谦和何氏当年也是一对令人称颂的恩爱夫妻。却因家族受累,被夫家休离,自缢而亡。后来徐谦遵照父命聘娶你三姑为妻。爹不想你重蹈覆辙!”潘世杰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。潘邵煜很少见到潘世杰坦露心计。朝潘世杰问出多年之前的老问题道:“我想知道我娘是谁?她是怎么死的。”潘世杰的脸色骤变,慌乱的朝门外跑去。每次问到这个问题,潘世杰都会面色骤变,失魂落魄的离开。潘邵煜见怪不怪,将萧如玉的画像收起来,装到匣子里封存起来。   陈琦日夜兼程三昼夜,终于到达京都!陈琦只知道萧如梅许嫁益州的事情,并不知道具体日期。等他回到京都,已经是五月初六,他急切见到萧如梅,趁着夜色潜入萧府梧桐苑,早已经人去楼空了。   自萧如梅出嫁之后,这里在无人居住。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一点人气。书案上还有萧如梅所写的诗,压在镇纸之下。陈琦拿起细看,只见上面写道:“残红落鬓蝶蜂厌,飞絮沾袖泪眼蒙 。群芳开尽花事了,徒留伤春惜花人。”陈琦不由感叹道:“繁红开尽,赏花人易伤。到底还是迟了一步。”   深夜,潘邵煜并未去萧如雪的卧房。自从萧如雪嫁来潘府,他连萧如雪的面都不肯见。只在自己的书房歇下。今夜是徐子洲迎娶萧如玉的日子,潘世杰怕他一时冲动做出傻事,一早就在书房四周安排了人手。三步一岗,十步一哨,当真是水泼不进。陈琦隐藏在一棵旺盛的树上,思索如何潜进书房。到了深夜子时,把手的家丁换班之时,陈琦趁机潜进书房。潘邵煜竟没有入睡,而是站在窗子前对月神伤。看到他进来,潘邵煜道:“臣派人拦截迎亲队伍,可惜没成功。”陈琦坐在椅子上道:“你为何不去徐府抢亲?以你的功夫和智慧,门外的守卫拦不住你。”潘邵煜道:“老头子攻心为上,早就把潘氏和萧氏的利益纠葛告诉了我。我和如玉是不会有好结果的。”沉默一会儿,潘邵煜问道:“殿下为何不去益州抢亲?如果快马兼程,可以赶到他们拜堂之前把如梅抢回来。”陈琦苦笑道:“皇家最忌讳皇子专情,对社稷无利,有碍子孙繁衍。我抛下江南移民之事不顾,千里奔袭去益州抢劫臣子之妻。若是叫父皇知道了,定会一道圣旨赐死如梅。”潘邵煜和陈琦相视一笑。陈琦从腰间取下酒袋喝了一口酒,随即递给潘邵煜道:“借酒浇愁。”潘邵煜伸手接过,仰头喝了。动作太大,扯动伤口,他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冷气。陈琦关切道:“你受伤了?”潘邵煜道:“被萧延庆砍了一刀。”陈琦深知萧延庆武艺高强,不由担心起来。急切问道:“上的可重?”潘邵煜道:“不碍事,养几天就好了。”陈琦走到他身边夺下他手里的酒袋,道:“喝酒对伤口不好。”潘邵煜站起身要抢回酒袋,伤口崩裂,有鲜血从衣襟中缓缓溢出。整个左肩瞬间被鲜血染红。陈琦扶着他在床榻上坐下道:“怎么不请大夫看看?”潘邵煜解释道:“叫我爹知道,又要生出不少事端。简单包扎一下就行了。”陈琦依照潘邵煜的指示,找到伤药和纱布。为了不惊动守卫,也没有点灯。借着蓉蓉月色,给潘邵煜包扎伤口。   门外响起女子呵斥之声,道:“连我也不能见少爷吗?”门口守卫道:“二少爷已经歇下,二少夫人请回吧!”萧如雪道:“我担心少爷病情,看一眼就出来。”守卫不敢强加阻拦,开了们放她进去。萧如雪和丫鬟秋心进了书房,屋子里很暗,秋心提着灯笼在前边引路。萧如雪看着紧紧掩住的床帐,伸手掀开道:“表哥…”她的声音哑然而止。指着裸身躺在床上的潘邵煜和陈琦,惊叫道:“啊!”随即捂住眼睛道:“你们在做什么?”门外的守卫走进来,都看到自家少爷和太子躺在床上。然后看到陈琦掩着衣服道:“都站在这里干什么?还不快出去!”守卫们立刻跪下道:“太子恕罪,奴才们告退!”一帮守卫迅速离开房内,萧如雪也在秋心的搀扶下离开。出了房门,她依旧不肯相信所见之事是真的。陈琦夜入潘邵煜书房的事情,早有人禀报给了潘世杰。潘世杰先是惊讶,后又把所有知情人都叫到一处道:“今晚所见谁也不许透漏一个字,否则家法论处!”所有家仆异口同声道:“奴才遵命!”潘世杰吩咐完,叫大家都散去。眼睛望向潘邵煜书房,里面有复杂的神色。潘邵成早把陈琦私自回京都的事情禀报给了他。陈琦回京都所为何事,他并不知道。如今看来是和邵煜有关,他们自幼要好,不知道又在谋划什么?潘邵煜没有争名斗利之心,这一点潘世杰还是清楚的。要说他和陈琦果然如传闻所说是断袖之交,潘世杰却是不信的。想来想去没有头绪,他不禁感叹道:“岁月不饶人,看来我是真的老了。”声音中透着无奈、凄凉和沧桑。 ☆、不能言说的爱   徐府新房内,徐子洲送走宾客。脚步轻快的来到房内,喝退众人。他走到新娘子身边,挑起红盖头道:“如玉… ”将要出口的话在见到萧如玉面容时哑然而止!他凑近了细看,新娘子梨花带雨,却不是心仪的姑娘。他朝萧如玉问道:“你是如玉?”萧如玉气恼道:“全南夏就我一个萧如玉,还能有假?”这次换做徐子洲恼怒了,他气冲冲的出了新房,暗骂道:“萧如珍竟然骗我!”他在外面练了一会子剑,怒气消了大半。回身看了看新房,总归是自己央求父亲娶回来的妻子,总不能一直晾着。他收了剑进房,萧如玉仍旧坐在榻上。徐子洲走到她身边,放软声音道:“夜深了,我们休息吧!”他坐到萧如玉身边,低头看着她哭的花猫一般的脸,拿出帕子给她擦着泪花道:“大喜的日子,你哭什么?”萧如玉打开他的手道:“若非你指名娶我,我早已经嫁给邵煜表哥了。”她越说越悲苦,双手垂着徐子洲的胸膛道:“都怪你!都怪你!”徐子洲也是有苦难言。他握住萧如玉的双手道:“这真是桃花贪结子,错教人怪五更风。”萧如玉听着里面有内情,朝徐子洲问道:“你说什么?”徐子洲把萧如珍对他说的话全数告诉萧如玉,萧如玉咬牙切齿道:“大姐怎么能这样?”她站起来朝徐子洲道:“我们现在把事情告诉爹娘和姨父姨母,再把二姐从潘府换回来。”徐子洲没有时间笑她天真,急忙拉住她道:“你以为成婚是小孩子过家家说换就换吗?你嫁给我了,就是我的妻子。”萧如玉挣扎开他的钳制道:“我不要做你的妻子,我要回家!”徐子洲把她抱回屋子,顺手把门栓插上道:“如玉,你不要胡闹了。”萧如玉蹲在地上哭泣,一声声哭的凄惨。徐子洲听着心烦,在房间里来回踱步。等着萧如玉哭累了才道:“天都快亮了,你还不睡吗?”本来是想安慰她的,想了半天就冒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。萧如玉依旧蹲在地上不说话,也不动地方。徐子洲抱着她放到床上,萧如玉死命挣扎。徐子洲威胁道:“你不听话,我就脱你衣服了。”萧如玉吓得不敢乱动,徐子洲扯过棉被盖在她身上道:“你在这里睡,我去外间躺会儿。”闹腾半夜,他确实累了。躺在椅子上,呼声骤起。   潘邵煜和陈琦等着众人离去,又坐下促膝长谈。书房里燃起烛火,一盘棋已经到了中局,却还看不出胜负。潘邵煜落下一子道:“臣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。”陈琦道:“你一向不拘小节,何时在乎过这身外之物?”潘邵煜点头道:“臣的花名在外,也不怕别人说臣喜好男风。只是殿下要遭到朝臣弹劾了。”陈琦无所谓道:“此次我冒然回京都,恐怕韶成已经把此事禀报给舅舅和母后。总要给他们一个回京都的理由,以免他们真的查出我和如梅的私情来。”潘邵煜落下一子,道:“殿下若是肯把实情告诉如梅,她也不会因误会而远嫁益州。”陈琦也落下一子道:“最是无情帝王家,她跟着我,迟早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!”在江南之时,听到萧如梅远嫁的消息,他脑子一热就从江南赶回了京都。却忽略了他潘后和潘世杰一直监视着他,他在江南的一举一动都瞒不了他们。冒然追去益州,只会叫潘后和潘世杰抓住他的软肋,横街威胁。   许久沉默,两个人都专心下棋。到了尾声,潘邵煜认输道:“臣输了。”陈琦坦言道:“你今日输的比往日都快,可见心不在焉。”潘邵煜不想陈琦知道他因伤势疼痛而心绪不宁,随便扯了一个话题道:“臣在想四君子之中,殿下为何对萧延庆态度冷淡,不予提携。”陈琦解释道:“你重情,子航重义,萧延庆重利。谋利者可以共事,不可交心!”几声鸡鸣,天已经大亮。潘邵煜道:“天亮了,殿下是回宫还是回江南?”陈琦摇头道:“去济州!”潘邵煜诧异道:“为何去济州?”陈琦道:“从南边迁到北边的民众要统一安置,这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完成的事情。选地建房、分配田地、帮助他们尽快适应当地生活,这些都马虎不得,必须提前做准备。我早已经和韶成、马志坤商议过,都觉得济州和益州接壤,人口排在南夏州郡之末,从江南迁来的第一批人安排在济州最合适。”潘邵煜朝陈琦抱拳道:“恕臣有伤在身,不能出城恭送殿下了。”陈琦站起身道:“你好好养伤,等我回来,约上子航,我们促膝夜谈!”潘邵煜点头道:“到时候臣在天香阁准备酒宴为殿下接风洗尘。”言罢,亲自送陈琦出府。   陈琦刚走到潘府门外,就有皇帝身边的宦官请陈琦入宫。   陈琦跟着宦官进了御书房,一路上早就想好了说辞。他在书房坐着,喝了一杯茶。陈显从朝堂上回来,看到跪在地上请安的陈琦,呵斥道:“不在江南处理移民的事情,跑回京都做什么?”陈琦跪着回话道:“江南一带已经有两个州郡的人同意迁移北地,儿臣和潘邵成、马志坤商议,在他们到北地之前把房屋盖好,使他们能够得到妥善安置,不至于露宿荒野。儿臣赶到京都,听说邵煜娶亲。便去给他道喜,酒喝多了就在潘府住下了,本不打算惊动父皇的,没想到父皇还是知道了。”陈显怒火散去,夸赞道:“你的想法不错。这第一批人你决定安置在哪里?”陈琦道:“济州和益州接壤,地广人稀。从江南迁来的第一批人安排在济州最合适。”陈显点头道:“起来吧!“陈琦从地上站起来,陈显接着道:“还没吃早膳吧!陪朕用过早膳在走吧!”陈琦点头,和陈显一同坐下吃饭。   父子两人吃了一顿饭,陈琦跪安出宫。陈显看着他远走的背影,朝屏风后面道:“皇后,你还觉得太子和邵煜有断袖之情吗?”潘后听了陈琦的说辞,疑心尽除!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道:“是臣妾误信谗言了。”潘后一直想不通陈琦快马加鞭赶回京都所为何事,见他只去了潘府,和潘邵煜促膝长谈,也没有做其他事情,就此把这茬撩开。   天一亮,徐子洲带着萧如玉去上房给徐谦夫妇请安。徐子洲倒是精神抖擞,脸上带着笑。萧如玉面容憔悴,双眼红肿,一看就知道哭过。徐谦和徐夫人对视一眼,都忍着笑似有所悟。喝了萧如玉的媳妇茶,徐夫人朝徐子洲状似无意问道:“如玉你怎么哭了?”萧如玉低着头不说话,徐子洲抢着回答道:“是儿子昨夜喝醉酒,说了错话。”似乎不想叫萧如玉在徐谦和徐夫人面前说出鸳鸯错配的事情,他拉着萧如玉朝徐谦和徐夫人请安退出正房。一路拉着萧如玉往自己住的院子而来,萧如玉哪里跟的上他的步伐,脚下没站稳,往地上摔去,幸好徐子洲扶住,才没有摔倒。两人相拥而视,徐子洲逆光而站,看着萧如玉姣好的容颜,心中略有悸动!两个人被一阵争吵吸引视线,齐齐望向声源所在。只见前方柳树下,潘英莲甩开徐子航的手道:“你到底写不写休书?”徐子航解释道:“你我是皇上赐婚,不是说休离就休离的。”潘英莲看着他责怪道:“要你有什么用?你就是个银样镴枪头。”心中痛处被摊在台面上,徐子航整张脸毫无血色。凝视着潘英莲,心口不停地起伏。沉默片刻,开口道:“好!我这就回去写休书给你。”徐子洲知道他们天天吵架,已经见怪不怪了。今日看到他们闹到休离的地步,事情严重了,他也不能袖手旁观。走过去劝道:“大哥不要为了几句话就休妻,大嫂也不要动不动就说出休离的话来。大哥的病总会治好的,此事到此为之吧!免得父亲母亲见了又要动家法。”一提到家法,潘英莲的气焰立刻消失不见了。转身走了,徐子航捂着胸口对徐子洲道:“今天的事情千万要保密,不能叫父亲母亲知道。”徐子洲道:“大哥放心,我不会说的。”徐子航看了眼萧如玉道:“这是弟妹?”徐子洲点头,然后回头对萧如玉道:“还不叫大哥。”萧如玉朝徐子航见礼道:“见过大哥。”徐子航道:“我回去看看英莲。”萧如玉望着徐子航远去,朝徐子洲问道:“你刚刚说的家法有多厉害,把大嫂都吓跑了?”徐子洲解释道:“大嫂是出了名的凶悍,此事闹到御前好几次。皇上给了父亲一把龙鞭,专门惩治大嫂的。”萧如玉小声的问道:“若是我那天犯了错,会不会也用鞭子抽我?”徐子洲道:“你乖乖听话,就不会犯错。”原本还想大闹一场,叫徐子洲写封休书给自己了事,如今看来行不通。也只有慢慢想办法了。 ☆、木秀于林风必催   陈展从前年冬日获封庆亲王,奉旨征召赋税,以充军资,协理益州军务。将刚开始的三万益州兵马扩展到十万。这些人的粮草全都从南夏各州富户征讨而来。经过几个月,军用物资渐渐不支。陈展和宇文贺为此终日筹措不安。为防止兵士哗变,陈展上奏陈显增重赋税,以充军资。他的奏折得到陈显同意。   一直到开春,陈展和宇文贺已经商议好了对付北卫骑兵的对策。大战一处即发,北卫皇帝亲自带兵出征,三万铁骑,五万步兵,屯兵三台崖。陈展骑在马上,脸上毫无表情。他看了眼三台崖道:“此次敌军佯攻是虚,真正目的是偷袭我军粮草。元帅带三万步兵在飞石口设伏。我领两万人马前去迎敌。”宇文贺一向的稳重,道:“敌我悬殊,凭空猜测,怎可作数?敌军若是强攻,王爷岂非社险,臣心不安。”陈展不说话,看着飞奔而来的探子。等他汇报完军情,和自己推断毫无差错。他打马,带着人马向三台崖而去。留下宇文贺喃喃自语道:“还真神了。”过后,却又为这位小王爷担心起来。默默道:“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”   深夜,北卫右军广平王博彦率领骑兵三万,经飞石口。遭到南军元帅的伏击,伤亡惨重。他在几名亲信的护送下逃遁,心里暗骂博安使诈,要自己的部下做饵。原来,北卫也有内部纷争。皇室即位并非父死子继,还有兄终弟即一说。皇上博安早有消弱博彦势力的想法。在北卫草原上,博彦虽然不是皇帝,拥有的权利和兵力足以威胁博安,令他有种枕上悬剑,不得不除的威胁。战场永远都是掌权者说了算,此次让博彦损失三万骑兵,确是让博安松了一口气。   博安一面令博彦去袭击南军大营,此是明路。暗中却让步刚带兵绕过飞石口,穿密林而过,绕道敌军后方偷袭。他的中路军阻击陈展的军队。   两军交战,各有胜败。   南军营地,遭到步刚军队偷袭。杨元戎一面领军迎敌,一面派偏将守护粮草。步刚来势汹汹,逼得杨元戎寸步难行。败势已成,任杨元戎多么骁勇善战,也难敌敌军万千。军需官张平见粮草被烧,领着残部撤退。一路上箭矢飞扬,刀剑飞舞。人头落地,肢体横飞。原来,不止博安卑鄙,陈展也很不地道。他竟然把杨元戎及南营守兵都做了饵,一个可以吃掉步刚兵马的饵。这场厮杀,到了后半夜更加惨烈。陈展一举歼灭敌军人马,迫的步刚带着三千残部东逃。   另一面,宇文贺伏击完博彦的三万精锐。直接冲去敌军粮草所在,趁机抢了敌军的粮草。敌军和陈展一场恶战,在无力气作战。而宇文贺却蓄势待发。博安眼睁睁看着粮草被劫。收拾残部退军三十里。   张平和杨元戎突围后,大军撤退三十里扎营。杨元戎听着前方传来的捷报,早已经明白整个计划。原来元帅和庆王把他们都当做了饵。他最愤愤不平的确是,不该把三军粮草也做了饵。没了粮草,胜了又能如何张平也是后知后觉,他比较想的开。什么功名利禄,是是非非都没有保命重要。他乐呵呵的吩咐众人安营扎寨,架锅熬汤。   且说博彦带着三千残兵躲入密林,经探子打听到杨元戎带着残部突围。他做好了反击的准备,命人沿路跟踪,就地设伏。命人将手里的箭羽集中起来,万箭齐发,一轮箭羽射下,士兵倒下无数。杨元戎知道对方是骑兵精锐,不能硬拼,组织人马撤离。   博安带着残部在赤水峡安营。中军大帐内,步刚、博彦神色冷硬。此次他们蓄谋已久,却被这个不安章法出牌的庆王给打的惨败。   陈展初战告捷,吩咐犒劳三军。杨元戎对于陈展的行兵做法很不赞同,只在宴会上漏了个面便回了自己的营帐。恰在此时,杨府管家秦牧带了杨严书信到军营。杨元戎拆开书信,却原来是催他回家成婚的家书。自得知李宁被掳北国,因得罪博安被杀,杨元戎心里憋着一口气,发誓在战场上手刃博安为李宁报仇。不到一年时间,家中竟然催促他回家另娶娇妻。杨元戎把书信放到桌子上道:“你去回禀老爷,说我军务繁忙,无暇□□。”秦牧见杨元戎不为所动,朝杨元戎下了最后通牒道:“老爷说了,下月初七新娘准时到达益州。到时候少爷必须回去。”杨元戎无视杨严的威胁,暗想他不乐意的事情还能有谁逼迫他不成?秦牧走后,杨元戎彻底明白,杨严给他来了一招釜底抽薪,将喜帖分散给益州将领,叫他无路可退。益州大小将领从宇文贺开始都有贺礼相送,知道杨元戎近期成婚,宇文贺特准他十日假期。   第四十四章梦游坠落郎君怀   宝盖华车,山水秀丽,别嫁易成伤。   一行人走了数日,终于进了益州城。都说江南富庶以农桑见长,益州繁华以瓷器为最。   听着外面喧哗声,秋彤掀起帘子道:“小姐,你快看!外面多热闹!你都闷闷不乐一路了,如今走到益州了,马上就要见到姑爷了,您就高兴点儿吧!”萧如梅却没有欣赏景致的心情,懒懒的躺在车厢里。   迎亲队伍在在益州城最大的客栈停下,早有杨府大郎杨元朗出来相迎。他朝萧延庆道:“有劳将军亲自送亲。鞍马劳顿,请里面歇息,已经备下酒菜接风。”萧延庆跟着杨元朗进了客栈。他此次来益州最想见的人是杨元戎,若能得到他的助理,也是好事一件。   客房里,萧如梅御妆梳洗,只穿了家常的衣服。秋彤端了饭菜进来。萧如梅看着满桌子珍馐佳肴,摇头道:“连日舟车劳顿,实在没有胃口。”被秋彤劝了几句,她才勉强喝了一碗米粥。   知道萧延庆在京都位高权重,妹子又在宫中为妃。杨元朗招待的格外殷勤周到。酒过三巡,杨元戎才姗姗来迟。他个性孤僻,淡泊名利,不喜结交权贵。从军只为报国,早日救出被掳北地的国民。这次来赴宴也是遵了杨严的吩咐,作为妹夫来给大舅哥见礼接风。   杨元戎寡言,萧延庆也不善谈,相见只有杨元朗的声音偶尔响起。就喝开了,萧延庆拍着杨元戎的肩膀道:“官场之上党派横生,选对阵营,仕途才能顺畅!若是你肯听我的忠告,我保证你立刻从校尉升做将军。”杨元戎也喝了酒,但不至于神志不清,他朝萧延庆道:“元戎只知道为国效力,为民谋福。若能早日救出被掳北地国民,于愿足矣!”杨元戎利落的回绝,令萧延庆颜面无光。他借醉酒之机离席,也不打算笼络一个没有争名夺利之心的人为己所用。看着萧延庆负气离席,杨元朗不绝摇头,朝杨元戎道:“三弟说话欠妥,白白浪费升迁之机。”杨元戎不理会他的话茬,道:“天色不早了,也该回府了。”言罢,他不等杨元朗,率先下楼而去。   夜已至,绣帷灯灭。   茜纱窗紧闭,上面印着粉白相间的合欢花。萧如梅侧躺在榻上,辗转难眠。一路上,她听了很多关于杨元戎的事迹。孤身入敌营,斩杀敌国将领。领三千先锋袭击敌军主力,烧毁敌军粮草。还有他两次娶亲,新娘都在成婚当日病故。好不容易娶了李氏为妻,却被敌军掳去。克妻之名和他的威名一样传扬出去。命硬克妻,萧夫人也是冲着这一点才将她遣嫁益州的吧!她不禁打个冷战,又想起萧夫人咬牙切齿的话来:“若非老爷拦着,我非杀了孟姨娘母女不可!”一时感伤,一时惊惧。萧如梅拿着吉祥铜钱睹物思人。世上懂她、护她之人恰如黄粱一梦,不复存在。越想越悲,越悲越痛。萧如梅从榻上披衣起身,踏着月光,打开闭合的窗子。放眼望去,陌生而空旷的街道,商铺林立,万家灯火,永夜不息。吉祥铜钱脱手滑落,绯色的身影追着铜钱坠下高楼。在坠楼的这一刻,萧如梅心中的害怕,惊惧反而消失了。她安详的闭着双眼,等待死亡。   原以为就此丧命,没想到身子在半空被人接住。一股子桂花香气扑鼻而来。连死都这么难,萧如梅睁开双眼,怒视着救他的人。面前之人锦衣华服,目光幽深如潭,面容清冷孤寂。萧如梅一把推开他道:“你为什么要救我?”杨元戎不觉好笑,从客栈里出来,就看到她坠楼的一幕。吓得他腾空跃起,险险接住她。她竟然不领情,还责怪他救人有错。杨元戎冷眼看她,道:“这楼不高,摔下来只会摔残,不会致死。我奉劝你下次选一个更好的死法。”萧如梅从地上捡起掉落的吉祥铜钱,朝他吼道:“我死不死都和你无关!”   楼下的护卫听到动静,赶来查看。纷纷朝杨元戎请安道:“三少爷。”萧如梅得知他的身份,气焰立刻消了。原来站在她面前的就是令北国闻风丧胆的拼命三郎!看到萧如梅呆立在他面前,杨元戎的气也消了。又看到她仅仅穿着寝衣,头发凌乱,赤着双脚。杨元戎脱下身上外袍把她裹住,拦腰抱起她,沉默着送她回客房。   新嫁娘突然坠楼,惊动了萧延庆。他匆匆来到萧如梅的客房询问原因。隔着屏风,萧如梅解释道:“是我梦游,不慎坠楼。不是什么大事,有劳三哥挂念!”不能说出心中之苦,只能搪塞过去了。萧延庆明知是假,也不揭穿。顺势安慰道:“既然无事,二妹早些歇下吧。”送走了萧延庆,萧如梅绷着的身子垮下来。秋彤关上房门,端了一杯茶给她道:“小姐这是做什么?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轻生不值得。”秋彤一语道破萧如梅的心事。萧如梅捧着茶水道:“黄粱一梦,欲断难断。”秋彤道:“奴婢见小姐把最珍贵的鸳鸯铜铃手链都送了别人。还以为小姐放下这段情缘了呢。如今看来,小姐还是放不下。”萧如梅沉默不语,秋彤劝道:“还记得小姐是如何规劝奴婢的吗?破碎的镯子,遇到手巧的工匠,可以打磨出华丽的钗环。破碎的心遇到有情之人,也可以修复完好。没有见到姑爷之前,奴婢为小姐捏了一把汗。见到姑爷抱着小姐上楼,却又顾忌礼仪,不肯踏入房门半步。奴婢就知道姑爷是严守礼节之人,样貌也是百里挑一的。小姐为何不试着接纳姑爷?”秋彤的话句句在理,萧如梅却拗不过这个弯。被秋彤吵得烦了,她用被子捂住头道:“我困了。”秋彤叹口气,吹熄床头烛火,靠在椅子上睡下。却不敢睡实,怕萧如梅在萌生轻生之念。   辗转一夜未眠,五更就有杨家派来的喜娘给萧如梅梳妆了。   萧如梅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众人摆布。喜娘看着萧如梅的妆容,满意的盖上红缎盖头。木质的楼梯发出杂乱的响声,出了店门,一只陌生的手伸来。萧如梅握住他的手,宽厚有力,手心有着厚茧,有些硌手。他穿着黑色绸缎马靴,红底黑纹的吉服,腰间佩戴玉佩。   轿子缓缓抬起,最前面有迎亲队伍鸣锣开道。围观的人群很多,喧闹声不绝于耳。   浑浑噩噩之间,花轿已经停在杨府门外。杨元戎牵着萧如梅走进府门,跨过火盆,走到正堂,拜了天地高堂。喜娘搀扶着萧如梅向后院新房走去,杨元戎留在前厅宴客。   萧如梅坐在榻上,秋兰秋彤在身边陪着。她悄悄掀起盖头一角,只见屋子里布置的很是喜庆。长长的红毯直接铺到门外,门外有嬷嬷守着。枯坐半宿,眼前出现一双男子的绸靴。眼前骤然一亮,但见杨元戎似笑非笑的瞅着她。萧如梅仰头和他对视,杨元戎喝退丫鬟婆子退出新房。在萧如梅身边坐下道:“昨日为何轻生?不要拿梦游来糊弄我。”萧如梅知道瞒不过他,自己的事情太过复杂,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。她沉默片刻问道:“黄粱一梦,情根难断,应该如何处置?”杨元戎道:“是梦非真,忘了便是。”许久沉默,但听萧如梅低声道:“忘记谈何容易?”杨元戎已经脱下身上的吉服,换上家常衣服。看向一直呆坐一旁的萧如梅道:“古礼有云,妾室亡故,其子守孝一年便可婚娶。可我励志为母守孝三年,孝期未满之前我们分床睡。”萧如梅爽快的答应道:“好!”干脆利落,到叫杨元戎感到惊讶。   红烛灭,天微亮。   耳边传来练剑之声,萧如梅起身下榻。听到动静,秋彤和杨元戎的丫鬟丁芷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。身穿殷红绣罗裙,云鬓高梳,鬓边戴上赤金镂空花钿,斜插一支金凤衔珠步摇。柳叶眉,脂粉微匀,胭脂淡抹。杨元戎从门外进来,乍一见她,不由愣怔片刻。他将佩剑递给丁芷,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细汗。萧如梅不觉好笑,把手里的帕子递给他道:“给你帕子。”杨元戎接过帕子擦拭额上细汗,顺势放入自己袖囊里。外面的婆子送来饭菜进来,杨元戎和萧如梅坐在外间榻上吃饭。   三菜一汤,外加两碗米饭。杨元戎胃口很好,萧如梅只略微动了动筷子。 ☆、这个夫君隐秘多   杨家老夫人膝下有两个儿子,分居东西二府。大房杨严膝下三子,大儿子杨元朗管理者北边的产业,经常外出。次子元靖已经亡故,三子便是萧如梅的丈夫杨元戎。二房杨恪三子,长子元丰夫妇,次子元琪皆被北卫所掳。幼子杨元星年仅十岁。   萧如梅向老夫人及公婆,叔婶敬茶。众人皆有红包相送。老夫人令萧如梅坐下,指着夫人身边的少女道:“这是三丫头元凤。”萧如梅打量着她,十五岁左右,娇小可爱。指着二夫人身边的女子道:“这是二丫头元灵。”她细细打量,此女容貌极美,皮肤白皙。内穿蓝色坠地裙,外罩白色织花缎子广袖外衫,头戴银色步摇,和自己年龄相仿。二人上前见礼,萧如梅拿了一对白玉镯子分别送给两人。茶吃了半盏,杨元戎拉着萧如梅请安退下。他的步伐很快,萧如梅小跑着跟着他出了老夫人的院子。不明白他为何走这么急切,拉住他问道:“后面有老虎追你呀!干嘛走这么急?”两人目光相交,杨元戎眉头紧蹙,似有难言之隐。   “元戎。”一声清脆的声音,将两人视线吸引过去。萧如梅看向对面绿衣妇人,不知道来人是谁。杨元戎急切的从老夫人上房出来,就是不想撞见王雪莹。既然撞见了,也无法回避。他率先开口道:“二嫂来给老夫人请安吗?”王雪莹点头道:“祖母睡眠极差,寻了安眠香给,正要给祖母送去。”杨元戎拥着萧如梅给王雪莹让出道路,狭窄的鹅卵石小径上布满星星点点的青苔。王雪莹和杨元戎错身而过,脚下踩到青苔朝地上摔去。杨元戎没有任何反应,反倒是萧如梅伸手拉了她一把,却被王雪莹拽着一同跌倒在地。只听她惨叫一声,双手抱着脚踝皱眉。杨元戎弯身抱起她朝迎枫院而去,只留下王雪莹坐在地上怔怔的出神。纵然没有元靖和李宁的阻碍,杨元戎也不会回心转意。   杨元戎抱着萧如梅直接进了卧房,把她放到榻上。找出跌打损伤的药膏和纱布出来。麻利的给他接上错位的骨节,萧如梅痛的握紧双拳,指甲嵌进肉内。杨元戎给萧如梅处理好伤口,站起身警告她道:“以后没有事情少出院子,夫人和老夫人哪里能不去就不去,二嫂哪里也少来往。”萧如梅听着这话古怪,疑惑道:“为什么?”杨元戎道:“我是为你好。”说了这句不着边际的话,在没有下文了。   伤了脚踝,无法出门。萧如梅干脆坐在榻上练字。反反复复只有四个字。桌子上,地上都是洒落的纸张。杨元戎走进来,拿起一张细看,只见上面写着:‘勇者不惧 ’四个字。所有的纸张都是这四个字,或楷书,或草书。杨元戎不由好奇问道:“为何只写这四个字?有什么含义吗?”萧如梅边写边道:“就是字面上的意思。”杨元戎凝视着她,面容平静,眼里却藏着哀伤。又想起那夜她坠楼时视死如归的样子,忍不住问道:“有什么事情比死还叫你惧怕?”萧如梅手里的笔一顿,一语惊醒梦中人。最坏的结果莫过于一死,她还有什么好惧怕的呢?相通关节,她顿时眉开眼笑。将没有写完的纸张团了丢了,朝门外喊道:“秋彤,把这些东西收拾了。”秋彤缓步而入,快速收拾了纸张,笔墨等物。萧如梅拉着杨元戎在身边坐下道:“我们下棋吧!”杨元戎摇头道:“我不会下棋。”萧如梅双眉紧蹙,看着他道:“不会下棋,我叫教你好了。”萧如梅拉着杨元戎讲解下棋的要领,花了半日功夫,也算有小成。偶有秋彤在旁边指点,到可以和萧如梅打个平手。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张灯时分,两人吃了晚膳,分别歇下。   三朝之后,杨元戎回军营就职。   空荡荡的迎枫院只留下萧如梅一人。晚风临窗,画阁灯灭。   似睡似醒之间,忽听屋外电闪雷鸣,风骤雨急。那雨水打在瓦片上,噼噼啪啪,不绝于耳。萧如梅捂着耳朵蜷缩在被子里,脑海中想起‘勇而不惧’四个字。她赤脚走下床,推开窗子,逼迫自己看着外面风骤雨急的烦乱景象,那雷声阵阵,让听到的人微微心颤。萧如梅紧紧握着那枚吉祥铜钱,任由风雨吹打在身上。屋子里的灯骤然点亮,秋彤披着衣服走过来,迅速关上窗子道:“小姐这是干什么?”萧如梅颤声道:“勇者不惧!”秋彤推着她躺回床上道:“小姐快别作践自己了,赶紧睡觉吧!”萧如梅紧紧攥着秋彤的手,默默念着‘勇者不惧’四个字,渐渐睡去!   一夜暴雨风骤,在黎明之时归于平静。雨停风止,红日照纱窗。   秋彤和丁芷端着洗漱用具进来,萧如梅起身更衣梳妆。神色略有疲惫,草草吃过早饭。秋彤提议道:“小姐的脚上已经痊愈了,整日呆在屋子里也是憋闷,不如出去走走,散散心?”萧如梅点头同意,秋彤拿了臂缚给她。两个人缓缓出了院子,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。异地他乡,四处都透着陌生。翠柳依依,湖水荡漾。亭台楼榭,回廊曲折。   萧如梅沿着石子曼小径往前走,穿过竹林,一道拱门出现在眼前。上面挂着一个匾额,写着‘碧春园’三字。穿过拱门,眼前一片翠绿之色。奇花异卉,引来蜂蝶在花上盘旋,藤架上落着几只不知名的鸟儿。向右转,奇石林立,似鸟兽虫鱼。天然造化,有鬼斧神工之美,溢于言表。再往前走只见一座楼阁立在眼前。匾额上写着落英楼三字。楼前的槐树郁郁葱葱,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住之处。只是觉得空荡荡的园子过于冷清了。不由感慨道:“偌大的园子,却鲜有人烟,却是不吉。”身后丁芷解释道:“早几年府里人多,几位小姐和少爷都住在碧春园。逢五必聚,文诗酒会不断的。自北国来犯,府内人口凋零,自此冷清下来。”她把杨家由盛转败的经历概括一遍。但见楼上王雪莹伸头探出窗子道:“弟妹来了,不如进来喝杯茶。”萧如梅仰头看着她,原来此处是杨元靖之妻王雪莹的住处。   走进门内,沿着木梯上楼。屋内陈设简洁朴素,所用帷幔都是银灰色的,这种苍凉之感让她联想起静心苑的布置。再看王雪莹通身装扮也很朴素,云鬓高梳,斜戴白色绢花,耳戴一对银耳环,身着白色织花罗裙。请说她新寡不久,萧如梅生出怜悯之感。王雪莹煮好了茶请萧如梅品尝,萧如梅还是头一次喝道这样地道的桂花茶,齿间留香。手里的茶杯泛着乳白色的光晕,远看似玉,近看却是精心烧制的瓷杯。都说益州杨家的瓷器白如玉,薄如宣纸,果然名不虚传!一是沉默,因想起王雪莹说老夫人睡眠不好。萧如梅关切的问道:“老夫人的失眠好些了吗?”王雪莹摇头道:“虽有成效,却是治标不治本。”萧如梅道:“能否给我看看香料配方?”王雪莹领着萧如梅来到外间书案前。上面文房四宝齐全,收拾的极为整洁。王雪莹从抽屉内拿出一张纸递给萧如梅,萧如梅看过,有在上面添了几味药道:“二嫂若是信得过我,可以找人重新配过熏香,希望老夫人的失眠症有所改善。”王雪莹惊讶道:“原来弟妹懂医?”萧如梅道:“略懂一些皮毛。”王雪莹把配方递给丁香道:“送去翠柳哪里,烦她在配些香料出来。”丁香应诺而去。萧如梅看到书案上放着一摞超好的佛经,脱口问道:“二嫂信佛?”王雪莹道:“前些日子在积香庵为祖母祈福。无尘师太说抄三百遍《莲华经》,赶在五月二十前,去积香庵焚了,渴望病情好转。萧如梅默默算了一下日子道:“五月二十不就是明日吗?大嫂的佛经可抄完了?”王雪莹道:“还差一百遍,少不得要熬夜赶抄了。”萧如梅毛遂自荐道:“我闲着无事,可以帮二嫂分忧解难。”王雪莹喜出望外道:“如此多谢弟妹了。”   从落英楼回来,吃过晚饭。萧如梅坐在榻上细心抄写经文,秋彤在一旁研磨。丁芷闻听她去了落英楼,朝萧如梅问道:“三少夫人忘记少爷的嘱咐了吗?不要和二少夫人来往,更不要插手她们的事情。”一个奴才也敢教训主子,当真无法无天了。萧如梅放下手里的笔道:“我和少爷之间的事情岂是你一个奴才可以横加干涉的?”丁芷自知失言,立刻跪下请罪道:“奴婢失言,请少夫人恕罪。”萧如梅急着抄写经文,只叫丁芷退下,独留秋彤侍候在侧。   直到子时三刻,萧如梅才抄写完五十遍经文。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,命秋彤铺床睡觉。   心中空虚,夜不成寐。午夜更鼓声不绝于耳。 ☆、如梅落难杏花村   且说萧如梅坠崖落水,顺着溪水漂流到下游的杏花村。被渔夫何少康所救,因她头部受伤,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。睁开眼睛,看到一个身穿蓝布衣袍的少年。她用手按压着头部道:“这是哪里?”少年道:“这是我家。我在溪边看到你受伤昏迷,便把你背回来了。”萧如梅坐起身,只觉得头痛欲裂。少年从外间屋子端过一碗汤药道:“这是于叔给你开的药,你喝了头就不痛不晕了。”萧如梅接过汤药,一股子药味窜入鼻端,确如少年所说是阵痛宁神之药。萧如梅喝了药,少年拿走药碗,又从外间端了一碗香气浓郁的鱼汤进来。他吹着鱼汤道:“先喝碗鱼汤吧!久饿不宜吃太多东西。”萧如梅见他要喂自己喝汤,连忙拒绝道:“我自己来。”她动作太大,头脑一阵眩晕。但听少年道:“还是我为你吧!”萧如梅不想麻烦他也不成了。少年一边喂她喝药一边道:“我叫何少康,家中只有一个母亲。姑娘叫什么名字?”萧如梅道:“我叫萧如梅。”何少康问道:“你家中还有什么人?”萧如梅还未回话,就听见门外有妇人呼喊道:“少康,少康!”声音很是急迫。何少康道:“是我娘。”他迫切的放下药碗道:“我出去看看。”过了半柱香时间,何少康扶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进屋。但见何母神色紧张,握紧何少康的手道:“我梦见好多人,浑身是血。少康,有人要杀我。我们快躲起来,不能被他们找到。”何少康握住她颤抖的双手道:“娘,那只是梦。没有人要杀您,有儿子在,没人敢欺负你。”何母神色渐渐缓和。   “少康,我给你娘送药来了。”人未到声先到,只见一个半百老者走进门来。手里拿着一个药葫芦,他把药葫芦放到当门的八仙桌上。看了眼何母神色,皱眉道:“这是又犯病了?”何少康点头道:“昨日看到几个官兵从门前经过,受了刺激!”老者道:“你娘见不得带刀的官兵,这是心病,只能慢慢调养。”言罢,他朝萧如梅看来道:“这位姑娘的气色倒是挺好的。”萧如梅早已猜到他的身份道:“你是于叔吧!有劳您为我治伤了。”萧如梅这般客气道谢,到叫于叔不好意思起来。他连连摇头道:“举手之劳,不必言谢!”言罢,他回身朝何少康道:“今日是你十六岁生辰,于叔带了礼物给你。”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阴阳八卦形玉佩递给何少康道:“这是村子的习俗。男子成年,会有长辈送佩作为成年礼。”何少康接过玉佩,感动莫名。朝于叔道谢道:“多谢于叔。”于叔拍着他的肩膀道:“若非你娘不肯,我定会把这身医术传授给你。”何少康扯开话题道:“于叔来了,就一起吃晚饭吧!好歹今日是我生辰,总不能冷冷清清的过去吧!”两个人商量着进了厨房,都说男子远庖厨,他们却没有是好忌讳。   一桌子全鱼宴,四碗银丝面。老少四人坐在一处,于叔拿了一坛葡萄酒,为众人满上。这种用葡萄酿酒的方法起自北卫,京都官宦人家极少喝到这种酒。萧如梅喝了一口酒,甘冽香甜,回味无穷。她第一次喝到这样的酒,难免贪杯,连喝了三杯。何少康看向她道:“你有伤在身,不宜多饮酒。”满满的关怀,叫萧如梅莫名感动。萧如梅偷瞄他一眼,样貌俊朗,性格直爽热情,心思单纯,比京都城那些附庸风雅的公子哥要容易相处许多。她的眼神瞒不过于叔的眼睛,他早就看出何少康对萧如梅有意,也想成全一对佳偶。面上带着和气看向萧如梅道:“姑娘年庚几何?”萧如梅一时愣住,于叔的心思她一听就明白了,斜眼看了一眼何少康。何少康的脸红到脖子底,朝于叔道:“于叔这样直白的问话,叫人家怎么回答?”于叔含笑看着他道:“傻小子,我是为你好。难道你不喜欢这位姑娘?”何少康低头吃饭,算是默认。萧如梅不想惹下误会,赶紧解释道:“我今年十七岁。”于叔朝何少康看一眼道:“比少康要大上一岁。”何少康朝萧如梅道:“如此说来,我应该叫你一声姐姐。以后我就管你叫梅姐姐吧!”萧如梅点头道:“好啊!我也想有你这样一个弟弟。”他们两个一言一语,把于叔晾在一遍,于叔好不容易插上话头道:“姑娘家中可曾许下婚事?”萧如梅犹豫道:“已经…”她的话没有说完,就见门外闯进一帮人。为首的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,身后跟着几个佩剑护卫。何母见到这阵仗,立刻缩到何少康怀里,身子抖得厉害。但听锦衣公子道:“那位是于神医?”于叔看向锦衣公子道:“敢问公子何人?所为何事?”锦衣公子道:“家母重病,特请神医搭救,必当重谢。”一听口音就知道不是南夏人,于叔起来戒备之心道:“我从不出外会诊,你还是把令尊带来医馆吧!”锦衣公子道:“路途遥远,行路不便,怕会加重病情,烦劳神医辛苦一趟了。”于叔更加起疑,细细观察来人衣着样貌。一身南夏锦衣,身材高大,皮肤黝黑,剑眉星目,面如刀削。腰间戴着一把弯刀,镶珠嵌玉。腰间深黑色椭圆形玉佩,上面刻着一只飞翔的鹰。北卫皇室以黑玉为尊。其色深黑,其性温热。能佩戴黑玉的必是北卫皇室中人。观他年龄二十一二岁,又随身带着一把刀。于叔已经猜到他的身份,点破道:“即是北卫晋安王,又何必藏头缩尾,不以真面目示人?”博彦朗道:“神医果然非一般人可比,竟能凭借佩饰猜到我的身份。”他停顿片刻道:“既然被你识破身份,我也就实话实说了。这次前来,是想请神医救助北卫百姓。神医以救人为本,不会见死不救吧!”于叔道:“恕在下难以从命!”博彦道:“这可由不得你。”于叔誓死如归道:“宁死不从,你能奈我何?”博彦劈手抓住何少康,像领小鸡一样把他举到头顶道:“你若不从,我便杀了他。”于叔左右为难,但听何少康道:“于叔不必顾及我,以我一人之命换北卫亿万子民之命,我死而无憾!”于叔这边还未有所反应,何母已经扑到博彦身边,一口咬在博彦手臂上。博彦手臂轻轻一抖,何母甩出数丈,身子撞到墙上,又从墙上弹到地面。于叔恼怒道:“我杀了你!”于叔看着瘦弱却是有功夫在身的人。博彦将何少康丢给随从看押,避过于叔腕袖射来的飞针,因要抓活的,他下手有所顾忌,也未用刀。于叔是以命相搏,渐渐占了上风。博彦不得不抽出弯刀相抗,形势逆转,于叔轻易被博彦制服。于叔冷言道:“要杀便杀!”博彦道:“我不杀你。”他回身喝令随从道:“绑起来带走!”于叔哪里肯就范,竟用银针刺喉自尽了。博彦正为阻止不急而懊悔,随即道:“把其他人都杀了,以免走漏风声!”   萧如梅正在为何母施针救命,听到博彦说要灭口,立刻站起身道:“且慢!”博彦被她的声音吸引过去。但见萧如梅已经把昏迷的何母救醒,博彦脸上露出喜色。但听萧如梅道:“我是于神医的徒弟,只要你放过其他人,我可以跟你回北卫救人。”危机关头,她只能撒谎了。幸好她会一些医术,博彦没有起疑。他爽快应下,一掌打昏何少康,带着萧如梅和几名随从消失在暗夜中。   月光照在屋子内,何母艰难的爬到儿子身边。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。   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,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,名字。她推搡着何少康道:“少康,少康。”母子连心,听到母亲的呼唤,何少康从昏睡中醒来。博彦只是把他打晕,以免他报官走漏消息,出手并不致命。他艰难的坐起身扶起何母靠在墙上,何母轻轻咳嗽几声。何少康道:“娘,您没事就好。我去看看于叔怎样了。”何母拉住他道:“他已经死了,娘也不行了。你陪娘说说话吧!”何少康道:“娘不会有事的,我去请大夫。”何母拉住他道:“娘有话和你说,是关于你的身世。”何少康看着她道:“娘想起来了?”何母道:“这些事情要从十六年前文定公谋反案说起。那时候你外祖父被奸臣陷害,满门抄斩。我虽为淑妃,因母家获罪被软禁行宫。直到你在行宫出世,皇帝派人接我们回宫。回宫路上遭遇刺客伏击,身边的随从全部遇害。我带着你从悬崖跳下,侥幸活命,被你于叔救下。我受到刺激,每夜惊惧害怕,以至神志失常,也忘记一部分记忆。跟着你于叔从京都来到益州,在杏花村定居。”她神志渐渐模糊,强撑着道:“你去里屋床头柜上拿出那个锁着的木盒。”何少康从小就知道那个盒子是母亲的宝贝,连他也不能看。听了何母的吩咐,他快步走到里屋拿来木盒。何母轻轻打开木盒,从里面拿出一枚玉佩道:“这是皇上送给我的定情之物,你把他收好!”何少康把玉佩紧紧握在手里,但听何母继续道:“小时候,我不许你学文习武,也不许你学医。只想隐瞒你的身世,叫你做一个平凡的农夫,娶妻生子,安稳度日。如今看来是我错了,强敌来袭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。娘不想在叫你窝在这个小山村做个民夫,娘希望你能从军,为国杀敌,也为你于叔报仇!他守了我十多年,我始终没有如愿嫁给他,是我有负于他。我死之后,你把我们合葬吧!生不同寝,但愿死能同穴。”她的声音渐渐低迷,几不可闻。何少康一滴清泪缓缓落下,怀抱着何母道:“母亲。”怀里的人早已没了知觉,身上的温度开始慢慢流失!   活生生的两个人一夜之间全部死去,空荡荡的屋子了无生气,唯有夜风吹进屋内。桌子上还摆着银丝面,那是于叔做给他的,还未难得及吃。   博彦挟持萧如梅出了杏花村,村外树林埋伏着三百名化装成商旅的北卫士兵。博彦心思缜密,又怎会轻易孤身犯险。肯带着几个随从去杏花村劫人,就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。既然不能逃跑,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。 ☆、治瘟疫平息流言   北卫游牧民众多,随季节迁徙,终年无定居之所。唯有北卫王庭在终年水草丰满的繁都城。这里种植着大量耐寒草木,周围水源充足,冬不结冰,夏不干枯。萧如梅被带到繁都城皇城之中。这里绵延百里都是华美的营帐,用料讲究,长子外面还绘着彩画。见惯了南夏的亭台楼阁,在看北卫造型奇特的营帐,新奇之感油然而生。博彦直接把她带到国医监,十几位北卫国医聚在一起商量对策,气氛凝重,个个愁云惨雾。萧如梅被博彦带进帐中,众人见到南夏神医竟是个小女孩,不由得连连摇头。萧如梅看了北卫国医开的方子,惊讶道:“这些方子都是治疗瘟疫的奇方,怎么会无效!”几位国医露出还用你说的表情。博彦却没有轻视她的意思,当真把她当做于神医的徒弟对待道:“这正是症结所在。牧民喝了药,没过几日又染上此病,无法除根,当真罕见。萧如梅道:“是否是吃了染病的牲畜引起的?”博彦道:“开始也这么认为,皇上下令不许百姓食用染病牲畜,令官兵将所有染病牲畜集体收缴焚烧。”萧如梅不由皱眉,帐门掀起,却是大将军步刚到了。博彦看向他道:“步将军可是想到了治疗瘟疫的法子?”步刚摇头道:“我来不是为此事,王爷看看这个吧!”博彦接过步刚手里的纸张,只见上面写道:“北朝倾危天数终,无道昏君霸朝纲。弑君篡位名不正,惹来天谴降人间。”博彦不由皱眉,但听步刚道:“瘟疫横行,天谴之说已经深入民心。不少人聚众闹事,官兵忙着镇压民众,又有博潭带兵在北方草原收拢人心,联合几个小部落统领举起义旗。如今局势艰险,内忧外患,形势危急!”博彦一只脚踏出帐门,又回身对萧如梅道:“我给你三天时间相处医治瘟疫的方法,否则你还有被掳北卫的南夏子民都会被处斩!”博彦发了狠话,萧如梅不由惊出一身冷汗。为了救何少康性命她才冒充于叔弟子,若论医治瘟疫的法子,她还真想不出来。如今是俎上之鱼,性命有关。萧如梅走出大帐,身后跟着博彦的亲卫。博彦不限制她的行动,是料定她走脱不了的。隔着千里路程,大漠黄沙,重重关卡,她一个弱女子要是能走出北卫比登天还难。萧如梅也放弃了逃跑的准备,安心寻找治疗瘟疫之法。   宫城之外,一片哀嚎!重病牧民全部安排在一处空地上。有专门的人照顾饮食,有人好了,有人倒下,反反复复没有停歇的时候。看到这些人受苦,萧如梅是真心想要帮助他们。她翘望草原景色,蓝天白云,绿草如茵,却不见牛羊成群,牧民载歌载舞的场景。雄鹰不在高空飞翔,一群群落在树上,无精打采。   萧如梅走到凌河河边,看到牲畜在水中喝水,牧民担着木桶挑水。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水源,水色浑浊,这样的水喝下去,想想都倒胃口。这样的水喝了不生病才怪!想到此处,她茅塞顿开。快步走到河边,用手掬起一捧水,水质污染严重,夹杂着牲畜的粪便,育苗频临死亡,萧如梅把水洒了。看来解决瘟疫的根源,必须先解决被牲畜污染的水源。没有干净的水源吃再多药也无济于事!她起身朝国医监大帐走去,这里面的人都在研究治瘟疫的药方,却没有一个人肯走出大帐看看外面的世界,闭关锁国,能相处办法才怪。   北卫皇帝在边关严守国门,阻击南夏铁骑入侵。步刚奉旨镇压北部博潭的义军,博彦负责解决瘟疫,平息流言之祸。处理内政要比打仗更麻烦,动的是脑子!这一点南下人比他们强。前年南夏受灾缺粮,他们乘机抢劫过冬粮草。如今自己国家遭难,南夏却乘机攻城略地,不给北卫一刻喘息之机。博彦从议事大帐回到国医监账内,瞅见萧如梅坐在帐子一角,摆弄这一个木桶。博彦走过去,看着她将一块纱布放入木桶内,又放入许多细小的石子。他微微皱眉道:“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在这里玩。”萧如梅抬头看他道:“不懂就不要乱讲话。”博彦提醒她道:“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,你若在想不出解决办法。明日就是你的死期。”萧如梅道:“若我能相处解决之法,你可愿意放了我还有被掳北国的南夏子民?”博彦威胁她道:“你人在北卫,性命都难保了,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?”萧如梅道:“就凭我可以解救万千子民。你若是不答应放还南夏子民,大不了我和济、益两州三千余人死在北卫,能换的北卫万千子民陪葬也是值得的。”博彦被他吃的死死的,若论狠劲儿,他还真不如她。博彦放缓语气道:“若真能解救万民于水火,北卫情愿释放南夏子民回返故国,从此缔结两国盟约,互不侵犯,永世交好。”萧如梅道:“你说了不算,我要你们北卫皇帝亲自写了国书,我才肯把解救之法告诉你。”博彦凝视着萧如梅,沉默片刻道:“我这就命人禀报皇上,写了国书给你!”言罢,他果真写了奏折命人传送给博安,然后朝萧如梅道:“现在可以把解救瘟疫之法说给我听了吧!”萧如梅道:“我去过城外河边,发现那里水质污染严重。牧民和牲畜是喝了不洁净的水才会染病。眼下最主要的是清理水源,才能从根本解决瘟疫泛滥之势。”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,博彦点头道:“你虽找到染病根源,可知如何根除?”萧如梅卖起关子道:“这个就要等到你依约释放被掳南夏子民之后才能告诉你。”博彦略有迟疑道:“我可以先放走一部分人,另一部分人要等到你治好瘟疫才能释放。”萧如梅也只能退一步,点头道:“一言为定!”   待博彦如约放走一半南夏俘虏之后,萧如梅带着博彦和几名亲卫来到凌河边,指着河水道:“凌河水质污染非一日之祸,要想根治也非一日之功。我们可以用特制的木桶将污水过滤。”萧如梅把一个木桶放到他们面前,仔细解释道:“这个木桶内最底层放着纱布,上层是细沙,最上面是石子,可把污水过滤干净,底部有个出口,过滤好的清水可以从这里流出。此法虽不能根除凌河水质,但可以让民众喝上洁净的水。”她一边说一边掩饰,众人都为之称奇。博彦追问道:“你不是说有根除水质的方法吗?”萧如梅卖起官司道:“你如约释放所有南夏子民,我必献上良策!博彦有求于她,不敢把她得罪狠了,只能上书博安商议释放南夏子民之事。   日落西山,博彦和萧如梅等人往宫城而来。萧如梅不会骑马,和博彦共乘一骑,身后等着十几个护从。繁都城四处张贴流言布告,宣纸满天飞。萧如梅伸手接住空中飘落的宣纸,只见上面写道:“鹰击长空不复在,鱼浮水面留尸骨。遍地哀嚎谁之过,北皇无德苍天怒。”宣纸铺天盖地,入目之处,一片狼藉!博彦单手抓住一张宣纸,瞅着上面的内容眉头深锁。脚下加紧马腹朝宫城而去,萧如梅坐在他身后,不由抓住他的衣襟道:“你慢点儿,别把我摔下马背了。”萧如梅话音刚落,博彦伸手把她提到身前,按坐在马背上,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身子。马蹄踏处带起一片灰尘,萧如梅捂紧口鼻,闭着眼睛不去看快的吓人的马速。   博彦一直到自己居住的帐子才跳下马背,顺带着把萧如梅提进账内。几位北卫官员已经等候多时。萧如梅博彦按坐在自己身侧的坐垫上,所有人都围坐在一张大毡上。中间放着一个圆形桌子,文房四宝齐全。博彦扫视众人一眼道:“关于流言,大家可有解决之法?”众人摇头,颇为筹措。博彦蹙眉,回身看着萧如梅道:“神医可有良策。”萧如梅摇头道:“我是医者,只懂治病救人,不懂朝政。”博彦碰了个钉子,不觉恼怒道:“难道你不关心南夏子民的安危吗?”萧如梅最忌讳别人威胁她,心里升起一股恼意道:“不要老拿南夏子民来要挟我,除非你不想得到根治水质的方法!莫说我没有良方,即使有解决流言的良方我也不会告诉你!”博彦面如青灰之色,还是第一次有女子敢这样和他说话。萧如梅无视他的表情,拿起茶壶给自己到了一杯茶,她只微微喝了一口,立刻吐出来道:“这是什么茶?又苦又涩。”博彦道:“是苦丁茶。”萧如梅发下茶杯道:“叫人给我备几桶热水,我好几日没洗澡了,身上都臭了。”她用手拍着身上的衣裙道:“这衣服也脏了,该换新的了。”萧如梅说话毫不客气,偏偏博彦不能违逆她的意思。朝一个侍女吩咐道:“带神医下去梳洗更衣。”萧如梅站起身,朝博彦道:“我吃不惯北卫的肉食,你给我弄点面食来。”博彦一脸黑线,却不能不照做。萧如梅很满意她的表情,随着侍女来到博彦为她准备的小型帐篷内。 ☆、机关算尽终逃生   萧如梅梳洗完毕,侍女送来一套北卫华服。立领,齐地宫裙。萧如梅没有穿过北地衣装,任凭侍女给她更衣,铜镜前引出白玉面容。因着她额头左侧受伤,留下一道伤痕,她不能在树高鬓,侍女给她梳了斜刘海的坠云鬓。从铜镜中看去,红装裹身,艳若朝霞,花钿珠翠,步摇生辉。博彦从外帐进来,也不由为之惊叹!人都说北地女子美艳狂野,南国女子妩媚柔情。这话果不虚传。   侍女摆上南国独有的珍馐佳肴,这些东西在北地极其罕见。萧如梅坐下饱餐一顿,侍女端上香茶。博彦坐在她对面,只是略微动了一下筷子。萧如梅喝了口香茶,一股熟悉的味道。她开口问道:“北国怎么会有茉莉花茶?”博彦道:“是从南国商旅处购买来的。”或许是触景伤情,看到茉莉花茶就会想到‘潘邵煜’。萧如梅蹙眉道:“我喜欢喝桂花茶。”她说出口,又不禁为自己的话感到惊讶。桂花茶是杨元戎最爱喝的茶,难道她潜意识中已经把杨元戎当做移情别恋的对象了?脑海中浮现杨元戎的面容,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。她面目细微的变化尽落博彦眼中。   花灯初上,萧如梅睡在软绵的毛毯上,枕着虎皮枕头,萧如梅找了个舒适的睡姿,窝在柔软的貂绒被内。这比睡在国医监的椅子上强上百倍。   次日清晨,萧如梅刚梳洗完毕。博彦走冲进来,拉着她往外跑。萧如梅紧紧跟着他道:“你拉我做什么?”博彦道:“出宫。”简单了当,别无他话。   博彦带着萧如梅乘着马车在繁都城内游街,亲自携着萧如梅的手高呼:“天降神医,佑我子民,灵方妙药,济世救民!”所有围观民众也跟着他高声呼喊,萧如梅站在博彦身侧,身子被他嵌在怀内,连扭身的机会都没有。她不由恼怒,看着博彦道:“你一大早拉我来游街到底想做什么?”博彦道:“此次瘟疫根除,你功不可没。我只是叫他们都见识见识神医芳容。”萧如梅明显不信他的说辞,略微深思道:“我不信!“博彦坦言道:“天降神医,赐福万民!瘟疫解除,流言自灭!”萧如梅恍然大悟道:“你拿我收拢人心?”博彦瞅着她道:“我现在才知道你有这么多好处。”萧如梅气恼的推开博彦的钳制道:“你可恶!”她抬起脚就要往车下跳,幸亏博彦眼疾手快,将萧如梅搂在怀里道:“马车又高又快,跳下去你想死啊!”萧如梅挣不开他的钳制,怒视着他道:“我宁死也不助纣为虐。”博彦盯着她道:“这可由不得你!”萧如梅道:“停车!”博彦不为所动,萧如梅拔下头上金钗道:“你在不停车,我死在你面前。”博彦见她急了,立刻命人停车。萧如梅下了马车,朝着南边的官道飞奔,博彦在后面喊道:“你跑出繁都城,我就杀一个南夏子民,一天一个,一直到你回来为止!”萧如梅的脚步顿住,走又走不成,死又死不了,她左右为难。博彦伸臂将她拽上马车,看着她满含莹泪的双眼道:“这样才像一个女人该有的神态。”萧如梅迅速擦干眼泪,乖乖的站在博彦身侧,接受北卫万民叩拜。   人群深处,杨元戎和几个扮作商旅的南夏兵士朝马车看来。杨元戎微微蹙眉,北卫请了神医解除瘟疫之事,他早有耳闻。万万没有想到北卫的神医是萧如梅。看到她被博彦搂在怀里,他心中升起无名怒火。   民众喝上洁净之水,瘟疫慢慢解除。所为北皇无道,天谴之说也渐渐散去。杨元戎潜入北卫皇宫,欲杀博彦泄愤!当真是胆量过人,却错估形势,重伤闯入萧如梅的寝帐。萧如梅刚吃过晚饭,乍一见杨元戎负伤闯入,先是惊讶,后又听见账外追捕刺客的声音。萧如梅把杨元戎藏入屏风之后,将账内滴落的血迹清楚干净。这才来到杨元戎面前细问原由,杨元戎凝视着她道:“你怎么在北卫,又为何帮助北卫解除瘟疫之祸?”萧如梅一边给他上药包扎,一边道:“说来话长。先包扎好伤口再说。”萧如梅手下动作不停,麻利的给杨元戎上药包扎。有脚步声走进,萧如梅迅速从屏风后面出来,看向帐门口,只见博彦捂着受伤的肩膀进来,身后跟着几名亲卫。萧如梅看着他道:“你来做什么?”博彦道:“宫内出现刺客,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受伤。”萧如梅道:“我好好的,有劳你费心。”博彦坐在毡席上道:“给我疗伤。”萧如梅道:“你就不怕我乘机下毒?”博彦道:“为了南夏数千百姓你也不会轻易害我。”萧如梅拿了伤药给他包扎,动作粗鲁,博彦不由皱眉道:“你下手能不能轻点儿。”萧如梅道:“北卫那么多国医,你偏偏来找我包扎伤口。纯属自讨苦吃。”博彦看着她玲珑玉颜道:“我心甘情愿。”萧如梅给他胡乱过上伤口道:“你答应释放南夏百姓,什么时候履行承诺?”博彦道:“等你和我成婚之后。”萧如梅厉声道:“不可能!”博彦好笑的看着她道:“别拿寻死来威胁我,我不吃你这一套。”萧如梅蹙眉问道:“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,我改了还不行?”博彦嘴唇微翘道:“我最喜欢你冷言冷语对我,你改了我更喜欢!”博彦和萧如梅说话,很少站到上风,看到萧如梅一张脸憋得通红,他大笑起身,忽又想起一件事。从怀里拿出一包桂花茶放到桌子上道:“这是你喜欢的桂花茶。”萧如梅没有想到一句戏言,他竟然记在了心里。   待博彦走后,杨元戎才从屏风后面走出。他看向萧如梅的眼神,由最开始的怨恨到如今的了然。坦言道:“是我错怪你了。”萧如梅害怕博彦真的要娶她,她颤着双手抓住杨元戎的衣袖道:“怎么办?我死都不会嫁给博彦。”杨元戎道:“不用怕,我会带你走。”萧如梅道:“你有伤在身,如何带我离开?”杨元戎道:“子时一到,自会有人接应。我们从南宫门走,直接出城。   半夜子时,皇宫内四方纷纷传来失火讯息。博彦匆忙起身命护军救火。杨元戎和萧如梅换上北卫护军的衣服,轻而易举的出了皇宫。入夜,城门关闭。城墙高达数丈,却也难不住这几个轻功高强之人。萧如梅明显是个累赘,杨元戎带着她跃上高墙,险些从高墙上摔下,幸亏同伴相扶,才稳住身形。   城外早有接应的人马等候,杨元戎抱着萧如梅跃上马背,用披风把她兜头盖住,马儿跑起来迅疾如飞。萧如梅整个人掩在披风之内,靠在杨元戎的胸前,感觉安稳舒适。   博彦得知萧如梅失踪,已经是第二日黎明时分。他恼怒的推翻身前书案上的东西道:“你跑来,我也会把你抓回来的。”他暗暗压下心中怒火,道:“欲收美人,避嫌使其陷入绝境。”身边的侍女早已悄无声息的整理好掉落的文房四宝,重新放回案上。博彦挥笔画了一幅萧如梅的画像,在旁边提字道:“天降神医,赐福万民!瘟疫解除,流言自灭!”他一笔挥就,令秘书令照此图刻板印刷,遍洒边关各处。   南夏军帐内,陈展握着手里的画像,眉头紧锁。他一眼就看出话中之人是当年佛缘庵后山为他解毒的女子。他撕毁画像道:“仁善有余,智谋不足,无知妇人,坏我大计!”   杨元戎等人奔波一夜一日,终于在第二日傍晚到达南夏军营。萧如梅脸色疲惫不堪,杨元戎带着她进了自己的营帐。他们一路走来,见到许多人拿着萧如梅的画像议论纷纷。博彦有意宣传,南夏各地四处遍洒萧如梅的画像,和她仁善救人的事迹。,几乎是一夜成名。走进军营,已经有不少官兵认出萧如梅就是画像中人,眼中齐齐流露出鄙夷,怨恨的目光。如果这些眼神能杀人的话,萧如梅怕是早就千刀万剐了。萧如梅进了杨元戎帐内,很识趣,不去外面乱跑。杨元戎换洗了干净的衣服,朝宇文贺帐内回报军情。萧如梅简单洗了手连,开始大量杨元戎的帐子。简单的铺盖,床头上放着一个柜子,里面是几件军衣和常服。当门摆放一张书案,上面放着文房四宝,还有几本兵书。萧如梅坐到书案上,提笔写道:“勇而不惧。”纵然心里已经惧怕到极点,面上却冷静似水。   门外有兵士进来道:“王爷有请杨夫人。”消息传的这么快,萧如梅没有感到任何奇怪。她简单整理一下衣装,跟着兵士去陈展账内。 ☆、争锋相对为那般   萧如梅一路上忐忑不安,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陈展的问话。所幸摒弃所有顾忌,走一步算一步。兵士打着帐帘请她进去,萧如梅走进账内,站在书案前。入眼之处,是陈展低头看着沙盘,蹙眉思索的样子。见到她来,陈展直起身子打量她。身高和样貌虽有变化,那双清澈的眸子却一点也没有变。那是一双和宓妃一样的眼睛,陈展记忆深刻。萧如梅已经认出陈展就是两年前自己救过得中毒少年。她内心的忐忑放下一半,至少性命无忧吧!她朝陈展行礼道:“给王爷请安。”陈展迅速抽出手内宝剑,搁在萧如梅脖子上道:“为何要医治北卫灾民?”   萧如梅身子一颤道:“我是医者,看到苍生为病魔所害,怎能见死不救?”   陈展道:“那是北卫的事情,与你何干”   萧如梅道:“在我眼中没有国界之分,只要是病人,我便会倾力相救!”   陈展道:“为敌国百姓解除瘟疫,化解天灾之祸。就凭这两点杀了你都不为过。”萧如梅怒火突起,仰视着陈展道:“你没有能力力挫北军,救出被掳南夏百姓,是你才疏计穷。反倒怪我救人有错,这是何道理?”   陈展道:“你毁了我苦心谋划,智破北卫的计划。难道还不该死吗?”   萧如梅道:“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,看在我救过王爷的份上,求王爷饶我性命。”刚才她咄咄逼人,陈展恼怒起了杀心。如今又拿软话来求他,陈展反倒不能立时杀了她。   冷言道:“好一张利嘴。”萧如梅额头上已经起了细细的汗珠。陈展压下心中怒火,朝门外道:“把萧杨氏给本王押入牢房”萧如梅惊惧害怕,面上却平静如水,挣脱军士的钳制,朝陈展道:“你心里只想着杀伐征战,建功立业,无视百姓死活。在南夏征讨军用物资,劳民伤财,在北卫散布流言,激起民愤,纵使攻克北卫,立下不世战功,也不得人心。”心里的苦涩被萧如梅一语道破,陈展又恨又恼,手中长剑被他用内力震断!   牢房阴暗潮湿,萧如梅蹲在牢房一角,用金簪在地上反反复复写着四个字:‘勇者不惧。’   四周静的可怕,萧如梅暗暗思索,她于陈展有救命之恩,陈展顾全道义也不能下令杀她。性命暂时无忧,却如同架在火炉上烤的猎物,等待死亡!牢门被狱卒打开,却见杨元戎走进牢房。他朝萧如梅道:“你不用怕,我会救你。”萧如梅如逆水之人抓到浮木一般,抓着杨元戎的衣袖。杨元戎道:“王爷要治你的罪,也要上书禀奏皇上,以求圣裁。你暂时不会有事,即便有事我也会为你斡旋。”萧如梅听后略感安心,望着杨元戎消失的背影,默默道:“原来是个面冷心热之人。”   已经过去四天,陈展却无任何动静,萧如梅更加确定陈展不敢随意杀了她。老房内弥漫着奇异的香气,看守牢房的兵士闻香必倒。萧如梅早就感到不对,用帕子掩住了口鼻。抬眼看见何少康用刀斩断牢门锁链,他身上穿着南夏兵服。对于他的到来萧如梅颇感意外,道:“少康,你怎么会来?”何少康走进牢房,用刀劈开萧如梅手腕上的锁链道:“说来话长,我们出去再说。”萧如梅摇头道:“我不能出去。”何少康道:“不出去你会死的。”萧如梅道:“天下之大莫非王土,率土之滨莫非王臣。我出去与否都一样。”何少康劝解道:“我们可以离开南夏,远赴西域!”萧如梅摇头道:“我相信皇上是个明君,不会偏听一人之言。”何少康皱眉道:“好,我依你。”萧如梅原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,下一刻却被他打晕在地。   何少康抄抱起萧如梅朝门外走去,却被陈展带人堵在门外。陈展为防有人劫狱,早在暗处埋下眼线。他先命人把萧如梅重新锁入牢房,又命人将何少康抓起。因他是宇文贺身边亲卫,陈展不便亲手处置。他命人押着何少康到宇文贺账内,宇文贺早已获悉事情经过。看到陈展带着何少康进来,不由皱眉。陈展看向宇文贺道:“元帅的亲兵去牢狱劫人,本王不便亲自处置,特交给元帅处置。”宇文贺只字不问,命人把何少康拉下去打一百军棍。然后朝陈展道:“王爷请坐。”陈展坐下喝了半杯茶,又想着宇文贺为何这般护着何少康?却听宇文贺道:“国家正在用人之际,何少康这孩子机智聪慧,是我骑兵营重点培养的人才。还请王爷看在老臣的面子上网开一面。”不问缘由一力袒护,这不像是宇文贺的风格。陈展这边还未相处原因,忽见账外走进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。此人一身鹅黄衣衫,头发梳成斜鬓,和宇文馨有着五分相似,陈展料定她便是宇文贺此女宇文燕。只见宇文燕朝宇文贺道:“爹爹为何要责打少康?”宇文贺脸色微怒,朝宇文燕道:“王爷面前不得放肆。”陈展道:“元帅严重了。”宇文燕听到父亲的呵斥,立刻收敛性情,朝陈展参拜道:“给王爷请安。”陈展看向她道:“免礼。”宇文燕站起身,走到宇文贺身边道:“爹,你就别责打少康了。”宇文贺道:“求爹没用,你去求王爷吧!”得了父亲的指引,宇文燕朝陈展盈盈叩拜道:“请王爷饶了何大哥吧!”陈展瞅着宇文燕,有看向一脸悠闲喝茶的宇文贺,不知道父女两人卖的什么关子。陈展凝视宇文燕良久,心里豁然开朗,暗道:“宇文贺如此维护何少康,莫非是有意招何少康做女婿?”他自认为这个理由充分揭示宇文贺对何少康的维护之心。陈展抱着不看僧面看佛面的想法,朝宇文燕道:“既宇文姑娘相求,本王就卖你个面子,饶过他这一回。”陈展言罢,起身出帐。宇文燕看着何少康被士兵抬进账内,吩咐士兵把他安放在内帐床上,又请了军医给他治伤。宇文贺看着军医给何少康包扎伤口,脑海中又浮现出初次见到何少康的情景。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和陈显有九分相似,一双眼睛却像极了何淑妃。宇文贺先是惊讶,又问明他的姓名、年岁、家中近况,更加笃定他是失散多年的皇三子陈澈。只是何少康嘴紧,不肯说出真实身份,到叫宇文贺为难。如今也只能先把他留在身边悉心栽培,待他日回京述职,在领着他拜见陈显,叫他们父子重逢。   陈琦手内握着萧如梅的画像。不知道萧如梅为何会到北卫,还卷入北卫和南夏之争。他朝着益州的方向看去,低声道:“如梅,我一定会救你的。”他浓眉紧蹙,知道萧如梅坏了陈展的大计,陈展一定会报复。他在殿内微微踱步,连晚膳都未吃。子时更鼓敲起,陈琦剑眉舒展。在书案上提笔书写道:   《侠医》   医者仁心救苍生,不问南民与北人。   追根寻源除瘟疫,巾帼狭义千古颂。   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,又盖上私印。随后又写下奏折道:“增重赋税,举兵征战,劳民伤财,民怨沸腾,实乃不智之举。停战修和,休养生息,开荒种田,富国强兵为上策!”写完奏折,陈琦又给潘邵煜写信,叫她设法为萧如梅脱罪。他把奏折和书信交给福安,连夜送去京都。而后拿起所写诗稿,命福安复印万份,四处散播!   陈展上书,将萧如梅医治北卫牧民之事详细奏报陈显,追究萧如梅为敌国平息流言,治理污水之罪,私通外敌,助纣为虐。陈显颇为筹措,登殿临朝,询问众臣如何处置萧如梅罪行?人人都知道萧如梅出身萧家,趁着萧如梅涉罪,可将萧府一举歼灭。萧鼎南和萧美人听闻此事,暗中商议好对策,将萧如梅族谱出名,以表忠心!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,她触犯国法,自和萧家毫无关系!满朝文武有惊讶,有叹息,有了悟,也有轻视。萧鼎南已经和萧如梅段绝父女关系,族谱除名,文武百官在无理由列举萧家私通外敌之罪。   大殿之上寂静无声,陈显刚说出如何处置萧如梅私通外敌之罪,萧鼎南就当殿说出将萧如梅族谱除名的话来,以此划清界限。众臣又将矛头指向萧如梅夫家,言明陈显严惩杨家私通外敌之罪。御史大夫潘邵煜启奏道:“据臣所闻,北卫为感谢神医救治牧民之恩。已经释放半数俘虏回国,余下半数也会在近期释放归国。南夏举兵北卫,耗时日久,却毫无成效,竟还不及一位女子。依臣拙见,杨萧氏非但无罪,反而有功。”陈显听了潘邵煜的话,不由侧目。满朝文武都在趁机打压异己,连萧家都急于撇清关系,不肯多为萧如梅说话。潘邵煜却愿意仗义直言,当时朝中不可多得的忠臣表率。陈显扫视众臣一眼,决意先缓一缓,在做决定。   京都潘府,潘邵煜和徐子航对月饮酒。潘邵煜已经接到陈琦书信,知道陈琦为救萧如梅特意写了诗称赞她的美得。潘邵煜也遥相呼应,趁着酒兴挥笔疾书道:   《侠医》   神女下世济苍生,求来玉净瓶中水,   散入凌河水自清,瘟疫根源终灭绝。   徐子航看了潘邵煜的题诗,凝视着他道:“你很少这样夸赞一个人。”潘邵煜道:“只是不想这样美丽心善的女子就此丧命,其行有失,情有可原。”徐子航似有感触,拿起竹笔在书案上写道:   《侠医》   侠骨丹心美娇娘,济世救民人称赞。   妙手回春瘟神惧,羡煞多少须眉郎。   潘邵煜和徐子航的才名名满京都,他们的字画在京都颇受欢迎。两人所做的《侠医》在京都疯传,彻底消除了萧如梅在众人心中的负面影响。 ☆、惹祸上身遭囚禁   身在益州军营内的萧如梅自然不知道京都的情况,也不知道陈琦为她所做的一切。她每日所做最多的就是在地上写字:‘知者不惑,仁者不忧,勇者不惧。’写了在抹平,然后重写。已经十几天了,陈展似乎把她给忘记一样。每日饭菜照给,有杨元戎的关照,关押她的牢房也额外添置了床、椅、桌和简单茶具。杨元戎每日都会送些吃食给她,到没有委屈她的肚子。   博彦穿着南夏兵服潜入牢房,萧如梅看到他不没有太多意外。博彦走到她身边道:“京都传来消息,你的父亲为了保住萧家已经将你从族谱内除名,你在南夏即将没有立足之地。”萧如梅先是震惊,而后冷笑道:“我落到这步田都是被你所赐。若非你蓄意宣扬我救治牧民之事,又怎会被庆王一封奏折直达天听。”博彦不想和萧如梅废话,直接问道:“我只问你是跟我回北卫还是留下受死。”萧如梅好不犹豫道:“我宁愿死在南夏,也不会随你回北卫!”博彦不由恼怒道:“给你阳光大道你不走,偏捡崎岖山路来走,你真是无可救药了。”萧如梅厉声道:“我愿意。”博彦面色铁青,闪身出了牢狱。   在这没有天日的地方呆了十几日,心内恐惧不减反曾。杨元戎带了几件干净的衣服进来,萧如梅明显消瘦很多。看到杨元戎进来,她伸手道:“拿来吧!”杨元戎把包裹递给她,萧如梅散开包裹,只见几件衣裙,并无休书。她站起身看向杨元戎道:“休书呢?”杨元戎惊讶道:“什么休书?”萧如梅道:“我已经是待罪之身,私通外敌之罪是要灭九族的重罪,你难道不怕被我连累吗?”杨元戎看着萧如梅道:“你是我的妻子,我们祸福与共。我从未想过休妻之意。”萧如梅看向他道:“在这个时候,连我的父亲都急于和我划清界限。你这样做值得吗?”杨元戎点头道:“别这么伤感,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。”萧如梅满含热泪道:“你是第二个肯不问因由,倾力相护,诚意相待我的人。”杨元戎安慰她道:“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。”是在告诫萧如梅,也是在比喻他自己。萧如梅望着杨元戎远去的背影,默默念着他告诫自己的话道:“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。”似落花结束漂泊生涯,被风吹到岸上。心有了着落,那份不安也逐渐消失。   萧如梅的案子被陈显搁置三日,竟有济州、益州百姓连名上奏的请愿书,恳请陈显赦免萧如梅之罪。万民所向,萧如梅私通外敌之事变成蓄意诬陷。形势逆转,陈显当殿驳回陈展上书,赦免萧如梅罪行,并排宣纸宦官去益州宣旨。   北卫步刚已经平息博潭内乱,博潭身亡,其部下归降。博彦也已经消除天谴之说,两人回到军营想博安复命。博安对二人才敢大加夸赞,随后又道:“如今内忧外患刚刚平息,实在不适合征战。偏偏南夏那边步步紧逼,你们可有良策?”步刚皱眉不言,博彦道:“既然不能打,那就义和。我们已经释放一批南夏俘虏,不如把剩下的也送回南夏。修和止战,休养生息。”博彦已经接到斥候新探听的消息,南夏百姓连名请求赦免萧如梅罪行。既然不能逼迫萧如梅离国归北,唯有另想对策。博安犹豫道:“放走那些工匠,谁来给北卫制造瓷器、织锦?”博彦道:“两国义和,结为兄弟之邦。我们可以派使臣去南夏学习织染,陶瓷,木工,建筑等多个行业的技术。”博安眉飞眼笑道:“这个主意好!只怕南夏不同意。”博彦道:“臣早已经派人探查过南夏民情,赋税增重,百姓苦不堪言,南夏举兵也是勉强支撑,不会持久!”君臣三人商议过后,派步刚为遣夏使,亲去南夏军营谈判。   门外走进两人,恰是宇文贺和杨元戎。两人朝陈展行礼,陈展看向他们道:“元帅来的正好,我新研制出一套阵法,掩饰给元帅看看。宇文贺避开这个话题道:“北国遣使来营,同意释放南夏被掳百姓。不过要神医说出根治污水之法。”陈展心中半喜伴忧,命人把关押在牢房内的萧如梅带到账内。   萧如梅被推搡进账内,入眼见到十几个将领坐在一处商议。见她进来,纷纷投来复杂的目光。萧如梅先朝杨元戎看去,得到他宽慰的眼神,才朝陈展行礼。陈展将北卫使臣答应释放俘虏,索要之水秘方的事情说给萧如梅听。萧如梅看向陈展道:“不知道我说出治水秘方,性命可能保全?”陈展微微一愣道:“你的性命本王无法左右,一切都要听从圣裁。”回答了等于没回答,萧如梅不由皱眉。陈展道:“你若是说出秘方,本王可以为你求情。”萧如梅翻了个白眼,陈展心中颇为不满,但听萧如梅道:“根除水质唯仰莲尔。河水污染皆因牲畜粪过多所致,可以种上有净水功效的莲花。”一语道破玄机,原来并不是什么奇方异药,只是随处可见的莲花。所有人都恍然大悟,不由暗叹道:“这么简单,我怎么没有想到?”萧如梅说完治水秘方,等着陈展发落。但见账外进来几个宦官打扮的人。原来是京都的传旨钦差到了,所有人都跪下接旨。萧如梅也跟着叩头,但听宦官道:“两国义和,永结邦交。互通贸易,文化相融…”文绉绉的官话萧如梅听的昏昏欲睡,直到最后听到宦官道:“庆王陈展即刻回京,令派御史大夫潘邵煜为监军,与宇文贺一同镇守边关。”萧如梅在此听到潘邵煜之名,唯感惊讶。宦官宣读完圣旨,又朝萧如梅道:“宓妃娘娘特赐玉如意一柄给杨夫人,嘉奖杨夫人济世救人,化解兵战之功。”宓妃从不轻易嘉奖人,今日肯嘉奖萧如梅当属个例。萧如梅并不知道内情,茫然谢恩,双手接过玉如意。宣旨宦官继续宣读第二道嘉奖益州军官的圣旨。其他人萧如梅都不在乎,唯独记得杨元戎被册封为骠骑将军,是从四品武官。宦官宣读完圣旨,宇文贺引着他们去吃酒。萧如梅从地上站起来,想着这一日的大起大落,忽悲忽喜,连同她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。杨元戎扶着她颤抖的身子道:“你的命保住了。”萧如梅却没有半分欢喜!   回到杨元戎帐内,梳洗更衣,饱餐一顿,已经是日落时分。杨元戎被宇文贺拉着陪新上任的监军潘邵煜吃酒。萧如梅一个人坐在帐内,也不点灯,枯坐半夜。杨元戎赴宴回来,进账点灯,看到萧如梅枯坐在床上。他略感惊讶道:“既然未睡,为何不点灯?”萧如梅道:“我想一个人待会儿。”杨元戎在外帐洗漱后换上一件夹袍道:“潘邵煜既是你的姐夫,为何不出面相见?弄得我在几位同僚面前很没面子。”萧如梅心中苦处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讲明白的,她低声道:“相见不如不见。”没头没尾的一句话,到叫杨元戎更加疑惑。萧如梅却不愿在提及潘邵煜,往床上一趟,翻身朝里睡去。杨元戎自在外帐歇下。   翻来覆去了无睡意,萧如梅披衣起床,她轻手轻脚的出了帐子。踩在松软的草地上,漫无目的的走着,也不知道走到何处?身后有脚步声走进,萧如梅回身细看,来人竟是何少康。何少康面带喜悦,看着她道:“远远地看着像梅姐姐,没想到真的是梅姐姐。”萧如梅望着满天繁星,仰躺在草地上,享受着黑夜的宁静。一群萤火虫在草丛间飞舞。她站起身,在萤火虫间旋转飞舞。何少康用草叶吹奏乡间小曲,欢快灵动,让听到的人也跟着升起丝丝喜悦。   天渐渐放亮,萤火虫也消失不见。原来这美好如此短暂,就如同她和‘潘邵煜’之间的情缘,太过美好,太过短暂!似乎感觉到萧如梅心情低落,何少康道:“姐姐别难过,我明晚抓了萤火虫给你。”萧如梅摇头道:“再美好又能怎样,见光就灭!徒增悲伤而已。”   远处宇文贺和杨元戎朝这边走来,萧如梅和何少康同时望向他们。何少康朝宇文贺、杨元戎道:“拜见元帅、都尉大人。”宇文贺朝何少康道:“不必多礼。”杨元戎朝萧如梅走来,低声在她耳边道:“你和何护卫认识?”萧如梅指着何少康道:“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少康,我被刺客追杀坠崖,是他救了我。”杨元戎朝何少康抱拳道:“多谢何侍卫救得内子性命。”何少康摇头道:“都尉大人不必多礼。”宇文贺看向萧如梅的眼神有些复杂,随即转向何少康道:“昨日教你的剑法练得如何了?”何少康犹豫道:“还未掌握娴熟。”宇文贺料到他会这样回答,何少康心正言实,这一点宇文贺对他颇有了解,也想支开他。略皱眉道:“还不快去练剑,下午我要考察你。”何少康点头道:“尊令!”看着何少康远去,杨元戎朝宇文贺道:“此次两国义和,战事平息,末将想趁此机会回家探亲。”宇文贺点头道:“本帅准你所请!。”杨元戎道:“多谢元帅。” ☆、一壶一茶杯   自从军营回来,已经有小半月了。萧如梅多数时间是独自度过。内心空虚烦闷,手内拿着玉柄执扇,用彩墨描上几朵淡淡的梅花。端详扇面良久,只觉得空落落的。她拿起竹笔沾了些许墨水写道:“情到浓时恨日短,别后相思挂心头。”住笔一看,不由惊出一身细汗来。原来内心深处始终忘不了‘潘邵煜’写给她的情话。脑海想起无尘师父的话:“欲断前缘,移情别恋。”想到在牢房之时,杨元戎曾不问因由保护自己。这份情当属难得了。今生今世与他相守也可促成一段佳缘。   杨元戎每日晨起练剑,而后出府,直到傍晚才回来。趁着吃完饭的机会,萧如梅问出多日的疑问道:“这些日子你总是早出晚归,都去做些什么?”杨元戎搬开玩笑道:“眠花宿柳,吟风弄月。”萧如梅摇头道:“旁人我不知道,对于你我还是有所了解的。”杨元戎低头吃饭,回避这个话题。他夹了块鱼肉吃,入口爽滑,没有鱼刺。看到杨元戎疑惑的表情,秋彤在一边解释道:“这是小姐亲自做的鱼,怕少爷被鱼刺扎到,事前把鱼刺剔除了。”杨元戎看着萧如梅半是感动,半是关切道:“有下人在,何须你亲自下厨?”萧如梅道:“作为妻子,为夫君做菜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?”杨元戎满心感动。   丁芷从门外进来,手里拿着一个木匣子道:“少夫人命窑工烧制的琉璃茶壶和茶杯已经制好了。”萧如梅命丁芷打开木匣子,取出里面的茶壶茶杯。杨元戎道:“为什么只做一个杯子?”萧如梅道:“一个茶壶配一个杯子不好吗?”杨元戎道:“你这话倒是新鲜。做法也有违常理。”萧如梅把琉璃茶壶的水倒入琉璃杯中道:“茶壶茶杯不就是用来沏茶喝茶,一壶一杯足矣。这就好比男人和女人,两个人在一起组成一个家。一夫一妻美满幸福。”杨元戎道:“凭着茶壶茶杯,你倒是悟出一番道理出来。”萧如梅反问道:“难道我说的有错吗?”杨元戎似有所悟道:“这是我听到最有意思的一段话。”没有否决也没有认同。   萧如梅询问了丁芷杨元戎的喜好,知道杨元戎喜欢喝桂花茶,喜欢吃绿豆糕,喜欢听琴曲《秋水》。每当闻及杨元戎生母为何而死,丁芷就闭口不谈了。问完一些喜好,萧如梅又拿出一堆衣服问丁芷道:“你说我穿那件衣服好看?”丁芷思索道:“少夫人穿黄色衣裙,梳上单环鬓,配上白玉簪子,少爷见了一定喜欢。”女卫悦己者容,为了能得到杨元戎的夸赞,萧如梅花了不少心思。知道杨元戎喜欢听琴曲,萧如梅命秋彤拿出闲置许久的琴。她随意挑了几根琴弦,自言自语道:“许久没摸琴,都有些生疏了。”   趁着天色未黑,萧如梅敢在杨元戎回来之前把《秋水》弹奏一边。刚开始很生疏,渐渐变得流畅起来。期期艾艾的琴音很容易带动人的情绪,萧如梅陷入回忆中。风波亭一曲定情,我对你早已情根深种。朴实的情话还在,说话的人却另娶她人。泪水不自主的留下,打湿衣袖。   杨元戎走进院子,先是听到熟悉的琴曲。而后看到内室琴案前坐着一个黄衣丽人,梳着单环鬓,带着白玉簪子。背影苗条,隔着珍珠帘子似曾相识。杨元戎掀帘而入,从后身抱住黄色丽人。闻着她发上若隐若现的桂花香气。   萧如梅泪眼朦胧,骤然被人从身后抱住。白色衣袖引入眼帘,熟悉的织纹素锦,让她陷入梦幻之中。两个人都闭着双眼,想念各自心中所爱之人。时间在这一刻停止。萧如梅摇头,甩去不该有的思念。回身看着杨元戎道:“相公回来了。”一句话惊醒梦中人,杨元戎睁眼道:“你也喜欢这首曲子?”萧如梅点头道:“是母亲喜欢。”杨元戎拉着萧如梅坐到榻上道:“你想家?”萧如梅点点头,又迅速摇摇头。杨元戎想起萧如梅已经被族谱除名,悔不该提起她的伤心事。避开这个话题道:“刚才的曲子只弹了一半,我想听你弹完。”萧如梅起身走到琴案前,继续弹奏刚才的曲子。   两人吃过饭,杨元戎特意煮了桂花茶给萧如梅。他煮茶的手法和王雪莹如出一辙。杨元戎递给萧如梅一只琉璃茶杯,白如水晶,晶莹剔透。她捧着茶杯,闻着茶香,沁人心脾,连带着心情也好起来。杨元戎饮了口茶道:“若是觉得闷,可以出府走走。”萧如梅摇头道:“上次和二嫂出去,差点丢了性命。我可不敢在出府了。”说道王雪莹,萧如梅微微感叹道:“可惜二嫂的腿瘸了,走路不便倒是小事,只是膝盖受损严重,若不细心保养,遇冷遇湿怕会疼痛难忍。”杨元戎眉头微皱,萧如梅凝神思索医治王雪莹脚伤的方子,没有注意到他的细微变化。   夜深人静,杨元戎坐在外间研读兵书。萧如梅在内间把封存多日的《千金方》拿出来,细细找出根治风湿的方法。为了配出有效良方,她破费了一番功夫。杨元凤打着帘子进来道:“三哥三嫂。”杨元戎和萧如梅同时看向她。杨元戎先开口道:“元凤,怎么这么晚过来了?”杨元凤在椅子上坐下,萧如梅端了茶水过来。杨元凤接过茶水都:“明日要进京都,特意过来问问三嫂可有家书托我带去。”萧如梅想着萧家已经和她段绝关系,让她牵挂的唯有母亲一人了。一想到凉薄的母亲,萧如梅心内酸苦。她朝杨元凤道:“二妹稍等,我去写了书信给你。”萧如梅快步走到书案前站定,手拿着笔却迟迟没有落下,墨迹滴在纸上。萧如梅放下笔,把一张白纸放入信封,在信封上写上母亲亲启四个字。然后把书信交给杨元凤。杨元凤接过书信起身告辞。待杨元凤走后,杨元戎问道:“为何放一张白纸在信封里?”萧如梅道:“一切尽在不言中。”杨元戎微微打量她道:“你的行为孤僻怪异,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?”萧如梅道:“你每日早出晚归,却又不说去干什么?你的所作所就不奇怪吗?”杨元戎有自己的考量,不想把追查诬陷辛姨娘人证的事情告诉萧如梅。他把手里的兵书丢到书案上,斜躺在榻上闭目假寐。   晨光透过茜纱窗照进内室,萧如梅匆匆梳洗完毕。拿着一个荷包出了屋子。杨元戎在院中练剑,纷纷扬扬的凤仙花落在他的衣袖上。有少许花瓣打在萧如梅头上身上。萧如梅递上毛巾给他擦汗,杨元戎把剑交给丁芷收起。萧如梅将连夜赶制的荷包送给杨元戎道:“原本早该给你的,却迟了这些日子。”杨元戎接过香囊放入怀内收好。萧如梅道:“屋子里的陈设许久未换,我想更换一下。”杨元戎一只脚已经迈进屋子,听到她的话止步道:“这也是你的屋子,不必问我。”两个人先后进屋,秋彤、丁芷端了饭菜进来。杨元戎心里想着事情,饭吃了一半就撂下了。二门上的小厮过来回话道:“前去济州打听季氏母子下落的人惊动了季氏,她们已经跑了。”杨元戎厉声道:“不是说过要你们小心行事,不可打草惊蛇吗?”小厮跪在门外请罪道:“少爷恕罪。”杨元戎站起身闪身出了屋子,小厮慌忙起身,跟在他身后出了院门。   上午还是艳阳高照,下午下起雨来。萧如梅站在屋外廊下,望着紧密的雨帘,双手紧握,额头上有细细的薄汗。雷声滚滚,她的表情依旧冷静,没有一丝涟漪。秋彤远远看着她,当真以为萧如梅不在害怕雷声。却不知道她只是把恐惧隐藏在平静的外表之下。杨元戎打着伞进来,衣摆已经沾上雨水。他今日穿着青蓝色长袍,腰间悬着一把剑。杨元戎老远就看见萧如梅站在廊下,整个人仿若木桩。走进细看,她额头有汗水渗出,嘴唇微微紧抿,目光呆滞。杨元戎开口道:“怎么不回屋?”萧如梅抬眼看他,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。即使她可以掩饰,那眼中的恐惧也瞒不了杨元戎。他握住萧如梅冰凉的手道:“你在恐惧什么?”一声惊雷,让听到的人为之心颤。萧如梅迅速扑进杨元戎怀里,双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。杨元戎回报着她,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道:“我在这里。” ☆、赠君香囊始定情   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,雨势渐小。有细细的雨珠从瓦上低落,滴滴答答,如断了线的珍珠。杨元戎余眼看见王雪莹走进院子。他低头吻上萧如梅的唇,将她整个人都嵌在怀中。萧如梅睁着眼睛盯着他,心里有太多疑问却苦于嘴唇被堵,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。廊下想起王雪莹的笑声道:“三弟和弟妹当真恩爱,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。”听到声音,萧如梅一把推开杨元戎的钳制,飞快的跑回屋子去了。杨元戎看向王雪莹道:“二嫂来了。”王雪莹眼内略带忧伤道:“膏药用完了,我请弟妹在调配一些。像这样的阴雨天气,膝盖最易受潮疼痛。”萧如梅在屋内早已听明白王雪莹来意,亲自拿了膏药出来道:“雨天路滑,二嫂派个下人过来取药也是一样的,何必亲自过来?”王雪莹道:“刚去夫人哪里领了月例银子,顺道过来了。”王雪莹接过膏药,萧如梅道:“二嫂难得来一次,坐会儿在走吧!”王雪莹飞速瞥了一眼杨元戎,而后摇头道:“出来太久祖母会惦记,我就不坐了。”萧如梅看着王雪莹单薄的身子走在幽深的廊下,那份凄清孤寂,就好似昔日的自己一般。杨元戎抬脚进了屋子,萧如梅猛然想起刚才惊艳一幕,脸染双霞。她跨步追上去,拉着杨元戎问道:“你刚才为什么要吻我?”杨元戎略微愣怔道:“夫妻之间原该如此不是吗?”萧如梅迅速低下头,掀起珍珠帘,跑到内室去了。她和杨元戎虽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,细水流长的情意早就渗入心内。   繁星满天,夜色蓉蓉。斑驳树影,如水波荡漾。杨元戎站在落英楼下,听着楼上期期艾艾的琴声。   一曲《分飞燕》,道尽离人苦。   琴音骤然停止,王雪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。低头看着杨元戎道:“这么晚了不陪伴娇妻,来这里做什么?”杨元戎转身离去,王雪莹望着他的背影道:“你故意和她做出亲密之举,好叫我死心。连你自己都没有放下,如何叫我放下”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被王雪莹一语道破,杨元戎脚步一顿,又迅速离开这里。   何以忘情?唯有杜康。酒不醉人人自醉,情到深处肝肠断。   杨元戎醉意蒙蒙的回到迎枫院,一倒头栽在外间榻上。咕咚!一声巨响,惊动了内室绣花的萧如梅。她放下绣品,透着珍珠帘看到杨元戎脸色红润,酒气浓重,不知道他为何喝这么多酒。萧如梅把他搭在榻边的双腿绊倒榻上,脱了靴袜,扯过薄被盖上。耳边听见他醉言醉语道:“何以忘情,唯有杜康。”   晨光透过窗棱照进屋子,杨元戎睁开迷离的双眼。水绿色的帷幔,内室和外室悬着红色的琉璃帘子。屋子里摆着几紫薇花,此时还未开花。萧如梅从门外进来,她今日穿着浅蓝双碟绣罗裙,白色臂缚。梳着如意鬓,头戴珍珠簪子。乍一看木偶形容和李宁有八分相似。杨元戎看着她道:“今日怎么一改昔日装扮?”萧如梅道:“女卫悦己者容,我希望你高兴。”杨元戎微微愣怔,萧如梅拉着他指着屋内的紫薇花道:“丁芷跟我说了阿宁的事情,这盆栽是她最喜欢的花。我特意弄了两盆摆在屋子里,你若是想她了,就望花思人吧!”对于王雪莹、李宁和他的事情,萧如梅一知半解,才会有此误会。杨元戎不便解释,沉吟片刻道:“你的心意我领了。”淡淡一句话,面色又陷入死寂般沉静。萧如梅不知道他为什么从来都不笑,剑眉紧蹙,好似从未舒展过。   杨元戎至夜方归,萧如梅早已歇下。水绿色床帐掩住内里风情,一截玉臂搭在榻边,手里握着一把团扇,扇面上写着两句话:“情到浓时恨日短,别后相思挂心头。”扇面上绣着几朵似开未开的梅花。手背上有备蚊虫叮咬的痕迹。杨元戎在香炉内加了驱蚊的香料。   寂静深夜人不眠,月射茜纱,孤影独立。   杨元戎从怀内拿出萧如梅送他的香囊。上面绣着鸳鸯戏水,鸳鸯嘴里叼着合欢花,眼睛脉脉含情。香囊上绣着两行字:“朵朵合欢花,脉脉含情目。”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浅笑。   清晨,萧如梅被一阵鸟鸣惊醒。秋彤端着梳洗用具进来。萧如梅坐到铜镜前,秋彤拿着几朵花钿给她戴上。萧如梅皱眉道:“还是带绢花吧!花钿太沉了。”杨元戎从门外进来,把剑挂在墙上。他瞅了一眼萧如梅的衣裙道:“绿色的衣裙配上珠花好看。”他很少关注萧如梅的装扮,今日破天荒开口指点,萧如梅颇感意外,迅速拿起一支珠花插在头上。回身朝杨元戎道:“好看吗?”杨元戎看着她点头。萧如梅看到他腰间带着自己送的荷包,心里溢满快乐。她走到杨元戎面前道:“你戴上它,我就当你答应了。”杨元戎接下身上玉佩道:“一壶一茶杯,我愿意做你心中的琉璃壶。”萧如梅接过杨元戎的玉佩,身子被他牢牢拦在怀里。   两人吃过晚饭,萧如梅命人在院外枫树下摆了棋盘。她执黑子,杨元戎执白子。纵然如此,杨元戎还是输的惨败他抱怨道“这可比打仗难多了。”萧如梅拣着棋子儿道:“是你不用心学,都教过你多少遍了,你还没有学会。”萧如梅也没了兴致。她命人收了棋盘道:“你除了武艺和煮茶,对诗词歌赋、琴瑟笛箫一窍不通!你说我怎么就嫁给你了呢?”杨元戎把煮好的茶水递给萧如梅道:“差距可以慢慢磨合。”萧如梅接过茶杯放到石桌上,杨元戎思索片刻道:“有些事情确实不该瞒你。”杨元戎将辛姨娘坠楼前后的事情经过说给萧如梅听。讲到最后,杨元戎道:“我曾在母亲灵前立誓,一定要严惩凶手!”萧如梅听的惊心动魄,原来外貌冷静的他也有这样不堪回首的往事。停顿片刻杨元戎蹙眉道:“只是人证还未找齐。”萧如梅问道:“这些日子你早出晚归,就是为了寻找人证?”杨元戎点头道:“李嬷嬷、孙嬷嬷已经找到,翠花和季氏仍旧没有消息。”萧如梅微微思索道:“要找到季贵媳妇也不难。”杨元戎问道:“你有什么办法,说来听听。”萧如梅道:“季贵祭日,季氏必定会前去坟上祭拜。我们可以守株待兔。”杨元戎豁然开朗道:“你的方法甚好!”有了萧如梅的主意,杨元戎撤回搜找季贵妻儿的人马,只派少数人去季贵坟墓附近守候。   夜晚,听者屋外蟋蟀鸣叫之声。萧如梅辗转难眠,她起身来到烛火边,把手里的执扇烧毁。既然决定重新开始新的感情,这把执扇便不该在留着了。   七月十五,杨元戎带着萧如梅乘车去城外给辛姨娘上坟。坟前桂花树枝繁叶茂,叶子绿的可以拧出水来。坟前摆着一些贡品,不知道是谁来过。杨元戎和萧如梅相视一眼,杨元戎扫视四周,这里并无遮挡藏身之处。杨元戎转到坟地另一边,轻松找到躲在坟后的王雪莹和丁香主仆。杨元戎怒火突起,朝王雪莹厉声喝问道:“你来做什么?”王雪莹吓得一哆嗦,低声道:“我来给辛姨娘上坟。”杨元戎道:“你走吧!我娘不需要你祭奠。”王雪莹纵有满腹委屈,此时也百口莫辩。她朝丁香道:“我们走吧!”此时真相未明,她也不想浪费口舌辩解。   杨元戎和萧如梅并肩故意在辛姨娘坟前,眼前的冥纸已经烧了大半。萧如梅道:“据我所见,二嫂并不是内心险恶之人。”杨元戎道:“她虽无意,也是帮凶。”萧如梅略微不解道:“兼听则明,偏听则暗。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现象。”杨元戎沉默片刻道:“我只想早点找到所有人证,好为母亲申冤。”   两人祭拜完辛姨娘,回城路上就有小厮回禀抓到了季氏母子。杨元戎脸露笑容,握住萧如梅的手道:“多亏你提议,才能这么快抓到季氏母子。”萧如梅道:“你是我夫君,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。”杨元戎拦着她的腰身道:“等我孝期满了,我们就出府单过,你说好不好?”萧如梅点头道:“全听夫君安排。”杨元戎闭眼吻上她的唇,将王雪莹的影子从脑海中去除。 ☆、杨元戎为母平冤   七月十八是杨老夫人的寿辰,杨严在碧春园荷香榭设宴为老夫人祝寿。   傍晚一到,杨严夫妇、杨恪夫妇、杨元朗夫妇、杨元戎、萧如梅、杨元丰夫妇、杨元琪、杨元星、杨元凤、相继到来。   荷香榭的荷花开得正艳,粉荷碧叶连青天。萧如梅初次见到这样的景色。   十几个人围坐在一张一丈宽的巨型圆石桌上,杨元琪是第一次见到萧如梅,不由多看几眼。杨元凤浅笑道:“元琪哥哥老盯着三嫂做什么?”杨元琪解释道:“三嫂智救被掳百姓的事迹已经风靡南夏,我只是好奇三嫂到底有没有长三头六臂。”杨恪夫人笑骂道:“越说越没边儿了。”杨元琪拿出一首诗道:“我这里有卫国公写的一首诗,是描写三嫂的。”杨元凤也来了兴趣道:“快念来听听。”杨元琪念道:   《侠医》   妙手仁心女婵娟,堪比十万金甲兵。   解救俘虏三千人,功盖千秋美名传。   杨元丰也凑趣道:“我这里也收集了两首,是并称京都四才的潘邵煜、徐子航所作。”众人表示不信。杨元灵率先道:“他们两人的真迹又怎会轻易叫丰哥哥得了去?”杨元丰从衣袖中拿出两首诗道:“不信你自己看。”杨元灵接过细看,看到落款,确定是潘邵煜和徐子航所作。杨元灵问道:“这确实是潘、徐二公子的真迹,丰哥哥从何处得来?”杨元丰道:“一位京都来的朋友带了许多诗稿,知道我崇拜他们,特意留了一份给我。”杨元灵恍然大悟道:“这么说丰哥哥不是独一份,益州许多人都有此诗稿?”杨元丰点头。   所有人都在传看潘邵煜和徐子航的诗稿,唯独萧如梅神色复杂。她隐隐猜出这些诗稿的由来,必定是潘邵煜想出来为她化解危机的办法。既然已经各自婚嫁,他为何还这般费尽心思帮助自己呢?杨元戎低头吃茶,不参与诗稿评论。   远处走来几个人,当前一位绿衣丫鬟是丁芷。身后跟着三个打扮朴素的妇人。杨严夫人在看到来人之时,早已变了脸色。待几个人走进,杨元戎待几人走进了,朝众人道:“这几个人大家都认识,今日趁着合家欢宴之时,我把她们叫来,是想察明我母亲死因真相。”杨严夫人早已经面色发黄。朝身后翠柳递了颜色,翠柳悄悄退下,去只会秦牧和马氏。但见杨元戎朝孙嬷嬷、李嬷嬷道:“你们先说吧!”孙嬷嬷、李嬷嬷同时跪下道:“奴婢们是受了内管家马氏的指使,所说的话都是马氏口耳相传。叫我们把辛姨娘诓骗至明月楼。”杨严瞬间变了脸色,命人把马氏拘押过来问话。杨元戎接着问季贵媳妇道:“还有你,若有虚言,后果自负。”季贵媳妇打了个哆嗦,道:“将军饶命。”杨元戎催促道:“赶紧说。”季贵媳妇道:“我家相公和贵府管家秦牧是好友,诬陷辛姨娘的计策是秦牧和我家相公私下商议的。秦牧许了很多银钱,我家相公早已重病难难医,这才肯冒死应下这份差事。”杨严面色如灰,命人去缉拿秦牧问话。一时间,秦牧和马氏相继被带到杨严面前。这两个人抬头看看杨严,又抬头看了眼杨夫人,迅速收回眼帘。早在事发之前他们就得了杨夫人的吩咐,若是说出她是幕后主使,等会叫他们儿子的命。夫妻二人就这一个儿子,被掐住软肋,只能听从杨夫人摆布。杨严喝问道:“你们胆大包天,陷害主子。还不快绑了送交官府。”眼见秦牧和马氏被带走,杨元戎拦下道:“且慢!他们只是奴才断然没有胆子谋害主子。”他的话一处,杨严想息事宁人也不可能了。但听秦牧道:“奴才是奉了老夫人之命行事。”他依照杨夫人的指点把祸水东移。杨老夫人差点气的昏厥过去,幸亏萧如梅扶住才没有栽倒。但听杨元戎道:“父亲大人要为母亲做主!”杨老夫人被杨夫人诬陷,也只能认下,先稳住局面。她朝杨严提点道:“辛姨娘身份不明,官府追查下来,你可要掂量清楚。”辛姨娘是罪臣何源之女,是杨严在京都回益州的路上捡来的,因她是罪臣之女,才冒用了病故丫鬟辛月茹的身份。这件事情杨老夫人、杨夫人和杨恪夫妇都知情。杨老夫人此时说出这句话,就是叫杨严息事宁人。杨严知道此事闹到公堂,不但杨元戎要受到牵连,杨家也免不了罪责。私藏罪臣之女,等同谋反论处。杨严知道轻重,立刻吩咐家丁道:“把这两个满口谎话,污蔑主子的人送交官府治罪。”杨元戎没有想到杨严如此维护杨老夫人,他心中气愤。但听杨严道:“爹做事自有道理,你娘泉下有知也会理解的。”杨元戎看着杨严道:“我一定要严惩主凶!”杨严面色微变,恼怒、无可奈何,情绪多变复杂。   “且慢!”众人朝声源看去,却是王雪莹,她身后跟着丁香、翠花、秦牧之子秦岭,和杨夫人身边的翠柳。翠柳是被婆子押着过来的,秦岭身上多处淤青,是翠柳命小厮打的,若非王雪莹赶得及时,他的命早就没了。杨夫人看到王雪莹带着秦岭过来就知道会坏事。又想到辛姨娘身份尴尬,杨严绝不敢轻易处置她,她略略放下心来。但听王雪莹朝秦牧、马氏道:“若非我赶得及时,你们的宝贝儿子就打死了。你们还不肯说实话吗?”秦牧和马氏相视一眼,由秦牧朝杨严道:“老爷我们知错了,这件事情是夫人指使我们做的。也是夫人拿秦岭性命威胁奴才,叫奴才诬陷老夫人的。”□□斗转之下,杨元戎眼里有震惊和错愕。杨严浓眉深锁,吩咐小厮看管好秦牧等一干从犯。拉了杨元戎转到荷香榭耳房内道:“有些事情到了不说不成的地步了,爹也不瞒你了。”杨元戎看向杨严道:“父亲请说。”杨严道:“二十年前,南阳候萧鼎南举报文定公谋反,致使文定公全族尽灭。你的母亲为了逃脱被充为官妓的命运,从沁芳园逃跑。在京都城外,我恰好遇见你娘,帮她夺过官兵搜查,一路带着她来到益州。后来我们日久生情,有你之后,我给你娘安排了一个假身份接入府中。”杨元戎还在震惊之中,但听杨严继续道:“你娘是罪臣之女,若是追究她的死因,势必会牵扯出你娘的真实身份。秦牧一干从犯爹会交给官府处置,至于你嫡母,爹会叫她去积香庵礼佛,以赎前罪。”事到如今,杨元戎也只能听杨严的话。看着杨元戎离去,杨严又命人叫来杨夫人。杨夫人缓步进来,平静的看着杨严道:“老爷要如何处置我:”杨严看向她道:“夫妻一场,不为你我,单为儿女们,你也不能把妙弋的事情宣扬出去。”妙弋是辛姨娘真实名字,此名只有极少数人知道。听了杨严嘱咐,杨夫人就知道此事上有转圜余地,她朝杨严道:“我知道轻重。”杨严道:“你先去积香庵住一段日子吧!等元淑做了贵人,元戎的气也消了,你在回来。”杨夫人点头道:“全听老爷的。”沉默片刻,杨夫人忐忑问道:“老爷就不恨我吗?”杨严注视着她道:“我们三人的纠葛,都是因我的私心而起。是我爱慕妙弋美色,才会移情别恋。我没有理由恨你。”杨夫人的脚步已经走到门外,突然顿住,朝杨严看了一眼,然后转身走了。   日已西斜,宴已散!   杨元戎站在荷花池边,神情落寞。憋在心中的怨气终于消了,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。萧如梅看向他道:“平生不做皱眉事,世上应无切齿人。你的怨气全由心起。”听了萧如梅的话,杨元戎豁然开朗。他凝视着萧如梅道:“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危害萧家的事情,你会恨我吗?”突入起来的问话,叫萧如梅陷入沉思。杨元戎生在仕途,自然会择取适合他的派系,显然萧家不是他可以依傍的门派。萧如梅不想深思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,她看向杨元戎道:“官场争斗历来残酷,也并非我一人可以左右的。俗话说嫁鸡随鸡,我和萧家已经在没任何关系。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,我不会怪你!”杨元戎道:“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。”月光照在水中,映着他们相拥的倒影! ☆、夫妻情断枕霞轩   陈展将军务全部交接给潘邵煜,轻车简从回到京都。没有旨意他不能入宫见驾,在宫门外等候一日。后到的陈琦已经进宫,陈展依然站在宫门外忍受日晒风吹。直到日落才回返府邸,   洛如云和洛晋早已在庆王府外等候多时。陈展翻身下马,一手扶起洛如云,一手扶起洛晋道:“爱妃和岳父快快请起。”三个人并肩进了府内,陈展和洛晋去书房议事,洛如云去内院张罗晚膳。陈展和洛晋到了书房,侍女端上茶点悄然退去。陈展微微蹙眉道:“此次回京,又要赋闲在家。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上朝参与政事。”洛晋道:“王爷宽心,皇上正值盛年,不愁没有出头的机会。”陈展道:“潘邵煜此人敢说敢做,比他哥哥潘邵成善于揣度圣心。只可惜是太子亲信,不能收为己用。”洛晋道:“边关和内朝一样,瞬息万变。只看眼前,难定结局。”洛如云端着时令水果进来,翁婿两人齐齐看向门外。洛晋识趣的告辞道:“臣还有事,先告辞了。”陈展送着洛晋出了书房,洛如云已经把几样水果摆在桌子上。陈展拿出一支金钗递给洛如云道:“在益州买的,正好配你那身石榴红裙。”洛如云接过金钗,侧身望向书房窗子前挂的风铃道:“臣妾最想要的是两只风铃可以成双结对。”陈展沉默不语,回避这个问题道:“内阁的田大人待会儿要过来,你先回去吧!”洛如云明知道是借口,依旧请安退下。   陈琦先去御书房回禀移民详情,又去凤仪宫拜见皇后。从凤仪宫出来却未到东宫,而是去了徐府。徐子航长居枕霞轩。站在二楼露台上,放眼望去,可以看到对面盛开的荷花。陈琦掩着浮桥走到枕霞轩,他穿着荷花从而过,身上沾了浓重的荷香。徐子航站在书案前,提笔写字。陈琦走进,见他写的认真,不便打搅。只在他身边站定,徐子航笔速加快,缓缓写道:   粉荷碧叶向青天,佳人貌若水中莲。   袖掩玉面含羞态,戴眉弯弯云鬓颤。   莲枝腰身随风摇,肤若莲藕白玉羞。   心比黄连苦三分,情若莲藕欲断难。   一首《咏莲》一气呵成。陈琦道:“若问相思苦,恰如连子心。既写人又写情,比喻很贴切。几月没见,你倒是悟出一番心得出来。”徐子航道:“连心之苦,莲藕之情,恰如臣和英莲,捆绑夫妻难得幸福。这些是臣的肺腑之言。不在局中,难以体会局中人之苦。”他说话过于急切,一时气息不稳,按住胸口吸气。陈琦扶着他在卧榻上坐下道:“你的病需要静养,不可胡思乱想。这样只会加重病情。”徐子航道:“臣的身体早已无药可治。只是英莲太过可怜。如果臣不在了,请太子费心照顾英莲。”陈琦安慰他道:“你别灰心,总有办法医治的。我听说江南有一个神医,治疗心脉於阻很有一套。过两日我就去江南巡访这位名医,定要把他带来给你治病。”徐子航朝陈琦拜谢道:“多谢太子挂心。”陈琦扶起他道:“你的病全因我而起,为你寻访名医是我该做的。”陈琦远远看见荷花深处走来一个丽影,他朝徐子航道:“宫中还有事务要处理,我先走了。”陈琦匆匆离开枕霞轩,朝南边绕过荷花池出府。   潘英莲来到枕霞轩,早已经没了陈琦的身影。徐子航放下手中的笔道:“太子已经走了。”潘英莲略感失望,低语道:“他这是在躲我。”徐子航把些好的合离书递给潘英莲道:“这是你一直想要的。”潘英莲接过合离书,半喜半悲道:“你不是一直不肯放我自由吗?怎么突然想通了?”徐子航道:“藕丝情缘,欲断不断,恰如黄连之苦,唯有吃的人才能切身体会。”一番话说得潘英莲也为之动容,她摇头道:“你的病已经无药可救,我想陪你走完最后一程。”徐子航摇头道:“我愿意放弃对你的痴念,是希望你也能如我一般放弃心中的痴念,早日觅得佳缘。”潘英莲摇头,做势要撕掉合离书,徐子航阻止道:“我已经上书皇上,说明我久病难医。情愿与你合离,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。有太子在中间斡旋,相信皇上也不会反对的。”潘英莲已经泪流满面,徐子航背转身子道:“英莲,我希望看到你快乐。即使放你远走,我也心甘情愿。”潘英莲拿着合离书朝徐子航拜别道:“既然如此,你我就此别过。”   徐子航忍着不回头看她离去的样子,听着脚步声远去了,他才回转身子朝荷花掩映中的白色身影看去。日以西斜,荷花已经悄悄合上花苞。   萧如珍懂诗文、善歌舞、善于辞令,无疑是这届秀女中最出挑的。进宫多日,却没有机会荣获圣宠。萧如珍知道冯昌是皇帝身边举足轻重的人物,一句话就可以左右圣意。她命侍女秋兰带了厚礼拜见了司礼监总管冯昌。冯昌对于新晋嫔妃的示好来着不拒,发挥他八面玲珑的特长。瞅准时机,在皇帝面前说尽萧如珍的好话。陈显听了冯昌的话,把陈琦曾评价萧如珍,工于心计,貌美不吉的话抛到脑后。对冯昌道:“今晚就传召萧美人来乾元殿吧!”冯昌应诺而去。   晚膳过后,萧如珍就被司寝局的宦官用銮车拉着到了乾元殿后殿。盛装华服,面若朝霞,身如杨柳,声若黄鹂。在见到其人其貌,听到她请安的声音,陈显不由的侧目。隔着轻纱帘子,看真切样貌。那个声音像极了何淑妃,那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,叫他沉寂了十多年的心在次翻起波澜。他又有开口道:“可会唱歌?”萧如珍设想了千万种陈显见到她时的情景,或为她的容貌倾倒,或为她的才华折服。却唯独没有想到会问出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。她微微一愣,垂首道:“略会几首。”陈显道:“唱来朕听。”萧如珍跪坐着轻声歌唱道:   寒风烈烈兮草木枯黄,大雪纷飞兮独梅绽放。   不畏劣境兮傲骨寒霜,今有佳人兮堪比幽梅。   其性若何,谦逊礼让,其志若何,顽强不屈,   其情若何,热情奔放,其貌若何,艳若朝霞。   其神若何,月射寒江。有妻如梅,不枉此生。   约莫一炷香时辰,歌声停止。萧如珍忐忑的看向帘子后面,陈显斜斜的躺在龙榻上若有所思。沉默许久才道:“你唱的是太子新作的《咏梅赋》?”萧如珍道:“这首《咏梅赋》在坊间流传甚广,臣妾借来唱给皇上听,只是想博皇上一笑而已。”萧如珍自以为说话没有错处,但听见帘子后边的人微微叹息,朝她道:“起来坐,别跪着了。”萧如珍从地上起来,寻了个椅子坐下。陈显朝萧如珍道:“这歌好听,继续唱吧!”萧如珍朝陈显微微欠身道:“臣妾遵旨。”复又缓缓歌唱,陈显早已熟睡。空荡荡的大殿,唯有萧如珍伴着孤灯清歌婉转。   月上中天灯未熄,清歌曼舞到天明。乾元殿一夜高歌,萧如珍终获圣宠,大有取代高贵妃的势头。   陈显白日里召见萧如珍,或唱歌、或跳舞、或抚琴,偶尔也叫她陪着下盘棋。若是晚间侍寝,依旧是召见高贵妃。一连半月都是如此,萧如珍摸不透陈显的打算。论及容貌,她比高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为何陈显迟迟不肯召幸?萧如珍的愁思尽数落入冯昌眼中。冯昌瞅着无人之时,低声提点道:“高贵妃以貌侍君,昭仪娘娘以歌舞侍君。轮美貌,高贵妃不及昭仪娘娘万分。娘娘可知陛下为何独宠高贵妃?”冯昌有意提点萧如珍立刻满脸堆笑道:“公公请讲,本宫必当重谢!”冯昌道:“高贵妃圣宠,全因其容貌与何淑妃有七分相似。娘娘获得陛下垂青,却是因为声音与何淑妃相仿。”萧如珍也是心思玲珑之人,听了冯昌的话,心里早有了盘算。她朝冯昌道:“本宫若能获得圣宠,定会在皇上面前为公公美言。”此话说进冯昌的心里,冯昌当即朝萧如珍献计道:“春日和暖,娘娘若是能穿碧色罗裙,必能获得圣宠。”冯昌一句话可省去萧如珍许多心思,也不用刻意找人打听何淑妃的喜好了。必竟年代久远,风霜屡变,见过何淑妃的人恐怕也无几人了。当即采纳冯昌的提议,回去准备了碧色织花罗裙。也不用金银佩饰,只选择同色系的绒花相配。   到了第二日晚膳后,萧如珍在此被宦官接到乾元殿。陈显在榻上坐着,依旧摆上昨日未下完的棋局来,等着和萧如珍一较高下。天下善棋之人能够赢陈显的大有人在,敢和陈显一较高下的却没有一人。连精明善断的潘后都不敢与陈显正面冲突,偏偏萧如珍年轻气盛,这倒是投了陈显的脾性。 ☆、萧如珍获封昭仪   萧如珍缓缓朝陈显施礼请安,声音依旧的温和柔软。陈显抬眼看她,碧色罗裙,脂粉未匀,清丽脱俗,在加上那熟悉的的声音,竟和何淑妃有五分相似。陈显微微一怔,随即起身,亲自扶起她道:“爱妃请起。”萧如珍任由陈显握着自己的手,目光毫无顾忌的打量着他。虽已经半百之龄,温和的面目中,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的俊朗。目光不怒含威,叫人又敬又怕。   红烛燃尽,春宵不虚度!冯昌一直在殿外守着,见殿内的烛火灭了,知道不必去接高贵妃过来。   萧如珍获封正二品昭仪,按照礼数要去凤仪宫朝拜皇后。为了显示对皇后的礼敬,萧如珍衣裙佩饰也穿的十分妥帖。既不越礼,也不有失身份。连她平日最喜欢的鸳鸯铜铃手链也摘下来了。她坐着肩舆来到凤仪宫朝拜,聆听训教。因着永宁公主在场,潘后没有心思和她废话。受了礼,象征性的说了句,同为皇帝的妃嫔,便是姐妹。以后姐妹之间要互相礼让之类的话,便以身子匮乏为由,将她跪安。萧如珍应诺而出,在殿外画廊下遇见多日未见的太子。两人互相见礼,迅速擦肩而过。陈琦走进殿门,先是看到潘后拉着永宁公主坐在榻上,后又听见潘后微微叹气道:“不是母后不为你做主,而是卫国公拒绝了你和子航的婚事。”永宁不以为然道:“我和子航哥哥都是命不长久的人,谁都不会嫌弃谁。两个人同病相怜,惺惺相惜,卫国公还有什么不乐意的。”潘后微微蹙眉道:“卫国公亲口说,已经为子航寻到合适的人选。”永宁公主蹙眉道:“还有谁能比得过天家女儿尊贵?”永宁言罢,目光停留在刚殿门的陈琦身上道:“你说是不是,太子哥哥?”陈琦以过来人的身份规劝道:“夫妻结缘,贵在两情相悦,与身份地位无关。”永宁似懂非懂。潘后也有同感,朝永宁道:“你皇兄说的有道理,姻缘的事情勉强不得。”徐子航是久病之身,潘后也不想把宝贝女儿嫁给一个病秧子。得知卫国公也无意儿子娶永宁之后,更是打定主意要永宁放弃下嫁徐子航的心思。永宁见潘后和陈琦都反对,心内感伤道:“既然嫁不了他,我宁愿做一辈子老姑娘。”她负气而走,潘后要起身追她回来。陈琦拦下她道:“永宁的脾气母后还不了解吗?若是一声不吭,肯定还有别的打算。若是负气而去,就表明她已经打消了嫁给徐子航的念想。”潘后听了陈琦的话,忧虑尽散道:“还是你最了解永宁。”陈琦谦逊道:“知女莫若母,母后是关心则乱。”潘后微微点头,朝陈琦问道:“你特意过来,所为何事?”陈琦道:“儿臣听说江南有位神医,医术过人,有起死回生之术。若能把他请来为永宁治病,兴许能医好永宁的体寒之病。”潘后脸上喜色一闪即逝,道:“只是你刚办差回来,理应多陪陪太子妃和宇文良娣,早日诞下子嗣,以固东宫之位。寻找神医的事交给韶成也一样。”她语带双关,威胁陈琦若是迟迟没有子嗣,太子之位难保。潘后的顾虑也是他的顾虑,自从遇见萧如梅,陈琦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。又怎会和别的女人生孩子?他沉默片刻道:“儿臣此去江南寻访神医一是为医治永宁体寒之症,二是为了医治子航旧疾。儿臣对子航有愧,不能看着他不治而亡,还请母后成全。”陈琦寻访名医医治徐子航是真,治疗永宁旧疾是顺带的。洞悉陈琦心思,潘后心内恼怒。面上依旧平和无波,不动声色的道:“既然如此,母后也没有道理阻拦你。”陈琦见潘后送了口,拜谢道:“儿臣谢母后成全。”潘后挥手,令他退下。待陈琦走远了,将茶几上的白玉杯扫落在地,用以发泄心内的怒火。若非东宫无子,她绝不会留陈琦至今。   萧如珍从凤仪宫出来,依照礼数去拜见高贵妃。高贵妃正在吃午饭,听到宦官通报萧如珍拜见。她压在心头的怒火在此升起,待萧如珍进来。高贵妃换了副和善的面容,先扶起朝她跪拜的萧如珍道:“妹妹不必多礼,快请坐。”萧如珍被她拉着坐下,但见高贵妃夹着鱼肉道:“御膳房做的糖醋鱼是宫内一绝,妹妹快尝尝。”萧如珍推辞道:“怎好叫姐姐喂?妹妹自己来。”高贵妃没了耐心,凶相毕露。她丢下手里的筷子,命两个宦官牵制住萧如珍的手脚。挑了几根鱼刺丢进她的嗓子里。鱼刺卡在嗓子里咽不下,咳不出,连说话都困难。高贵妃看着她狼狈的样子,终于解了气。萧如珍只带了秋兰一个丫鬟,人在别人的地盘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。秋兰急中生智道:“好歹我家主子也是正二品的娘娘,贵妃娘娘这般折辱我家主子,就不怕皇上责罚吗?”高贵妃颠倒黑白道:“是她自己不小心被鱼刺扎到,关本宫何事?”她一推三二五。萧如珍心中恼怒,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。秋兰被高贵妃激怒,朝她喊道:“天理王法何在?奴婢就不信,偌大的皇宫找不到一个说理的地方。”   秋兰扶着萧如梅去找皇帝评理,却被执事宦官挡在门外。两人在门外跪了大半日,却没有半个人理会她们。最后还是冯昌提点萧如珍道:“皇上日理万机,又怎会管后妃争风吃醋这等琐事呢?”萧如珍心中明了,虽不能说话,用在秋兰手心写道:‘找皇后’三字。秋兰会意,扶着萧如珍去凤仪宫说理。主仆二人进了凤仪宫,把高贵妃强行逼迫萧如珍吃鱼刺的事情说了。潘后传来高贵妃问话,高贵妃早已想好了说辞。朝潘后道:“这真是冤枉死臣妾了。萧昭仪在臣妾宫里吃鱼,不小心被鱼刺扎到。一是她贪嘴,吃的太快。二是御膳房的厨子做事不尽心,没有剔除鱼刺。臣妾已经重重责罚了御膳房的厨子,这事已经过去了。这才多大会儿功夫,就变成臣妾蓄意谋害萧昭仪了呢?”潘后听了两人的说辞,竟分不出真假来。有心为萧如珍做主,除去高贵妃,却抓不到确凿证据,无从下手啊!高贵妃目视着秋兰道:“污蔑贵妃,可是死罪。本宫在问你一次,你家主子是不是自己吃鱼扎了嗓子?”秋兰听出高贵妃话外之音,吓得一哆嗦。高贵妃趁秋兰沉默之机,朝潘后道:“此事十分明显,请皇后严惩秋兰。”秋兰面色一变,朝潘后道:“皇后娘娘,奴婢冤枉。”纵然有万分委屈,此时也有口难辩。潘后被吵得头痛开口道:“一件小事何必闹大,都各自让一步吧!”她先看向高贵妃道:“萧昭仪是在你宫里吃鱼伤到,你理应向她赔礼。”高贵妃爽快答应,朝萧如珍赔礼道:“是姐姐不好,在这里给妹妹赔罪了。”萧如珍没有半分和解之意,潘后训斥道:“高贵妃已经向你道歉,你在不依不饶,就是不把本宫的话放在眼里。”萧如珍不想得罪潘后,知道事情已成定局,她换上一副笑脸道高贵妃见礼,表明和解之意。潘后朝她们道:“都散了吧!”两人叩拜离去。   秋兰扶着萧如珍回了启祥宫,请了田御医过来治伤。田御医早已得了高贵妃的好处,把鱼刺取出来,却没有开药方给萧如珍治嗓子。任凭秋兰苦苦哀求,田御医连连摇头,朝萧如珍下拜道:“请娘娘恕罪,臣医术浅薄,无力医治。”知道田御医不会给她治嗓子,萧如珍拉住秋兰,任凭田御医离开。她在秋兰手心写道:“本宫能获得帝宠,凭的是歌喉。如今伤了嗓子,不能说话唱歌,帝宠将不复存在。宫内人大多势力,他们不肯尽心为我医治嗓子,我们又何必低三下四的求他们?”秋兰道:“主子说不了话,以后怎么办?”萧如珍道:“只要有一口气在,我和高贵妃势不两立。”她下了狠话。   荣获帝宠,原以为自此平步青云。没想到一根鱼刺不仅毁了她的嗓子,连陈显也不在召幸她。萧如珍一下从天堂掉到地狱。高贵妃拥有协理六宫之权,连皇后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。她趁着萧如珍侍宠之机寻了个由头撤了她的封位,责令她去冷宫居住。 ☆、一壶配双杯   自杨夫人离府长居积香庵,府里内务交由杨元朗之妻岳氏打理。杨严也把杨家生意尽数交给杨元朗,自己带了小厮出外游历去了。杨老夫人的病情越发沉重,竟连床都下不来了。萧如梅每日前去请安,亲自配置了有助随眠的香料。杨老夫人的病全因血脉受阻,夜不成寐,忧思恐惧所致。王雪莹日日守在病榻前,衣不解带。杨元戎也每日探望,偶尔彻夜不归。   落英楼下,竹林小径之中。萧如梅手里拿着新开的膏药配方,眼睛望向轩窗内杨元戎和王雪莹相拥的身影。他们之间的怪异举止她早有察觉。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出现在眼前,萧如梅含泪往回跑,被青苔滑倒,摔得满手淤青。丁芷慌忙扶起她道:“少夫人。”萧如梅站起身,飞一般的跑回迎枫院。她回到卧房,躺到床上。放下床帐,把自己关在密闭的空间内。她蒙头睡下,不去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。告诫自己那不是真的,只是做梦而已。   杨元戎从落英楼回来,萧如梅已经睡下。杨元戎问秋彤道:“怎么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了?”秋彤不知道萧如梅去落英楼的事情,一边收拾书案上杂乱的纸张,一边道:“这几日一直在研制医治老夫人的药方,或许是累坏了吧!”秋彤手一滑,《千金方》应声而落。从里面飞出几张纸来。秋彤连忙去见飞出的信纸。杨元戎顺手捡起一张,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半张字:“表妹安好,别后长思。杨柳岸,芳菲繁乱。……八月中秋。携手同赏,丹桂飘香,槛菊盛放,秋景无限。”日期是建安二十年三月十八。杨元戎只匆匆扫了一眼,手内信纸被秋彤夺过,夹入《千金方内》。秋彤以为杨元戎没有看清上面的内容,趁着他愣神之极溜之大吉了。杨元戎脑海中回忆着初次见到萧如梅之时,她从楼上坠落,视死如归、轻松解脱的表情。当时他想不明白萧如梅为何自尽,如今豁然开朗,原来是为情所困。   夜半三更人初静,杨元戎脑海中浮现王雪莹泪眼蒙蒙的样子。她含泪问他道:“辛姨娘的死因已经真相大白,你为什么还要拒我于千里之外?”杨元戎默然道:“因为我已经让如梅走进了心里。”王雪莹揪住他的衣袖道:“可是你最先喜欢的人是我。我等了你这么久,我不相信这就是我们的结局。在这个府内,若是没了祖母的庇佑,我也难以生存,还不如跟着祖母去了算了。”她作势要从楼上跳下去,杨元戎抱住她道:“不要,你还有我。我会照顾你一辈子。”他情急之下说出这句话,王雪莹止住哭声道:“你说的话不许反悔。”杨元戎点头道:“但是我给不了你正妻的名分。”王雪莹道:“只要跟你在一起,我不在乎名分。”句句深情,令人感动。萧如梅睁开迷蒙的双眼。   杨元戎立在窗前,显得格外孤寂。萧如梅睁开蒙蒙睡眼道:“三更半夜你不睡觉做什么?”杨元戎没有料到她会醒来,猛然回身道:“在想以前的事情。”他很自然的坐到萧如梅榻旁道:“偏听则暗,兼听则明。你说的很对。”萧如梅觉得很不可思议道:“大晚上不睡觉,你就为了这句话?”杨元戎道:“也不全为这个。我有事要和你说。“萧如梅看看外面的天色,道:“什么事不能等到天亮再说?”杨元戎拉着她坐起,在榻上摆上桌子和茶具。他用鸳鸯壶煮了两种茶叶,拿出两个杯子。在琉璃杯倒上桂花茶,白瓷杯子倒上栀子花茶。萧如梅只觉神奇,指着茶壶问道:“这是什么壶?”杨元戎道:“鸳鸯壶。”杨元戎指着两个茶杯道:“你曾告诉我一壶配一杯,恰如一夫一妻,恩爱两不疑。如果是鸳鸯壶,该当如何处置?”萧如梅不假思索道:“那就做一个鸳鸯杯相配不就成了。”杨元戎道:“若是没有鸳鸯杯呢?”萧如梅道:“没有就没有了。”萧如梅忽略杨元戎的暗示,杨元戎干脆挑明道:“一壶配双杯,可以沏出两种茶。就如同一夫双妻,互不相犯。古有皇娥女英,千古佳话…”萧如梅捂住耳朵道:“我不想听。”杨元戎道:“我不说这个,说点别的。”他沉默片刻道:“我想纳雪莹为妾。”萧如梅道:“你给我讲了这么一番大道理,就是为了说这话?”杨元戎点头,萧如梅道:“她可是你二嫂。”杨元戎道:“老夫人的病越发严重,怕是活不了多久了。她最放心不下的是雪莹。我已经答应祖母,要给雪莹名分,照顾她一辈子。”萧如梅难以接受这个结果,注视着他道:“如果是担心雪莹无所依靠,大可给她另择良配。以她的条件,嫁出去做正式夫人也绰绰有余。”萧如梅翻身坐起道:“前日我还和二审说起过雪莹的事情。听说城西袁记绸缎庄的少东家丧偶多年,人品和样貌都是一流的,我们可以为雪莹张罗张罗。”她越说越兴奋,拍手道:“天亮我就请二审去说说,这事准成。”杨元戎决意道:“我已经答应娶雪莹了。”萧如梅道:“为什么?”杨元戎却不肯说下文了。站起身道:“虽是纳妾,我也不想委屈了她。她的名分虽是妾,我希望你不要拿正室的身份压迫她。”萧如梅目视他道:“你是给我下最后通牒?”杨元戎道:“婚期定在下月初二,这几日府里会很忙,我就不过来了。”萧如梅默默看着杨元戎离开屋子。   黎明来临,萧如梅依旧枯坐在床上。双臂抱着膝盖,如今她才体会到长辈常挂在嘴边的话:‘身为女子,在家从父,出嫁从夫。’她暗暗道:“难道这就是深闺女子的命运?”   八月桂花飘香,槛菊绽放。   萧如梅伸手接着飘落的桂花花瓣,暗暗道:“如此美景也只有我一个人欣赏罢了。”   八月初二,府内四处张灯结彩,宾客如云。这迎娶的排场全部按照正室夫人的礼节来办。秋彤端着一碗银丝面进来道:“奴婢原以为姑爷是知情重意的,没想到也是个薄情寡意之徒。”萧如梅一改平日冷漠以对,开口道:“他不是薄情寡意,只是他衷情之人不是我罢了。”丁芷提了食盒进来道:“少爷吩咐奴婢送吃食过来。”萧如梅道:“你拿走,我吃不下。”丁芷一边摆着饭菜,一边道:“少夫人和比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。莹夫人和少爷是青梅竹马的一对,因为辛姨娘的死,惹了许多误会。如今误会解除,少爷有心弥补莹夫人,莹夫人念及少夫人是先进门的,甘居侧室之位,少夫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?”萧如梅听着丁芷的话,默默地问自己,还有什么不满意?丁芷已经把饭菜摆好,杨元戎从门外进来。丁芷朝秋彤使了个眼色,两个人悄悄退出屋子。萧如梅道:“不去陪伴新娘,来这里做什么?”杨元戎道:“今日是你的生辰,我怎么能让寿星难过?”萧如梅不知是感动还是怨恨。杨元戎道:“我希望你们以后好好相处。”萧如梅道:“既然你心中并未忘记雪莹,为什么还要娶我,接受我的感情?”杨元戎道:“娶你是奉父母之命,接受你的感情,因为你是我娶回家的妻子。”这并不是萧如梅想要的结果。她摇头道:“你就没有一点喜欢我?”杨元戎避开这个恼人的话题道:“菜都凉了,快吃饭吧!”萧如梅吃了半碗银丝面,胡乱睡下。   杨元戎既不在迎枫院住下,也没有去隔壁松香院,径直去了书房独寝。   松香院的烛火亮了一夜,王雪莹更换吉服。换上一身粉色的衣裙,打扮的花枝招展。萧如梅刚刚起身,就有人通报王雪莹来给她敬茶。萧如梅不想见她,命人传话,免了敬茶之礼。王雪莹听了回话却不肯走,竟在门外跪下,扬声道:“妹妹在这里给姐姐赔不是了,若是姐姐肯原谅我,就让我进门,吃了我这杯茶。”萧如梅是打定了主意不见她。王雪莹也打定主意要萧如梅喝这杯茶。两个人一个在门外跪着,一个在屋内坐着,就这样僵持了三个时辰。杨元戎从书房过来,先扶起王雪莹道:“她不想见你,你先回吧!”王雪莹摇头道:“姐姐不肯喝茶,就是不肯原谅我。我一定要求得她的原谅,定不叫你为我们为难。”几句话说的杨元戎感动莫名,亲自牵着她的手进了屋子。萧如梅看到他们携手进来,心内更加恼怒。杨元戎道:“你是妻她是妾,向你敬茶是应该的,这规矩不能改。”王雪莹端了茶水跪在萧如梅面前,萧如梅忍下心里的不快道:“是不是我喝了茶,你们就离开?”杨元戎和王雪莹同时沉默不语。萧如梅接过王雪莹手里的茶,喝了一口。满口苦涩,也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?她迅速瞟一眼王雪莹,不动声色的将茶杯放到桌子上。王雪莹没有料到一杯苦丁茶没有激起萧如梅的怒火。她平静的从地上起来,萧如梅依照规矩,赏了王雪莹一个香囊。杨元戎吩咐丁香扶了王雪莹回松香院。 ☆、萧如梅焚琴断情   杨元戎看向萧如梅道:“旧爱难忘,你应该深有体会。我希望你抱着将心比心的态度来看待我和雪莹的感情。”他意有所指,萧如梅目视他道:“你都知道什么?”杨元戎道:“你被关押入狱之时,潘邵煜曾上书皇上,以你一人之力可救出半数被掳北卫的南夏子民,不但无过反而有功。他敢冒着杀头的危机为你辨白,旁人都以为他善于揣度圣心,早已看出皇上有意义和。在我看来,他多半是为了救你。八月桂花飘香,槛菊绽放,美景无限。与你相约共赏秋景之人早已相隔天涯,确实凄凉。”萧如梅看着杨元戎道:“你全都知道。”杨元戎道:“我看到了潘邵煜给你写的书信,就夹在《千金方》内。”萧如梅承认道:“我和他确实有一段情。如今我们已经男婚女嫁,各不相干。”杨元戎目视她道:“对你的承诺不变,也请你给我和雪莹一个再续前缘的机会。”萧如梅道:“你这话好生奇怪?一个人怎么能爱上两个人。”杨元戎道:“男子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情,你就不能大度一点?”他搬出了三纲五常出来,希望萧如梅能接受这个事实。萧如梅骨子里叛逆,不守常规,凡事只凭个人喜好而为。如今听到杨元戎说出这样的话,她冷言道:“你不必拿三纲五常,为妻之道这些道理来压我。”杨元戎很不理解她的谬论道:“你这些都是谬论,看来我是白跟你说了这么多道理。”杨元戎叹气,负手离去。秋彤走到萧如梅身边,劝解道:“姑爷的话有道理,小姐应该大度一些。”萧如梅道:“你怎么也为他说话。到底是谁的丫鬟?”秋彤道:“奴婢是为小姐好。你见过哪家夫君纳妾还要经过正妻同意的?姑爷肯把好话说尽,已经是给足了小姐面子,小姐还有什么可求的?”萧如梅抓起茶壶丢在地上,厉声道:“你出去,我要一个人静一静。”秋彤依令退下,却又不敢走的太远。   萧如梅捡起一片碎瓷片,感叹道:“‘愿得一心人,白首不相离’。原来都是书上说的,现实生活并不存在。男人就像茶壶,可以配无数个杯子。女人就如同杯子,一辈子依靠茶壶而活。如果哪一天茶壶碎了,与之相配的杯子也将被主人遗弃。”   八月中秋,月隐云层。雷雨齐下,迎枫院内的桂花树随风摇曳。空荡荡的屋子,垂暮掩映,烛火摇曳。萧如梅站在书案前,一边又一遍的写着:“知者不惑,仁者不忧,勇者不惧。”烦乱的心绪因着这句话变得越发清晰明确。杨元戎从书房打着雨伞过来,没有看到萧如梅惊慌失措的样子。只看到她站在书案前,默默写字,一笔一划,力透纸背。萧如梅看到杨元戎进来,开口道;“你来了正好,我有事要和你说。”杨元戎道:“是什么事?”萧如梅将早已写好的合离书递给杨元戎道:“我们合离吧!”杨元戎并未接过合离书,问道:“为什么?”萧如梅道:“我无法接受一壶配双杯。”杨元戎道:“前些日子我给你说的道理,你一字也没听进去吗?”萧如梅道:“如你所说,旧情难断。我努力把你放在心里,是为了忘记另一段感情。可是你给不了我一对一的爱情。”杨元戎知道她听不进去三纲五常,思索道:“你已经和萧家段绝关系,离开这里你要去何处存身?”萧如梅潇洒一笑道:“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存身?我虽未女子,却不想做攀沿乔木而生的丝萝。我想努力成长为一颗小树,自己为自己遮风挡雨。”杨元戎在此为她惊世骇俗的言语震惊,出言劝道:“苍鹰翱翔于蓝天,鱼畅游于江水,这些都是自然规率,怎可凭一句妄想而改变?”萧如梅斩钉截铁道:“我不是妄想。”杨元戎道:“身为女子在家从父、出嫁从夫、老年从子这就是天道。”萧如梅道:“凭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,女子却要从一而终?”杨元戎从未见过这般固执的人,沉声道:“身在敌营,共生死,同患难,连死神都没有分开我们。难道就为了我不能全心全意对你,你就要弃我而去吗?”萧如梅沉默不语,杨元戎心中微怒道:“既然你听不进这些道理,我也无话可说”言罢,他在合离书上签字盖章。然后递给萧如梅道:“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,不撞南墙不回头。”萧如梅接过合离书道:“即使撞得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。”杨元戎气的无话可说,愤然离开,背影融入夜色之中。萧如梅跪坐在地上,手里握着那张合离书,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,秋风瑟瑟,也在为她而鸣泣。   风不定,人初静,明日落红应满径。   一夜骤雨狂风,清晨又是艳阳高照。唯有桂花残红满院。秋彤一边收拾行囊,一边劝解道:“小姐好生糊涂,我们离了这里还能去那里安身?”萧如梅听了秋彤一早晨的絮叨,早就烦了。开口道:“你若怕跟着我吃苦,留在这里好了。”秋彤立刻闭紧嘴巴。萧如梅用绢布把七弦琴裹起来,用火折子点燃。秋彤惊讶道:“小姐,这可是你最心爱的东西。”萧如梅摇头道:“这把琴因表哥被封存,又因元戎得见天日。如今听曲子的人已经远离,还留着琴做什么。”   杨元朗从院子里进来,看到萧如梅焚琴断情的一幕,生生把规劝她的话咽回去。萧如梅和秋彤已经收拾好简单细软,杨元朗朝她道:“我正要去京都贩卖一批瓷器,可以顺便捎带你们一程。”杨元朗也是受杨元戎所托,才来问萧如梅的意见。萧如梅朝杨元朗道:“有劳杨大哥费心了。”杨元朗道:“马车已经在外面等候了。”萧如梅和秋彤跟着杨元朗朝院门外走去。   秋风瑟瑟,吹散一地残灰。   萧如梅望着院门外飘落一地的红枫叶,暗道:“树叶的离开.,是风的眷恋,还是树的不挽留.?”泪水无声滑落,打湿秋衫。   南归的马车上,萧如梅掀起车帘,看着官柳急速后退,离别之情涌上心头。   望着萧如梅的马车远去,杨元戎问丁芷道:“你说女人的心思怎么那么善变呢”丁芷望着他,丝毫没有丫鬟的温顺神态。直直的望着杨元戎道:“这个我不清楚。我只知道你的剑法在没有进步,这梅花暗卫是当不成了。”这丁芷原为杨府丫鬟,实则是宓妃亲信,在杨府潜伏多年,为的是打听辛姨娘的身份。若然叫她得知,这辛姨娘就是宓妃失散多年的妹子。这自然是只有她自己知道,不足以向外人道来。 ☆、自有美貌窥宋玉   京都皇城废宫一角,萧如珍望月自怜。为了躲避被伯母胡乱嫁掉的命运,她毛遂自荐,入宫选妃。进宫多日难见圣颜,多日谋划终得帝宠,却因鱼刺卡喉,伤了嗓子,被陈显弃之敝履。又因无意间打碎何淑妃的琉璃灯盏,她被废去封位,迁居冷宫。萧如珍默默吟道:   皎洁圆明内外通,清光似照水晶宫。   只缘一点玷相秽,不得终宵在掌中。   古人所作《珠离掌》,恰如她此刻心情。秋兰拿了披风给她披上道:“已经入秋了,夜里风寒,娘娘还是回屋去吧!”萧如珍摇头道:“去取我的琵琶来。”秋兰应诺而去,不肖片刻功夫,抱着琵琶走来。萧如珍接过琵琶抱在怀内,轻轻抚弄几下琴弦,低头弹奏一曲《西江月》用来发泄她此时郁郁不得志的心境。   曲音忧怨哀婉,随着秋风四散传开。几道宫墙之外的御花园内,潘后坐在肩舆上,微微侧身道:“这么晚了是谁在弹琵琶?”刘福微微侧耳细听道:“声音由冷宫传来。”潘后听了一阵子琵琶曲道:“难怪哀怨凄凉。”她沉默一会儿道:“你去把弹奏曲子之人传到凤仪宫来,她琵琶弹得极好,若是善加培养,一定能够获得帝宠。”潘后如此笃定,劝因何淑妃善于弹琵琶,进而得到陈显的圣宠。   萧如珍弹完琵琶曲,哑声道:“以色侍君者,色衰而爱迟。以歌侍君者,声哑而恩绝。”刘福从御花园一路小跑过来,朝萧如珍道:“萧氏,皇后娘娘传见。”萧如珍问道:“敢问公公,皇后召见我所为何事?”刘福善意提点道:“当然是好事。快些随我去凤仪宫吧!别叫皇后娘娘久等了。”   萧如珍怀抱琵琶,跟着刘福穿过重重宫苑来到凤仪宫。潘后刚吃过安神茶,钗环尽退,比之白日盛装的她要老上三四岁。萧如珍朝潘后默默的请安叩拜,潘后道:“起来吧!”萧如珍站起身,坦然接受潘后的打量。萧如珍因歌唱的好而获帝宠,又因嗓子沙哑而失宠。全部经过潘后都了然于胸,知道她被高贵妃所害。此时的萧如珍一定恨透了高贵妃,倘若她重获帝宠,定然会全力打压高贵妃。这正是她要寻找的人。潘后想到此处,朝萧如珍道:“到本宫身边来。”萧如珍把怀内琵琶交给刘福,膝行到潘后身边。潘后细细打量她的样貌,待看到她手腕上那串鸳鸯铜陵手连之时,她面色微变。抓住萧如珍的手腕喝问道:“这手链哪里来的?”萧如珍被潘后的话吓到,张口说话,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来。潘后朝刘福道:“传太子立刻过来。”刘福依令而去。   陈琦刚吃过晚膳,就有凤仪宫的总管传话,说皇后传见。他换上礼服,快步朝凤仪宫走来。一路走一路想,潘后这么晚召见他所为何事。   陈琦走进殿内,朝潘后请安跪拜。潘后却不叫他起身,喝令宫人退下,将萧如珍手腕上的手链摘下丢到陈琦面前道:“你说这是怎么回事?”陈琦捡起手链,朝萧如珍看了一眼,不明白萧如梅的手链怎会跑到她手里,竟然被潘后发现。萧如珍看到陈琦手上有同样的手连,已经明白萧如梅和陈琦的关系,为了避免误会,她急切解释道:“娘娘…娘娘请听…臣妾解释。”她说话断断续续,不慎清晰。陈琦拉住她道:“事已至此,还是由我向母后解释吧!”萧如珍见陈琦肯说明真相,当下松了口气。陈琦目视着潘后道:“儿臣和如珍有过一段情,这件事母后也有所耳闻。这对手链是儿臣与她的定情之物。如今她已经是父皇之妃,儿臣断然不敢在与她有半丝瓜葛。这对手链就由儿臣收回。”陈琦言罢,将手链揣入怀中。潘后看看萧如珍,有看看陈琦,到是信了七分。萧如珍的手被陈琦牢牢握着,只要她一张口,陈琦手下的力道便会深几分。她的手指快被他握断了。陈琦朝潘后道:“儿臣想和如珍单独说几句话。”潘后点头,陈琦拉着萧如珍来到殿外廊下。将萧如珍的身子箍在怀内,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:“我不管你知道多少,关于手链主人不可泄露半字。若是你敢泄露出去,小心你的命。”□□裸的威胁,萧如珍不由打个冷战。陈琦朗声吩咐福安道:“送萧氏回冷宫。”福安应诺,提着宫灯在前边为萧如珍引路。陈琦独自一人返回东宫,心中为今日之事捏了一把汗。若非萧如珍喉咙受损严重,这件事相瞒也瞒不住了。远在益州的如梅必然会成为潘后要挟他的工具。   陈琦和萧如珍在殿外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刘福眼中,待他们相继离开,刘福走近殿内向潘后回禀道:“太子和萧氏说的话奴才没有听见,观他们的神态倒像是有过一段情。”潘后问道:“太子可曾送萧氏回冷宫?”刘福道:“太子直接回东宫了。”潘后道:“你派人观察几日,看看太子私下可会与萧氏见面。”刘福应诺而去,潘后斜靠在凤榻上。暗暗思索道:“太子日渐长成,变得难以控制。若是萧如珍是他心中所爱,便可作为威胁太子的软肋.倘若他们早已情断,也可利用萧如珍这颗棋子扳倒高贵妃。而后在借机铲除萧如珍,将中宫权柄收归己有。”   秋风萧索,吹尽繁红。   静心苑厢房内一灯如豆,萧如梅对月感伤道:“燕归时节,丹桂凋零,秋菊披霜。秋景凄凉,此情怎消除?”秋彤端着斋菜进来道:“奴婢刚刚问过智能了,说姨娘和净空师父远游去了。只怕年前是回不来了。”萧如梅不无意外,面色如常道:“母亲自有她的打算,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。”她一边帮秋彤摆上饭菜,一边道:“回京也有半月了,明日去市集把绣品卖了,也好采买些入冬的物品。”   秋日天寒,萧如梅一早起来,特意选了一件厚实的衣裙穿上。院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,秋彤去外边开门。却是杨元戎身边的小厮,手里拿着一个黄布包裹。见到秋彤,满脸堆笑道:“秋彤姐姐,这是三少爷命我送来的。”秋彤接了包裹道:“你且在此等一下,我去问问小姐可有回话。”小厮依言,在门外等候。秋彤快步进屋,将东西教给萧如梅道:“这是三少爷派人送来的东西。”萧如梅接过包裹,从里面拿出一本书。书名写着《世妇传》。除此之外别无他物,萧如梅将书本撂倒一边,命秋彤摆上笔墨纸砚,在信纸上写道:“既不我嘉,不能旋反。”秋彤接过书信送去给门外的小厮。   萧如梅把连日来赶制的绣品包在包裹里往肩上一背,朝秋彤道:“我们走吧!山路难行,去晚了天黑怕是回不来。”秋彤要接过她身上的包裹,萧如梅摇头道:“以后我和你一样不分主仆,十几里路,总不能叫你一个人背这些东西。”   两人沿着陡峭的山路下山,从佛缘庵到最近的镇子要走十五里路。主仆二人走了一个时辰才到,先去卖了绣品,又小摊位上吃了午饭。两碗清粥,一笼包子。寒风灌进口内,萧如梅用帕子掩住口鼻。   草草吃过午饭,主仆二人采买了入冬用的衣物。重重的包裹压在稚嫩的肩膀上,两个柔弱女子沿着山路缓缓而行。走了几里路两人额头微微渗出细汗。秋彤喘着气道:“小姐,我们在路边歇会儿吧!”萧如梅看看天色,日头已经西落,她把包裹往上拖了一下道:“山路难行,天黑更不好赶路。我们必须赶到天黑之前赶回去。”秋彤微微蹙眉,萧如梅鼓励她道:“坚持一下。”秋彤撑着一口气继续赶路,夕阳在她们身后缓缓落下。   几匹马从佛缘庵向西而来,当前一匹枣红马,驮着一位玄衣少年。萧如梅看到来人,愣怔在原地。杨元戎翻身下马,朝拿下萧如梅身上的包裹丢给身后亲卫。然后解下身上披风给她披上道:“在佛缘庵等了你半日没有见到你,庵堂的姑子说你们一早下山采买过冬用品,我还真怕你在外出事。”他一把将萧如梅抱在怀里道:“跟我回家吧!”萧如梅摇头道:“我不是古时的皇娥女英,也不是当世恭哀皇后。你不要在劝我了。”杨元戎注视着萧如梅道:“你寄居庵堂,连温饱都成问题,都到了这个份上了,你还固执己见,我算是服了你了。”萧如梅推开杨元戎的钳制道:“我过得怎样是我的事情,容不得你在这里批评我。”杨元戎只觉好笑道:“丝萝离开乔木也变不成参天大树,你能不能现实一点。”萧如梅道:“自能窥宋玉,何必怨王昌。”杨元戎又气又恨,目视她道:“你…”他彻底无语了,沉默片刻道:“既然你有这份心思,我在不纠缠你。”他翻身上马,朝着西边绝尘而去。身后随从也跟着他消失在落日余光里。   杨元戎负气而走,行了几里路,始终担心萧如梅的安全。派两个亲兵原路回转,护送萧如梅主仆回佛缘庵。 ☆、笛声琵琶遇知音   萧如梅回到静心苑,和秋彤将过冬物品收入箱子内。吃过晚饭,隐隐有笛音从西边的映荷院传来。笛曲大意为:   粉荷碧叶向青天,佳人貌若水中莲。   袖掩玉面含羞态,戴眉弯弯云鬓颤。   莲枝腰身随风摇,肤似莲藕白玉羞。   心比黄连苦三分,情若莲藕欲断难。   萧如梅也不禁动容,默默言道:“若问相思苦,堪比连子心。”笛音凄凉幽怨,世间还有谁和她的心境如此相似呢?欲要取琴与他琴笛相和,猛然想起琴已经不在。萧如梅抄起墙上的琵琶与之相和。这琵琶是孟姨娘之物,萧如梅不擅长弹琵琶。刚开始很生涩,弹到一半指法越发熟练,渐渐跟上笛音的旋律,两相合奏天衣无缝。隔壁的笛音有意配合琵琶的音律,故意放缓了曲调。慢慢长夜,玉笛琵琶合奏,两人虽未谋面,也不知对方身份,早已心意相通。   庵堂的净慧师父露夜来访,萧如梅请她进屋叙话。净慧师父对萧如梅主仆的情况了然于心,也有意帮她度过难关。吃了半杯茶,开口道:“娘子孤身几句庵堂也非长久之计,总要嫁人的。我这里恰巧有一门婚事,男方是卫国公府大公子,前些日子与夫人合离了,娘子若是有意,我帮你们说和说和。”萧如梅略感惊讶道:“此事太过突然,能不能容我考虑一下。”净慧师父道:“娘子好好考虑一下,贫尼明日再来。”萧如梅亲子送了净慧师父出了静心苑。   夜深人初静,望月愁无眠。   卫国公长子徐子航是京都四大才子之一,才貌双全,却是个多愁多病身。萧如梅握着那只琉璃杯,思索良久道:“他若是懂我之人,我便嫁他。”相通这点,萧如梅眉头舒展,熄灯睡下。   净慧师父一早便亲自过来了,萧如梅将琉璃茶杯拿给净慧师父道:“听闻徐公子是性情中人,我送他琉璃茶杯,他若知道我的心意,我便嫁他,若是不明白,还请师太替我回绝。”净慧师父收了琉璃杯,朝萧如梅告辞离去。   徐子航入秋之后就从府中搬到庵堂静养,徐谦每隔十日便来此处看望他。听净慧师父说起萧如梅被夫家休离归家,寄居庵堂。有意为子航聘娶她为妻,也好照顾徐子航的身体,有望康复。打定主意,他将心内所想告诉主持净慧师父。如今净慧师父送来一只琉璃杯,徐谦心中作难。他看向儿子道:“这是萧家二小姐送来的琉璃杯,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?”徐子航原本不赞成徐谦为他张罗婚事,知道昨夜弹琵琶之人便是萧家二小姐,他暗暗改了主意。今日又见到她送来琉璃茶杯,徐子航如同遇到知己一般。他朝徐谦道:“她既送来茶杯,我们便送她一个玉壶便是合了她的心意了。”徐谦也是随口一问,见徐子航回话,心中喜悦。朝徐子航道:“天下何处无芳草,你能相通,为父为你高兴。”徐子航道:“我虽有娶她之心,只怕她嫌弃我是久病之身。”徐谦道:“她是医者,侠骨丹心,和潘氏必是不同的。”徐子航也知道她和潘英莲不同,忙住嘴不言了。   萧如梅收到徐子航送来的玉壶,默默言道:“他能够猜透我的心思,便是懂我之人。这门婚事我应下。”净慧师父按照徐谦的嘱咐道:“娘子如今孤身一人,卫国公的意思是尽快把婚期定下。”萧如梅道:“此事烦请净慧师父费心,将我的婚事告知远游的母亲。”净慧师父点头道:“娘子放心,等择选了吉期,我命人通知娘子。”   过了庚帖,定了婚期。徐家送来佣人四人,还有衣物用具若干。   槛菊萧疏,井梧零乱。   映荷院一灯如豆,徐子航怀抱琵琶看了又看。抬首看向丫鬟冬月道:“把它送去静心苑吧!”冬月难得见到自家公子肯为一个女子花心思,接过琵琶应诺而去。   萧如梅坐在灯下,拿着芦苇草编织同心结。芦苇用水浸泡后,柔韧有余,不易折断。取意:   ‘君当作磐石,妾当作蒲苇,蒲苇纫如丝,磐石无转移。’亦有:‘揽草结同心’之意。冬月送来槟榔木做的琵琶,萧如梅命秋彤接过,又将做好的同心结交给冬月道:“礼尚往来。”冬月接过同心结回返映荷院。徐子航尚未歇下,接过冬月手里的同心结。眉眼带笑,冰冷的心再次鲜活起来。   玉笛悠悠传情意,琵琶声声解相思。两人虽不见面,只要对方奏乐,另一方便会相和。徐子航久病之身早已不是秘密,萧如梅闻听徐子航犯病昏厥,病势沉重。再难静坐,带了秋彤过映荷院探视。   走进院中,先看到一丛菊花早已凋谢,又见几个粗使丫鬟扫着零落的梧桐叶。昨日的一场大风,槛菊井梧图害严重,早已没了往日的繁盛景色。缓步进入正房,先闻到一股子难闻的药味。隔着轻纱帷幔看到斜躺在榻上的消瘦身影。冬月搬了凳子给萧如梅坐,但听帘子内传来几声轻咳。沉默许久,徐子航吩咐奴仆回避,朝萧如梅道:“我的病已经无药可救,你嫁给我就不怕将来守寡吗?”萧如梅坦言道:“惟愿‘花开同赏,花落同悲’。不惧生死,只为真心。”徐子航捂着胸口,剑眉微皱,忍着疼痛道:“得遇良人,珍如我心。”一句话,他费了好一番力气萧如梅担心他的病情。掀了帘子走到他身边,玉手搭在他脉搏上细诊脉象。轻轻开口道:“公子早年受伤,心脉阻塞,按理说发病周期不该如此频繁。”她思索片刻问道:“公子平时服用什么药物?”徐子航拿出凝香丸给她,萧如梅将玉瓶凑到鼻端细闻。绣眉微皱道:“麻黄分量偏重,长期服用对身体危害极大。这种药不能继续服用!”言罢,她将药丸倒入火盆。然后朝徐子航道:“我先为公子开一副缓解疼痛的药,等公子身体好转,在公子施针打通受阻心脉,加以时日有望康复。”徐子航面露犹疑道:“当真可以康复。”萧如梅坦言道:“我只有七成把握。”徐子航面露喜色道:“总比无望要好。”他一时激动,将萧如梅抱在怀中道:“你真是我的贵人。”萧如梅骤然被他抱住,略感惊愕。匆忙推开他道:“我去写药方。”她匆匆起身,徐子航也觉得自己失礼,脸上尴尬异常。   依照规矩,定下婚期两人便不能相见。徐子航提前回府,萧如梅仍旧住在静心苑。此时离九月初八还有三日,徐府派人送来嫁衣和头面首饰。萧如梅身穿吉服对镜遥望,摘下凤冠道:“凤冠太重了。”守在一边的下人立刻记下她的意见,吩咐工匠修改。   到了九月初八,萧如梅五更起身。竟看到多日未见的崔嬷嬷,颇感意外。崔嬷嬷扶着萧如梅坐到妆台前道:“徐家是忠烈之门,姨娘对这门婚事很满意。只是远游在外,赶不回来亲送小姐出嫁,特意命奴婢为小姐梳妆。”崔嬷嬷是看着萧如梅长大的,又教导萧如梅识字学医,与萧如梅感情匪浅。今日出嫁有她相送,欢喜之情溢于言表。   徐府的花轿已经到了院门外。徐子洲代兄迎亲,高座马背,披红挂彩,神采飞扬。萧如梅在崔嬷嬷和秋彤的搀扶下坐上花轿,风吹动盖头一角,露出萧如梅半张玉颜。萧如梅赶紧用手按住险些滑落的红盖头,脚下没留意,被轿杆绊住裙摆,整个身子朝地面倒去。徐子洲飞身下马,险险扶住摇摇欲坠的萧如梅道:“大嫂小心。”萧如梅轻言道:“多谢。”   待萧如梅坐入花轿内,徐子洲吩咐轿夫起轿。静心苑一角,孟姨娘望着花轿消失在拐角。崔嬷嬷关上院门,掩住孟姨娘眼角滑落的泪水。   徐子航吃了萧如梅开的药,夜里渐渐睡安稳了。成婚这日他不能高坐马背迎亲,却早早的起身换上吉服,在礼堂相候了。萧如梅在众人搀扶簇拥之下夸过火盆,走进礼堂。徐子洲把手内的红绸交给徐子航。一对新人在礼官的吩咐下,并肩而站,拜过天地高堂,被人簇拥着进入洞房。   喜烛摇曳,红绸掀开。两人对饮交杯,喜娘带着丫鬟退出新房。房门缓缓掩上,萧如梅摘下沉重的凤冠放到妆台上。她细细打量屋内陈设,绣帷玉钩,画屏微寒。白玉地,貂皮毯。透光铜镜,南木妆台。妆台上放着玉梳,珠花簪子,珍珠耳环。每一件都是她平生从未见过之物。她坐在妆台前细细摘下固发用的发簪,青丝飘落。她伸手拿妆台上的玉梳,却被徐子航握住双手。她回身看他,他轻起朱唇道:“在我病为痊愈之前,我们分床睡吧!”萧如梅点头道:“这也是我想说的话。”她走到床边抱了棉被去外间歇下,徐子航在内间独寝。 ☆、相敬如宾情渐浓   馨香满室人初静,红烛尽,天已亮。   萧如梅早早起床,收拾停当。原想着独自去给徐谦夫妇敬茶,徐子航却起了个早,硬要陪萧如梅同去。两个人穿着同一匹布料做的衣服,唯独式样和绣纹不同。   徐谦夫妇看到徐子航和萧如梅携手过来,面上都挂着笑容。萧如梅端了茶杯先递给徐谦道:“爹请喝茶。”徐谦接过茶水一饮而尽。萧如梅又端了茶杯给徐夫人,不由略微打量了她一眼。凝香丸是她托人给徐子航的,其用心早已不言而明。徐夫人也微微打量了萧如梅一眼,这个庶出的萧府二小姐她只闻其名,今日却是第一次相见。能从北卫死里逃生之人绝非简单之辈,日后相处更要加倍留意。两个人心照不宣,一个坦然喝茶,一个平静的起身。徐谦命他们坐下叙话,茶喝了半盏。徐子洲和萧如玉过来请安。徐子航是第一次见到萧如梅,不免多看了几眼。萧如梅的目光停留咋萧如玉的身上,犹记当日在萧鼎南书房外听到的一段话。知道萧如玉和潘邵煜有一段情,不禁感慨姻缘变幻无常,她和自己都错嫁他人。早饭已经摆好,一家六口围坐在一起吃饭。   徐子航频繁给萧如梅布菜,引来众人侧目。徐子洲道:“大哥对大嫂当真细心体贴,比前嫂子…”接受到徐谦责备的目光,他把后面的话咽回去。萧如梅不动声色打量着徐子洲和萧如玉,发现他们并不像一般夫妻那样亲密。两个人各吃各的,也很少交流。   从徐夫人正房回到枕霞轩,徐子航仍旧坐在躺椅上看书。萧如梅命秋彤拿出那本《千金方》,她找到针灸篇,上面明确记载打通心脉於组的方法。她一边研究医书,一边用银针在木偶上演练,聚精会神,不被外音所扰。   徐子航先是看到《千金方》三个字,目光凝住。太子的笔迹他一眼就能认出。他起身走到萧如梅身后,跟着她的视线看书上字迹。一排规整的楷书,字字苍劲,笔笔清晰。能叫有太子为其手抄正本《千金方》,那她是太子何人?徐子航又想到陈琦所作的《咏梅赋》,他不由自主的凝视萧如梅良久,不敢在深想下去。萧如梅终于发下了他,看向他问道:”你站着做什么?“徐子航沉默片刻,看向她道:“这本医书只有古本散落民间,你有全套手抄本,也是难得了。”萧如梅想到徐子航和潘邵煜本是好友,知道瞒不过他。坦言道:“这书是邵煜表哥所赠。那年江南水患,京都城外难民遍布。我和丫鬟仆人就地义诊,在难民区与表哥相遇。”她讲到伤心之事,止言蹙眉,神色凄凉。神伤之情尽落徐子航眼中。萧如梅沉默片刻道:“我既然嫁给你,也不想瞒你。当年闺阁之中和表哥有过一段情,只是他遵照父母之命娶了三妹,我也远嫁益州。我们之间就此情断。”字字句句听得徐子航也为其伤心,只是潘邵煜钟爱萧如玉是四君子都知道的。他和萧如梅之间的恩怨纠葛徐子航一无所知。坊间都说潘邵煜多情,可见非虚。只是萧如梅即是潘邵煜所爱,又怎会有陈琦亲手誊抄的《千金方》?或许是潘邵煜从陈琦那里得来又转赠萧如梅的,目前只有这个理由最合适。徐子航拦着萧如梅入怀道:“一壶配一杯,一世一双人。”萧如梅的暗示他早已铭刻于心。   银针刺穴需要宁神静气,萧如梅选在晚上为徐子航施针。萧如梅针法奇特,施针一个时辰,徐子航就感觉心口不在憋闷难受,呼吸也顺畅了。萧如梅额头已经有细细的汗珠流下,滴在徐子航脸上。   屋子里烧着红罗炭,烛火已经燃尽。萧如梅换了根新的蜡烛,细细修剪了烛花。屋子里顿时明亮如昼,取针比施针快捷许多。萧如梅将所有银针收起,拉过棉被给徐子航盖上。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,自去妆台前脱簪御妆,然后在外间歇下。   鸡鸣三声,萧如梅却没有如往常一样起床。徐子航却起了个早,精神也比之前好了许多。他吩咐丫鬟不许打搅萧如梅安睡,自己如往常一样坐在躺椅上看书。阳光照进屋子,萧如梅翻转身子,用棉被挡住日光。徐子航将屋内帷幔拉开,遮住强光直射。   霜风凄紧,惊雷滚滚。大雨噼噼啪啪打在红瓦、窗棱之上。   十月百花开尽,入目一片荒凉。   萧如梅从廊下快步进屋,压下心内不安和恐惧。她走到徐子航的书案前,拿起竹笔在纸上书写‘勇者不惧’四字。每当大雨降临,只要默写这四个字,她心中的恐惧便会慢慢减轻。   徐子航从屋外进来,入眼看到萧如梅凝神练字,还是第一次见她写字。他轻轻走到萧如梅身边,看到她反反复复写着‘勇者不惧’四字。他记得陈琦有一句长挂嘴边的话:‘知者不惑,仁者不忧,勇者不惧。’萧如梅的字迹也和陈琦有七分相似,不是熟悉陈琦字体之人绝难看出诧异。徐子航心中疑虑顿起,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。感觉到他的注视,萧如梅发下笔道:“进来也不出声。”徐子航道:“看你写的认真,不敢打扰你的雅兴。”惊雷乍起,萧如梅缩了下身子,徐子航把她拦在怀里,紧紧抱住她。萧如梅躲在他怀里,听者他碰碰的心跳声。耳边响起徐子航的话道:“无忧不生怖,无怖不生惧。恐怖惧怕皆由心生,你要学会排解心中忧虑,走出心中的迷雾。”萧如梅抬头看他,徐子航牵着萧如梅的手来到廊下。强迫面对着惊雷密雨道:“你要记住,不管风雨多大都有我在你身边。”萧如梅紧紧握着徐子航的手,和他一起看骤雨风急,惊雷闪电。院中的梧桐树被雷劈成两半,落叶残枝洒了一地。   暮霭沉沉,梅隐烟波。   梅林深处,陈显倚在卧榻之上。耳边听者萧如珍弹的琵琶曲《与君别》。经过乐工局乐师的指点,萧如珍的琵琶已经练得炉火纯青。陈显闭着眼睛,记忆回到二十年前初次见到何淑妃的光景。那是在何府的后花园,几株梅树参差排列。梅花隐在雾霾之中,若隐若现,唯有梅香传入鼻内。梅树下的白衣丽人与白雪融为一体。琵琶声渐渐停歇,陈显感叹道:“琵琶声声催人泪,关山阻隔梦里逢。”陈显脑海浮现出何淑妃的音容笑貌来。萧如珍微微欠身道:“皇上,外面风寒,到殿内歇着吧!”她的嗓音经过御医治疗已经好了许多,虽不能如从前一半清脆如灵雀,至少可以如常说话了。陈显微微侧目看向她,微微愣怔片刻道:“朕以为是乐工局的乐师,没想到会是你。”萧如珍静静站着,任由陈显打量。陈显站起身道:“天寒地冻,冷宫四面漏风,还是搬回启祥宫去吧!”萧如珍当即跪下道:“谢皇上恩典。”陈显抬脚朝御书房方向走去,冯昌扬声道:“皇上起驾!”萧如珍跪着恭送陈显离去,身后秋兰扶起她道:“地上湿气重,娘娘快起来吧!”萧如珍欢喜异常。正如潘后所说,一曲《与君别》便可重得帝宠。   卷帘披霜,一室温馨。   徐子航放下手内画笔,端看着萧如梅额前梅花。眉黛纤细,睫毛微颤,星眸幽深,唇色殷红,珠翠摇曳,步摇生辉,粉衣华妆,媚态百生。他牵着萧如梅来到书案前,提笔写道:   《冬日》   帘幕披莹霜,一室温香暖。   铜镜映双影,执笔画梅妆。   情浓恨日短,只缘相思深。   徐子航放下笔,朝萧如梅道:“想不想出去走走?”萧如梅点点头,又摇摇头道:“你的身体还未康复,不宜出门。”徐子航道:“经过两个月的调理,我的病已经好了大半。我们坐马车出行,只在城内转转就回。”他不给萧如梅回绝的机会,将一件白狐狸披风披在她身上,拉着她朝外面走去。 ☆、夫妻双双去拜寿   宝马香车,玉辔红缨,奴仆环伺。光随从前后加起来有三十人之多。萧如梅扶着徐子航的手上了马车,徐子航随后上来,两人并肩而坐。车厢内放着炭盆,熏得车内温暖如春。徐子航吩咐车子往北而行,转过几个街道,车子又转向南而行。萧如梅掀起车帘一角,看着外面酒肆林立,耳边听着商贩叫卖之声此起彼伏。一行人来到张记乐器行,徐子航拉着她下车。徐子航是这里的常客,张老板见到他进来,亲子出柜招呼。徐子航领着萧如梅进来,指着店内一把古琴道:“在府里很少见你弹琵琶,问了秋彤才知道你最善弹琴。张老板这里正巧进了一把古琴,你试试音色,若是喜欢就买下来。”萧如梅缓步走到古琴便,但见琴身呈现深红色,十二根琴弦,粗细均称。她伸手拨弄几下琴弦,音色纯正清脆。张老板见到徐子航进门就要这把琴,不由皱眉解释道:“这把琴已经被人定下了,琴主一会儿就来。”徐子航微微不悦道:“烦劳店家引荐琴主与我认识,我愿意出双倍价钱买下。”张老板赈灾为难间,却见买琴的人走进店内,张老板朝门外一指道:“就是那位小姐。”徐子航和萧如梅同时回头,看到一个红衣丽人走进来。待那人走进,徐子航温言道:“英莲。”潘英莲飞快扫了一眼萧如梅,见她粉衣华妆,娇态万千。徐子航一身深蓝衣袍,面目俊朗,病态早除。她微微惊讶道:“你的病大好了?”徐子航目光看着萧如梅道:“多亏我家娘子费心医治。”潘英莲面色如常,朝店家道:“这把琴我不要了。”萧如梅出言道:“即是姑娘先定下,我怎可夺人所爱。”她迅速看向徐子航道:“我虽善弹琴,更喜琵琶。”徐子航事先并不知道定下古琴的人是潘英莲,陷入两难之地。听到萧如梅甘愿让琴,徐子航松了口气道:“全听你的。”他拉着萧如梅朝潘英莲告辞,两个人携手出了张记乐器行。   徐子航拉着萧如梅出来,两个人走到隔壁刘记玉器行。刘老板见到徐子航进来,出柜相迎,将他前几日定做的一对白玉寿桃拿出来道:“公子请看,选用上好和田玉雕刻而成的。成色和雕工都是一流的。”徐子航微微点头命随从付了银子。刘老板亲自包好白玉寿桃,交由徐子航身后的随从。徐子航朝店家道:“可有新式样的玉钗?”刘老板拿出一支梅花玉簪出来道:“这梅花玉簪是用凤血玉雕刻而成,是店内最上等的货色。”徐子航拿起玉簪插在萧如梅鬓边,打量片刻,朝刘老板道:“就要这支吧!”萧如梅匆忙摘下玉簪道:“家中已经有许多首饰,戴到明年也戴不完,不要在破费了。”徐子航解释道:“你现在身份不同,不再是萧家默默无闻的小姐。过几日是你父亲南阳候寿辰,你去拜寿,总不能穿的寒酸,丢了我们卫国公府的颜面。”萧如梅反问道:“我何时说过要去拜寿的?”徐子航拉着她到僻静处道:“以前的事情接过不提,她终归是你的父亲。把你族谱除名也是情非得已,正好趁此机会和好如初。不为你自己,也要为我考虑。日后上朝遇见总要打招呼的。”萧如梅开始不肯去,听了徐子航的解释,点头道:“都听你的。”   萧鼎南寿辰当日,萧如梅以出嫁女的身份回到萧家。她和徐子航一同向萧鼎南行礼拜寿,耳边听见礼官扬声喊道:“二小姐和二姑爷向侯爷拜寿,献上白玉寿桃一对。”萧鼎南含笑令他们起身。之后是萧如雪朝萧鼎南拜寿,因潘邵煜远在益州,她只得孤身前来。最后是徐子洲和萧如玉朝萧鼎南拜寿,献上寿礼。随后是朝中官员陆续拜寿送贺礼,萧如珍也派宦官赏下物品若干。   到了正午,大家陆续入席。萧如梅第一次喝萧家众人坐到一张桌子上吃饭。珍馐佳肴无数,她只稍稍动了动筷子。徐子航低声在她耳边道:“怎么不多吃点?”萧如梅道:“屋里太闷,我想出去走走。”徐子航站起身道:“我陪你。”   府内景象依旧,萧如梅闭着眼睛也知道从那条路可以尽快到达梧桐苑。她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,穿过疏柳,看那枯树寒鸦,雾掩琼楼,霜披红瓦。远处隐隐有争吵之声随风传来。   “你手上的玉镯早已暗黄,不及我手上这支白玉镯,质地晶莹,没有半点瑕疵。”萧如雪夸耀道。“我这只玉镯质地虽差,却是表哥亲手为我打制的。此中情意不是普通玉镯可比的?”萧如玉回击她。萧如雪脸色微变道:“往日之情不可追,我和相公才是厮守一生的人,你空有一个镯子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,不如丢了吧。”萧如雪伸手夺下萧如玉手腕上的玉镯,用力一掷。玉镯化了一个弧形掉在萧如梅脚下。萧如梅弯身捡起摔成两半的玉镯,将它们重新拼合,但见两半玉镯拼接处写着‘吾爱如玉’四个字。那飞扬跋扈的字迹正是潘邵煜的笔迹。即便两人已经毫无瓜葛,萧如梅的心中依旧心酸微痛。世间男子无不多情如王昌之辈。只稍微愣神的功夫,萧如玉和萧如雪已经扭打在一起。眼看就要坠入冰湖,徐子航和萧如梅走过去,险险抓住萧如玉的半片一角。眼前黑影闪过,却是徐子洲飞身而至,跳入冰湖之中救人。萧如雪幸好被湖边山石挂住裙角,才没有立时掉入水中。萧如梅扶她起身,命丫鬟带她去更衣。   徐子洲从水中捞出萧如玉,两人几乎冻成冰块。徐子航和萧如梅同时解下身上披风给徐子洲和萧如玉披上。萧夫人等人闻讯而来,喝令丫鬟婆子领着徐子洲和萧如玉去暖阁更换衣服。   一场闹剧,前后不过一炷香功夫。到让萧如梅对潘邵煜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。   萧如玉感染风寒留在萧府养病,徐子航、徐子洲、萧如梅天黑归府。走入温暖如春的屋子,将手炉暖套取下。徐子航拿着一束红梅进屋,找了个玉瓶插上。冬月端着汤药过来,徐子航接过汤药如饮水一般喝掉。他是一个很好伺候的病人。萧如梅拉着他坐下,细细诊脉,面露喜色道:“已经好了七成,你可以运功调理,这样会好的更快。”徐子航面露喜色,一把将萧如梅抱在怀中。手抚摸着她的秀发道:“你就是我生命中的阳光,缺了你我的世界将会是一片黑暗。”被他抱得太紧,萧如梅挣扎着道:“你别抱我太紧,我无法呼吸了。”徐子航快速放开她,低头吻上她的额头。萧如梅下意识躲开,却轻易被徐子航箍在怀里。   暮色四合,寒风送雪。萧如梅怀抱琵琶弹奏《与君别》,这首曲子在记忆中曾听母亲弹过。徐子航拿着玉笛跟着琵琶吹奏乐曲。两相合奏,相得益彰。眉目传情,心意相通。秋彤、冬月进来剪烛花,添熏香,换香茶,添炭火。两个人默默做完各自的事情,悄然无息的退下,关闭屋门,掩上帘幕。   三更天,屋内渐渐安静下来。萧如梅欲上外间歇息,徐子航拦下她道:“外间冷,你在暖阁,我去外面。”萧如梅心内不知是喜是忧,自在暖阁歇下。徐子航在外间盘膝调息身子。夜深人静,原该熟睡,却被噩梦惊醒。萧如梅挥舞着双手道:“母亲。”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的胳膊道:“你做噩梦了。”萧如梅睁开眼睛,此刻已经是黎明时分。天方露白,鸡鸣声声。徐子航仅穿着单衣,用衣袖给她擦着额头上的虚汗。   秋彤、冬月照例端了洗漱用品进来。两个人都换上了厚厚的棉袄,脚上是鹿皮靴子。她们两人是萧如梅和徐子航的贴身丫鬟,自与别个不同。萧如梅已经穿上衣裙,石榴红裙,珍珠绣鞋。秋彤依照萧如梅的吩咐梳了如意鬓,戴上红玛瑙珠子做的簪子和一支赤金含珠步摇。徐子航已经梳洗完毕,透过铜镜可以看到他穿着一身黑色玄衣。紧绣束身,头戴金冠,腰束玉带。眉目清秀,面目冷峻,眼眸深若幽潭。他搬过萧如梅的身子,细细看着她今日的妆扮,与往日截然不同。眉如弯月,唇如樱桃,肤若凝脂,身如杨柳。一眼看去,就知道她破费了一番心思。   二门上的婆子送来一支修补好的玉镯。萧如梅从秋彤手里接过玉镯细看。裂痕出用铂金镶嵌,金镶玉,寓意吉祥。徐子航凝视着玉镯道:“我没有在你妆奁内见过这支玉镯?”萧如梅解释道:“这是如玉的镯子,前几日拿去修补了。如今玉镯修补好了,如玉也从萧府回来了。等吃了早饭我就给她送去。”萧如梅吃过晚饭,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。她皱眉道:“看来只能等到雪停在去了。”   徐子航站在在书案前回想昨日种种,提笔写道:《冬夜》   ‘盈月照疏影,雪落压枝低。耳闻琵琶曲,冰丝诉相思。   帘幕掩重门,红烛泪已干。冬夜三更鼓,弦肠具已断。   停灯向拂晓,夜阑惊梦醒。年少恨多情,徒留一段伤。’   徐子航下面写一行小字道:“建安二十年冬十一月十三,同爱妻合奏《与君别》有感。”萧如梅抱着手炉看他停笔,拿着茶杯喝茶,似乎意犹未尽。口中细细品着茶水,缓缓开口道:“是蘼芜。”萧如梅点头道:“世间百花皆可入茶。”徐子航也有同感,点头道:“这个时节用梅花泡茶最好!”萧如梅拉着徐子航在榻上坐下,命秋彤摆上棋盘。萧如梅棋艺虽好,到了徐子航面前却连连败退,没有赢的时候。纵然悔棋,也只得个平局。 ☆、说往事姐妹交心   时光瞬间流逝,午后雪停。萧如梅吃过午饭,带了秋彤去如玉住的幽兰院。她初次来幽兰院,对路径不熟,竟然绕了大半个徐府才到。进了院内,隐隐听见屋内有争吵之声。徐子洲道:“苦口婆心劝道:“自从你嫁过来,我一直顺从你的意思。你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下。当初错把你当做如雪娶回来,我就打算一辈子对你好。都过来这么久了,即使是一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!”只闻见萧如玉断断续续的哭泣之声,没有只言片语。萧如梅走进去,笑言道:“大清早的,这是怎么了?”徐子洲见萧如梅过来,全当来了救星一般,朝萧如梅道:“大嫂来了正好,也帮我劝劝如玉。”萧如梅拉着萧如玉走到内室坐下道:“以前在府里我们住的远,疏于走动。如今天缘凑巧,竟嫁给一对兄弟,以后要多加亲近。我有些话,你姑且听一听。”见萧如玉并不反对,萧如梅继续劝道:“你们的事我知道的不多。据我嫁过来这些日子来看,二弟对你细心周到。上次你坠入冰湖,他奋不顾身相救,就凭这一点也值得你托付终生了。”萧如玉道:“姐姐没有遇见过真心相许之人,又怎知道我今日的难处?”萧如梅沉默片刻道:“在嫁给子航之前,我也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。后来我们各自婚嫁,就此情断。远赴益州,与杨三公子成婚。却并不像书中所写那样,一世一双人,恩爱两不疑。焚琴断情,合离归家。其中的心酸只有我一人知道。”萧如玉半知半解,萧如梅握住她的手劝道:“既然旧情已断,何不接受眼前之人?”萧如玉陷入思索,萧如梅那出那只修补好的玉镯道:“玉断前缘灭。金镶玉,再续佳缘。”她说着把手镯重新戴到萧如玉手腕上。萧如梅的的话点到为止,起身道:“时候不早了,我先走了。”萧如梅起身相送。   萧如梅出了幽兰院,迎着飞雪,踩着松软的雪上,咯吱!咯吱!寒风吹起地上的雪沫子,灌进鼻腔。萧如梅用手捂住鼻口,眼前人影闪动,下一刻落入微暖的怀抱。徐子航温言道:“这条路虽宽阔,却绕上一圈子才能到枕霞轩。我带你走小路,一刻钟就到了。”他牵着她的手沿着小路在亭台楼阁之间穿梭,萧如梅头脑发晕,茫然的跟着他走。萧如梅必竟是女子,那里跟的上他的步伐,脚下一滑,险些滑到。徐子航扶着她道:“小心!”萧如梅住脚,看向前面的楼阁,只见上面写着同春堂三个字。她指着面前高阁道:“这是哪里?”徐子航道:“是我以前的住处。”萧如梅好奇心突起,拉着他道:“我想去看看你以前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。”徐子航先是微愣,而后道:“好吧!”   沉重的朱门缓缓打开,眼前一片凄清。窗明几净,粉墙画阁。银屏之上画着一幅莲花图,上面写道:‘心比黄连苦三分,情若莲藕欲断难。’轩窗菱纱,用彩墨画着合欢花。窗格之内写着:‘玉镜凌空悬,梅影随风摇。绣裙染银霜,佳人踏雪来。   折梅思故人,珠泪滴翠袖。青丝染莹碎,为谁立终宵。’   下面写着一行小字道:“建安十八年冬十月二十三,观英莲露夜折梅,终宵泣泪。”萧如梅目光移到别处,略有心酸。徐子航早就洞察了她的心思,拦她入怀道:“以后我只写你,绝不在看他人一眼。”萧如梅摇头道:“我并非此意。”她叹口气,搓手道:“往事不可追,何必徒伤悲。”然后拉着徐子航一边向外走,一边道:“这里怪冷的,我们回去吧!”   徐子航牵着她的手,站在高阁翘望远处红梅开得热闹,沉甸甸的,压得梅枝下沉。白雪红梅,醒目刺眼。两人缓缓步下高阁,来到一片空地之上。萧如梅从地上捞起一把雪,团了一个雪球丢得徐子航满脖颈都是雪沫子。徐子航虽用袖子掩挡住许多,仍有少许雪沫子进了衣领内。他迅速抓起一把雪团了丢向萧如梅,他有功夫在身,一打一个准儿,却又把握分寸,只打在她的衣摆之上。萧如梅在徐子航手下频频吃亏,把秋彤、冬月也叫上,主仆三人围攻徐子航。她高声大喊道:“今日若是胜了你家公子,我重重有赏!”秋彤、冬月越发努力。徐子航一人对三人任然应对自如。萧如梅蹙眉,脑袋一转,想出了一个主意。她故意装作要滑到的样子,待徐子航走到身边扶她之时,她将手内雪球打在他胸前。雪花飞溅,全都溅到她的脸上。全因他们两人离得太近的缘故,萧如梅暗暗后悔。徐子航一边用袖子给她擦去脸上雪沫子,一边道:“故作聪明,这下后悔了吧!”萧如梅笑脸微怒,灿若红梅。徐子航目光凝住,把她深深箍在怀内,沉默片刻道:“天寒地冻的,雪也越下越大了。我们回屋去吧!”萧如梅微微点头,徐子航握着她的手走过浮桥,进入枕霞轩。在廊下拍掉身上、脚上的雪,掀帘而入。   屋内烛火幽暗,熏香轻淡。萧如梅往铜炉内放上杜若香,又拿起剪刀细心剪着烛花。徐子航接过她手里的剪刀,受起剪落,屋内顿时明亮如昼。秋彤、冬月端了晚饭进来,又悄然退下。   徐子航和萧如梅打了半日雪球,浑身疲累,草草用过晚饭。在暖阁榻上坐下,萧如梅研磨,徐子航提笔凝思,正要下笔。萧如梅制止他道:“等一下!”徐子航微微侧头,萧如梅拉着他来到屏风前,指着空白之处道:“把你的新作写在这里吧!”徐子航拿了笔墨复又旋返,在银屏上写道:   ‘晨起理新妆,对镜贴花黄。步摇鬓边垂,玉镯隐香袖。   身穿石榴裙,脚踩珍珠鞋。与君同携手,踏雪寻梅踪。’   徐子航停笔,然后走到一扇闭合的碧纱窗下。在菱纱上写道:   ‘冬风送雪来,亭台披银毯。   揉雪作团儿,嘻戏到黄昏。   君剪西窗烛,妾添杜若香。   共饮蘼芜茶,对弈两相欢。   此心比松柏,愿一世长青。’   萧如梅目不转睛,看着轩窗上的字迹,道:“心若松柏,一世长青。”徐子航接着道:“长青即是长情。我心如松柏,一世长情。”   轩窗映双影,相拥相吻。丝带轻解,罗衣滑落,步摇坠地,温香软玉抱满怀。冬月偏偏在此刻煞风景一般推门而入,相拥的两人迅速分开,徐子航把萧如梅掩挡在身后。转身朝冬月道:“什么事?”声音中带着微怒,冬月悔的肠子都青了。垂头道:“老爷请少爷去书房。”徐谦深夜传唤必是有紧急之事,徐子航先吩咐冬月道:“告诉老爷,我更换了衣服就过去。”冬月应诺退下,徐子航捡起地上洒落的外袍传上。看着萧如梅微红的脸,依依不舍的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道:“等我回来。”萧如梅叫住朝外走的徐子航,拿过屏风上悬挂的银色披风给他披上道:“天寒露重,披上披风吧!”徐子航略微弯下身子,方便萧如梅给他系上带子。   徐子航匆匆来到徐谦书房,却见皇后身边的刘总管坐在厅内。见到他来,立刻起身道:“皇后娘娘传见,徐公子快随咱家走一趟吧!”徐子航一边跟着刘福出府,一边问道:“皇后娘娘这么晚传召,不知所为何事?”刘福脚下飞快,嘴上敷衍道:“到了你就知道了。”徐子航虽着他上马,朝宫城而去。   宫城南面角门敞开,有御医匆匆进宫,神色慌张,竟把头上官帽跑掉,也顾不得捡起。身后随从连忙帮他捡起官帽,匆匆追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。   凤仪宫内,烛火亮如白昼。潘后神色紧张,朝御医院首领御医彭桦道:“公主病情如何?”彭桦跪禀道:“高热不退,药水难进,恐怕… ”话说一半,潘后怒从心起,朝众位御医道:“本宫不许有万一,一定要保住公主性命。你们快去想办法!”彭桦领着所有御医去偏殿想法子。潘后看看病榻上的永宁公主,但听她喃喃自语道:“子航哥哥,子航哥哥…”潘后心急如焚,朝宫人吩咐道:“快去宫外看看徐子航什么时候到。”宫人应诺而去,潘后坐到榻前,握住永宁的手道:“你不会有事的,母后不许你死。”   徐子航被刘福直接带进东偏殿,走入永宁公主的寝殿。潘后见到他来,制止他行礼道:“不必多礼。公主喜欢听你吹笛,你就留在此处,为公主吹笛,静待御医想出救治之法。”徐子航朝潘后道:“臣遵旨。”刘福拿了玉笛给他,徐子航手拿玉笛,心中暗道:“看来今夜是回不去了。”他想到萧如梅,心中思念泛滥。迤逦风景还在脑海,玉笛放到嘴边,轻轻吹奏《长相思》,用以抒发对萧如梅的深情。   笛音未断烛泪尽,绣帷佳人病逝沉。 ☆、府外遇刺险丧命   徐子航吹了一夜笛子,早已疲累。若在吹下去,他必气绝而亡不可。想到萧如梅常有奇异灵方,想必能医治永宁之病。徐子航停止吹笛,朝潘后进言道:“臣妻萧氏颇通医术,娘娘可宣她入宫,兴许有解救公主之法。”潘后此时焦虑心乱,公主无法喝药,御医纵有千张良方也无济于事。听到徐子航的话,潘后也只得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命人宣萧如梅入宫。   天亮人未睡,萧如梅枯坐一夜扔为等到徐子航归来。心中焦虑不安,匆匆洗漱,也无心吃早饭。宫内太监再次入府,宣见萧如梅入宫。萧如梅纵然心中疑惑,也只得先跟了宦官入宫在做打算。   华盖宝马停在宫城门前,萧如梅下车换乘小轿入宫。软轿一直抬到凤仪宫门前停下,萧如梅跟着宦官进入东偏殿。入眼一片人影忙乱,药味浓重,耳边笛音萦绕。萧如梅朝内殿走去,朝潘后行礼。潘后打量萧如梅一眼,缓缓开口道:“你就是智救俘虏的神医?”萧如梅回道:“正是臣妾。”潘后道:“公主之病,难进汤药,你可有解救之法?”萧如梅道:“请容臣妇诊脉细断根源。”潘后应允。   萧如梅走到榻前,察言观色,诊脉追源。她是女子,比那帮御医要方便很多。将永宁公主衣袖掀起,并未见到逗疹,可排除瘟疫只说。连日高烧,必有原因。萧如梅又细细问了永宁公主饮食,病前做过什么。宫女胭脂道:“公主昏倒前一直拿着一首诗看,终夜不眠,天亮高烧昏厥了。”萧如梅要了永宁病前看的诗,字迹虽不是徐子航所写,内容却是他所作:“帘幕披莹霜,一室温香暖。铜镜映双影,执笔画梅妆。情浓恨日短,只缘相思深。”萧如梅看看徐子航,又瞅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永宁公主,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。潘后冷冽的目光扫向萧如梅,萧如梅吓得全身哆嗦,立刻跪下道:“古书曾记载,汤药难进,可以将治病之药制成熏香,日日焚烧,其病可除。”潘后面露喜色,立刻把御医院判彭桦等人叫来,把萧如梅的法子告诉几位御医。御医们都是一点就透,有了方法,治病就轻而易举了。   熏炉焚香一日,永宁公主病逝稳定,高烧退下。徐子航和萧如梅忙碌一日,终于在宫门关闭之前离开内宫。两人坐在马车上,形容疲惫。萧如梅思索再三问道:“你和永宁公主很熟吗?”徐子航沉默良久道:“你别误会,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萧如梅道:“那她为何在睡梦之中叫着你的名字?”徐子航道:“你听我解释。”他伸手把萧如梅拦到怀里道:“那是五年前,我去寒山寺给永宁公主送过冬的物品。那天下着小雪,我远远地看见一个小宫女站在雪中起舞高歌。舞姿曼妙,翩若惊鸿,婉若游龙,凌波微步,罗袜生尘。让我不由自主的随着歌声吹笛伴奏。舞未终,曲未完,她却猛然倒地。我跑过去接住险险接住她下坠的身子,远处走来一群宫人朝她叩拜,唤她公主。我吓得松开她的身子,跪下请罪。她遣退宫人,说要与我单独说两句话。我踹踹不安的跪在雪地里等她问话,她看着我道:‘徐统领请起。’我很惊讶她居然知道我的身份,她解释道:‘京都四才子,太子哥哥善箫,邵煜表哥善画,萧三公子以武艺见长,而徐统领你善诗文,通笛曲。’经过她的解说,我豁然开朗。她抬眼望着远处的重楼高阁道:‘从小我都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愿活过,走到哪里都是一群人跟着。像今日这般清歌曼舞,以后怕是不会在有了。’她神情很落寞,病态楚楚,眉眼微蹙,恰如画里西施。虽只有十二岁的年纪,却透着说不出的老成。”萧如梅听完他的话,评价道:“皇家子女向来心智早熟。”徐子航握着萧如梅的手道:“我们不说永宁了,说说你吧!”萧如梅靠在他的肩膀上道:“你想听什么?”徐子航道:“我想听你小时候的事情。”萧如梅沉默许久道:“我小时候的事没什么好说的,我不想提了。”徐子航见她神情落寞,避开这个话题道:“那就说说我们以后的事情。春天郊外散步,踏尽繁红;夏日划船赏荷,采荷露泡茶;秋日煮酒赏菊,论当世豪杰;冬日踏雪寻梅,对弈吹笛。日日常新,绝不虚度韶华可好?”萧如梅被他带入一个美满的幻境,拿起两人散落的发丝系在一起道:“妾心随君意,韶华不虚度。结发为夫妻,恩爱到白头。”   香车宝马,露夜星繁。官道上寂静无声,车厢内两人紧紧相依。萧如梅眼皮微微下沉,瞌睡连连。徐子航耳聪目明,早已听到车外急速而至的杀气。他掌心运足内力,在刺客斩马阻车之时,一掌击碎车盖,带着萧如梅飞身而起,几个起落稳稳落在地面上。徐家护卫将徐子航和萧如梅护在身后。变故突起,只在瞬间。徐子航牢牢护住萧如梅道:“几个毛贼,伤不了你我。”话音落处,羽箭齐飞,刺客有备而来,早已在他们必经之路做好准备。徐府的护卫死伤过半,徐子航一边护着萧如梅,一边和刺客首领交手,渐渐落入下风。箭雨密集而下,萧如梅虽在徐子航身后,恼恨自己不会武艺,无法自保。   利箭穿胸而过,萧如梅的身子缓缓朝地上倒去。徐子航一手托住萧如梅,一面将手中长剑掷向屋檐上射箭之人。他手法极准,刺客中剑跌落屋檐。这边的打斗被巡更的官兵禀报给了官府,守卫京畿的都尉郎将萧延庆领兵赶至。围杀徐子航等人的刺客分散而逃。徐子航抄抱着萧如梅跃上马背,朝徐府而去。萧延庆命一队官兵收拾现场,亲自带人护送徐子航和萧如梅回徐府。   徐府大门洞开,徐子航抱着萧如梅回到枕霞轩。徐谦早已派人连夜请了城内最好的郎中过来。箭支已经取出,黑血飞溅,竟是中毒之照。郎中不敢擅自用药,告罪离去。徐子航握着萧如梅冰凉的双手,此时的他心思凌乱,没了主意。   萧如梅在回府的路上遇害,事情一夜疯传京都城。潘后下旨御医彭桦前来徐府给萧如梅治伤。彭桦诊脉后,朝徐子航、徐谦道:“少夫人所中之毒为七花迷情散,会叫人陷入幻觉,在昏睡中死去。”徐子航急切问道:“可有解药?”彭桦为难道:“要解毒必须知道是那七种毒花,才能配出相应的解药。”徐子航眼内希冀暗淡。彭桦道:“若能寻得雪魂珠作为药引,即使不知道□□配方也可以解毒。”徐子航眼内又出现希冀。彭桦朝徐子航抱拳告辞,徐谦看着徐子航微微叹气,转身出了枕霞轩,不许丫鬟仆人进入,好叫他们单独相处片刻。   徐子航握着萧如梅的手,望着她苍白的睡颜。不知道她在睡梦中想些什么,眉目也舒展开了。徐子航潘后为了治疗永宁公主体寒之症,曾派人远赴西域,历时三年才寻回一颗雪魂珠。此珠性寒,夜夜挂在绣帷之中,可以吸走永宁体内的寒气。徐子航抚摸着萧如梅的脸颊道:“为了你,我什么都可以牺牲。只要你活着!”日光透过菱纱照进内室,徐子航将萧如梅的手放入锦被之内。   魏巍皇城,重重宫院。徐子航脚步如飞,直往凤仪宫而去。永宁公主坐在殿内,没有心思用午膳。上午凤仪宫有刺客潜入她的寝殿,虽没有受伤,也吓得不轻。耳边听到宫人通传徐子航求见。萧如梅昨夜遇刺之事,永宁公主早已知道。看到徐子航在珠帘之外跪下,永宁公主道:“免礼平身。”徐子航并未起身,看向珍珠帘内道:“臣此次前来想求殿下一样东西。”永宁公主道:“什么东西?”徐子航道:“雪魂珠。”永宁公主沉默片刻道:“雪魂珠对我有多重要,你应该清楚。”徐子航叩拜道:“公主若能赐珠,臣万死相报。”永宁缓缓走出珍珠帘道:“我不要万死相报,只要你… ”她原本想说只要你娶我的,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,问道:“她可是你真心所爱之人?”徐子航道:“得妻如梅,珍如我心。”永宁公主道:“凭你这句话,我愿意将雪魂珠相赠。”徐子航从宫人手中接过雪魂珠道:“公主就没有别的要求吗?”永宁公主道:“我的要求很简单,只要你过得开心。倘若我不在了,你在我的祭日带上妻儿去坟前祭拜,惟愿足矣。”徐子航满心感激,朝永宁公主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道:“臣拜谢公主大恩。”永宁公主道:“待会儿御医过来诊脉,你先跪安吧!”徐子航请安退出。永宁公主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画廊尽处,暗暗道:“早将君心换妾心,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伤心?”   画廊深处,潘后由远而近,片刻功夫到了永宁身边。没有往日的温情慈爱,开口责备道:“你把珠子给了他,你的病怎么办?”永宁公主道:“早将生死置度外,为君欢喜为君忧。”潘后气得一口气没上来,险些仰倒在地。幸好刘福在后面扶着,为她顺气道:“娘娘息怒,奴才这就派人把珠子追回来。”潘后还未发话,永宁公主已经用金簪抵在喉咙上道:“母后若派人追回珠子,女儿宁愿即刻去死。”潘后吓得白了脸色,安抚她道:“永宁,你把簪子放下。母后都听你的。”永宁公主发下金簪,却因情绪过于激动而昏厥。潘后喝令宫人召集御医会诊。 ☆、一对鸳鸯惊惧散   彭桦和几位年长的御医匆匆赶至凤仪宫,诊脉商议后,由彭桦回禀道:“公主情绪激动,导致暂时昏厥,并无大碍。”潘后揉揉太阳穴道:“若是没有雪魂珠,公主还有几年寿命?”彭桦沉默片刻,硬着头皮道:“多则五年,少则三年。”潘后挥手道:“下去吧!”彭桦等人如蒙大赦,纷纷退下。潘后朝刘福吩咐道:“去拦截徐子航,尽快带到本宫面前。”刘福应诺而去。   徐子航出了凤仪宫,走到外宫门下,却被潘后身边的刘福公公拦下。徐子航跟着刘福返回凤仪宫,一路上都在盘算潘后是何用意。穿过道道宫门,重重宫院,凤仪宫已在眼前。正殿之内,潘后高坐凤榻,遥遥看向徐子航,屏退所有宫人道:“雪魂珠可以给你,本宫要你许诺一件事。”徐子航叩拜道:“娘娘请讲。”潘后道:“本宫要你娶永宁为妻。”徐子航如被雷击,想到萧如梅曾说过的话:“不惧生死,只为真心。”以萧如梅的性子,若是知道他变心,定然轻生寻死。徐子航陷入两难之中,耳边听到潘后道:“永宁只有五年寿命,本宫只要你陪永宁五年。五年之后,你和萧氏可以破镜重圆。”徐子航双手握着锦盒,终于下定决心,朝潘后道:“一切听凭皇后娘娘做主。”   徐子航从宫内回到枕霞轩,日以西斜。御医彭桦已经调配好解毒汤药。徐子航亲自端着汤药喂到萧如梅嘴里。服了药,萧如梅的脸色渐渐红润,人却未醒。彭桦嘱咐,要静等十二个时辰,体内之毒消散,萧如梅才会醒来。   长夜漫漫,更鼓声响,烛花噼啪作响,烛泪汹涌如珠。徐子航靠坐在榻边,沉沉睡去。   极地寒冰之所,萧如梅茫然寻找归途,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这个陌生又寒冷的地方。眼前出现孟姨娘的身影,萧如梅喊道:“母亲!”当她走到孟姨娘所站之处,早就没了她的影子。而后看到‘潘邵煜’缓缓走来,萧如梅伸手去扯他的一角,道:“表哥。”身影在她的手靠近之时迅速消散。最后看到徐子航的身影,朝她招手道:“我在这里。”萧如梅飞速朝徐子航跑过去,口内喊道:“相公!”脚下的冰突然开裂,她的身子陷入冰洞之内,徐子航快速抓住她的手,把她从冰洞之内拉出来,自己却掉入冰冻之内。冰层迅速合拢,萧如梅茫然的趴在冰面上,用手捶打着冰面,她哭喊道:“相公。”一声声的呼喊,惊醒了靠坐在榻边的徐子航。他将萧如梅抱在怀里道:“我在这里。”萧如梅从梦中惊醒,额头上都是细细的汗珠。徐子航给她擦着汗珠道:“只是做梦。”萧如梅靠在他肩膀上道:“我梦到你掉进冰洞之中了,无论我怎么敲打冰面,都无法把你救出来。我真的好害怕失去你。”徐子航把她搂紧道:“你不会失去我。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要在一起。”萧如梅心情渐渐平复。秋彤端了汤药进来,徐子航接过汤药,用银勺细心喂她吃药。   重伤之人需要进补,徐子航吩咐厨房每日换着花样为萧如梅熬制补汤。卧床静养半月,萧如梅再也躺不下去了。不顾丫鬟的阻拦,穿了衣服出外散步。   琉璃世界,红梅丛中。萧如玉缓缓朝这边走来,见到萧如梅先是一愣。而后迎上来道:“姐姐怎么出来了?”萧如梅道:“呆在屋子里怪闷的,出来散散心。”萧如玉道:“姐姐可听说府里最近有件喜事吗?”萧如梅问道:“什么喜事?”萧如玉刚要开口,却被远处赶来的徐子洲拦下道:“找了你半天,原来在这里。”他握住萧如玉的手,朝萧如梅打招呼道:“大嫂也在。”萧如梅迫切想知道府里的喜事,朝徐子洲问道:“最近府内要办喜事吗?”徐子洲沉默片刻道:“哪有什么喜事,你别听如玉瞎说。”他害怕萧如梅继续追问,拉着萧如玉朝萧如梅到:“我们还要去给母亲请安,就不陪大嫂聊天了。”看着徐子洲和萧如玉匆匆离去的背影,萧如梅越想越奇怪。他们分明是有事,却又不肯如实相告。她没有了散步的心思,返回枕霞轩。冬月已经把饭菜摆好,萧如梅看向她道:“府里最近要办喜事吗?”冬月端汤碗的手一抖,汤碗掉在地上,狼藉一片。徐子航从门外进来,朝冬月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冬月道:“奴婢不小心烫到手,把碗砸了。”徐子航朝冬月吩咐道:“这没有你的事了,下去吧!”冬月如蒙大赦,匆匆出了屋子,并把房门掩上。徐子航扶着萧如梅坐下道:“最近要经常入宫,你不必等我吃饭了。”萧如梅问道:“你办的什么差事,总是早出晚归的。”徐子航敷衍道:“朝廷中的事情,给你说了你也不懂。”言罢,他盛了一碗鱼汤给萧如梅道:“多喝点汤。”萧如梅把碗推到一边道:“天天大鱼大肉的,我胖了好几圈了。”徐子航道:“人胖是福。”萧如梅被他逼着喝了半碗。门外有小厮回禀道:“宫内传旨官到了,老爷请大少爷过去接旨。”徐子航起身,换了朝服,朝萧如梅道:“你身子还未康复,不用去前厅了。”不给萧如梅反驳的机会,徐子航快步出了屋子。   徐府前厅,徐谦夫妇、徐子航、徐子洲、萧如玉盛装跪好,听着宦官宣读圣旨道:“卫国公徐谦之子徐子航,精骑射,懂诗文,通音律,特许婚永宁公主。”众人叩拜道:“臣谢皇上圣恩。”一家人刚起来,又有宦官传旨,众人跪下接旨。但听宦官道:“赐奴役五百人,丝绸绫罗各三百匹。御建宫殿、亭台楼榭数座,房屋九千九百间。”众人叩拜谢恩,起身。传旨宦官朝徐夫人看去道:“皇后娘娘有些私话说给徐夫人知道。”徐谦领着众人离去,偌大的厅堂只剩下徐夫人和那宦官两人。传旨宦官道:“为恶之人祸虽未至,福已远离。为善之人福虽未至,祸已远离。”传旨宦官言罢离开,只留徐夫人若有所思。她面色惨白,暗暗道:“不愧是皇后,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。”刺杀徐子航和萧如梅的事情,她自以为布局严密,还是瞒不了潘后。如今徐子航成为驸马,他的前途一片光明,可子洲的前途要就此蒙上阴影了。幸好永宁体弱,只要她无出,子洲这边生下嫡长孙,卫国公的爵位还是子洲的。想到此处,她略微安心。从客厅回到住所,将徐子洲叫到身边,抱怨道:“成亲这么久了也没个动静,娘还等着抱孙子呢。”徐子洲满心苦涩不能言,沉默片刻道:“娘教训的是。天很晚了,儿子先告退了。”三十六计,走为上计。   匆匆回到幽兰院,萧如玉已经睡下。徐子洲简单洗漱后,走到内间床上躺下。萧如玉惊醒,看着他道:“你怎么进来了。”徐子洲道:“我想在这里睡。”萧如玉往里挪动身子,让出大片地方给他。徐子洲轻声试探道:“娘想抱孙子,问你的意思。”萧如玉闻言,掀被起来道:“我去外间睡。”徐子洲拉着她躺下道:“别着凉。”迅速给她盖上棉被道:“我不逼你。”萧如玉已经熟睡,徐子洲听着沙漏,彻夜难眠。   工匠们在徐府大兴土木,想要瞒过萧如梅是不可能的事情。徐子航借着去佛缘庵静养之由,简单收拾了日用物品,叫萧如梅搬去映荷院。萧如梅茫然的跟着徐子航到了映荷院。徐子航留下冬月和两个小厮,又匆匆回城。   徐子航走后,萧如梅在映荷院呆坐片刻,觉得这里四处都很陌生,不如静心苑好。她命冬月和俩个小厮留在映荷院,只带着秋彤回静心苑住。进了静心苑才知道崔嬷嬷摔伤了腿脚,萧如梅既惊讶又心痛。亲自去西厢房看视,见到崔嬷嬷躺在床上。萧如梅的心猛然一痛,扑到崔嬷嬷面前道:“好端端的嬷嬷怎么会摔伤呢?”崔嬷嬷道:“冬日路滑,摔伤是难免的。”萧如梅不疑有他,服侍崔嬷嬷喝了一碗乌鸡汤才离去。萧如梅走后,床帐后面闪出孟姨娘的身影。看着萧如梅离开,崔嬷嬷松了一口气,朝孟姨娘道:“幸好没被发现。”孟姨娘道:“阿梅在这里,我们的计划就不好进行了。明日就搬走吧!”言罢,朝门外走去。崔嬷嬷叫住孟姨娘道:“徐子航为了得到雪魂珠救小姐的命,答应迎娶永宁公主。小姐以后要怎么办?”孟姨娘道:“阿梅长大了,有些事情应该叫她自己做主。”崔嬷嬷叹口气道:“都是奴婢武艺太差,没有偷到雪魂珠,还被禁卫军给打伤了。”孟姨娘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,驻足回身道:“尽人事,听天命。阿梅命里有这一劫,谁都帮不了她。”孟姨娘丢下这句话,闪身出门。   徐子航前脚刚回到府内,后脚就有宫内的宣旨宦官宣召徐子航进宫。徐子航穿戴整齐,跟了宦官入宫。 ☆、徐子航心思烦乱   重重帷幔之后,永宁公主穿着大红吉服,对镜遥看。透过铜镜看到徐子航的人影,她回身道:“子航,你看这身嫁衣好看吗?”徐子航道:“你穿什么都好看。”永宁公主蹙眉道:“你这话不尽不实。”徐子航见她生气,立刻好言安抚道:“彩凤绣罗裙,媚态含羞笑。肤若凝脂,腰如杨柳。”徐子航心思烦乱,把所有能想到的华词佳句都想遍了。永宁似乎看出他的难处,拉着他坐到榻上道:“好了,不为难你了。”徐子航微微松了口气。永宁看向他道:“上次我问你,为何突然说要娶我,你都还没有回答,这次一定要说个明白。”徐子航微微一愣,想到潘后的警告,不许他告诉永宁因雪魂珠而娶她。徐子航在此陷入为难之中,沉默片刻道:“她心里根本没有我。”永宁明显不信,摇头道:“我不信。”徐子航道:“她是父亲为我定下的妻子,为的是医治我的旧疾。我对她感恩大于爱情,知道你为了我,可以把救命的雪魂珠相让,我就已经爱上了你。”永宁信了七分,徐子航继续使用迷雾弹道:“愿将君心换我心,定不负相思意。”永宁彻底相信了他的话,靠在他肩膀上道:“她救你一命,我替你还了她的恩情。以后我们长相厮守,恩爱白头。”徐子航拦着她的肩膀,闭着眼睛道:“长相守,共白头。”   皓月当空,繁星满天。徐子航陪着永宁用膳,只要他在,永宁都要额外多吃半碗米饭。徐子航等她喝了汤药道:“我们出去散散步,以免你吃得太多积食,又要受罪。”永宁点头,跟着他往殿外走去。宫人打起帘子,寒月悬空,亮如明珠,大如圆盘。永宁拉着徐子航跪在玉阶上,朝月亮叩拜道:“惟愿日日如今日,岁岁长相守。”言罢看向徐子航。徐子航学着她的样子朝月亮叩拜道:“愿月老赐福,公主身康体泰。”两人对视一眼,齐齐叩拜。徐子航拉着永宁公主起来道:“起风了,回殿内吧!”永宁牵着他的手道:“我新编了一段歌舞,跳给你看。你要吹笛伴奏哦。”她俏皮一笑,徐子航点头道:“好。”   永宁换上舞衣,赤脚踏在貂绒毯上。腰肢轻摇,环佩叮当,朱钗摇曳。徐子航看的眼花缭乱,心情渐渐烦躁起来。笛音由刚开始的缠绵多情,到后来竟变成呜呜咽咽的哭泣之声。永宁驻足看向他道:“子航,你怎么了?”徐子航掩饰道:“臣今日偶感风寒,饶了公主雅兴。”永宁拿下他手里的玉笛道:“即是病了,就不要吹了。”嘴上这样说,心内却起了疑心。徐子航洞悉她的心思,拉着她来到书案前。书案上放着一本手札,里面收集的他写的诗。有的地方还用朱笔圈了起来。永宁指着一行字道:“这是我最喜欢的。”徐子航顺着她的手看去,朱笔标着:‘铜镜映双影,执笔画梅妆。’徐子航想到和萧如梅相处的一幕幕,心内酸涩。他身子僵住,手握着竹笔,迟迟没有落笔,宣纸上都染污了一片。永宁提醒他道:“在想什么,污了宣纸都没看见。”徐子航迅速换了一张宣纸,写道:   开帘见新月,同拜玉阶下,   愿君身康健,携手过百年。   旁边写了一行小字道:“建安二十年十二月十日,与永宁公主同拜月,祈求月老赐福,共度百年。”永宁眉飞色舞,拿起宣纸道:“我明日就叫人把它裱起来,挂在墙上,日日看着,就如同见到你一样。”徐子航放下笔道:“婚期定在明年开春,这段日子府里要建造殿宇,有许多事情要忙。我就不来宫中陪你了,你要听御医的话,乖乖吃药吃饭。”永宁点头道:“我知道,你放心,我一定努力调养好身体,做你最美丽的新娘。”徐子航面露笑容道:“这样臣就放心了。”略站片刻,徐子航起身告辞道:“已经很晚了,臣告退了。”他深施一礼,朝殿外退去。永宁吩咐殿外宦官为他引路。   徐子航出了宫,没有去徐府,而是转向佛缘庵而来。   他骑马夜行,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。手下的马鞭一刻没有停过。到了佛缘庵,他跳下马奔,直奔映荷院。进了映荷院,却不见萧如梅的身影。问了冬月才知道萧如梅一直住在静心苑。他提了灯笼来静心苑,但见门前石阶上枯草遍布,院门也年久失修,朱漆斑驳。他叩了几下院门,秋彤提着灯笼出来开门,见到他来,惊喜道:“姑爷来了,小姐在里屋。”徐子航朝东厢房走去,进了屋子,见到萧如梅坐在铜镜前梳妆。一身素绸衣裙,朴实无华,鬓边一朵绢花,别无饰物。萧如梅从铜镜内看到他的身影,回身道:“你来了。”徐子航踏进屋子,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道:“怎么不在那边住?”萧如梅道:“换了新环境住不惯。”徐子航看到书案上摆着厚厚的纸张,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娟秀字体。他开言道:“你在抄佛经?”萧如梅道:“闲来无事,打发时间而已。”徐子航走过去,拿起泛黄的经书,翻了几页,书内滑出一张纸来。他从地上捡起来念道:“俗世情缘了,入我佛门来。剪去烦恼丝,不在苦相思。”字迹圆润,和萧如梅的笔迹完全不一样。萧如梅走过去解释道:“是我娘写的。”知道是萧如梅之母所写,徐子航赶紧将纸张夹入佛经之中。萧如梅看向他道:“我的伤早就好全了,你什么时候接我回府?”徐子航微微一愣,看向萧如梅道:“在这里不好吗?没有府里的规矩拘着,也不用向长辈请安。我还是觉得你住在这里好。”萧如梅听得莫名其妙,朝徐子航道:“徐府才是我的家,我总住在外面也不是回事儿。”徐子航拖延道:“你先住着,过几日再说。”萧如梅道:“过几日就是新年了,总不能在外面过年吧!”徐子航无法回答她的问题,走为上计道:“我还有公务要处理,过些日子在来看你。”不等萧如梅反对,他匆匆朝门外走去。萧如梅追出院门,早就没了徐子航的身影,神情落寞的,心内隐隐不安,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。   徐子航回到府内,把自己关在枕霞轩借酒消愁。一连几日,也不去宫里看望永宁公主,也不去佛缘庵看望萧如梅。每日看着萧如梅留下的钗环睹物思人。   灯火明灭,寒夜慢慢。   手中酒壶已空,他扬手丢出去。酒壶打在门上,又迅速落到地上,碎了一地月华。他来到书案前写道:   月圆人独立,思君在天崖。   不能长相见,但愿梦中逢。   酒喝多了,心却越发的清明。徐子航又喝了一壶酒,才仰躺在地上睡去。   鸡鸣声声也唤不醒沉睡的人,徐谦带着小厮走进屋子,眉头微皱,吩咐小厮端了盆冷水把他泼醒。徐子航骤然被冷水激醒,抬眼看到徐谦一脸怒容,耳边听到徐谦吩咐小厮道:“扶大少爷去梳洗更衣。”徐子航看向徐谦道:“我不梳洗,不更衣!”徐谦看向他道:“自己选的路,再难走也要挺住。成日醉生梦死像什么样子。”徐子航若有所思,徐谦拍着他的肩膀道:“皇后召见,你要仔细应对。”徐子航脑子瞬间清明,朝徐谦道:“儿子谨记父亲教导。”   徐子航更衣梳洗后,随着宦官入宫。凤仪宫内,潘后盛怒。看向跪在殿中的徐子航,将手内纸张丢在地上道:“你的心不在永宁身上,你叫本宫如何放心把她交给你?”徐子航扫了一眼纸上的字迹,正是前日所写的诗。此时被潘后洞悉自己的心迹,他悔的肠子都青了。连连朝潘后请罪道:“是臣酒后胡写的,做不得真。”潘后看着他道:“若非永宁喜欢你,你以为本宫愿意把女儿嫁给你吗?你既然做了决定,就不能辜负永宁。萧氏的事情尽快解决,本宫不想在见到你们藕断丝连的情况。她的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。”徐子航知道潘后下了最后通牒,心生恐惧,怕她真的杀了萧如梅。急速言道:“臣一定给皇后娘娘一个满意的答复。”潘后面露喜色,朝门外喊道:“吉祥,以后就由你贴身伺候驸马爷。”一个身材消瘦的宦官走进来,朝潘后道:“诺。”潘后朝徐子航道:“去看看永宁吧!几日不见你,她心情差了很多。”徐子航朝潘后行礼退下。 ☆、与君商定五年之约   他从正殿出来,转身去了配殿。永宁坐在榻上,翻看手札。见到他进来,笑着站起身道:“子航你来了。”徐子航被她拉着做到玉榻之上。宫人端了茶点进来,又迅速退下。永宁拿着一本曲谱道:“子航,你吹奏《凤求凰》给我听好吗?”徐子航微微一愣,勉强点头道:“我从未吹过这首曲子,你可不能嫌我吹得不好。”永宁点头。徐子航解下腰间玉笛,缓缓吹奏《凤求凰》。笛声忽快忽慢,旋律高低错落,一曲缠绵曲意,竟叫他吹成裂帛之声。永宁始终笑着听他吹奏,徐子航心内的不快渐渐消失,竟用了七分真心去吹奏这首曲子。笛音渐渐变得悠扬动听起来。一曲终了,永宁看着徐子航道:“我相信,只要你在多吹几次,一定能吹好。”沉默片刻,徐子航道:“公主一定要按时服药,多加餐饭。臣一有时间就进宫陪公主。”永宁低头道:“我都听你的。”   徐子航陪着永宁吃了午膳才出宫,身边多了吉祥这个尾巴,到哪里都要受到他的监视。徐子航坐着马车一路驶出城外,到了日落时分才到佛缘庵。徐子航枯坐良久,在映荷院住下,并没有去见萧如梅。事情到了这一步,他始终没有想好如何向萧如梅解释。若是实话实说,依萧如梅的性子又要闹出不少事端。若是隐瞒真相,直接给她休书,他们今生的情缘也就断了。   停灯向晚,抱影无眠。鸡鸣三声,天已大亮徐子航走到书案前,提笔书写休书一封,命吉祥送去静心苑。   萧如梅接到吉祥送来的休书,泪眼微朦,颤着手打开休书,但见上边写道: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萧氏无出,休离返家。鸳盟情断,盼卿在觅良缘佳配。”萧如梅颤声撕毁休书道:“什么无子,全是借口!”泪滴香袖,纸硝翻飞。萧如梅愤然走出静心苑。   映荷院内帘幕紧闭,萧如梅匆匆来到廊下,却迟迟不肯掀帘而入。冬月从屋内出来,微微一愣,侧身请萧如梅进屋道:“公子请您进去。”如今再叫少夫人不合适,冬月取了个折中的称呼。萧如梅踏进屋内,先是闻见一阵浓郁的蔷薇花香。这个味道和永宁公主殿内的熏香一样。萧如梅遥遥看向屋内的徐子航,沉默着,等着徐子航解释。徐子航回转身子道:“你想问什么就问吧!”直接挑明她的来意,萧如梅看向他道:“我们还是有名无实的夫妻,无子之说不成立,我没有触犯七出之条,你不能休弃我。”徐子航硬下心肠道:“官宦子弟娶妻无关容貌,娶得是女方背后的势力。你只是一个不受宠的侯门庶女,又是合离归家的弃妇,身份低微,与我前程有损。”萧如梅泪滑双颊道:“你说过娶我为妻,必将珍如你心。你还说过情浓恨日短,只缘相思深。难道这些话都是假的吗?”徐子航道:“我怕你不尽心为我医病,所以才编造出来这些话哄骗你。”他的话句句扎在萧如梅心头,萧如梅面色惨白,看着徐子航道:“我只问你一句话,你要老实回答我。”徐子航闭着双眼道:“你说。”萧如梅道:“当初向我求亲是谁的主意?”徐子航道:“是我的主意。”萧如梅最后的希望破灭。他不想在见到这个假仁假义,过河拆桥的小人。徐子航目视萧如梅仓惶离去,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。他从怀内拿出同心结,暗暗道:“揽草结同心。”   日西斜,万户灯亮。徐子航跪坐在地毯上,耳边听着静心苑传来阵阵幽怨的琵琶声。他眼内含光道:“是《与君别》。”徐子航拿出玉笛相和,笛音吹到一半却骤然停止。萧如梅心思细腻,不能叫她发现他心迹。他命人拿来一坛酒,饮了大半,摇晃着身子道:“酒能醉人,不能醉心。”眼前已经出现重影,徐子航仰头喝下所有的酒道:“与君别今日,从此是路人。”手中酒坛已空,咣当落地,他仰倒在榻上沉沉睡去。   静心苑的灯火迟迟未灭,琵琶声天亮才停。萧如梅左手五指已经磨破,鲜血淋漓。她放下琵琶,拿出一张纸写道:   琵琶声声欲断魂,红烛垂泪到天明。   冰丝已断情难断,笛音未终心成憾。   凉花逐浪路茫茫,情路坎坷与君别。   萧如梅遭逢巨变,早已不相信世间有真情存在。她默默言道:“世间男子皆薄情,是我太痴,才会相信有真情存在。”她拿起剪刀要剪掉头发做姑子,秋彤死命拦着。萧如梅从屋内走到廊下,用剪刀抵在脖颈道:“你在近前一步,我就死在你面前。”秋彤劝道:“小姐不可轻生。”孟姨娘和崔嬷嬷都不在院内,这里只有萧如梅主仆二人。秋彤求救无援,正在为难之际。情急之下,脱口道:“徐公子并非薄情之人,为了拿到雪魂珠给小姐解毒,才答应娶公主的。”萧如梅手内见到掉落在地上,她喜极而泣道:“我就知道他不是薄情寡意之人。”   远处映荷院阁楼上,徐子航猛然看到萧如梅自杀的一幕,从阁楼飞身跃下,直接飞奔到萧如梅身边。他来的迅速,脸上满是惊慌之色。萧如梅看向他道:“为什么要瞒着我?”徐子航把她抱在怀内道:“我想你好好活着,把我忘记。”萧如梅道:“没有你我还怎么活?”徐子航也有同感,紧紧抱着她道:“永宁公主只有五年寿命,你可愿意等我五年。”萧如梅点头道:“别说是五年,十年我也不在乎。”徐子航低头吻住她的唇,又迅速分开道:“有人监视我,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。”萧如梅静静的望着徐子航飞身上了对面阁楼。   帝在同辉殿为回京述职的宇文贺接风洗尘。所有皇亲都要参加,徐子航作为驸马和永宁一同列席。   宇文贺此次入京,特意带了何少康。因他官职低微,只能在宇文贺身后侍立。   自何少康进入同辉殿,帝后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他。宴席已经到了中场,陈琦和宇文馨姗姗来迟。宇文贺见到多日未见的女儿,心内露出喜悦。陈琦没有找到神医行踪,接到陈显急招召,匆匆返京。昨夜才回到宫中,听说徐子航已经是内定驸马,他没有太多意外。听到他聘娶萧如梅,病愈之后却将她弃如敝履,陈琦心内暗恼。如今看到徐子航和永宁眉目传情,琴笛合奏,对徐子航愤怒之心油然而生。他越是恼怒,表现的越是平静。徐子航和永宁的一曲《凤求凰》引来满殿喝彩!席间高贵妃道:“萧妃善弹琵琶,太子善吹箫。琵琶玉箫合奏,犹如天籁,皇上意下如何?”她故意提起两人,好叫陈显对萧如珍生厌。高贵妃的心思瞒不过潘后,她立刻开口道:“宇文良娣善弹古筝,玉笛古筝合奏也是一绝。”陈显思索道:“箫曲贵在清纯,夹杂其他乐器之音反而不美,就叫太子独自吹奏一曲吧!”陈琦朝陈显微微拱手道:“儿臣遵旨。”他从福安手内接过玉箫,吹奏《长相思》。曲意缠绵,让听到的人也不由自主的想起心爱之人。   何少康不善乐器,也不懂音律,和杨元戎一样,是个地道的武夫。几支曲子听下来,味同嚼蜡。好不容易等到宴席散去,却被太监冯昌拦下,说皇上要单独见他。何少康面露犹豫之色。宇文贺已经知道陈显传召他的用意,凝视他片刻道:“博观而约取,厚积而薄发。猎人捕获猎物之前已经设好了陷阱。要捕鱼,先结网。没有能力之时,要学会取悦敌人。”何少康目视宇文贺,对他的的话似懂非懂。但听宇文贺道:“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,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。”何少康朝宇文贺拜谢道:“多谢将军指点。”宇文贺点头,目送何少康离去。   重重帘幕之后,陈显目视着何少康道:“你的母亲还好吗?”此话一出,代表陈显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。何少康暗中盘算,沉默片刻道:“母亲已经离世。只留下一块玉佩,作为和父亲相认的凭证。”他将怀中玉佩呈给陈显,陈显颤手接过玉佩,老泪纵横,神色忧伤道:“是她!”而后走下御阶,抱住何少康道:“皇儿,父皇终于找到你了。”何少康身子僵直,耳边听到陈显道:“带三皇子去偏殿更衣。”何少康起身,跟着冯昌下去更衣。   次日早朝,陈显下旨言明何少康身份,更名陈澈,册封平王。陈展初封郡王,经历许多波折才获封亲王爵位。陈澈从皇子直接册封为亲王,这还是开国以来的首例。陈琦态度平静无波,陈展却愤愤不平,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三弟带了三分敌意。接近年关,四海升平,没有朝事奏议,陈显宣布退朝,命陈澈跟着回内宫用膳。陈澈没有成婚,按例要住在宫内,陈显把琉璃殿收拾出来给他住。 ☆、轻歌曼舞几时休   还有七日就是新年了,潘丞相思念幼子,皇上体恤,特下恩旨,令潘邵煜回京探亲。他飞驰三昼夜,终于赶回京都先去宫中拜见帝后。知道徐子航和永宁要成婚,喜出望外。出了宫门直奔徐府,徐府的管家和工匠正在为建造宫殿之事为难。因着建造永安殿,已经拆了徐府多半屋。枕霞轩也在被拆范围之内,徐子航却不准工匠拆楼,叫他们另想办法。潘邵煜来到枕霞轩,先听见徐子航朝工匠呵斥道:“办法你们去想,枕霞轩绝对不能拆!”潘邵煜在门外听了小半个时辰,知道此处是徐子航生母旧居,对他意义非凡。工匠们却不知内情,他善意提醒道:“此处是徐公子生母旧居,有纪念意义。你们先回去商议办法,不要在这里磨嘴皮子了。”工匠和管家纷纷退下。潘邵煜朝徐子航道:“大半年不见,你能从痴恋中走出来,我真为你高兴。听说你和永宁喜事将近,我带了礼物给你。他命六顺打开箱子道:“这对玉枕触手升温,有安神助眠的功效。”徐子航微微扫了一眼,令冬月入库封存。潘邵煜看出他一脸忧郁,问道:“永宁虽身子娇弱,比英莲可是强上百倍的,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?”徐子航回避他的问题道:“你之前是不是和萧家二小姐有过一段情?”潘邵煜微微一愣,“此事知道的人不多,你是听谁说的?”徐子航道:“是如梅自己说的。”潘邵煜又是一愣,徐子航解释道:“如梅从益州回来,寄居佛缘庵。父亲为我聘娶她为妻。”徐子航把和如梅相识,到被迫分开,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遍。潘邵煜没有想到半年之内,竟有如此大的变化。太子是否知道这件事?他再也坐不住,朝徐子航告辞道:“时候不早,我先走了。”徐子航亲自送他出府。   潘邵煜从徐府离开,直接进了东宫。刚踏入宁安殿,就看到陈琦望着一幅梅花图出神。潘邵煜走到他身边道:“子航和表妹的事情太子知道吗?”陈琦点头道:“回宫之后,我就派人打听了她的情况。”陈琦将徐子航近日所作的诗全部拿给潘邵煜看。潘邵煜抽出一张细看道:“铜镜映双影,执笔画梅妆。情深恨日短,只缘相思深。”他把所有诗句快速看一遍,最后念道:“不能长相见,但愿梦中逢。”他把纸张放回案上道:“看来子航是动了真情。”陈琦道:“若是别人我还可以争一争,把她夺回来。偏偏是子航,让我束手束脚了。”潘邵煜也颇为头痛,思索道:“如今他们分开了,对太子而言正是一个好时机。”陈琦道:“不急在一时,她和子航还未断情。”潘邵煜也赞同的点头。   徐子航不许拆毁枕霞轩的事情传到潘后和永宁公主耳内。听说是徐子航生母旧居,永宁公主宁愿缩小宫殿规模,也要保住枕霞轩。徐子航依照礼数去宫内向永宁公主道谢,永宁见到他来,欣喜的拉着他道:“我新编了一支舞,准备在除夕夜宴上跳给父皇母后看。正不知道陪何种乐曲好,你来帮我想想。”徐子航道:“公主编的舞叫什么名字?”永宁公主道:“是根据惊鸿舞演变而来,暂时命名为飞仙舞。”徐子航道:“即是飞仙舞,必是缥缈不定,似梦似幻。不如用《蓬莱曲》相配。”永宁道:“好啊!”   徐子航用玉笛吹了一小段曲子,放下玉笛道:“这首曲子用玉笛吹不出缥缈不定的意境。不如换成玉箫。”宫女拿来玉箫,徐子航吹了一小段,又换成葫芦丝。一连试了好几种乐器,都无法吹出乐曲的意境,他心思烦乱,朝永宁道:“容臣回去好好想想,到底那种乐器最适合演奏《蓬莱曲》。”他不给永宁反驳的机会,道:“已经夜深了,臣先告退了。”永宁命宦官引着他出宫。徐子航出了宫,回到府内。简单熟悉一番,躺在榻上,竟无法成眠。命丫鬟送了酒菜进来,几杯酒下肚,醉意蒙蒙。他蹒跚着走到榻上躺下,嘴里念道:“笛音呜咽传忧恨,轻歌曼舞几时休?丝竹管乐都试遍,难诉相思三分苦。”他醉意上来,沉沉睡去。   除夕夜宴,徐子航称病不去。一早来了佛缘庵陪萧如梅守岁。萧如梅得了消息,早就和秋彤做了饭菜在映荷院相候了。徐子航进了屋子,将披风搭在屏风上。呵手道:“外面真冷!”萧如梅拉着他坐下道:“快烤烤火吧!”徐子航烤着火道:“明年此时我就不能陪你守岁了。”萧如梅道:“明年此时,我会望着满天繁星想你。你抬头看看星星,就当是见到我了。”徐子航拦着她道:“可惜还要等五年,想想都觉得漫长。”萧如梅也有同感。门外响起的敲门声,秋彤出去开门。却见一队禁卫军手走进院子。徐子航和萧如梅听到动静出来查看。禁卫军首领道:“奉皇后之命,请驸马也进宫赴宴。”徐子航紧紧握住萧如梅的手,看到禁卫军杀人的目光,迅速放开萧如梅,朝院门外走去。萧如梅站在院外,看着一队人消失在夜色之中。风吹着她单薄的衣裙,怅然若失。   耳边传来箫声,萧如梅静静的听着箫曲,前情往事涌入脑海。陈琦从天而降,拦腰抱起萧如梅飞身朝落月轩而去。到了屋内,萧如梅甩开他的手道:“放开我。”陈琦看着她道:“一别多日,表妹就不想听听我的解释?”萧如梅捂着耳朵道:“我不想听。”陈琦道:“不听就不听,今年还是你和我守岁吧!”他把萧如梅拉到榻上坐下,桌子上摆着和往年一样的吃食。陈琦命六顺端来一盘饺子,两个像往年一样吃饺子。陈琦看着萧如梅从嘴里吐出一枚铜钱,朝她贺喜道:“恭喜表妹得到头彩,预示着一年吉祥如意。”萧如梅仔细观看那枚铜钱,上面写着建安二十一年的字样,和前年一样,也是新钱。听着熟悉的话,萧如梅没有往年的高兴劲儿,把铜钱放到桌子上道:“吉祥铜钱也难保福安,要它有何用?”陈琦拿起铜钱放到她手里道:“这枚铜钱你留着,紧要关头你可以拿着它央求我做一件事。只要不违背道义,我必倾力相助。”他不允许萧如梅拒绝道:“不许拒绝。”萧如梅把吉祥铜钱收起来,朝陈琦道:“子时已过,我也该回了。秋彤还不知道我来了这里。”陈琦道:“我已经叫六顺通知她了,今夜留下来陪我。像往年一样隔上屏风,各睡一边。”陈琦死死握着萧如梅的手,不叫她离开。院外的爆竹声响此起彼伏,萧如梅躺在榻上,听着屏风另一面响起均匀的呼吸声,她却迟迟如法入眠。   重重宫苑内,鞭炮齐鸣。这样热闹的宴会独独不见陈琦的影子。陈澈心内好奇,朝离得最近的陈展问道:“怎么不见二哥?”陈展道:“他喜欢在外面体察民情,这样的日子当然是与民同乐。明日你见到他画好的《除夕寻乐图》,就知道他在宫外去了哪里。”陈澈微微点头。永宁公主的歌舞放在最后,是压轴舞。徐子航已经喝的烂醉,别说吹笛,走路都困难了。吉祥扶着他去殿外醒酒,徐子航手内拿着酒杯,倚在蟠龙柱上默默言道:“爆竹声响新年到,只恨旧情难消。酒满金樽,红袖影动,歌舞声乐不解愁。月夜立画廊,风露沾衣袖。绿酒醉人,不解相思。佳人月中现,到我杯中来。”他低头望着酒杯,似乎真的看到绿酒金樽内浮现萧如梅的倩影。吉祥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道:“驸马爷,皇后娘娘在此。”一句话惊醒沉醉的徐子航,他抬头看去,但见潘后怒视着他。如果眼睛可以杀人,他早已死了不下百次。徐子航朝潘后跪下道:“臣拜见皇后。”潘后冷言道:“跟本宫来。”撂下这句话,朝偏殿走去。徐子航站起身追上去,到了偏殿。徐子航整理衣衫,跪到潘后面前。潘后将一本册子丢到他面前,只见上面写着他每日的生活琐事。大到他见过什么人,说过什么话,小到他一日皱几次眉头。潘后缓缓开口道:“月圆人独立,思君在天崖。不能长相见,但愿梦中逢。你在思念谁?”徐子航跪着不说话。潘后继续道:“笛音呜咽传忧恨,轻歌曼舞几时休?丝竹管乐都试遍,难诉相思三分苦。你就这样不愿意和永宁在一起吗?”潘后将手中茶杯丢在地上道:“看来是我对你太宽容了。一次次容忍你对永宁的无视!”徐子航静静的听着潘后的斥责,眼下说多错多,不说为妙。潘后训斥几句,朝徐子航道:“永宁还等着你吹笛伴舞,你先去吧!”徐子航如蒙大赦,匆匆离开偏殿。回到正殿宴会之所,永宁已经换上舞衣,所有人都在等他。徐子航平复内心的烦乱,接过宦官递过来的玉笛。吹得却不是《蓬莱曲》而是《湘妃怨》。期期艾艾,没有半点喜庆,更别说如临仙境只感了。永宁的舞步只微微停顿片刻,按着他的曲调变换脚下舞步。 ☆、萧如梅奉旨入宫   一夜无眠,萧如梅匆匆起身。陈琦听到动静也翻身起来。萧如梅简单挽了个发鬓就要出门,陈琦拦住她道:“梳了头在走吧!”不给萧如梅回绝的机会,拉着她坐到铜镜前。陈琦拿着桃木梳子给萧如梅梳了如意鬓,这是民间妇人最长见的发式。耳边听见陈琦道:“以前我娘也经常梳这样的发式。”萧如梅以为听错了,问道:“你说什么?”陈琦回避他的问话,指着妆奁内的钗环道:“你喜欢金簪还是玉簪?”萧如梅拿了一支银簪道:“就这支吧!”陈琦把银簪插在鬓发上,透过铜镜打量她的妆容道:“子航也这样为你梳妆吗?”萧如梅摇头道:“他手笨,不及表哥孰能生巧。”虽是夸赞他头梳的好,也从反面讽刺他风流多情,不知道为多少女子梳过头。陈琦脸色微变,压下心内不适,拿了披风给她披上道:“昨夜下雪了,表妹披上披风在出去吧!”萧如梅顺从的披上披风,缓步出房门。看着外面的雪景道:“一夜北风寒,开门见瑞雪。”陈琦接言道:“瑞雪兆丰年,是个好兆头。”萧如梅沉默不言,陈琦跟在她身后,和她并肩走下台阶。萧如梅脚下失去平衡,身子前倾,眼看就要摔倒。陈琦扶住她道:“小心!”萧如梅一只手被陈琦握着,另一只手扶着布满残雪的栏杆。陈琦扶着她布下阁楼,看着她走出院门才回身上楼。   萧如梅和秋彤回到静心苑,院子里十分冷清。孟姨娘和崔嬷嬷都不在院中,也未说明去向。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,秋彤开了院门,但见昨夜来的一队禁卫军在此登门造访了。禁卫军首领朝萧如梅道:“皇后口谕,命萧氏入宫。”萧如梅暗暗道:“新年第一天就有事绊住,看来是个多事之年。”她顺从的跟着禁卫军出了静心苑。   隔壁落月轩轩窗之内,陈琦放下手里画了一半的《除夕寻乐图》,快步下楼出了院子。知道带走萧如梅的是潘后的亲信,他不敢耽搁,立刻动身回宫。回到东宫,派福安秘密打听潘后召见萧如梅所为何事。他等了一个时辰,福安匆匆而回道:“皇后娘娘把萧二小姐安排在御药房做司药女史了。”陈琦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。看来潘后只是想把萧如梅和徐子航分开,并没有要杀萧如梅的打算。不过在宫里当差不必别处,御药房是宫内最容易掉脑袋的地方,萧如梅日后的日子举步维艰。原想叫福安去御药房打点,又想到潘后把萧如梅召进宫来,目的是钳制徐子航,必不会叫萧如梅出事。此时出手相助,不如静观其变。想通关节,他把萧如梅的事情撂到一边。   萧如梅进了御药房,负责管理药材。御药房张总管拿着一堆账本给萧如梅道:“这是御药房所有进出药物的明细,以后都交给你管了。在宫里记住谨言慎行四字,可保福安!”萧如梅暗暗记下道:“多谢公公提点。”张总管点头,而后朝门外走去。萧如梅拿出建安帝二十年十二月份的出入药物的账本细看。发现宫内多位主子都有暗疾,皇后有失眠症、皇帝有咳喘旧疾、永宁公主有体寒之症、太子妃有血虚症、宇文良娣有忧思郁结之症。除了太子和平王,几乎所有主子都有病。萧如梅收好册子,又开始熟药物的存放之所。几百种药物,光记住存放之处她花了足足五日。每天都有宫女宦官过来抓药,萧如梅按照配方仔细配了药给他们。   闲来无事,翻看宫中主子的脉案,研究他们得病起因和用药方法,有些值得借鉴之处,她会抄写在手札之内。   当翻到徐氏的脉案时,萧如梅的手微微停住。早前听说东宫废妃徐氏是徐子航胞妹。脉案上写着风寒入侵,高热难退。御医所用的金银花,大青叶都是治疗疏散风寒之药,为何缠绵病榻两个月不见好转?   次日一早,胧月阁的彩蝶在此来取汤药。萧如梅随口问道:“你家主子的病可有好转?”彩蝶蹙眉道:“这几日有患上咳血之症,越发不好了。御医说是肺痨,已经请旨挪出宫闱。我家主子不日就要迁居宫外寒山寺了。”她越说越悲,听得萧如梅心里也很不是滋味。看着彩蝶出去,萧如梅起了探视徐若晴的想法。她在小厨房做了豆腐汤送去胧月阁。   因不熟悉路径她问了好几个人才到东宫进了东宫,看到亭台密布,画廊幽深如走迷宫。沿着杨柳夹道往北走,眼前出现两个岔路口。她面露难色,投石问路,选了左边的路来走。走过拱桥,转过假山,眼前闪现一庭院落,门上写着瑞福堂三个字。已经知道这里是宇文良娣的住所。院门突然从里面打开,几个宫女簇拥着一个美人出来。脸色带着病态,胜在肌肤雪白。   宇文馨看到萧如梅,想起两年前曾救过她和陈展的姐姐。惊讶道:“姐姐。”一声姐姐,让萧如梅想起两年前佛缘庵后山哭泣的女孩。她看着宇文馨跪下行礼道:“奴婢司药房女史萧如梅拜见宇文良娣。”宇文馨扶她起来道:“原来你就是皇后召进宫的萧女史。”萧如梅点头道:“正是奴婢。”宇文馨道:“你这是去哪里?”萧如梅道:“正要去胧月阁,却错走到了这里。”宇文馨道:“你刚来宫中,对路径不熟,我让绿珠给你带路。”萧如梅自是感激,朝宇文馨告退。她跟在绿珠身后朝西北都去,转过几座阁楼,眼前出现一座华丽的阁楼。绿珠在胧月阁门外站定道:“这就是胧月阁了,你自己进去吧!”萧如梅朝绿珠道:“多谢你带路。”绿珠走后,萧如梅开始打量胧月阁。但见殿阁年久失修,红瓦已经退了色泽,轩窗也四处漏风。彩蝶见到她来,十分惊讶。萧如梅道:“我带了治疗风寒的药膳过来。”彩蝶迎着她进去。   萧如梅进到屋内,看到里面阴暗潮湿,帷幔许久未换,已经染上灰尘了。萧如梅穿过一道珍珠帘,看见躺在榻上的徐若晴。听着一声接一声的咳嗽,痰盂里漂浮着血丝。萧如梅只看了一眼,飞快移开眼。再看徐若晴枯瘦的身子,疲惫苍白的脸。萧如梅心中微微心酸,她朝徐若晴跪拜道:“给徐主子请安。”徐若晴疑惑的打量着她,彩蝶解释道:“这就是奴婢跟主子提过的萧女史。”徐若晴低低的咳嗽,萧如梅坐到她榻前道:“奴婢带了治疗风寒的药膳给主子。”她打开食盒,拿出豆腐汤解释道:“这汤是用豆腐、豆鼓用水煮成半碗,加入葱白,煎沸而成。”言罢,她亲自喂给徐若晴吃。接着道:“此汤可疏散风寒,趁热服用,效果更佳。”徐若晴吃了半碗,她用帕子接住,满帕血污。把萧如梅也吓了一跳,她惊讶道:“不是偶感风寒吗?也不至于这般严重。”她放下汤碗,细细诊脉。面色微冷,心内冒火。咬牙道:“怎么会有这样糊涂的御医。”徐若晴和彩蝶齐齐看向萧如梅,萧如梅解释道:“依照脉象来看,徐主子这是窃病日久,阴液暗耗,阴虚火旺,血热妄行所致。分明是虚劳骨蒸,久咳咯血之症。并非因风寒恶化而转变的肺痨咳血。”她将徐若晴的手放回锦被内道:“阴虚发热,理应疏阴清热。乱用疏散风寒的药,有害无益。”一番话说得徐若晴面色灰白,抓住萧如梅的手道:“求萧女史务必要救我一命。”萧如梅道:“不为别的,看在子航的面子上,我也会尽力相救。”徐若晴转悲为喜。萧如梅道:“吃药不如食补。”她看向彩蝶道:“我给你说两道药膳,你做了给徐主子,不出半月定会痊愈。”彩蝶面露难色,看向徐若晴。萧如梅打量徐若晴主仆二人的住所和穿着,想来境遇坎坷。立刻改口道:“这药膳也不普通人能做的,还是我做了给徐主子送来吧!”彩蝶和徐若晴自是感激不尽。   从胧月阁出来,萧如梅一心想着去哪里找乌龟做药膳。她沿着宫道慢慢走着,耳边听到熟悉的箫声。脚步微微停住,朝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。穿过重重宫苑,来到湖心阁。湖水已经解冻,碧波荡漾,风吹动一波波涟漪。萧如梅走到湖边,朝湖中看去。水清鱼涌,煞是热闹。偶尔有乌龟游走,萧如梅面露喜色。从随身的荷包内拿出风干的桂圆、莲子、枸杞子出来,她把这些东西撒入水中,好引乌龟出来抢食。群鱼疯抢,乌龟也涌现水面。萧如梅伸手去抓,连抓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。好不容易抓到乌龟,身子却直直的往水中扑去。眼看就要掉入水里了,身子被人拦腰抱起,几个腾空离了湖边。两人隐在假山石后,萧如梅挣开他的怀抱道:“多谢表哥相救。”陈琦看着萧如梅手里的乌龟道:“天寒水冷,你抓乌龟做什么?”萧如梅道:“这乌龟可是好东西。一句话也说不明白。”一阵沉默,萧如梅问道:“表哥怎么进宫了?”陈琦道:“太子传召。”萧如梅打量他一身穿戴,身上穿着虽是便服,脚上却穿着绣龙朝靴。萧如梅凝视着他脚上的靴子道:“你和太子关系真好,连靴子都送给你穿了。”陈琦解释道:“来的路上,不小心划破了靴子。太子好心赐了靴子给我。”萧如梅想着做药膳的事情,朝陈琦道:“御药房还有很多事要忙,我先走了。”陈琦望着萧如梅的身影去远了,朝身后的福安吩咐道:“她初入宫,对路径不熟,你在后面悄悄跟着,别叫她走迷了路。”福安应诺而去。   萧如梅回到御药房,在小厨房做了一道油炸龟肉,一道地黄粳米枣姜粥。秋彤一边打下手,一边问道:“小姐不是说徐主子是阴虚发热,虚劳骨蒸之症吗?就凭这两样菜能治好病吗?”萧如梅解释道:“你别小看这只乌龟,它有滋阴、补阴血、清降虚火的功效。”秋彤微微点头。萧如梅指着地黄粳米枣姜粥道:“这碗粥疏阴清热,适用于阴虚发热之症。”她把两样药膳放入食盒道:“有些东西不能只看表面,要细细了解它的功效。”她把食盒递给秋彤道:“送去胧月阁吧!”秋彤拿着食盒往外走,萧如梅提点道:“记得别走错路,早点回来。”秋彤答应道:“奴婢记下了。” ☆、唯有相思无处诉   长夜漫漫人难眠,萧如梅坐在石阶上举杯望月道:“夜深人不眠,常坐石阶畔。琵琶声绝,笛音不来,绿酒已干泪未尽。月华倾洒,树影婆娑。举杯对月成三人,唯有相思无处诉。”她喃喃自语道:“不知道子航是不是也在思念着我?”风灌进屋子,吹灭了书案上的烛火。萧如梅走到灯台前,重新点亮烛火。手中杯子倾倒,打湿了书案上的脉案。她赶紧抖掉脉案上的酒水,用衣袖擦拭。入目看到太子脉案几个大字。萧如梅入宫之后,每日翻看这些脉案打发时间。她翻开手内册子,随手翻到建安十年春三月,太子出痘,皆因乳母蓄意谋害之过。帝遣太子避痘潘府,六月归宫。虽是寥寥几笔,也可想象出太子当日凶险,命悬一线的景象。萧如梅又随意翻了一页,到了建安十九年。上面记载太子服食五石散过量,导致昏厥,皆因徐氏听信庸医之过。这是太子早患病记录,之后再无记载。萧如梅放下册子,暗暗道:“尊贵如太子,一生之中也难免历经坎坷,几经生死。我又何必自哀自怜呢?”心结打通,遥看对面榻上的秋彤早已熟睡,萧如梅熄灯睡下。   第二日一早,有一个面生的宦官送来十几只乌龟道:“这是潘公子派奴才送来的。”萧如梅正为乌龟的事情发愁,这下好了。她收了礼物,将这些乌龟养在缸内。福安从御药房出来,匆匆回去向陈琦复命。   萧如梅把做药膳的事情就给秋彤,全力应付前来抓药的宫人。先是永宁公主的宫女红英,再是太子妃身边的素秋,最后是萧妃身边的秋兰。因是熟人,等其他人都走了,萧如梅才对秋兰道:“在宫里好吗?”秋兰一脸愁苦,雄心勃勃的入宫,刚入宫就进了冷宫,寒冬腊月没吃没喝,那种日子比在梧桐苑还差。沉默片刻,秋兰道:“奴婢之前不知深浅,如今后悔也已经晚了。”萧如梅接过药方,扫了一眼道:“大姐吃的药过于凶险,只怕怀上龙胎也难以生下。”秋兰道:“小姐不知道娘娘如今的处境,皇帝虽宠爱娘娘,也只当做一件物品,虽是可以丢掉。固宠是娘娘眼下最重要的事情。”萧如梅不在解劝,只在原来的方子上改动几味药材道:“那就按照这个方子吧!”言罢,萧如梅把药方和药都递给秋兰,秋兰接过告辞离开。   徐若晴吃了半月药膳,身子已经基本康复。特意做了一方绣怕相谢。萧如梅拿着帕子观看,上面绣着点点梅花。绣工精致,可见花了不少心思。秋彤略感不满道:“就送这一方帕子,这人命也太不值钱了。”萧如梅收起绣怕道:“礼轻情意重,你别太看重物质。”秋彤闭口不言了,萧如梅好言安慰道:“这些日子你做药膳辛苦了。我晚上给你做最爱吃的红绕猪蹄。”一听要给她做菜,秋彤的脸立刻云开雾散了。   一夜好眠,刚起床就被张总管叫去问话。萧如梅腹内狐疑,不知道张总管叫她所为何事。进了张总管的住所,萧如梅依照宫规见礼道:“给张总管请安。”张总管寒着脸道:“不敢当。”他甩手丢了一张药方给萧如梅道:“昨日太子妃传唤,问我这个御药房总领事是怎么当得。一个看管药材的女史也胆敢越级开药诊病,宫规吏法都是摆设不成?”萧如梅没有想到一番好心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。她连忙解释道:“奴婢做的是药膳,并未开药治病。”张总管道:“药膳也能吃死人。”萧如梅吓得一哆嗦,解释道:“奴婢也是一番好意,没想到会触犯宫规,求总管宽恕。”张总管皱眉道:“刚嘱咐你谨言慎行,过后就忘了。求我也没用,自己去东宫领罚吧!”萧如梅应诺退下。   萧如梅出了御药房,来到春喜殿。在门外跪了小半个时辰,潘玉莲才吩咐人传唤她进去。萧如梅端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进了春喜殿。一路上目不斜视,每走一步,心里的忐忑就多一分。在宫内她听了不少太子妃的传闻,说她张扬跋扈,处事严明,颇有潘后之风。她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,又安慰自己道:“说到底她也和自己一样是庶女,只不过嫁的好而已,何必怕她?”想到这些,忐忑不安散去。她平静的朝潘玉莲叩拜道:“奴婢拜见太子妃。”潘玉莲打量她许久,对萧如梅的事迹也有所了解。她缓缓站起身,走到萧如梅身边道:“见了本宫吓得这样,真不像勇救南夏三千俘虏的巾帼女神医。”萧如梅头贴着地面道:“娘娘威仪四射,有母仪之风,不是奴婢可以藐视的。”几句话说出,潘玉莲的心也舒坦了。朝萧如梅道:“嘴倒是挺甜,到叫本宫不忍心处罚你了。”沉默片刻,她话锋一转道:“本宫若不处置你,如何服众?”萧如梅身子一颤,但听潘玉莲道:“御药房女史罔顾宫规,拉下去杖责四十!”萧如梅如木桩一般被门外宦官拉下去。外面早已经备好廷杖,长凳。两个宦官把萧如梅绑到长凳上,眼看板子就要落到身上,耳边听到有人急促喊道:“助手!快些助手!”所有的人都朝声源看去,但见刘福飞奔而来。跑得太快,被脚下石阶绊倒,又迅速爬起来走到行刑之处道:“皇后娘娘有令,立刻释放萧女史。”行刑的宦官为难道:“这是太子妃下的命令。”刘福呵斥道:“太子妃权利能大过皇后去吗?皇后说了,满宫上下除了皇上和皇后可以处置萧女史,其他人谁也不能动萧女史一根汗毛。”行刑宦官听后,立刻解了绳索。刘福亲自扶起萧如梅道:“姑娘受委屈了,都怪奴才腿短,跑得太慢了。”萧如梅连连摇头道:“公公言重了。”刘福吩咐身后随从道:“还不送萧女史回御药房。”一个宦官连忙应诺。   回到御药房,萧如梅瘫软在门口,秋彤赶紧扶起她道:“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,张总管都和小姐说什么了?”秋彤并不知道萧如梅被太子妃叫去,才有此一问。萧如梅喝了几口茶水道:“没事。”秋彤拿着手帕给萧如梅擦汗道:“小姐怎么出了一身汗?”萧如梅掩饰道:“我去晨练了。”秋彤半信半疑。萧如梅撇开话题道:“今日天气好,我们把药材都拿出去晾晒一下吧!”她说干就干,秋彤忙着给她打下手。   一连几日晴天,萧如梅把库房内的药材晾晒一遍。宫女彩蝶来到御药房,将徐子航托付之物交给她。萧如梅接过书信,又问了徐氏的情况。彩蝶道:“我家主子的病已经好了,有永宁公主照抚,一应生活起居都有所改善。”萧如梅放下一桩心事,送走彩蝶。萧如梅回到屋内,迫切的打开锦袋,只见里面有一本书。上面写着《驻颜方》三字,里面详细记载流传民间的美颜奇方。萧如梅把《驻颜方》撂在桌子上,拿出锦袋内的书信。只见上面写着:‘宫中妃嫔无不爱美,可调配驻颜药膏,分散众人。多积人脉,遇事有助。”字字句句,透着关切。萧如梅把书信抱在胸前,脸上挂满笑容。   宫中度日如年,闲暇时间,萧如梅拣着喜欢的美颜方子调配出了落葵白蜜膏,趁着元宵佳节这个好时机,把研制的药膏分散众人。此方将落葵子仁细研为沫,和以白蜜,制成膏状。有清热凉血,润肤红颜之效。制作简单,功效奇佳,深得众人追捧。冷清的御药房顷刻间宾客满门。各宫嫔妃、女官、宫女都来求取落葵白蜜膏。正如徐子航所说,身在宫中,自当谨言慎行,多积人脉,遇事有助。   来求取药膏的的人多了,主仆二人忙不过来。张总管登门求见,愿意找人帮忙制作,所得银钱五五分成。萧如梅得知张总管意图大方道:“张总管愿意合作,是帮了奴婢的忙,奴婢情愿拿两成。”张总管惯会做生意,听到萧如梅这样说,也不推辞。夸赞道:“是根好苗子,值得培养。”萧如梅表忠心,张总管也表明提携之意。两人目视一眼,心照不宣。   陈澈穿过重重重重院落,终于来到御药房。这几日为了给潘后寻找寿辰贺礼,他几乎跑断了腿,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礼品。听说御药房的萧女史有驻颜名方,他特意来求取。进了院子,首先看到秋彤在院子里晾晒药材。陈澈走到她身边道:“萧女史可在?”秋彤看到陈澈身穿蟒袍,头戴玉冠,虽不知道身份,也清楚此人来头不小,她立刻跪下道:“在里面。”陈澈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,走到屋内,看到一个宫装美人站在竹梯上翻找药材。陈澈仰头看她,只看到半张脸。他身后的宦官李子道:“平王殿下在此,萧女史还不快点下来请安。”萧如梅身子一僵,脚下站立不稳,从梯子上摔下来。陈澈看清萧如梅的面貌,赶紧起身给她做了肉垫。两个人叠罗汉一样倒在地上。慌得李子赶紧去搀扶。萧如梅摔得发鬓散乱,先是看到衣袍纹路,知道来人身份。连头也没有抬起,直接跪到地上道:“奴婢该死。”陈澈从地上站起来,也不去怕打身上的灰尘,只吩咐李子出去,把门带上。李子狐疑的出去,把刚走进门的秋彤也一并赶出去。 ☆、御药房巧重逢   陈澈拉起萧如梅道:“梅姐姐.”萧如梅听到熟悉的声音,也不害怕了。抬头看着他道:“少康。”两人互相打量对方一眼,异口同声问道:“你怎么在宫里?”同时沉默,萧如梅先开口道:“说来话长。”她将从益州回京,二嫁徐子航的过程说来一遍。废了半日口舌才讲完大半年的经历。而后问陈澈道:“说说你吧!怎么成了平王殿下了?”陈澈将分别后的经历简单诉说一边道:“具体经过就是这样。”萧如梅听后,也是一番感慨。陈澈想到辞行的目的道:“过些日子就是皇后寿辰,我想请姐姐研制一种驻颜膏做寿礼。”萧如梅思索片刻道:“旁人求我,我是不会应的。既然是你求我,我就答应你吧!”陈澈喜出望外道:“有劳梅姐姐费心了。”萧如梅从抽屉内拿出一个阔口白瓷瓶道:“这是我新研制的丹砂白蜜膏膏。睡前涂面,次日浆水洗净。有润肤红颜之功效。”陈澈接过白瓷瓶,打开细看,一股子杜若香气扑鼻而来,里面放了香料,沁人心脾。他把丹砂白蜜膏放入袖囊中道:“时辰不早了,给日再来看姐姐。”萧如梅亲子送他出门。两人走出房门,就看到秋彤和李子一个要进门,一个不让进,两个人僵持着,大有开战的意思。见到他们出来,两个人迅速分开,回到各自主子身边。陈澈带着李子走远了,秋彤才朝萧如梅关切的问道:“平王殿下有没有责罚小姐。”他和陈澈的事情,不是一两句话说清楚的。萧如梅思索片刻道:“你还记得我曾告诉你坠崖之后曾被一个捕鱼少年所救吗?”秋彤道:“奴婢记得。”萧如梅道:“平王就是那个捕鱼少年。”秋彤心内一片清明。   二月初八皇后寿辰,百官命妇入宫朝贺。陈琦领着百官朝拜,恭祝皇后万寿无疆。而后是太子妃领着内命妇朝拜。一连串的恭贺之声,排山倒海。帝后共坐,嘻笑连连。   陈琦的贺礼是一尊白玉佛像,陈展的寿礼是一对玉如意,轮到陈澈时,他将一个白瓷瓶献给潘后道:“恭祝母后凤颜永驻,长命百岁。”他亲自拿着白瓷瓶跪到潘后身边,磕了三个头。潘后笑着接过白瓷瓶道: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陈澈道:“是丹砂白蜜膏,是驻颜佳品。”潘后打开白瓷瓶,一股子杜若香气扑面而来。引得众人纷纷侧目遥看。潘后收起白瓷瓶,亲自扶起他道:“这个礼物母后很喜欢。”陈澈站起身跪坐。陈显朗声笑道:“这孩子心性朴实,做事也实在。”潘后也有同感道:“皇上说的对。”帝后头一次同时夸赞人。落在群臣眼中,风向往哪里吹,大家都明镜一般。对这个民间长大的皇子,也多了几分忌讳。   殿上众人各有所思,徐子航默默喝酒,似乎殿中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。宴会终了,夜已经深了。徐子航出了同辉殿,避开随从吉祥,悄悄来到御药房。站在御药房门外,他举步难行。吹奏笛曲《长相思》,屋内的萧如梅原本已经歇下。听到熟悉的笛曲,快速从床上起身,披了见外衣出门。远远地看见徐子航站在梨树下吹笛,两个人四目相对。同时朝对方跑去,相拥在一起,感受对方身体传来的温度。萧如梅把脸埋在他胸前道:“子航。”徐子航道:“这些日子你做的很好,不枉费我的劝导。”萧如梅道:“多积人脉,遇事有助。我时刻铭记在心。”徐子航偷偷过来,不能呆太久。只能捡重点的话嘱咐道:“宫中不比别处,虽有皇后维护,切记戒骄戒躁,万事莫要强出头。若晴那里我会托公主照顾,你不要在插手她的事情。”萧如梅点头应下。徐子航道:“我不能呆太久。记住谨言慎行,珍重自身。”萧如梅拼命点头,徐子航松开环抱她的手臂道:“我走了。”萧如梅却舍不得他走,扑进他怀里道:“对月思君,夜半入梦。”徐子航道:“我也一样!”他情不自禁的吻上萧如梅的唇,随后松开她道:“我走了。”萧如梅握着他的手,与他对视。院门轰然打开,走进一队人,挡住了徐子航的去路。两人被堵在院子内,潘后的肩舆徐徐落下。徐子航和萧如梅齐齐跪下朝潘后行礼。潘后冷眼看着萧如梅道:“深更半夜,私会外男,按照宫规应当处死。”萧如梅表现的格外冷静,竟是包了死念道:“劳燕分飞,生不如死。”潘后怒极,朝萧如梅道:“很好,本宫成全你。来人……”紧要关头,徐子航打断潘后的话道:“臣与她生死相依,她若身死,臣也不独活。”潘后怒气更盛,指着徐子航道:“你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?”徐子航道:“臣贱命一条,死不足惜。请皇后看在永宁公主的份上,网开一面,饶恕如梅死罪。”潘后抚额道:“这是最后一次,以后不许你们在见面。”徐子航应承道:“臣向皇后保证,从此不再见她。”潘后和缓了面色道:“宫门快关了,你出宫吧!”徐子航起身道:“臣遵旨。”徐子航在没看萧如梅一眼,朝院外走去。潘后起驾回宫,院子里又陷入一片平静。   东风送暖,冰澌溶泄。晨光洒在宣正殿红瓦粉墙之上。殿内百官沉默,耳边听着御史台陈述潘家在济州欺行霸市,圈占土地的事情。这是个老问题了,自从上次陈展扫荡济州,惩治了一批腐败官员,着实为老百姓出了口恶气。这两年潘氏族亲又开始蠢蠢欲动。陈显皱眉,看着满朝文武,再没有人敢接这个差事。陈展已经在朝堂上消失半年之久,陈琦要依靠潘氏,断然不会自挖墙角。沉默许久,陈显把手内折子丢给陈澈道:“你看看这个奏折。”陈澈双手接住折子,翻开细看。他有模有样的看着奏折,却不知道自己把折子拿反了。这字倒着怎么看?所有人都憋笑憋得难受。陈显心内微微心酸,也不揭破。先看到陈澈和上折子道:“儿臣愚笨,想不到解决之法。”他故意把话说得含糊,只字不提折子内的事情。陈显朝冯昌是个颜色,冯昌会意,朝众臣道:“有事起奏,无事退朝。”众人齐齐下拜,恭送皇帝退朝。   陈澈下朝之后,无事百官朝他看来的一样目光。什么外秀内腐,不敢重用;不懂装懂之类的话。陈澈只当耳边风,半点不往心里去。他沿着画廊快步走着,陈琦匆匆追上他道:“三弟等一下。”陈澈驻足,朝陈琦道:“大哥找我有事?”陈琦拿出一本《三字经》递给陈澈道:“这本书你拿去先看着,有不懂之处来东宫找我。”陈澈接过书道:“多谢大哥。”他将书本收入袖囊内,看着陈琦走远了。微微思索,想着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萧如梅了。改道往御药房而来。   陈澈到了御药房院门外,闻道一股子草药的味道。跨进门来,遥看到御药房廊下,一流摆着几个炉子,上面放着砂锅,萧如梅在廊下煎药,他快步近前,接过萧如梅手里的蒲扇道:“梅姐姐我帮你。”萧如梅把熬药的活交给他,嘱咐道:“那是给永宁公主的药,小火半小时,再加一碗水,放入甘草。”陈澈望着萧如梅走进屋们,扬声道:“知道了。”想起今日的目的,继续道:“梅姐姐别忘了给我配置一些保养秀发,治疗头发,白发的药来。”萧如梅回道:“你惯会来我这里寻找偏方秘药。”陈澈道:“谁叫梅姐姐知道的偏方秘药多呢?”萧如梅拿了几包药材出来,走到陈澈身边道:“还成了我的不是了。”陈澈道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萧如梅把手里的药塞到他怀里道:“金星草根,以脂麻油浸渍,用来涂头。可治头发稀少。”陈澈抱着药包道:“还有没有别的药,治疗年老脱发,滋养秀发的秘药或药膳?”萧如梅道:“我又不是神仙,哪能什么偏方秘药都知道?”陈澈把怀里的药丢给李子,拉着萧如梅大衣袖道:“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!回头我寻了好玩的东西给你可好?”萧如梅回身进屋,拿了一个瓷瓶和一个药膳方子出来。先把手里的瓷瓶递给他道:“这是《七宝美髯丹》,治疗脱发最有效果。”陈澈接过瓷瓶揣进怀里。萧如梅把手里的药膳单子递给他道:“这是桂圆莲子枣粳粥的配方,气血双补,乌发荣颜。”陈澈接过配方,折起塞入袖囊。鼻端闻见焦糊之味,耳边听见萧如梅惊讶道:“我的药糊了。”但见她揭开盖子,又迅速丢到地上,吹着汤红的手道:“叫你加水,你全给忘脑后去了?”陈澈抓住她的手,见手上起了两个水泡,耳听萧如梅道:“都怪你。”陈澈无视她的怒火,拉着她进屋,翻找出治伤药膏给她涂上。最后嘱咐道:“这几日不要沾水,伤口愈合不佳,很容易留下疤痕。”萧如梅道:“不必你嘱咐。”陈澈走到药柜前,拿着永宁公主的药方,重新配了药材,拿去外面煎药。萧如梅看得微微一愣,没有想到陈澈抓药、配药的能力比秋彤还熟练。 ☆、结伴出游赏春景   忙了半日,陈澈从御药房出来。绕过几道宫墙驻足,暗道:“萧妃貌美,天生秀发稀少,美中不足。高贵妃年长,秀发渐脱,最宜养发。”朝李子吩咐道:“将这包金星草根送去萧妃宫里,把这这瓶《七宝美髯丹》送去高贵妃宫里。”李子应诺而去。   陈澈抬头望望四角天空,四角宫墙。掉头往凤仪宫而来。穿过重重宫苑,进了凤仪宫正殿。因今日天气极好,潘后坐在画廊下和永宁下棋。见到他来,潘后和永宁同时露出笑容。潘后撂下手里的棋子道:“今日怎么有空过来?”陈澈请安道:“儿臣新得了一个乌发养颜的方子,得意拿来给母后。”言罢,他从怀里拿出食疗方子给潘后。潘后看过方子道:“就凭这个桂圆莲子枣粳粥就能让本宫白发变乌发吗?”她丢到桌子上道:“母后不信。”陈澈解释道:“人常说药补不如食补,是药三分毒,母后吃御医们开得苦药汤子,不如用儿臣的方子。”永宁在一旁劝道:“三哥说的有道理,若是我的病吃几道药膳能好,我可不会自己给自己找药吃。”潘后微微心动,陈澈接着道:“都是些五谷杂粮,母后不防吃上半个月试试?”潘后点头道:“难得你一份孝心,母后心领了。”陈澈面露喜色,永宁拉着陈澈道:“三哥陪我下棋吧!”陈澈坐下,拿起一个棋子往棋盘上随意一方。永宁是个臭棋篓子,陈澈却是个门外汉,一窍不通。常常被永宁杀的片甲不留!潘后看着他们厮杀的热闹,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。不禁暗想,太子若是心性鲁笨一些,如陈澈一般那就完美了。   三月初二是万寿节,陈显在同辉殿设宴。徐子航与永宁同席,丝竹之声不绝于耳,红袖缭乱,酒满芳尊,他却没有半点节日的喜悦感。陈琦献上《春耕图》道:“朝内朝外一片祥和,多亏父皇仁政。儿臣献上《春耕图》恭祝父皇万寿无疆,仁德万年。”陈显看后,命冯昌收起。陈展献上亲自求取的福安符,道:“这是儿臣亲自在佛祖面前求取的福安符,保佑父皇身康体泰,事事如意。”陈显亲手接过福安符放入怀内,目光慈善,闻言道:“你有心了。”陈展行礼跪坐。而后是陈澈缓缓离席跪下,砰砰砰,磕了几个头道:“父皇富甲天下,纵然敛尽世间奇珍也难博得父皇欢心。儿臣想了多日也没有想到合适的贺礼献给父皇,只有多给父皇磕几个头全当是贺礼了。”陈显微微含笑道:“你这话说得倒也实在,起来吧!”陈澈起身退下。而后是永宁公主献舞,徐子航吹笛伴舞。一番歌舞之后,群臣陆续献礼,恭贺皇上万寿无疆。轮到潘邵煜时,他献上耗时三年完成的巨作《千姿百艳图》。众人侧目看去,只见每一幅画都有独立的场景、神态、样貌。陈显看得入神,缓缓步下玉阶,细细看着画中之人。最后指着一幅画道:“这人是萧妃。”潘邵煜道:“这是两年前,臣在萧府所画。”后面还有萧如玉、萧如雪的画像,每一幅都独具一格,或美艳、或清丽、或婉约。陈显道:“朕听说萧家有四位姑娘,怎么画上只有三位。”潘邵煜一时愣住,随后道:“臣只画美人,萧家二姑娘姿色平庸,入不得此图。”陈显不以为然道:“能从北国智救三千子民,必不是凡俗女子可比。你说的话不尽不实。”潘邵煜跪在地上,暗悔自己说话有失分寸。潘世杰眉头微皱,替儿子求情道:“依照臣看来是他画不出萧家二姑娘的美色,才故意说人家姿色平庸,入不得此图。”一番话说得众人哄笑。陈显面露笑容,道:“知子莫若父,世上竟有画仙画不出的美色,也是奇闻一件。”言罢,他令潘邵煜起身。潘邵煜如蒙大赦,回归坐席。   一个小小的风波过后,萧如梅美貌的名声越传越神。有酸诗为证:‘南朝有佳人,绝世而独立。画仙也自愧,无力画其颜。’萧如梅一面摆弄药材,一面听陈澈讲述宴会上的笑话。萧如梅捣药的手微微一顿,不明白潘邵煜为何这般诋毁她。陈澈见萧如梅愣住,以为是她捣药太累的缘故。他接过萧如梅手里的活计道:“梅姐姐,我来帮你。”萧如梅摇头道:“这是给永宁公主配的药,万万马虎不得,你别给我添乱。”陈澈道:“以前我经常帮于叔捣药,你就放心好了。”萧如梅乐的清闲,看着陈澈有模有样的捣药,熟练快速,一点看不出是外行。萧如梅好奇问道:“你为什么不跟于叔学医?”陈澈道:“我娘不让我学医,甚至不许我识字练武。”萧如梅不由惊讶道:“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?”陈澈道:“没有知道我的身份之前,我也像你一样不明白为什么。知道身世之后我彻底明白了母亲的苦心。”萧如梅追问道:“什么苦心?”陈澈却不肯往下说了,朝萧如梅道:“不是一句话可以说明白的,等有时间了,我在慢慢告诉梅姐姐。”萧如梅洞悉他的心思,也不追问。找了个话茬道:“那你除了捣药、捕鱼,岂不是什么都不会?”陈澈道:“我会武艺,是宇文将军教的。我还会对对子,是于叔教的。”萧如梅欣喜道:“说一个我听听。”陈澈停下手里的活计道:“冬虫夏草九重皮。”   萧如梅道:“玉叶金花一条根。”   陈澈接着道:“烦暑最宜淡竹叶。”   萧如梅道:“伤寒锋妙小柴胡。”   陈澈道:“金银花小,香飘七□□里。”   萧如梅道:“梧桐子大,日服五六十丸。”   陈澈道:“使君子花,朝白、午红、暮紫。”   萧如梅道:“虞美人草,春青、夏绿、秋黄。”   一连对了四个对子,萧如梅不带半点难色。陈澈沉默了,微微打量着萧如梅道:“这些对子这么难,我用了好长时间才背下来,梅姐姐怎么轻易就对上来了?”萧如梅道:“小时候听崔嬷嬷念道惯了,所以就记下了。”陈澈露出了然的表情,把捣好的石膏用纸包好。状似无意的问道:“已经春天了,要不要出宫走走?”萧如梅不为所动,陈澈不死心道:“所有人都去求花神赐福,你就不想去吗?”想起前年花神节和‘潘邵煜’同游,萧如梅柳眉微蹙。陈澈不知道那句话说错了,静静地看着她。只见她点头道:“我同你出宫。”陈澈满脸喜色道:“我明日来接你。”萧如梅点头。   日已西斜,陈澈才恋恋不舍的离开。   花神节当日,陈澈换了常服过来。萧如梅也换下宫装,穿了一件水绿色罗裙。头上戴着玉簪,打扮清丽脱俗。两个人做了马车出行,所到之处行人无不避让。香车宝马,随从拥护,车子在官道上飞速行驶。   两人并肩进入花神庙,同跪花神面前。萧如梅想到不知道何时能与徐子航破镜重圆,心内微酸,默默闭眼许愿,道:“愿花神赐福,有情人破镜重圆,永结同心!”言罢,他缓缓睁开眼睛。却看到陈澈愣愣的凝视着她,萧如梅站起身道:“许完愿就走吧!别赖在这儿了。”陈澈如梦初醒,匆忙起身,分开人群,和萧如梅出了花神庙正殿。人群深处陈琦遥遥望着她们远去的身影,回身朝花神拜求道:“愿花神赐福,有情人破镜重圆,永结同心。”萧如梅的话,陈琦一字不落的记在心里。   踏遍花丛,却没有往年的好心情。陈澈用鲜花编制了花冠戴在萧如梅的头上。引得蝴蝶儿在鬓发上盘旋留恋。萧如梅细细观赏四周的景致。繁花似锦,杨柳拍岸,群鸭嘻戏。她惬意一笑,倚在桃树上闭目养神。   出外踏青的人很多,也不乏有小偷扒手之辈。陈澈只顾看着萧如梅傻笑,身上的荷包被抢才后知后觉,他飞奔过去喊道:“小贼别跑!”萧如梅看着他飞奔而去,知道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。她就近找了个亭子坐下等陈澈。   故地重游亭台依旧,故人远去,徒留伤感。空中惊雷滚滚,大雨倾盆而下。萧如梅压下内心的恐惧。脑海中想着徐子航所说的话:‘无忧不生怖,无怖不生惧。恐怖惧怕皆由心生,你要学会排解心中忧虑,走出心中的迷雾。’她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,心中恐惧荡然无存。耳边听到熟悉的箫声,葬花亭斜对面的白云塔上,陈琦遥望着亭子里的绿色倩影。隔着重重雨幕,看不清萧如梅的面部表情。怕她惧怕打雷,才吹箫吸引她的注意力,减少她心中的恐惧。   一曲《秋水》吹了三遍,雨势渐停,片刻功夫,云开雨散,艳阳高照了。   萧如梅寻着箫音的方位朝白云塔走来。穿过杨柳道,踏过芳草地,白云塔出现的眼前。箫声已停,再找人便有些困难了。萧如梅等上白云塔顶部,遥看花神庙四周景致,人来人往,却唯独看不到吹箫人的影子。登高望远也寻不到人,她从白云塔上下来。猛然惊觉自己为什么还会想着他?为自己不理智的行为感到可笑。想着陈澈回来,一定会去葬花亭附近寻她,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。 ☆、来燕阁子航庆生   葬花亭内,陈琦朝潘英莲道:“捆绑不是夫妻,强扭的瓜不甜,你不要在跟着我了。”潘英莲看着他道:“你可以不爱我,但不可以阻止我爱你。”丢下这句话,她朝亭子外面走去。陈琦在此吹起玉箫,刚刚找人引开陈澈,为的就是和萧如梅见上一面。不想被潘英莲给搅了局。打发走了潘英莲,陈琦在此吹起玉箫。   陈澈追回荷包,在归途中遇见萧如梅。他朝萧如梅道:“若不是那个小贼跑得快,我非得把他送交官府不可。”萧如梅道:“好了,荷包追回来就行了。快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。”陈澈一边打开荷包查看,一边道:“看那小子细皮嫩肉的,也不像是缺银子的人,怎么就甘愿堕落做贼呢?”箫声响起,引起萧如梅的注意。她猛然回身,却看到落日余晖中。‘潘邵煜’背对着他们站在葬花亭内吹箫。陈澈顺着萧如梅的视线看去,却只看到陈琦的背影。萧如梅瞅着陈澈湿漉漉,狼狈不堪的样子道:“衣服都湿了,赶紧回宫换了,别得了风寒才好。”陈澈道:“有梅姐姐在,一切病魔都要为我绕行,我有什么好怕的?”萧如梅道:“你就贫嘴吧!”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朝马车停放之处而去。   日暮西斜,萧如梅坐上归程的马车。掀起帘子,官柳急速倒退,萧音渐渐消失。她缓缓放下帘子,把和‘潘邵煜’的事情彻底从心内剔除。陈琦望着葬花亭对面的绿柳碧波,白鹅嘻戏,他的心和落日一起沉入湖底。福安狼狈的走到陈琦身边,打着喷嚏道:“太子,已经很晚了。该回宫了。”陈琦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,脸上还有淤青。微微责备道:“一点小事都办不好,以后在宫里见到平王,记得要躲着点儿,别漏了马脚。”福安躬身道:“诺。”他这句话说得极不情愿,若不是为了引开陈澈,他何须带着陈澈兜圈子,白白遭罪。   宫苑深深,星繁月明。萧如梅站在石阶上对月感伤,轻声言道:“河柳抽新芽,燕归春意浓。绿袖萦香,斜倚桃花树。故人箫音随风来,时远时近。寻寻觅觅,踏遍山红无踪迹。空落落,不见郎君影。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斜阳余辉里。”毕竟是平生以来第一次动情,纵使移情徐子航,对‘潘邵煜’依旧余情未了。   马翠莲走进御药房的院子,远远看到萧如梅站在门槛上对月感伤,口中喃喃自语。那伤感之情,叫听见的人也心生同情。萧如梅看向她道:“你是哪位?怎么这么晚还来抓药?”马翠莲走到萧如梅身边跪下道:“求萧女史救我。”萧如梅茫然道:“你别跪,有话起来说。”马翠莲却不肯起来,朝萧如梅道:“我是针工局的马翠莲。高贵妃的兄长高雄看上我的美色,要占为己有。恳请萧女史给我开一副毁容的药来,我宁愿毁了容貌,也不嫁给高雄这样的酒色之徒。”萧如梅拉她起来道:“女子都已美貌为荣,你舍得毁容吗?”马翠莲道: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,但凡有别的办法,我也不会舍弃无话美貌。”萧如梅触动心弦,扶着她进屋坐下,叫秋彤上了茶水。凝神思索片刻道:“这样吧!我给你开一副药方,可以让你满脸起满浓疹。等这事过了,停止服药,浓疹自消。”马翠莲感激道:“多谢萧女史。”萧如梅包了药递给她道:“每三日吃一剂,最多可服两个月,否则对身体有害。”马翠莲点头应下。萧如梅亲自送了她出门,不禁感叹宫闱之中也有许多可怜之人。并非人人风光无限,也有许多人在悬崖边缘苦苦挣扎。比起生存在生死边缘的人,她和子航分离之苦又算得了什么?至少两个人还活着,还可以遥遥相望,对月思念。   陈澈淋了雨,果然得了风寒。萧如梅进了琉璃殿,当门摆着一架屏风,画着山河美景,旁边提字:‘锦绣山河’。金兽内焚着龙涎香,殿内垂着翡翠帘子。内殿茜纱窗闭合,绣帷低垂。陈澈围着锦被斜躺在榻上,李子端着药劝他进药。陈澈摇头道:“这药太苦,我喝不下。”李子跪下求道:“主子就当可怜奴才,喝了这药吧!”陈澈依旧不肯喝,萧如梅掀着翡翠帘子道:“都这么大人了,怎么还跟个孩子似得嫌药苦?”陈澈见到她来,心中欢喜。他哪里是嫌药苦,只是想叫她来陪陪自己。萧如梅接过李子手里的药递到陈澈面前道:“还不快喝药。”陈澈摇头道:“以前于叔在时,给我开的药都是甜的。这帮御医给我开的药难以下咽,这叫我怎么喝啊?”萧如梅把要放在就近的小几上道:“我回去煎药,很快回来。”陈澈点头。   萧如梅在御药房煎了药,用食盒装着来琉璃殿。她健步如飞,坐到陈澈榻前道:“这是用紫苏叶和生姜红糖熬的药,没有苦味,快喝了吧!”陈澈接过药碗道:“还是梅姐姐对我好。”他一口气把要喝光。萧如梅一边接过药碗,一边给他擦着嘴角的药水道:“昨天刚嘱咐你睡前要喝碗姜汤,可别感染风寒,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。”陈澈看着她道:“病了才好,有梅姐姐天天给我煎药。我就可以日日见到你了。”萧如梅立刻捂住他的嘴道:“不许瞎说。”陈澈乖乖闭上嘴巴,屋子陷入一片寂静   殿外画廊下,陈显透过珍珠帘子,看着内殿的一对璧人,悄然回身离去。走了一段路,他朝身后冯昌道:“阿澈也长大了。”冯昌附和道:“再过一年,平王殿下就十八了。太子也是这个年纪成婚的。”陈显脚步顿住,若有所思。回转身子朝宓妃住所走去。   萧如梅从琉璃殿回到御药房,问秋彤道:“我不在这段时间,有没有人过来取药?”秋彤道:“东宫太子身边的平总管受了风寒,奴婢抓了药亲自送了过去。”萧如梅夸赞道:“不枉我教导你这么久。”秋彤道:“跟着蜜蜂会采蜜,跟着老鼠会打洞。跟着小姐久了,抓药这种小事难不倒的奴婢的。”萧如梅微微薄斥道:“刚夸了你几句,说话就没边没沿儿了?”秋彤自知说话有失分寸,立刻闭紧了嘴巴。   三月初十是徐子航的生辰,依着永宁的主意是在御花园来燕阁庆生。到了这一日陈琦、徐子航、潘邵煜一下朝直奔来燕阁。永宁已经备下酒席,并且传了乐工局的人献舞奏乐。酒过三巡,潘邵煜道:“我们三个大概有一年时间没有聚在一起喝酒了,今日不醉不归。”陈琦也道:“无关身份,只论知己。”众人附和。   远处露台上,陈显和陈澈遥遥看向这边的阁楼。陈显道:“阿澈,你目力好。看看是什么人在那边。“陈澈看了一眼道:“是太子在那边和人饮酒。”陈显沉默片刻道:“过去看看。”陈澈扶着陈显走下露台,父子二人缓缓朝来燕阁走来。到了阁楼上,众人纷纷朝陈显叩首。陈显道:“不必多礼。”陈琦扶着陈显坐下。陈显目光落到书案上道:“这是写的什么?”陈琦拿起来呈献给陈显道:“文期酒会,涂鸦之作,叫父皇见笑了。“陈显接过纸张,细细看过。第一首是枕霞居士写:   《踏春》   东风催叶绿,山花遍地开。   香径扑蝶飞,日落归家迟。   第二首是松下客所写:   《忆春》   赏花人归日沉湖,佳人未至箫音绝。   犹记当年春光好,漫步香茵情意浓。   第三首是弄玉公子所写:   《咏春》   水暖鸭先知,桃艳蝶飞旋。   蜜蜂花间绕,耕牛遍地跑。   陈显一一看过,朝陈琦道:“这首《忆春》颇有缅怀旧日时光之感,让人心生凄凉。”他看了陈琦手腕上的鸳鸯铜铃手链一眼道:“这首《踏春》写的是春日踏花赏景的喜悦之情,让人心生喜悦。太子要向子航学习了。”陈琦知道陈显已经窥破他的心思,回道:“儿臣谨记父皇教导。”陈显道:“往事不可追,要懂得珍惜现在拥有的。”这句话是说给陈琦听,也是说给徐子航听。年轻人的感情他不便插手,点到为止。目光落到陈澈身上道:“春日正好,你也被几首诗给朕听听吧。”陈澈满脸窘迫道:“儿臣…”沉默片刻,他咬牙道:“儿臣不会背诗。”陈显面露失望之色,心中满是自责。陈澈洞悉他的心思道:“尺有所长,寸有所短。不如儿臣出个对子给父皇和皇兄对对。”陈显面露喜色道:“你说来听听。”陈澈道:“红日千载千日红。”众人都用打量的目光看向陈澈。他这个上联说的和药材有关,若非熟悉药材的人不宜对出下联。陈显朝陈琦三人道:“你们对对看。”陈琦三人目光交汇,都沉默不语。徐子航思索许久道:“青年万代万年青。”陈澈继续出题道:“路路通衢通路路。”三人又陷入沉默,陈琦思索道:“重重楼阁楼重重。”两个对子就让三才子难以招架,为了扭转局势,潘邵煜抢在陈澈之前出了个上联道:“三间东倒西歪屋。”只要撇开与药材有关的对子,便难不倒他们了。陈澈坦诚道:“儿臣才疏学浅,对不上。”陈显欣赏他的坦诚,夸赞他道:“这已经很不错了。”而后朝潘邵煜三人道:“这个对子朕来对。”只见他略微思索道:“一个千锤百炼人。”虽是对对子,也是告诉陈澈人要经过千锤百炼才能成才。略坐片刻,陈显起身道:“时间不早了,也给回了。”他伸手朝陈澈道:“扶朕回去。”陈澈扶着陈显朝缓缓步下阁楼。潘邵煜看着陈澈远走的背影道:“臣看皇上的心思,倒是很重视平王殿下。殿下日后要多加小心了。”陈琦道:“阿澈性子直爽,却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,不足为患。”潘邵煜蹙眉道:“殿下的观点怎么和我爹一样。”陈琦没有回答他有这个愚蠢的问题,但听徐子航道:“事实如此。”连徐子航都默认了陈琦的观点,潘邵煜一时无言了。 ☆、夫妻争抢美人图   陈澈扶着陈显下楼,耳边听着陈显宽慰道:“你启蒙晚,慢慢来,不要着急。”陈澈诚恳道:“儿臣自知能力有限,能够识字就已经不错了。”陈显开解道:“不怕念起,就怕觉迟。不要对自己灰心,一切往前看。”陈澈微微垂首道:“儿臣谨记父皇教导。”陈显和陈澈并肩,改道回御书房。   永宁端了亲手做的银丝面过来,她并不知道陈显来过。众人闻道银丝面的想起,早已饥肠辘辘,把刚才的不快跑到脑后。众人围在一起为徐子航贺寿,吉祥话说了一堆,碗里的面才吃了几口,忽听一声娇叱道:“潘邵煜,你今日必须跟我说清楚。”一听就知道是萧如雪的声音。众人纷纷望向来人,不知道萧如雪为何盛怒入宫。萧如雪把一幅画丢到潘邵煜面前,一幅美人图展现在众人面前,竟是萧如梅的画像。众人面色不一,潘邵煜迅速卷起画像道:“谁让你动我书房的东西的?”萧如雪见他这般在意,又急又怒道:“有妻如梅,不枉此生。我以前只知道你爱慕四妹,却不知道你对二姐也有这份心思。”潘邵煜气怒交加道:“我的事情容不得你管。”陈琦怕事情闹大不好收拾,朝潘邵煜递眼色道:“这里是皇宫,惊扰了父皇母后对谁都不好。”潘邵煜猛然惊醒,拉着萧如雪道:“我们回家再说。”萧如雪不依不饶道:“就在这里说清楚,也叫大家评评理。”萧如雪打定主意把这件事情公诸于众,夺过画像道:“我去找皇后评理去。”这下不仅陈琦慌了神,潘邵煜更是急了。一把抱住萧如雪,不让她移动半步。两个人撕扯着画像,同时摔坐在地。画像一分为二,潘邵煜抓着带字的上半部分,迅速把字迹撕下来放入嘴中吃了。众人惊讶他的举动,唯有陈琦心内感激不尽。萧如雪拿着另一半画像道:“你别以为把字迹消除了,旁人就不知道你的心思了。所有的人都看到画上所写之字,你抵赖不掉的。”潘邵煜没了顾忌,也不怕他找潘后评理。跳起来道:“你尽管去说,没影儿的事,我倒要看看皇后会向着谁?”萧如雪被他气到,丢下手内的画像道:“我不活了。”她走到栏杆前,作势要跳下去。众人忙拦下她,不许她做傻事。永宁公主也出来打圆场道:“你别做傻事,还不快下来。有什么委屈坐下说,有我们为你做主。”被劝解了几句,萧如雪的气也消了大半,乖乖的和永宁坐下。潘邵煜也怕事情闹大,对萧如梅不好。向萧如雪赔礼道:“刚才是我太冲动了,在这里给你赔礼了。”萧如雪见好就收,脸露微笑。众人送来口气。永宁看着萧如雪哭花的脸道:“看你哭的跟花猫死似得,本宫带你去梳洗一下。”萧如雪顺从的跟着永宁下楼而去。   没有不通风的墙,不到半天功夫。萧如雪大闹来燕阁的事情在宫内传开了。连陈显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,不由皱眉。命人把潘邵煜、陈琦、徐子航、永宁、萧如雪、萧如梅传到御书房问话。传消息传到御书房之时,陈澈正好在陈显身边,给陈显研磨。听说要传萧如梅来见,陈澈没了研磨的心思,假装腹痛告退。陈显令冯昌扶了陈澈回琉璃殿。陈澈这边刚走,潘邵煜等人就到了,陈显没有见到萧如梅,朝传旨宦官问道:“怎么少一人?”宦官道:“萧女史在琉璃殿为平王殿下诊病。”陈显心中明了,早就猜到陈澈是故意装病,好把萧如梅从这件事中撇开。他不在追问萧如梅的事情,转头看向潘邵煜道:“画像的事情你仔细说来,朕给你们评评理。”潘邵煜在来御书房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,不慌不忙的跪下道:“两年前,江南水患,难民流落京都城外。臣违背父命把家中粮食上缴国库,怕父亲责罚,跑到佛缘庵暂避风头。知道城外难民忍饥挨饿,臣拿出私房银子买了米粮赈济灾民,恰巧表妹也在难民区义诊,我们就此相识。臣和表妹结缘佛缘庵,一见钟情,一曲定情。虽然臣之前颇为喜欢如玉表妹,自从遇见如梅表妹,方知世间女子都是俗物。”一番真假参半,叫别人寻不到半点错漏。连知道事情始末的陈琦也不禁佩服他的应变能力。陈显听后信了七分,问出最后的疑问道:“即是喜欢,怎不见你向南阳候聘娶,反而放任她远嫁益州?”这又是个难题,潘邵煜微微思索道:“臣自命多情,给不了她一世一双人的承诺。与其娶回家中管手管脚,相看两生厌,不如放在心中默默怀念。”话回的滴水不漏,说出自己是个多情之人,又讲明萧如梅是个痴情女子。相守不如怀念,所以没有登门求亲。陈显很满意他的回答,点头道:“相守不如怀念,你这话回的极好!起来吧!”潘邵煜从地上起身。陈显看向众人道:“事情已经问明白,这件事到此为止,朕不希望有流言蜚语传出,也不想有人为此事在起争执。”众人齐齐叩拜道:“谨遵皇上教诲。”陈显挥手叫众人退下。   萧如梅闻听陈澈腹痛不止,匆匆赶来探视。到了琉璃殿却见陈澈好端端的坐在榻上,她心生恼怒道:“你没病,问什么要骗我。害我白担心一场。”陈澈拉住她道:“梅姐姐别走,我有事情跟你说。”萧如梅驻足道:“你说。”陈澈把萧如雪大闹来燕阁的事情全部告诉萧如梅,萧如梅惊出一身冷汗道:“你说皇上也知道了这件事,要传我过去问话?”陈澈道:“我把你叫来,也是想帮你避开这场风波。”萧如梅心内感激道:“多谢你,阿澈。”陈澈拉着她坐下道:“我们之间无需言谢,梅姐姐先在这里坐着,我已经派人去御书房打探消息了。”两人枯坐半个时辰,终于等到李子回来。陈澈和萧如梅同时问道:“情况如何?”李子把潘邵煜和皇上的对话告诉了他们。陈澈挥手令李子退下,耳边听到萧如梅喃喃自语道:“相见不如怀念,这就是他不肯娶我的理由。是我太傻,明白的太晚。”陈澈安慰她道:“梅姐姐为这样的人伤心难过不值得。”萧如梅点头道:“确实不值得。”想到此处,她放下一个心结。   坐了大半日,萧如梅起身告辞。陈澈拦下她道:“吃了饭再走吧!我有话要和梅姐姐说。”萧如梅复又坐下,李子端了饭菜进来。都是些清粥小菜,陈澈解释道:“在民间呆久了,吃不惯宫里的山珍海味。”萧如梅夹着麻辣豆腐吃了一口,连连点头道:“好吃!”陈澈一边吃饭,一边道:“济州莲花坛盛行,公然与朝廷为敌,要诛杀潘氏,为民除害。父皇派我去平叛,这一去要有好些日子见不到你了。”萧如梅发下手里的活计,看着他道:“这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机会,你要好好把握。”陈澈道:“那是自然。”沉默片刻,陈澈道:“我会赶在五月十五前回来,到时候你要为我庆生。”萧如梅疑惑道:“你放心,到时候我会亲自煮了银丝面给你。”陈澈满意一笑。萧如梅眼睛瞥见书案上放着一本展开的书,她好奇问道:“你在读书?”陈澈解释道:“我大字不识一箩筐,拿着它做个读书的样子罢了。”萧如梅起身走到书案前,拿起书先看书皮写着《医药杂谈》四个字。陈澈指着书本道:“是于叔收藏的书籍,还有很多。梅姐姐若是喜欢,可以拿走细看。”萧如梅翻了两页道:“正好拿来打发时间。”萧如梅挑了几本喜欢的书从琉璃殿回来,吃完饭,坐在灯下细看那本《医药杂谈》。里面的对子、谜语全都是和药材搭边的。萧如梅看得津津有味,已经接近子时,却毫无睡意。在秋彤催促下才上床睡觉。满心里想着都是和徐子航破镜重圆后,要去畅游江湖,踏遍南夏山河。越想越兴奋,就连睡梦之中也在笑。   徐府幽兰院内,烛火亮如白昼。徐子洲当值回家,看到萧如玉已经准备了丰盛的酒菜等候多时了。她今日穿着殷红绣罗裙,打扮艳丽。徐子洲微微一愣道:“今天是什么日子,怎么准备这么多酒菜?”萧如玉拉着他坐下道:“以前是我不好,在这里想你赔罪了。”她饮了一杯酒,脸色瞬间殷红。然后又斟了一杯酒道:“我嫁过来,你一直迁就我。这杯我谢你。”她仰头喝完,又倒了一杯酒,实在想不出喝酒的理由,干脆默默的喝了三杯酒还不肯罢休。徐子洲看她的样子,不像是赔罪,倒向是故意要把自己灌醉。他立刻夺下萧如玉手里的杯子道:“如玉,别喝了。你这样会喝醉的。”萧如玉一头扑进他怀里道:“你不是说娘希望抱孙子吗?我已经想好了,今晚我们就洞房花烛。”徐子洲微微感动,依旧婉拒道:“你喝醉了才会这样说,酒醒了你会后悔的。”萧如玉撕扯着他的衣服道:“我没有醉,说的都是肺腑之言。”徐子洲再难抵挡美色的诱惑,把萧如玉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。迟来的洞房花烛夜,两个人四目相对,情意绵绵。萧如玉双臂环着徐子洲的脖子问道:“你还喜不喜欢三姐?”徐子洲摇头道:“我当初看上的是她清丽脱俗的外貌。却深爱你直爽坦诚的性子。”他低头吻上萧如玉的唇,伸手佛落床帐,掩住里面的风情。 ☆、博彦步步紧逼   东宫宁安殿,陈琦陪着潘邵煜喝了几坛酒。两人都已微醉,潘邵煜举着酒杯道:“相守不如怀念,我和如玉之间也就剩下这一点念想了。”陈琦劝他道:“天涯何处无芳草,何必单恋一支花。”潘邵煜道:“芳草虽多,不及如玉半分。”他又灌了一杯酒,沉沉睡去。陈琦有同感道:“芳草虽美,不及如梅一笑。”他丢下酒杯,仿佛真的看见萧如梅踏月而来。他伸手抓了个空,扑到在貂绒毯上睡去。潘邵煜回答皇帝的话,传入萧如梅耳中,也同样断了萧如梅对‘潘邵煜’的痴念。   风平浪静了几日,萧如梅突然接到皇帝的传召。她把手中的活计交给秋彤,跟着宣旨宦官朝御书房而来。边走边想皇帝召见她的目的,想到前几日萧如雪大闹来燕阁的事情。萧如梅揣测陈显可能要问她和潘邵煜的私情。此念一闪而过,萧如梅又摇头否决。暗想皇帝日理万机又怎会关心小儿女的情爱闹剧呢?实在想不出皇帝召见她的理由,所幸不想了。   她第一次来到肃穆庄严的御书房,压下心内的烦躁和不安,平静如常的走进御书房。朝龙案后端坐的陈显叩拜道:“奴婢叩见皇上。”陈显微微抬头看着她道:“闻名不如见面,果然是个倾城绝色。”萧如梅听了陈显的话,暗喜还真叫她猜中了。皇帝就是闲的无事,要见见这个叫潘邵煜和徐子航都倾慕的人是何等模样。耳边听到陈显道:“能叫邵煜、子航倾心之人必定有过人之处。就连北卫晋安王也对你痴情一片,求娶你为妻。”听了后面的话,萧如梅的身子僵持在地上。陈显看着她灰败的表情道:“难道你不想嫁去北国?”萧如梅道:“奴婢身在南夏,长在南夏。就如同树离开生长的土地会死,奴婢离开故国唯有死路一条。”她誓死不嫁,到叫陈显颇为筹措。他龙颜震怒道:“这是国婚,容不得你任意妄为。忤逆抗旨可是要满门抄斩的。”陈显发了重话。萧如梅瘫软在地上,面色苍白。陈显也不想把她逼得太紧,把她逼死了,反而弄巧成拙。他缓和语气道:“朕给你三天时间考虑。”萧如梅跪拜退出御书房,一路走回御药房,心中忧急如焚。   回到御药房,萧如梅连死的心都有了。枯坐一夜,也没有想出解困之法。第二日一早,福安送了一封书信给萧如梅道:“这是徐公子给萧女史的信。”萧如梅接过信,迫切的打开书信。但见上边写道:“博彦要求娶你为妻,必须过了我们四才子这一关。无需担心,静候佳音。”看了徐子航的书信,萧如梅吃了定心丸,烦躁的心立刻平静下来。   博彦来朝,求娶萧如梅之事刚上达天听,就接到了京都四大才子的挑战。对于萧如梅的事情他和布刚早已了解透彻。两人瞅着挑战书紧皱眉头。布刚暗暗盘算,萧如梅是萧延庆之妹,徐子航前妻,潘邵煜心爱之人。四大才子除太子之外,有三个人和她关系密切。如今四大才子送来挑战书,阻止萧如梅和亲北卫,是铁板钉钉,难以阻挡。步刚不住摇头道:“王爷这次怕是娶不回神医了。”博彦不以为然道:“我看未必。”但见博彦放下手内的酒杯道:“过五关,斩六将。萧如梅我势在必得。”金樽落桌,绿酒飞溅,打湿了博彦的衣袖。博彦思索道:“四大才子之中萧延庆善武,太子陈琦善吹箫,潘邵煜善画,徐子航善笛。你是北国第一勇士,萧延庆就交给你对付了。我以一敌三。”步刚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博彦道:“以一敌三,王爷胜算不是更渺茫吗?”博彦不慌不忙道:“恰恰相反。”看到步刚疑惑,博彦解释道:“兵法有云,知己知彼,百战不殆。只要把出场次序定好,言明一天比一场。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根据他们的特长找出破解之法。”看到步刚不慎明白,博彦也没有了解释的耐心。   萧如珍闻之此事,心中恼火突起。萧如梅一个深居简出的弱女子,何德何能,可以得徐子航、潘邵煜、陈琦的爱慕?旁人只知道徐子航为救萧如梅而迎娶公主,潘邵煜惧怕萧如梅善妒不敢求娶。却不知道陈琦也暗暗喜欢她,为了掩饰两人的私情,不惜李代桃僵,叫她背了黑锅,还威胁她不许说出真相。这口气她不吐不快,命人传萧延庆入宫道:“比武之事只许败,不许胜。”萧延庆不以为然,说出自己的顾及道:“我的武艺在步刚之上,若是败了,间接失去太子信任,得不偿失。”萧如珍道:“如梅若是嫁去北国,不止萧家,连你我也可以借助北国助力,官场后宫一马平川。”明白萧如珍的用意,萧延庆豁然开朗。打定主意,比武场上只输不赢。   宁安殿内,潘邵煜、徐子航、陈琦聚在一起。潘邵煜道:“这个博彦好大的口气,以一敌三。也太不把我们三才子放在眼里了。”陈琦和徐子航都默默地喝茶,没有接潘邵煜的话茬。潘邵煜也端起茶来喝。陈琦放下茶杯道:“萧延庆怎么说?”徐子航道:“他已经答应出场。必竟是她的妹子,哪有不帮的道理?”陈琦蹙眉道:“坏就坏在如梅是他的妹子,他才不会尽心。”潘邵煜道:“太子的话说的古怪,延庆怎么会不帮自己的妹子?”徐子航听了陈琦的提点,也想通了关节所在。朝潘邵煜解释道:“延庆注重名利,若是如梅能嫁去北国。对萧家和萧妃都有好处,连带着他也水涨船高。”潘邵煜依旧没想明白,陈琦道:“邵煜,你是被手足亲情蒙蔽了眼睛。总以为所有人都会如你一般注重手足亲情胜过功名利禄。”潘邵煜渐渐明白过来,更加不想与萧延庆结交了。徐子航道:“你我三人的武艺都不如他,对方又是北国第一勇士,实力不容小觑。我看延庆很爽快的就答应了,没有半点迟疑,太子别把事情想得这般坏。”陈琦道:“那我们就做两手准备吧!叫萧延庆第一个上场,他若是赢了,我从此不再疑心他,把他当做亲信。若是他输了,我就此和他绝交。”潘邵煜和徐子航也点头赞同。   北国晋王和布刚要挑战京都四大才子,满朝震动。帝后率领文武百官在同辉殿做评判。萧如梅也好奇比试结果,派秋彤去同辉殿打探消息。   第一场比武,步刚对阵萧延庆。萧延庆上场之前就得了萧如珍的吩咐,只输不赢。象征性的和布刚过了几招,装作失手负伤。众人只看到萧延庆倒地吐血。然后听到评判官喊道:“北国布刚胜。”对阵场上陈琦、潘邵煜、徐子航看着萧延庆落败,早已洞悉了他的意图。潘邵煜微微侧头看向陈琦道:“还是太子了解他的为人,怕他不尽全力。叫他先上场,以防万一。”陈琦道:“事已至此,我们还是想一想下面怎么应对吧!”潘邵煜是个急性子道:“让臣去和他比,看看他的画技如何。”陈琦提醒道:“出场次序已经定好,不能更改。”潘邵煜跳起来道:“谁说不能改,我找他理论理论去。也不必等明日,今日就比。”他作势要去,陈琦阻止他道:“你心不平,气不和,上了擂台已经输了一半。还是按之前定下的规矩来吧!”潘邵煜顿时熄火,但听陈琦问徐子航道:“明日你可有把我赢?”徐子航很轻松的回答道:“太子放心,我早已成竹在胸。”陈琦微微点头   知道北国赢了,秋彤神情落寞的跑回御药房,萧如梅已经等候多时了。见到她回来,急切的问道:“结果如何?”秋彤道:“三少爷一上场就输了。”萧如梅微微一愣,乐观道:“还有三场,我们赢面很大。”   第二日徐子航上台后,拿出玉笛吹奏《与君别》。他触景生情,吹走起来很容易带动人的感情。人落泪,鸟悲鸣。博彦默默听着,也不觉伤感倍增。听他吹完,博彦命人拿来玉笛,吹奏《长相守》。徐子航吹奏伤感别离之曲,他反其道而行之。   徐子航在博彦吹奏《长相守》时,已经料到比赛结果。此时才明白他为何要事前确定四大才子的出场次序。台下的陈琦也心知不妙,低声道:“知己知彼,百战不殆。博彦这是用上兵法了。”潘邵煜听到陈琦的解释,后知后觉,拍着大腿道:“坏了,着了这小子的道了。”   一曲终了,众人看向评判台上的乐师。乐师给出的分数是一样的,这一场是平局。   比赛结束,秋彤回到御药房,对萧如梅道:“徐公子得了平局,小姐势必要嫁去北卫了。”萧如梅摇头道:“我不会嫁去北卫的,我要想办法。”萧如梅在屋子里来回踱步,心思烦乱,连晚饭都没吃。 ☆、博彦挑战四君子   陈琦、潘邵煜、徐子航从同辉殿回到宁安殿,草草吃了晚膳。聚在一起商议明日比赛的事情。徐子航蹙眉道:“在出场之前已经落了下风,必须想个对策才成。”潘邵煜蹙眉道:“他知道我们的优缺点,我们对他一无所知。这办法如何想?”陈琦放下手里的茶杯道:“博彦有备而战,眼下只有故布迷阵,扰乱敌心一法可行。”潘邵煜和徐子航同时问道:“何为故布迷阵,扰乱敌心?”陈琦解释道:“明日第一场是邵煜,博彦必定认为邵煜会和他比画技。我们偏不和他比画技。”潘邵煜道:“作画是我的强项,不比这个岂不是会输的更惨?”徐子航解释道:“你的优点已经被敌人窥破,早已准备好了对策。比作画你也赢不了,最多和我一样打个平手。”潘邵煜急切问道:“那可如何是好?”陈琦思索道:“明日邵煜和他对对子。”潘邵煜道:“对对子人人都会,能赢才怪。”徐子航提点他道:“平王殿下大字不识一箩筐。随便说了几个对子就把我们三个难住了,你别小看对对子。”潘邵煜略有所悟,陈琦拿了一本《民间绝对》给他道:“趁着今夜,多记上几个对子,明日能不能赢就看你了。”潘邵煜拿了《民间绝对》自去一旁默背。徐子航看向陈琦道:“太子明日打算和博彦比什么?”陈琦思索道:“就比猜谜吧!”徐子航道:“会不会太简单了?”陈琦道:“越简单赢面越大。博彦绝对想不到我们会比这个,主动权在我们手里,要取胜还不容易吗?”听了陈琦的话,徐子航如吃了定心丸。想着萧如梅听到今日四才子惨败,还不知道愁成什么样呢。必须得给她吃个定心丸。他略坐片刻,告辞离去。陈琦早已洞察他的心思,也不挑破。   已经到了子时,御药房院内黑影一闪。萧如梅和秋彤戒备的看着闯入者。徐子航迅速拿下脸上面巾道:“是我。”萧如梅喜出望外,吩咐秋彤去门外守着。徐子航拉着萧如梅坐下道:“这次比赛得了平局是我大意了。”看到萧如梅脸露紧张之色,徐子航安慰道:“不过你放心,我已经和邵煜、太子商量过了,明日一战绝对会赢。”萧如梅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道:“有你在,我安心。”徐子航抱紧她,心中有千言万语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只静静地抱着她,耳边听着萧如梅均匀的呼吸声。徐子航把萧如梅放到榻上,为她盖好被子,才悄然离开。   潘邵煜几乎一夜未睡,和陈琦用了早膳,直奔同辉殿。所有人就绪,潘邵煜登台道:“今日我和你比对对子,五个对子,若能全部对上,就算你赢。”博彦微微一愣,不明白潘邵煜为何不和他比作画。事已至此,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。   但听潘邵煜道:“我南方多山多水多才子。”博彦思索道:“俺北国一天一地一圣人。”他很轻松就对联出来。潘邵煜道:“中秋八月中。”博彦道:“半夜二更半。”潘邵煜道:“京中白塔,如玉钻钻天。”博彦微微思索道:“塞外黄花,似金钉钉地。”潘邵煜道:“小窗多明,使我久坐。”博彦道:“入门有喜,与君笑谈。”潘邵煜道:“暑鼠凉梁,唤匠描猫驱暑鼠。”博彦愣住,潘邵煜的对子由简入繁,越来越难。这是故意耗费他的精力,最后给他迎头一棒!博彦凝神思索,却如何也想不出下联。潘邵煜命人拿来铜锣道:“铜锣响十下,你对不出我的对子可就输了。”他故意扰乱博彦心神。   台下徐子航情绪紧张,他担心博彦对出对子,很不赞同潘邵煜的做法。侧头对陈琦道:“前头说了几个对子,都是最常见的。要是换做我,专拣难得说。”陈琦早已看出潘邵煜的用心,朝徐子航道:“邵煜这次倒是不笨,也懂得耍弄心机了。”徐子航心思烦乱,哪里还有心思分析潘邵煜用心?陈琦解释道:“对对子由简入繁,叫他得些好处,大意轻敌。最后在来个当头棒喝,叫他着急。然后在用铜锣扰乱他的心神,这一局邵煜稳胜。”听了陈琦的解释,徐子航豁然开朗。但听铜锣声停,博彦果真认输了。徐子航和陈琦都露出笑容来。潘邵煜走下台来,也是一脸的喜色。   一连两次失力,萧如梅也懒得派秋彤去打探消息。比赛结束之后,徐子航就托小宦官带了口信给萧如梅。萧如梅听后,立刻眉开眼笑了。   到了最后一场,陈琦出马。博彦变得很被动,完全摸不透对方要和他比什么?但听陈琦道:“我出五个字谜,你全猜中,就算你赢。”博彦暗暗想,原来是猜谜,这个虽有难度,也不是没有赢得机会,他暗暗放下心来道:“太子请出题。”陈琦道:“锦帕空空遗芳草。”陈琦一上来就出了个难题。如今双方各赢一局,他这一局是最关键的一局,万万不能有失。博彦踱步思索,忽而皱眉,忽而微笑,又拿了笔在纸上写。陈琦看到纸上写的‘钫’字,继续出题道:“夜半箫声至画舫。”博彦皱眉思索,写写画画一阵。陈琦看到他写的‘这’字后,继续出题道:“花叶落后,秋雨正切。看园外衰草,听取得,凄语声声。苦了这十载,直对着酒来当歌,意还不平。”苦苦思索,眼看一炷香快烧完了。博彦也没有想出字谜是什么。直到香全部燃尽,才认输道:“我认输了。”   博彦落败回驿馆,步刚朝他进言道:“娶不到神医,娶别的女也一行。反正吹了灯都一样。两国联姻是大事,王爷不可一意孤行。”博彦一边给陈显写折子,一边道:“我说过娶神医,就一定会娶到她。”知道比赛赢不了,他早已想好别的办法。   比赛结束后,陈显召见潘世杰、徐谦商议与北国和亲之事。陈显看着他们道:“和北国联姻,帮助北国发展商业,教化子民,促进两国和谐,可以从根本上解决战乱之苦。你们觉得谁适合和亲北卫?”南夏女子美貌胜过萧如梅的人不在少数。与她一样拥有医术,尽得北卫民心的却没有一人两人同时沉默。陈显道:“比赛的事情由着他们,朝政大事不能任由他们胡来。”两人目光交汇,又同时看向陈显。陈显把博彦上书的折子丢给他们看道:“你们看看这个折子。”潘世杰拿起地上的折子,打开细看。只见上面写道:“尊贵的南朝陛下,神医萧氏智救北卫万民于水火,净化水源,消灭瘟疫、天谴之祸,尽得民心。若能得萧氏,是我北卫之福。北国愿意称臣,世代依付南夏,岁岁朝贡,约为父子之绑。”陈显道:“北国皇帝博安病重多时,膝下无子,为了稳定局势,已经封了博彦为皇太弟。他说的话,便是北卫未来皇帝的话。若是无法满足他的要求,两国将在次开战,涂炭生灵,百姓受苦,国家动荡,得不偿失。”陈显说明厉害关系,只要摆平潘世杰和徐谦,其他的小兵小将不足为惧。潘世杰一脸为难之色,还是徐谦脑子快,朝陈显道:“即使成婚,也得你情我愿。既然博彦执意要娶萧女史,那就叫他自己去求得萧女史的同意。”潘世杰也符合道:“卫国公说的对。”两个死对头也有同仇敌忾的时候,到叫陈显感到意外。想到他们为了自己的儿子可以放下多年的私怨,陈显吩咐道:“此事就这么办,但不能走漏风声。”两人同时应诺。   潘邵煜、徐子航和陈琦在来燕阁庆祝胜利成果。也不忘把这个消息派人告诉萧如梅。由福安带了酒菜去御药房。萧如梅听了比赛胜利的事情,心中阴霾尽去。福安把食盒递给萧如梅道:“阴霾尽去,姑娘可以庆祝一下。这是徐公子派奴才送来的饭菜。”萧如梅接了食盒,看着福安出了院子。她朝秋彤道:“今晚我们有口福了。”秋彤道:“还是徐公子想的周到。”主仆二人打开食盒,拿出里面的菜摆在桌子上。素炒白菜、羊肉炖萝卜、琉璃丸子、小米红枣粥外加一盘玲珑蒸饺。这些东西是两年前的除夕夜,和‘潘邵煜’一起吃过的饭菜。萧如梅触景生情,没有了刚才的喜悦心情。朝秋彤道:“把这些东西端走。”秋彤规劝道:“这次比赛能赢,潘公子也出了不少力气。”萧如梅走到内室榻上坐下道:“你自己吃吧!我没胃口。”她随手拿起枕下的《医药杂谈》来看。   阴霾散去,潘邵煜、徐子航、陈琦下了早朝一同朝御花园走来。一路上陈琦都眉头紧皱,潘邵煜问道:“我们赢了比赛,太子为何还闷闷不乐?”陈琦道:“以博彦的性子,断不会善罢甘休。今日早朝他却没有半点异样,只说要多住一段些日子,欣赏一下南夏的绮丽风光,这话听着古怪。”潘邵煜不以为然道:“太子多虑了。”陈琦道:“也许是吧!”三个人在石亭坐下,潘世杰和徐谦同时过来。潘邵煜和徐子航相视一眼,不明白两个死对头怎么一起过来了。   潘世杰和徐谦先朝陈琦行礼国礼,徐子航和潘邵煜向各自的父亲行家礼。潘世杰朝儿子道:“跟为父回府。”潘邵煜解释道:“我还想和太子、子航多聚一聚,晚一些再回去。”潘世杰呵斥道:“臭小子,叫你回去,你就回去。哪来这么多借口。”老父有命不敢不从,潘邵煜随了潘世杰而去。徐谦朝徐子航道:“你还不走?”徐子航比潘邵煜平静的多,乖乖的和徐谦回府。陈琦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,暗暗奇怪道:“为何潘丞相和卫国公同时过来?”他这边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,冯昌已经过来传话了。说陈显宣他觐见。 ☆、萧如梅智斗博彦   陈琦来到御书房,想了一路都想不明白陈显传召他来的目的。博彦落败,会不会又生出别的事端?越想越不安,进了御书房,朝陈显行礼。陈显放下手里的朱笔道:“陪父皇下盘棋吧!”原来是下棋,陈琦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。陈显放下一颗白子道:“燕朝时期,余阳公主下嫁北卫,缔结姻亲,促进两国文化交流。建平帝时,北国求亲,朝中虽无公主可以和亲。仍然选了中书令罗晋之妹为疏瑶公主,下嫁北卫。”陈琦身子僵硬,陈显道:“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,凡事以大局为重。”陈琦沉默片刻道:“虽是联姻,贵在两情相悦,不能结一对怨偶。”陈显放下一子道:“朕已经许诺博彦,给他一次机会,说动萧如梅下嫁。”陈琦心内喜忧参半,喜在有转圜的余地,忧在以萧如梅的脾气,怕是会被博彦吃的死死的。   冯昌却带着博彦到了御药房。萧如梅颇为惊讶,冯昌把秋彤支开,留萧如梅和博彦单独叙话。博彦打量一下萧如梅的住处道:“一进院子就闻见梨花满园的香气,你倒是会享受。”萧如梅道:“梨花,分离之花,是为不吉。我哪有心思享受?”博彦道出此行目的道:“比赛我输了,可是你们皇帝又给了我一个机会。叫我来问问你,可愿意嫁给我。”萧如梅道:“你苦苦纠缠,到底看上我哪一点?”博彦道:“你聪明机智,有南国女子的柔情,也有北国女子的洒脱不羁。”萧如梅道:“天下间比我美貌,品性端良的人很多,你就不能放过我吗?”博彦道:“你在北卫已经深得民心,百姓把你当神一样看待。娶了你回去,可以安定民心。北地苦寒,缺医少药,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。”萧如梅道:“我若是宁死不嫁呢?”博彦反问道:“你忍心两国开战,生灵涂炭吗?”萧如梅一时气恼,一时无奈。博彦看着她道:“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。”攻心为上,博彦笃定萧如梅会为了两国和平委曲求全。   梨花满院,香阶独坐,耳闻箫声,哀怨缠绵。萧音从东边传来,时远时近。这是‘潘邵煜’的箫声,他应该就在附近。萧如梅回身回房,把箫声关在门外。她倚在门板上,暗道:“联姻事前两国安危,连徐子航和‘潘邵煜’也不敢轻易出手阻拦。难道我真的要嫁去北国?”萧如梅每每想到此处,心内万念俱灰。   御药房东面石亭内,陈琦收起玉箫。残红飘落,也在为箫曲感伤。陈琦遥遥望向御药房道:“我连自身的安危都无法保全,又怎能带你远走天涯?”不愿错过,却难敌命运的安排。相守不如怀念,把你深埋心底。   已经是第三日了,萧如梅枯坐石阶。手里捧着一捧梨花,花瓣儿早已蔫了。陈澈推门而入,朝萧如梅走来道:“梅姐姐,我一回宫就听说你要去北卫和亲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萧如梅如见到亲人一般,抱住陈澈道:“他用两国和平威胁我,逼迫我就范。”陈澈气恼道:“太可恶了。明日早朝,看我怎么对付他。”萧如梅立刻拉住他道:“这是国婚,你不要胡来。”陈澈思索片刻,在萧如梅耳边耳语几句。萧如梅面露喜色道:“还是你主意多。”陈澈道:“只要按照我的办法,定可叫他知难而退。”   三日之期已到,萧如梅被传到宣正殿。平生以来第一次来到权利最高处,萧如梅望着巍峨壮观建筑,低声道:“高处不胜寒。”她今日穿着针工局特意为她做的衣服,裙摆在玉石台阶上铺展开来。头上戴着花冠珠翠,每走一步都觉得头脑晕沉。   走进殿内,百官按品级站立,却唯独没有徐子航、潘邵煜的影子。最前排,左边站着陈展,右边站着陈澈,萧如梅暗暗道:“连太子都没来。”她抬头遥遥看向御座上的天子,华服威坐,目光炯炯。萧如梅不由自主的跪下叩拜,博彦亲自扶起她,执起她的手。陈显命冯昌宣读圣旨,陈澈朝他使了个眼色。萧如梅出言道:“奴婢有话要说。”所有人都看向萧如梅。萧如梅屏气凝神道:“素闻北国地大物博,奴婢想要三样东西作为聘礼。”只是索要聘礼,所有人都松了口气。博彦道:“你想要什么,本王都满足你。”萧如梅道:“仙人之歌,鲛人挥泪,枯木逢春。”博彦恼怒道:“神仙岂是凡人可见的,别说是听她唱歌了。鲛人在深海,如何得见?枯木逢春那更不可能。你说出这些刁钻古怪的要求,是故意为难我。”萧如梅镇定道:“我说的这些要求,世间有迹可循。你脑子笨,我也没办法。”博彦道:“你告诉我仙人那里去寻?鲛人如何得见?枯木如何逢春?”萧如梅道:“这是你的事情,和我无关。”一石激起千层浪,所有的人都在思索萧如梅的话。博彦道:“你要的聘礼世间难寻,也只有仙界才有。不是本王无能,若是有人能找到这三样东西,本王情愿退婚。”萧如梅和陈澈等的就是他这句话,两人目光交汇。陈澈跪下道:“儿臣知道这三样宝物在哪里。”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澈身上。陈显目光凝住在陈澈身上道:“朝堂之上,不可胡言乱语。”陈显嘴上虽是斥责,也是在给他找台阶下。有一个萧如梅不知道天高地厚,大言不惭就已经够令人头痛的了。他不希望陈澈添乱。陈澈坚持道:“儿臣的确知道这三样东西在何处。”陈显见他给了云梯不下台,心内不由恼了,薄怒道:“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,找不到三样宝贝,五十廷杖,一下也不能少。”陈澈道:“不必那么长时间,儿臣已经带了来。”众人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,陈显眉头紧皱道:“在哪里?”陈澈命李子端上三味药材细细解说道:“仙人所唱之歌是为神曲,鲛人挥泪意为珍珠散,枯木逢春就是苏木了。”一番话说得众人无语。听了他的解说,博彦也暗暗佩服了。   从宣正殿出来,萧如梅的腿还在颤抖。陈澈扶着她道:“事情已经过去了,以后博彦不会再纠缠你了。”萧如梅一时感动,抱住陈澈道:“这次多亏了你。”陈澈僵在原地,任由她扑在自己怀里哭泣。远处高台之上,陈琦遥遥望向宣正殿廊下,瞳孔微缩。   潘邵煜和徐子航被拘禁在家三日,直到第四日早朝后才被解禁。两人先后到了东宫,向陈琦询问今日朝堂上的事情。陈琦把今日早朝的事情说了一遍,放下手里茶杯道:“关键时刻还是三弟帮了如梅。”潘邵煜道:“仙人之歌,鲛人挥泪,枯木逢春,也只有表妹这样精通医理的人才能想出来。平王怎么能相处这样的好点子?”徐子航解释道:“如梅若是早想到这样好的主意。她早就说了,何苦等到今日。”言罢,他心里微微泛酸。被父亲关禁闭三日,父亲以家族荣衰相迫,叫他不能带萧如梅远走天涯。   杨元淑进来更换茶水。在东宫呆的久了,她已经摸透了陈琦的喜好。喜欢清丽朴素,没有心机的女子。不喜欢女子随意近身。陈琦没有太多嗜好,唯一喜欢的是梅花,每年冬季宁安殿总是插满红梅。她将三人的茶杯都蓄满水,静静退到殿角。陈琦端起茶杯又放下道:“父皇说与北卫联姻不能作罢。按照以往惯例,在内宫女官中选出貌美温良者,封为公主,送去北卫和亲。你们觉得如何筛选好?”徐子航低头思索,潘邵煜眼睛落到杨元淑身上,停留片刻。朝陈琦道:“殿下身边的司衣女史姿色不错,可担重任。”陈琦也朝杨元淑看去,微微点头道:“她出生益州杨家,兄长在军中任职,姿色也是上等的,邵煜眼光不错。”言罢,他看向杨元淑道:“元淑过来。”杨元淑离得远,并未听清楚他们的谈话。只看到他们频频朝自己看来,不知所谓何事。听到陈琦传唤,杨元淑缓步过来道:“殿下叫奴婢有何吩咐?”陈琦道:“你姿色绝佳,性情温良,通文墨,知礼仪。入宫以来,珍重自身。心性也高,必不会嫁给庸俗之辈。北卫晋安王,才貌双全,身份贵重,你可愿去北卫和亲。”杨元淑想到初见陈展的惊魂一幕,早已芳心暗许,甘愿为他默默守候。她跪下严词拒绝道:“奴婢自知身份地位,没有资格匹配北卫晋安王。”陈琦倒是没说什么,潘邵煜的撂下茶杯道:“这可是天赐良缘,机会难得。”杨元淑知道严词拒绝也起不了作用,急切道:”奴婢认识一人,才貌性情都是绝佳的,足当重任。“殿中三人对视一眼,齐齐看向杨元淑。杨元淑屏气凝神道:“此人是针工局女史马翠莲,太子也是见过的。奴婢愿意去说和。”陈琦看着她道:“此事就这么定了。”杨元淑面露喜色。   第七十八章马翠莲喜封公主   杨元淑兴冲冲的来到针工局,把心中的想法告诉马翠莲。马翠莲犹豫道:“我进宫的目的是为了给父母报仇,如今仇人未死,我怎能远离南夏?”杨元淑道:“你若是不离开,难道真的要给高雄做妾不成?”这又是一个难题,马翠莲左右为难,微微蹙眉道:“不杀马志坤,我心不甘!”杨元淑道:“你人在深宫,高雄并没有见过你的容貌,怎么会突然求高贵妃做主,纳你为妾呢?据我所知,马志坤和高雄来往密切,此事和他脱不了干系。”经她一提点,马翠莲豁然开朗,把银牙一咬道:“我绝对饶不了他。”杨元淑道:“光说不做不解恨。你入宫这么久了。只顾盯着针工局尚宫的位子,即便当上尚宫也报不了仇。除非你有幸获封皇妃,又或者成为太子妃嫔。你若有这个打算,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。”马翠莲心思烦乱,一时也拿不定主意。杨元淑道:“马志坤游说高雄纳你为妾,目的很明显,他不希望你留在宫里。你若成为皇妃或太子妃嫔,一句话就可以要了他的命。这次没有成功将你弄出宫去,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。”杨元淑为了要马翠莲答应去北卫和亲,把该说该劝的都说了。给她讲明厉害关系,逼迫她做决定。马翠莲额头已经有细微的汗珠渗出,杨元淑继续道:“行不行你倒是说句话,我这可是掏心掏肺的为你着想。”马翠莲道:“我进宫的目的是为父母报仇。南夏吏法规定,后宫四品女官,可以去宣正殿击鼓鸣冤。我努力成为女官,就是为了有朝一日,可以为父母手刃仇敌。”杨元淑道:“当年虽是马志坤挑唆他兄嫂逼死你父母,抢夺了你家侧产业。可是马旺夫妇已死,一双儿女也流落他乡,不知所踪。知道当年真相的人都已经不在了。等你有能力敲响鸣冤鼓,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。到时候朝廷派人去益州查案,还不知道能不能还原真相。再者说,马志坤在朝中官职越做越大。听说他已经和高贵妃的妹子订婚,在朝中有了姻亲相助,地位会更加稳固,想要杀你易如反掌。”她句句说中要害,逼迫马翠莲认清现实。马翠莲眼中含泪道:“我知道你是为我好,这些年多亏了你托家人为我父母烧纸添坟,我在这里谢过你了。”她俯身跪下,杨元淑立刻站起来扶起她道:“你快别这样。我在针工局受苦,多亏你照顾。也是你给我出主意,我才出了这个火坑。如今你受难,我怎能坐视不管?”马翠莲道:“你容我想想,明日给你答复成吗?”杨元淑见她松口,满脸堆笑道:“这样也成。今日太晚了,我就住在这里。”她不等马翠莲同意,走进榻前,铺好床被,拉了马翠莲躺下,最后吹熄烛火。   月光照进室内。马翠莲想起初见萧如梅时的情景。想起她默默念得词句,一时触动情长。默默念道:“河柳抽新芽,燕归春意浓。绿袖萦香,斜倚桃花树。故人箫音随风来,时远时近。寻寻觅觅,踏遍山红无踪迹。空落落,不见郎君影。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斜阳余辉里。”杨元淑侧头看着她道:“这词句新鲜,你打哪里听来的?”马翠莲道:“上次去御药房求药,听萧女史口中念道的。觉得满凄凉的,暗暗记在了心里。” 沉默片刻,杨元淑道:“说起来她原是我三嫂,我还从未见过她呢。”她将锦被往上拉了一下,换了个舒服的睡姿道:“南朝有佳人,绝世而独立。画仙也自愧,无力画其颜。也只有她这样才貌双全的人,才敢自请合离。是我三哥没福气,才没能留住她。”一谈到萧如梅,马翠莲来了兴致道:“玉女下世济苍生,求来玉净瓶中水,散入凌河水自清,瘟疫根源终灭绝。描写她的诗句很多,我独独喜欢这几句。”杨元淑窥破她的心思道:“你是喜欢作诗的人吧!”马翠莲被说中心事,却咬死不认道:“我哪有,你想多了。”杨元淑道:“我上次告诉你潘公子为我画了一幅画,你知道了还偷偷羡慕了我很久。暗叹自己怎么没有那样好的福气。你老实说,是不是喜欢他?”杨元淑步步紧逼,马翠莲用锦被蒙住头道:“我不跟你说了,快睡觉吧!”杨元淑也不逼迫的承认,看着她是找了,自己也翻身睡去。   马翠莲起了个大早,梳洗停当。杨元淑才慢悠悠的起来。马翠莲目光透过铜镜看着刚刚起身梳洗的杨元淑道:“我已经想清楚了,决定嫁去北卫。”杨元淑心中欢喜,匆匆洗了脸,挽了发鬓道:“你等着,我去跟太子复命去。”   杨元淑回到宁安殿,陈琦也刚从早朝回来,两人宁安殿廊下相遇。杨元淑朝陈琦行礼道:“给太子请安。翠莲已经同意了。”陈琦点头道:“办差不错,回头赏你。”杨元淑急切道:“奴婢有一事求太子帮忙。”陈琦一只脚已经踏进殿内,听到她的话,回转身道:“刚说了要赏你,你就有事相求,还真会拣时机。”杨元淑道:“奴婢恳求太子请潘公子给翠莲画一幅画像。”陈琦颇为惊讶道:“为何要潘公子给翠莲画像?”杨元淑道:“翠莲知道潘公子为奴婢画像,羡慕了很长时间,却没有奴婢的福气,能的潘公子为其画像。如今她要离开南夏了,奴婢想完成她最后的心愿。”陈琦点头道:“本宫满足她的心愿。你可在问问她还有没有别的心愿,也一起聊了。”杨元淑喜出望外,朝陈琦道:“多谢太子。”陈琦凝视着她,朱钗横斜,发鬓散乱。不由皱眉道:“看你跑得,发鬓都乱了。”陈琦很自然的给她拢着鬓边乱发。殿前的桃花被风吹落,落在他们的身上和脚下。潘玉莲远远地走过来,看到这样惊艳的一幕,心中恼火,面上却仍旧平静无波。看到潘玉莲过来,杨元淑立刻跪到道:“给太子妃请安。”陈琦看到她来,脸色一沉道:“你来有事吗?”潘玉莲道:“前几日是臣妾不好,把太子心爱的鞋子弄坏了。臣妾亲自做了一双鞋子赔给太子。”言罢,她从素秋手里拿过鞋子递给陈琦。陈琦冷言道:“此鞋非彼鞋,情意不同。你拿回去吧!”潘玉莲脸色一变道:“臣妾是太子的妻子,有谁的情意能越过臣妾去?”陈琦见到她就烦,转身朝殿内走去。潘玉莲一肚子火气无处可发。将手内鞋子丢到地上,吓得素秋立刻蹲身捡起道:“太子妃在生气也不能丢掉您熬夜赶制的鞋子啊!”潘玉莲气怒道:“你没听太子说吗?我做的鞋子没别人做的好。也不知道是那个小贱人,叫我知道了,定要扒了她的皮。”潘玉莲是真的气坏了,瞅见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杨元淑。她一脚踹在杨元淑身上道:“是不是你勾引太子,那双鞋是不是你给太子做的。针工局出来的人连献媚邀宠的手段都比别人高明。一千双绣鞋果真没白做。”杨元淑从地上爬起来,跪好道:“不是奴婢,请太子妃明察。”   门外的争吵惊动了陈琦,陈琦走出出来,把杨元淑护在身后道:“你又乱吃什么醋。还不回宫去。”陈琦恼了,潘玉莲的气焰立刻消了。朝陈琦行礼退下。陈琦和潘玉莲吵架不是第一次了,杨元淑见怪不怪。她着急吧喜讯告诉马翠莲,朝陈琦叩拜道:“奴婢去给翠莲报喜去。”看着她如灵雀般跑远了,陈琦脑海浮现出萧如梅俏丽的容颜。虽然同在宫中,只隔着几道宫墙,他却不能去见她,不能被人知道他喜欢她。   杨元淑飞奔至针工局,把和太子的对话说给马翠莲知道。马翠莲喜极而泣道:“谢谢你,为我完成心愿。”杨元淑道:“我们是好姐妹,我不帮你帮谁?”两人双手交握,四目相对。门外的迎春花,花枝摇曳,芳香四散。冯昌带着圣旨过来,马翠莲、杨元淑以及尚工局诸人齐齐聚在院子内跪接圣旨。冯昌缓缓开口道:“针工局女官马翠莲才貌双全,温婉淑德,娴雅端庄,今册封为永平公主,为北卫晋安王妃。”众人叩拜谢恩。马翠莲双手接过圣旨。冯昌亲自扶着她起来道:“公主,请移驾延喜宫。”马翠莲随着冯昌离开针工局,杨元淑目送着她远去。在心中暗道:“你不必谢我,是我把你引到这条路的。不这样做,去北卫和亲的就是我了。”身后的迎春花,花瓣儿随风飘落。杨元淑用手捧起花瓣道:“北国苦寒,不会有这样好看的花瓣。”一时感伤,她散了花瓣,朝东宫而去。   萧如梅前脚刚马翠莲被册封为永平公主,后脚就有延喜宫的宫女文香请她过去为马翠莲医治浓疹。萧如梅拿了清热解毒的药材包好,跟着文香前往延喜宫。 ☆、博彦赠玉始定情   走进延喜宫,引入眼帘的是一丛丛湘妃竹。据说这里是建平帝妃洛氏的居所,一直空置到现在。马翠莲在这里也是暂住,宫里的陈设并未改动,还是和洛氏在世时一样。萧如梅走进内殿,先是闻见一股子迎春花香味。然后看到檀香木珠帘后面站着一个倩影,身穿殷红色宫装,头戴凤钗。萧如梅跪下行礼道:“拜见永平公主。”马翠莲走出帘子,扶起她道:“恩人快请起。”萧如梅站起身道:“奴婢带了清热解毒的药材,保管三日之后浓疹全消,容颜恢复如初。”马翠莲在榻上坐下,望着她道:“后日我请了潘公子作画,到时候穿什么衣服,戴什么首饰好呢?”萧如梅有些为难,朝马翠莲道:“全凭公主喜好。”马翠莲把话挑明道:“你和潘公子关系匪浅,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。我如今要嫁去北卫了,只想在他面前惊艳亮相,要他记住我的美。还求你成全我的私心。”萧如梅也为她的深情感动,又在心里腹诽道:“潘邵煜不愧为风流才子,也不知道惹了多少风流债。”她思索道:“春日最喜绿衣轻裙,漫步花丛,追蝶而奔。花美,景美,人更美!”得了萧如梅的话,马翠莲心中欣喜,朝萧如梅道:“到时候还请你为我梳妆。”萧如梅点头道:“那是自然。”   三日之后,马翠莲的容貌恢复如初。萧如梅为她梳了单环鬓,戴上玉簪,绢花。穿上水绿色绣蝶罗裙。宫人回禀潘邵煜已经在御花园等候,马翠莲慌忙打量自己的装束道:“可还有不妥之处?”萧如梅道:“公主放心,绝无错漏。”马翠莲道:“你说我给他谈奏什么曲子好呢?”萧如梅道:“公主善琴,像这个季节最宜弹《秋水》。”听了萧如梅的建议,马翠莲才满意的带着宫人去御花园。萧如梅自回御药房。   潘邵煜在御花园石亭摆上笔墨纸砚,远远地看见马翠莲带着宫人从绿草野花间走来。彩蝶环绕着她的裙摆,阳光倾洒在她水绿倩影上。等她走进了,细看容貌,朱粉微匀,柳眉如月,唇红齿白,纤腰如柳。她逆光而来,乍看形容竟和萧如梅有六分相似。潘邵煜走出石亭朝马翠莲请安道:“拜见永平公主。”马翠莲看着他道:“潘公子请起。”潘邵煜起身朝马翠莲道:“作画讲究意境,公主刚刚从绿草繁花中走来,那一幕极美!公主可在花丛中漫步,越自然越好。”马翠莲点头道:“本宫知道了。”   潘邵煜走回亭子内,遥遥看着马翠莲在花丛中追蝶奔跑,灵感如泉涌。三幅画像一气呵成!马翠莲走到石亭内,看到三幅扑蝶画像,微微点头,命文香收起画像。面露笑容道:“潘公子为本宫画的像很好!本宫愿弹琴一曲相谢。”言罢,命人设案、摆琴、焚香。   马翠莲端坐琴前,玉手轻拨,琴音婉转悠扬。马翠莲望着潘邵煜俊朗的容颜,暗暗道:“《秋水》一曲哀怨伤,自此与郎相决绝。妾之心,君不知。抚琴致谢,作画留念,于愿足矣!”远处花海中,陈琦和博彦并肩走来。两人齐齐望向石亭内,马翠莲的穿着打扮叫他们微感惊讶。陈琦压下心中的异色,博彦却没有他那份儿镇定。快步走近石亭,看清马翠莲的长相,才知世间果有容貌相似之人。连日来的不快荡然无存。琴音停止,博彦接下腰间玉佩赠与马翠莲道:“公主容颜,惊为天人。赠与为聘,永结同心。”马翠莲乍一见博彦容貌,也是微微惊讶。都说北国男子粗狂,姿容平平。博彦却是英俊之貌,只是皮肤略黑。否则定是世间美男子。博彦见她凝视着自己,迟迟不肯接下玉佩。微微蹙眉道:“公主是不想嫁给我?”北国男子说话一向直接,从不拐弯抹角。马翠莲迅速接过玉佩道:“都说北国男子粗狂,姿容平平。我观王爷容貌俊朗,一时看痴了,请王爷莫怪罪。”博彦面露喜色,解释道:“我的母亲是南夏人。”潘邵煜和陈琦悄然离去,好叫他们单独叙话。   两人走的远了,潘邵煜道:“初见永平公主,臣还以为是见到了表妹。尤其是那首《秋水》,和表妹弹得一般无二。博彦这次还真是赚到了。”陈琦沉默不语,默默地朝东宫方向走去。   按照马翠莲的要求,由陈显下旨重审马旺谋害马元夫妇一案。确定马旺是受了弟弟马志坤的唆使,马旺有罪,马志坤也难逃罪责。按照律法,虽不至死,也以罢官流放千里。马翠莲不满意这个结果,主动要求马志坤作她的陪嫁马奴。她要马志坤为奴一世,已做偿还。此事到此结束,马翠莲如期随同博彦会北卫。   永宁公主和徐子航的婚期定在三月二十八。徐府早已建好宫殿阁楼,只待佳人入住。萧如梅不由感叹这一天来的好快。她仰望月空,今日却是无月之夜。她靠坐在石阶前道:“明日你就要成亲了,你我从此便是路人了。”绿酒入口,心痛如绞。萧如梅从屋内拿出琵琶,靠坐在门槛上,弹奏《与君别》。耳边听到箫音相和,萧如梅手指微顿,弦丝骤断。秋彤远远看着萧如梅,知道她心情不好,也不敢走的太近。东边箫音一直未停,一首《与君别》吹了一遍又一遍,竟是没有停歇之时。一直到天亮,箫音才停。陈琦望向东边高悬的红日道:“从此徐郎是路人,你们的缘分也该尽了。”陈琦起身进入殿内,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。走到书案上写道:“深夜人不眠,独立玉阶前。耳闻琵琶声,忙把箫来和。弦丝崩断,一时沉寂。箫音徐徐随风去,难见佳人面。月入云层繁星隐,东风肆虐繁花落。夜已尽,日东升,玉阶残红已满布。”   福安捧着礼服进来,陈琦放下竹笔道:“今日永宁大婚,应该穿的喜庆一些。换那件暗红色的。”福安应诺,转入重重帷幔中,片刻之后。捧着一件暗红色礼服出来。陈琦换了衣袍,却又凤仪宫宦官回禀道:“徐驸马病重,婚礼取消。”陈琦急切道:“得的什么病?”宦官道:“前几日偶感风寒,也不是什么大病。不知为何,今早却昏睡不起,药水难进。”陈琦吩咐福安道:“备车,去徐府。”福安应诺而出。   御药房小院内,萧如梅立身案前。手握竹笔写道:“四月芳菲尽,柳絮随风来。似雪如棉,轻若鸿毛。飘落粉墙聚成团,飞入碧溪化作萍。人生如飞絮,遇风扬,遇火焚。怎奈何,命不由己终成伤。”秋彤从门外进来,朝萧如梅道:“奴婢刚刚去打水,看到几位御医匆匆往外跑,说是徐公子病重。”萧如梅手中竹笔滑落,朝秋彤问道:“那个徐公子?”秋彤急切道:“小姐莫不是急糊涂了。哪位徐公子能惊动这么多御医前去诊治?”萧如梅跌坐在地上,口内喃喃道:“他为何不珍重自身?我们的誓言还在,他不能这样离开。”萧如梅从地上爬起来,朝门外跑去。秋彤在后面追她,一直追到宫门前。禁卫军拦住她们的去路道:“没有腰牌,不能出宫。”一道宫门,两处凄凉。萧如梅跪坐在宫门前,神情哀伤。一双黑色朝靴落入眼帘,萧如梅抬头硬伤陈澈如水般清澈深邃的眼睛。陈澈看着她道:“梅姐姐怎坐在这里?”萧如梅抓住他的衣摆道:“我想出宫。”陈澈扶起她道:“这有何难,跟我走吧!”有陈澈在旁,禁卫军也不敢阻拦。坐在陈澈的马车上,一路朝徐府而来。马车到了徐府后门停下,陈澈按住萧如梅的手道:“皇后和公主还未离去,你在车内等着,我去给你探风去。”萧如梅满含感激道:“谢谢你阿澈。”陈澈用手给她擦了眼角的泪水道:“等我回来。”   萧如梅坐在车内等了半日光景,陈澈返回车内道:“他现在还住枕霞轩,府里路径多有改动,你照着地图走。府里都是宦官宫女,你拣偏僻的小路走,免得被人撞见。”萧如梅接过地图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陈澈瞧着她心神恍惚的样子,拉住她的手道:“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!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。”萧如梅只想早点见到徐子航,也不在乎他的去留。陈澈下了车,在前为萧如梅引路。萧如梅望着府里的景色,与半年前相差甚远,早已面目全非。整个徐府比以前扩大了三倍。有了陈澈带路,很顺利的到了枕霞轩。一进屋子,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。陈澈早已告诉徐子航萧如梅会来。徐子航提前支走了附近的下人,只留冬月在旁伺候。萧如梅扑到病榻前道:“子航。”徐子航微微睁开眼睛道:“我没事。”声音嘶哑,面色灰白。萧如梅给他把脉,轻声责备道:“体虚伤风,高热不退。你为何要这般作践自身?”徐子航握着萧如梅的手放到他心口上道:“这颗心不愿意。你为了我费尽心机,抗拒和亲。我不能毫无反抗的娶了公主,辜负你对我的一片痴心。”萧如梅眼泪汪汪的看着他道:“傻瓜,躲过这次,还有下次。等你病好了,迟早要娶公主的。”徐子航道:“那我宁愿久病不起。”萧如梅捂住他的嘴巴道:“我宁愿你健健康康的娶公主,也不想你为了我作践自己。我愿意等你五年、十年、二十年,不管多久,只要你活着,我都愿意去等。”冬月从门外进来道:“公主来了。”徐子航催促道:“如梅快走。”萧如梅摇头,不挪动地方。陈澈把她拦腰抱起,从窗户掠下,两人瞬间到了楼外草地上。萧如梅仰头望着高楼,这地方是她和子航成婚之所。回首两人婚姻不过百日而已。 ☆、甘做才智平庸人   陈澈拉着她往徐府外走,两人喜色匆匆。走到一条小径,和徐子洲、萧如玉迎面撞上。徐子洲朝陈澈行礼道:“拜见平王殿下。”萧如玉也蹲身行礼。徐子洲贴心的扶她起身。萧如梅观她身形发福,已经猜到她有了身子。朝她道:“要恭喜你们了。”萧如玉知道萧如梅医术高深,凭着蛛丝马迹能够看出她怀里身孕,没有半点惊讶之色。满脸含笑道:“我和子洲能走到一起,多亏了二姐的功劳。”萧如梅心内微酸,想到潘邵煜,也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明,芳心错付。陈澈催促萧如梅道:“我们走吧!”萧如梅被陈澈拉着出了徐府。坐在马车之上,她神情低落。感叹情路原来这般坎坷。   徐子航重病,永宁公主亲侍汤药十余日。徐子航日渐好转,成婚之事却在两个当事人有意回   避下不了了之。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去提及这件事。我依旧呆在御药房,在忙忙碌碌中,日子飞速划过。   残红飞絮尽,春风细雨催人换轻衫。   御书房外,梧叶婆娑,斜阳照在琉璃瓦上,晶莹剔透。陈澈缓步画廊,夸进门内,朝龙案后看去。但见陈显微低着头,手内拿着一本书。陈澈行礼道:“父皇宣召儿臣何事?”陈显看向他道:“听卫国公说,你这些日子进步很快。朕来考考你,你也不必紧张,如常回答就是。”陈澈微微点头,陈显思索道:“合抱之木下面是什么?”陈澈思索道:“合抱之木…合抱之木……合抱之木,始于足下。九层之台,始于累土;千里之行…千里之行…千里…”他急的满脸通红,抓耳挠腮。陈显面露失望之色,朝陈澈道:“已经很不错了,回去在好好温习温习。”陈澈满脸堆笑道:“儿臣谨记。”陈显道:“瞧瞧你的字练得如何了。”陈澈依言,拿起龙案上的御笔道:“父皇要儿臣写什么?”陈显道:“就写居安思危,思则有备,有备无患吧!”陈澈低头一边写一边道:“父皇居安思危后面是什么?”陈显耐心提点道:“思则有备。”陈澈接着问道:“有备,有备后面是什么?”陈显道:“有备无患。”陈澈写完,又仔细检查一边,才拿给陈显看。陈显拿过他写的字细看,只见上面写着:“巨安司为,司则尤贝,尤贝无幻。”陈显皱眉,暗道:“十二个字对了俩,字迹潦草,东倒西歪,资质平庸,难成大器。”不明白他和何淑妃都是文雅多才之人,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成材的儿子。他放下纸张道:“回去要勤加练习。”陈澈点头道:“儿臣记下了。”见陈显没有半分喜色,陈澈道:“儿臣记不住文绉绉的东西,不及太子文采着重,甚至连大哥也不如,真是惭愧。”陈显心痛他少年遭遇坎坷,也不忍深责。亲自写了:‘居安思危,思则有备,有备无患’十二个字递给他道:“回去照着写,日日写一遍呈给朕看。”陈澈接过字道:“谢父皇赐字。”陈显安慰道:“学习都有个过程,太子和庆王也不是一日学成的。不要和他们比。”看着陈澈神色愁闷,陈显撇开这个话题道:“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,想要父皇赏你什么?”陈澈一听这话,立刻眉开眼笑。看向陈显道:“儿臣想要父皇的玉笛。”陈显微微一愣道:“那是朕和你母妃的定情之物。”没说给,也没说不给。陈澈道:“儿臣也想像父皇一样,吹奏出可以令花羞鸟悲的笛曲。”陈显拍着他的肩膀道:“有志向。”他接下腰间不离身的玉笛,递给陈澈道:“这管绿玉笛就赏你了。”陈澈叩拜道:“谢父皇赏赐。”陈显拉起他道:“后日生辰,你想在何处摆宴?”陈澈摇头道:“依儿臣拙见,长辈在前,哪有晚辈奢靡庆生的道理?不如请几个相熟的同辈聚一聚,喝酒聊天,也不拘束。”陈显朗声笑道:“就依你。”陈澈在此拜谢,陈显道:“待会儿卫国公要过来,你先回去吧!”陈澈应诺告退。陈显重新坐回龙椅上,耳听殿外宦官通禀卫国公到。陈显放下手内走着,抬头看向徐谦,待他行礼归座后道:“平王的学业,还要仪仗你多费心。”徐谦惭愧道:“平王殿下十分勤奋好学,不比太子幼年贪玩成性。是臣无能。”遇见这么个勤学,却无天分的徒弟,徐谦也很头痛。陈显微微蹙眉道:“平王只能记住简单的字,稍微复杂就记不住,以后要督促他勤加练习,基础打不好,学再多也无用。”徐谦微微点头道:“臣遵旨。”知子莫若父,陈显看得比他透彻。   萧如梅穿过重重宫墙,来到紧邻宣正殿的琉璃殿。萧如梅走在廊下,远远地看着琉璃殿门前门庭若市。宫女宦官来往不绝,走入正殿内。只见地上,桌案上摆满贺礼。陈澈迎上她道:“梅姐姐,这里乱的很,我带你去别的地方。”她不给萧如梅拒绝的机会,拉着她往东偏殿走去。只见殿内摆着一桌子美味佳肴,芳尊绿酒,玉杯铜盘。花雕圆凳,坐蓐生香。陈澈拉着她坐下道:“今日就我们两个人,把酒言欢。”萧如梅端出食盒里的银丝面道:“按照你的要求做的红烧牛肉银丝面。”陈澈闻着银丝面的香气,吃了一口道:“好吃!”李子拿了礼单过来,朝陈澈跪禀道:“这是礼单,请殿下过目。”陈澈接过礼单,打开看了一眼丢给李子道:“本王没工夫看,你念给本王听吧!”李子接过礼单,从头念道:“皇后贺礼,护身符一枚;高贵妃贺礼,锦缎马靴一双;萧妃贺礼,蟒袍朝服一套;宓妃贺礼,文房四宝一套;永宁公主贺礼,玉带一条,潘丞相贺礼,玄铁剑一柄;卫国公贺礼,四书五经一套;南阳候贺礼,汗血宝马一匹;太子贺礼,精表字画一幅;徐驸马贺礼,古籍字帖一本;潘御史贺礼,《西风烈马图》一幅……”陈澈听得脑袋疼,制止他道:“等你念完,这桌子菜都凉了。你先退下吧!”李子应诺退下。萧如梅见他吃面吃得狼狈,关切道:“你慢点吃,别噎到。”陈澈喝完最后一碗汤道:“这次吃了,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吃上梅姐姐做的银丝面。”萧如梅道:“你若是喜欢,来年我还给你做。”陈澈突然握住萧如梅的手道:“梅姐姐愿意为我做一辈子银丝面吗?”萧如梅微微挣扎,他却越发握的紧了。继续问道:“到底愿不愿意?”萧如梅点头道:“只要你我皆在,每年一碗银丝面,与君贺寿。”陈澈眉眼含笑道:“一言为定。”萧如梅道:“一言为定。” ☆、把爱深藏君知否   宇文燕渐渐长大,性子越来越野。宇文贺忙于公务,无暇管教。想着她还肯听宇文馨几句劝,写了书信令亲兵护送宇文燕来京都小住。宇文馨收起书信,看向坐在身边的宇文燕道:“几年不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。”宇文燕欣赏着屋内陈设,摸着轻若烟云的帷幔道:“姐姐住的地方好漂亮,吃的用的都是人间极品!”宇文馨却是一抹苦笑道:“来了半日了,也没有消停会儿。快坐下喝口茶。”宇文燕接过茶水两三口喝完。朝着门外走去道:“我去外面看看。”宇文馨追着她道:“虽是秋天了,正午还是很惹得。小心日头打了头。”宇文燕边走边道:“知道了,我会小心的。”宇文馨忙吩咐绿珠道:“快跟上她,可别闯出什么祸来。”绿珠答应着去了,宇文馨才松了口气。望着宇文燕渐渐消失的背影,感慨道:“还是个孩子。”   宇文馨大半的时间都在抄写经文,不但自己抄写,还让宇文燕跟着一起抄。宇文燕倒是老实,一坐就是半日。难得见她这么认真,宇文馨跑过去看她。却见宇文燕在纸上反复写着‘杨元戎’的名字。宇文馨拿起她的纸张高高举起道:“我以为你进了宫,变规矩了。没想到是摆了个抄经的样子,在苦相思。”小心思被点破,宇文燕恼羞成怒:“姐姐。”宇文馨摆出长姐的样子道:“他是有家室的人,你们不合适。”宇文燕道:“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。他就像一根刺一样扎进我心里,痛得我难受。”宇文馨抱住她,轻拍着她的肩膀道:“每个人心中都有这样一根刺,在心中某个角落肆意疯长。姐姐也爱过,知道相爱不能相守是什么滋味。”   这些话她从未对别人说过,不知道为什么会说给她听。   每到夏日,皇后都会在太液湖边的凉棚设宴。宇文燕第一次参加皇室宴请,她有些紧张。宇文馨从旁安慰:“不必紧张。”宇文燕稍稍放松心情。宇文馨低声提醒宇文燕道:“左首第一位是萧昭仪,右首第一位是太子妃。”宇文馨轻轻点头。潘后早就注意到宇文燕,笑赞道:“我原以为宇文良娣是宫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,没想到这个丫头比她姐姐更胜一筹呢。”潘后从不夸人,今日竟然破例说出这句话,一定大有深意。众妃附和,都说皇后眼光好。潘后笑问:“可许了人家?”宇文馨代妹妹回答道:“回娘娘的话,小妹还未许配人家。”潘后笑意更浓了道:“本宫倒是缺这样一个儿媳妇呢。”话中含义再明显不过来。宇文燕心里忐忑不安,连宇文馨也慌了神,急忙回绝道:“娘娘美意,只是燕儿命中不该早嫁。父亲的意思是要多留她几年。”潘后道:“那倒是不巧了,本宫正想为平王说门亲事呢。也罢,以后有好的在说吧。”宇文氏姐妹的心一起一落,反差极大。潘后扶着额头道:“坐的时间久了,人容易乏累。”众人一听,都自觉的告退。萧如珍已经上了撵轿,却又潘后身边的宫女叫住她道:“萧昭仪请留步。”萧如珍命人放下撵轿问:“什么事?”宫女道:“这是北卫进贡的熏香,是给宓妃娘娘的。劳累昭仪娘娘跑一趟玉宸宫。”萧如珍也不疑,命秋兰接了方子。   萧如珍想皇后为什么不派自己宫里的人送熏香,而要她这个正当宠的妃子去送?   回到宫里,她反复检查那盒子熏香,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之处。她对秋兰道:“去请三小姐过来。”秋兰应诺而去。萧如珍随意放了一些香料到铜炉内,淡淡的香气,让人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。她惬意的躺倒榻上,竟是睡着了一般。   炎炎夏日,天气又热又闷。走进启祥宫,入目一片青绿。步入正殿,顿觉满身清凉。一股子轻淡的香味儿窜入鼻内,眼神疲累,给人一种很想睡觉的感觉。萧如珍在玉榻上躺着,双目紧闭。手中的执扇似握不握。啪!掉在地上。萧如梅捡起执扇,只见扇面上写着几行字:“《花间舞》------赠如珍   身着彩衣花间舞,杏目含情入君怀。   抬首蹙眉低头笑,美人心思最难猜。   ------落款松下客。”迹严谨规整,可见写字之人是一个谦谦子。萧如珍已经醒来,看着她道:“你来了。”萧如梅把执扇递给她道:“陈年往事,姐姐还没有放下吗?”萧如珍接过扇子道:“妹妹放下了吗?”萧如梅道:“相守不如怀念。表哥,只不过是我年少时做的梦。梦醒了,缘分也就到头了。”萧如珍默默地道:“梦醒缘尽时,妾心空余恨。”萧如梅避开这个敏感的话题道:“姐姐找我有事?”萧如珍拉她坐在身边道:“想找个人说说话,所以想到了你。在这宫里,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。”萧如梅默默地看着她,听她下面怎么说。   萧如珍望着她道:“我新得了一盒子熏香,你看看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。”萧如梅拿起桌子上的香料变了脸色,问:“姐姐这熏香是从那里得来的?”萧如珍道:“是皇后娘娘给的。”萧如梅道:“这个熏香用不得。”萧如珍故作惊讶问:“为何用不得?”萧如梅道:“这里面有罂粟花,用久了会使人上瘾。让人产生依赖,慢慢腐蚀人的身体。”萧如珍故作感激状道:“多亏了妹妹提醒,才救了姐姐一命。”萧如梅安慰:“姐姐别怕!”萧如珍顺手拔下手里的玉镯子套在萧如梅手上道:“这个谢礼一定要收下。”   目送萧如梅离开,萧如珍一张脸还是煞白。皇后要她熏香给宓妃,她是想要宓妃死。皇后为什么会选择她?若是她真的把熏香送去宓妃宫里,到时宓妃死了,她也难逃干系。到时我说出真相,潘后也会矢口否认。这明送不行,暗送没渠道。   枯坐多日,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解决之法。潘后却派人来请她了。   萧如珍理了理鬓边乱发道:“备撵,本宫要去给皇后请安。”她面上平静,内心早已汹涌澎湃。   闷热的天气,没有一丝风。树叶儿没了往日的精神,鸟儿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凉快去了。池子里的鱼也潜到了水底,轻易不敢出头。萧如珍坐在撵轿上,暗揣:“这样热的天气,皇后找她有什么事?”必定是掌握自己生死大权的人物,也是除了皇帝以外,在宫里最有发言权的人,萧如珍哪里敢怠慢。就是刀山火海她也不能推辞。   进了凤仪宫,萧如珍松了口气。殿内清凉舒适,连空气都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果香。宫女殷勤的端来一盘子香瓜道:“皇后娘娘才午休起身,请娘娘稍候。”萧如珍吃着香瓜,甜甜的果肉入腹一阵清凉。潘后穿着家常衣服走出来,一头乌发随意挽着。萧如珍起身请安:“臣妾拜见皇后娘娘。”潘后坐到凤榻上问:“香瓜好吃吗?”萧如珍点头:“娘娘宫里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。”潘后道:“你这张嘴真讨人喜欢。”萧如珍道:“娘娘秒赞。”潘后道:“你的性子太温吞,一点也不利落。”萧如珍脸色苍白,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。她压下心内的恐慌道:“是臣妾让娘娘失望了。求娘娘可怜臣妾,再给臣妾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。潘后脸色稍缓道:“你退下吧!”萧如珍战战兢兢的退下。   走在回宫的路上,萧如珍暗问自己:“我这一生争名夺利,步步走在风口浪尖上,到底为的是什么?”   与君相守,岁月静好。那时的豪言壮志哪里去了?她爱的人是太子却被迫成为皇帝的妃子,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寻找自己的出路。为了名位,她成为潘后血洗后宫的利刃!为了爱情,她甘心被太子利用,只为能时刻见到他。 ☆、爱的痴迷又糊涂   红叶飘零,艳霞无边。   碧绿色的湖水,偶尔有几片红叶飘过。双脚放到湖水中,阵阵冰凉从脚底传遍全身。   耳边听见脚步声愈行愈近,怕是有人来了。萧如梅来不及穿上鞋子。赤脚提鞋躲入花架下。一对男女在湖边站定,大片的红叶落在他们身上。   杨元淑道:“奴婢仰慕殿下已久。”陈展道:“你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,信不信我治你个大不敬之罪?”杨元淑是毫不惧怕她,深情款款的看着他道:“几年前王爷去益州征粮,奴婢就深深喜欢上王爷。奴婢进宫不为别的,只为能遇见王爷,能够留在王爷身边伺候。”说道动情处,她潸然泪下道:“奴婢知道自己的话惊吓到了王爷,说实话连奴婢自己都被自己吓倒了。奴婢知道王爷想要什么,我包括我的家族都会鼎力支持王爷的。”陈展打量杨元淑道:“谁都有年轻的时候,本王就当没听到。”杨元淑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。她不死心,看着陈展道:“临渊羡鱼,不如退而结网。奴婢不是想做王爷身边的花瓶,等候王爷闲暇时赏玩。奴婢想做王爷身边的人,可以为王爷分忧解难,筹谋划策,一展宏图。”深情版行不通,她就来智慧版,总有一个版本能够打动他吧!陈展凝视着她道:“小小年纪,口气不小?”前一刻还是夸赞,后一刻却变了脸色:“看在晋王的面上,我不与你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。”他甩袖而去,一片枫叶从袖中滑落。杨元淑轻轻捡起那片遗落的枫叶,和宫中常见的落叶没有什么不同,唯一不同的,是树叶上写着一首诗。   “红枫婆娑秋意浓,思君念君君不知。愿把相思托红叶,随水流向红墙外。”字体娟秀,一看就是女子所写。是谁呢?竟有如此的魅力,可以收服庆王的心?   爱了这么多年,第一次表白竟然输得一败涂地。   喜欢就去追,在杨元淑的信条里从来都没有失败。别人可以做到的,她杨元淑也一样可以。   笑把莲子摘,为君作羹汤。红日坠湖,小舟催发,惊起飞禽无数。   “好不容易进宫一次,还没有玩尽兴,天已经黑了。”洛如云蹙眉。   “以后机会多得是,王妃何必愁闷?”红枫劝解。   洛如云微微点头,主仆二人离太液湖渐渐远了。杨元淑追上她道:“王妃。”   洛如云回身打量着追上来的宫女。   “奴婢有话和王妃说。”洛如云第一次见到这样胆大的宫女,竟然敢这样喝主子说话。她经不住好奇问:“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?”   “奴婢倾慕庆王,请王妃成全。”这样大胆,毫无羞愧之色。洛如云有一瞬间的恍惚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   “什么?”   “奴婢想要终身伺候王爷。”惊世骇俗,错也错得太过离谱。   “你应该去跟王爷说,我帮不了你。”笑话,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人?   “王爷人品贵重,王妃有母仪之风。奴婢愿为王爷、王妃效犬马之劳。”洛如云呵斥道:“这样的话怎么能随意说出口?我低估了你的胆量,也高看了你的智商。”随时斥责,她还是有所心动的。知夫莫若妻,陈展想什么,洛如云一清二楚。包括他和宇文馨剪不断的情缘,也不排除陈展向依靠宇文馨搭上宇文贺。说服他为其所用。洛如云是个聪明又贤惠的女人,自然出处为丈夫打算,包括她蓄意结交宇文馨。   “我可以帮你。”在杨元淑最无望的时候,洛如云开口了。   “不过你要替我做一件事。”   “王妃请吩咐。”杨元淑欣喜万分。”   “我要宇文馨死。”杨元淑被她的话震住。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。   事实告诉她,这是真的。   洛如云已经走远,杨元淑愣愣的站在那里。杀了宇文馨,谈何容易?她们不是手帕之交吗?宫里人人称羡的好姐妹,刚刚她还让婢女送了一篮子莲子给宇文馨。这些都是假象吗?   “我们联手吧!”被来人的话惊到,杨元淑回身看她。   “萧昭仪。”她颤声道。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吗?   “怎么,害怕了?这可不像你的作风?”萧如珍道。   在感情方面,她爱的痴迷又糊涂。在为人处世方面她又表现的无比圆滑。前后反差极大!   “娘娘请讲。”被她抓住了把柄,想不合作都难。萧如珍对她耳语一番,杨元淑整个人都僵立住。   “怎么样?我的注意不错吧!可以除去宇文馨,也可以帮你除去洛如云,以后庆王就是你一个人的了。”快速的盘算利益的事,和她合作,她稳赚不输。   “本宫可以替你向皇后求情,将你赐婚给庆王做侧妃。”比起无名无分的妾,侧妃的确很诱人。   “奴婢愿意为娘娘效劳。”她不傻,以后她就是萧如珍的心腹。一根身上捆着的两个马扎。有了这座靠山,庆王妃的位子还远吗?   本是随口说说,并未把杨元淑的话放在心上。近来陈展闷闷不乐,让她也跟着忧心。她试探着问了伺候陈展的宦官来喜。   “王爷一直想要拉隆晋王,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。”来喜按照陈展的嘱咐答。他很了解自己的王妃,一定会为他排忧解难。洛如云陷入沉思,既然是来喜说的话,那就是陈展的意思。最好的拉隆莫过于联姻,他是怕自己不同意才迟迟不肯下决定,还是在试探她?一个有情,一个有意,她有什么理由不成全呢?一个侍妾的名分,换来一个忠实的盟友,是稳赚不赔的买卖。   在多方活动之下,宓妃和皇后同时向皇上请旨,要把杨元淑赐婚给庆王做侧妃。宓妃充当男方长辈,皇后充当女方长辈,这场婚礼注定不会平凡。   不是侍妾,而是侧妃。杨元淑以皇后义女的身份嫁给宓妃养子。而她本身又是晋王杨元戎的妹子,这场联姻是多方势力的融合。杨元淑苦尽甘来,分外珍惜这段缘分。洛如云却高兴不起来,暗想这丫头真走运。   深夜客散尽,绣楼三更鼓。   挑开龙凤盖头,露出绝美容颜。陈展却没有半分欣喜,打量着她道:“我是该说你糊涂,还是夸你聪明?你给我的意外可真多。”   杨元淑像所有新婚的新娘一样,羞涩的接受丈夫的打量。   “王妃替你说情,原在我意料之中。只是皇后也对此事如此费心,我却是想不透。”他转身朝门外走去。似乎不打算在这里过夜,杨元淑追到门外喊:“王爷不留宿吗?”   “本王还有公务要处理。”一个闲散的王爷,这大晚上,能有什么公务处理?分明是借口。   既然潘后插手了,杨元淑不可不防。 ☆、初识邵煜真面目   宣正殿后有一个蜿蜒曲折的画廊,是前朝通向后宫最近的宫道。这里人员复杂,偶有官员从画廊外经过。萧如梅不明白徐子航为何要约她在此处相见,他明明有进出内宫的令牌,为何不用?在她满腹疑问之时,徐谦走进画廊。萧如梅心中疑惑明了,朝徐谦施礼:“奴婢见过徐大人。”徐谦客气的道:“不必多礼。”他在石凳上坐下道:“很奇怪我为什么找你?”萧如梅点头。徐谦极为客气的道:“离开子航吧!你们不合适。”   “为什么要我离开子航?”萧如梅问,满脸的迷茫。   “皇上还是很倚重太子的,潘氏的风光在后头。”徐谦有些无力的道。皇上没有改立太子的意思,潘氏作为太子外家便会屹立不倒。   点到为止,徐谦知道她是个聪明人。萧如梅忍着心痛问:“是不是因为皇后向大人施压,大人才劝说奴婢放手的吗?”徐谦不回答,算作默认。见她伤心,徐谦出言安慰道:“本官愿意认你做义女,以后你就是子航的妹子。你若再嫁,我一定亲自为你选一个如意郎君。你若不想再嫁,徐家保你一世荣华。”   “一世荣华?”萧如梅自嘲。   “大人的好意奴婢心领了。只要是为子航好,奴婢答应就是。”原来在家族利益面前,儿女情长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的。   萧如梅在凉亭坐下,闭上眼睛,摒弃一切杂念,享受这难得的宁静。徐子航走进凉亭道:“是不是想我了?”萧如梅摇头道:“以后不要在见面了。”徐子航问:“为什么?”萧如梅道:“因为我心里放不下表哥。我爱的人至始至终都是他,是我欺骗了你。”徐子航震惊,他追问:“你骗人。”萧如梅沉默不语。徐子航愣了片刻,自嘲道:“世人都说我和邵煜有五分相似,我到希望你永远把我当成他。你为什么连最后的希望都抹杀掉?”他的话说的古怪,萧如梅懒得追问。顺着他的话茬道:“对不起,子航。”她转身离开,他没有挽留。不是不想,而什么没有勇气。她快步走开,生怕走慢了会改变主意。   夏日的天娃娃脸,说下雨就下雨。萧如梅走在雨中,茫然不知所措。脚踩在鹅卵石上,打湿的裙摆粘贴在腿上。双脚被裙摆牵绊,重重的摔在地上,雨水飞溅,把整张脸都打湿了。萧如梅趴在地上,却没有办法站起来。许是摔得狠了,腿摔断了。她努力往前爬,希望去前方凉亭避一避雨。雨这样大,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,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他。原本几步路就可以到达,爬起来却那样困难,她的视线开始模糊,最终陷入昏迷。   因在雨中受了风寒,昏睡两日才醒来。腿上的伤却不是一两日能好的。萧如梅问:“我在雨中摔伤,是谁送我回来的?”秋彤道:“是潘二公子。幸亏是他发现了小姐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”   这一伤,在床上休养了半月才好。腿上的伤好了,心里的上却还在隐隐作痛。   几场大雨过后,天气渐渐凉爽起来。   南疆战乱平复,圣心大悦,于同辉殿设宴庆功。此次杨元戎当属首功,且在乱军之中救了陈澈一命。皇上破了异姓不封王的惯例,下旨册封他为晋王。陈澈也得到诸多赏赐。心思敏捷的大臣早已看出苗头,这风向要变了。   陈澈被几位老臣灌了几杯酒,早已经有些微醉。他借故离席,沿着殿廊朝西南方向走去。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,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。倒在一块山石上小憩。微风阵阵,残红坠落锦衣衫。彩蝶环绕,宛若谪仙。   鼻子忽然一痒,他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阿嚏。耳边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。陈澈正要发火,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。不由得一怔。宇文燕拉着他的胳膊道:“王爷。”陈澈惊讶道:“燕儿,你怎么在宫里?”宇文燕抱怨道:“还不是我阿爹,非要我进宫。”陈澈不由好笑道:“进宫也好,多学学规矩。也改改你那脾气,省的没人要。”宇文燕俏皮一笑道:“你怎么和我阿爹说一样的话。”两人肩并肩坐在山石上,细细说着别后之事。远处曲廊拐角处,陈显注视着一对璧人默默点头道:“阿澈也该娶妃了。”身后冯昌附和道:“宇文二小姐将门之后,和殿下十分般配呢。”陈显收回目光道:“走吧!”龙撵继续前行。   京郊马场内一匹枣红马健蹄飞扬。宇文燕收紧马缰绳,马儿嘶鸣两声,前蹄飞起。不安的打了个璇儿才停下。宇文燕跳下马背,朝陈澈和萧如梅道:“王爷。”而后看向萧如梅道:“梅姐姐也在?”萧如梅轻轻点头。陈澈命人牵了一匹小马驹过来道:“特意给你选了个温顺的小马驹。”萧如梅抚摸着面前的小白马,爱不释手。宇文燕道:“我怎么觉得这匹马很眼熟?”她突然大叫:“像太子殿下的追风。”陈澈道:“它不是追风,是追风的后代追梦。”   秋风凉爽,宇文燕已经在马场上跑了三圈。萧如梅却还在马场上慢悠悠的兜圈子。陈澈骑马跟在她后面,生怕她摔下马去。   宇文燕实在看不下去了,她又是个急性子。朝陈澈道:“哪有这样教人骑马的?看我的。”她挥鞭打在萧如梅坐骑上,马儿吃痛,没命的狂奔起来。萧如梅紧张的抓着马缰绳,害怕自己摔下去。马速太快,她闭着眼睛,耳边听见宇文燕的笑声和陈澈担忧的声音道:“梅姐姐,别怕!我来救你了。”   “抱住马脖子!”   ………   她摇摇欲坠,眼看就要摔下马背。身子却被人拽到另一批马上。杨元戎抱着她道:“没事了。”萧如梅惊魂未定,紧紧抱着杨元戎,生怕掉下马去。   陈澈和宇文燕先后赶到。陈澈急切道:“没事吧!”宇文馨懊恼道:“都是我不好。”萧如梅冲着他们摇头道:“我没事。”   几人在凉亭坐下饮茶。萧如梅不忘朝杨元戎行礼道谢:“多谢晋王救命之恩。”杨元戎要扶她起来,萧如梅退后一步躲过。杨元戎问:“我们何时变得这样生分了?”萧如梅道:“礼不可废。”   陈澈拉着宇文燕去赛马,给他们留下独处的时机。   杨元戎苦笑道:“海誓山盟,转眼成空。你回京都可曾后悔过。”萧如梅道:“没有。”杨元戎略感失望,萧如梅道:“喜欢和爱是不同的。”杨元戎默默回味着她的话,若有所思。   “杨大哥,我们赛马吧!”宇文馨走过来拉着他的胳膊,诚意满满地看着他。杨元戎笑问道:“赢了有什么彩头?”宇文燕道:“还没比试你就要彩头?”杨元戎理所当然道:“没有彩头谁和你比?”   两个人渐行渐远了,萧如梅找了个亭子坐下。   原本晴朗的天气,说下雨就下雨。到了多雨的季节,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。   白衣公子飞跑进来,扑打着身上的雨水道:“这天说变就变,衣服都湿了半截。”他用手撩起衣摆用力一拧,又迅速的抖了抖衣摆。   萧如梅低笑出声,白衣公子盯着她问:“你笑什么?”萧如梅道:“也不知道避人,哪有谦谦君子的样子?”白衣公子她道:“哪有这样看男人的,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矜持。”他是一点亏都不吃啊。萧如梅低着头,眼睛却望向亭外。雨珠如珍珠般坠地,溅起无数水花。   几个年轻的公子陆续进来避雨,萧如梅越发显得尴尬。她微微站起身,朝几位公子施礼。白衣公子站在萧如梅的侧对面,给她挡住了不少蓄意搭讪的人。萧如梅觉得他这人还不错,是个谦谦君子。   雨已经停了,避雨的人陆续离开。白衣公子却没有要走的意思。   “邵煜,怎么还不走?”一个矮胖的公子提醒他。潘邵煜慌张的拉着那公子离开。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萧如梅叫住一个公子问:“请问公子,刚刚那位公子姓什么?”那公子迈出亭子,回身驻足道:“那是潘二公子。”萧如梅整个人石化在那里。   刚刚那人是潘邵煜,天下之大同名者避免不了,可是同名同姓者却是极少见。萧如梅追问:“可是画仙潘邵煜?”公子点头,却又斥责:“姑娘家家的问这么多,也不怕有失身份。”萧如梅认错入流。待那公子走后,整个人如抽空了一样倒在地上。   “那人是潘邵煜,那与她有过白首之约的人又是谁?”画像的事情,二姐闹得那样大。潘邵煜竟然愿意为那人背黑锅。上次和博彦的比试中,那人也有参加,说明他是四才子之一。真相渐渐明朗,萧如梅却不肯相信自己的判断。   陈澈手握马鞭走进来,衣袍下摆站着些许泥巴。整双靴子早已面目全非。萧如梅却没有空搭理他,满脑子都在想潘邵煜的事情。她脚步她在石阶上,一脚踩空,险些摔倒。陈澈一个键步扶住她问:“出什么事了?”萧如梅道:“头晕,想回去休息。”陈澈立刻吩咐身后宦官道:“备车回宫。”  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,萧如梅自欺欺人,不想去纠结这件事。陈澈问起,她也只是摇头说没事。 ☆、不许人间见白头   “画舫深处佳人笑,锦筝玉箫话缠绵。一代新宠换旧爱,不许人间见白头。”   放下笔,将墨迹吹干。摇头笑笑,将手中纸张烧毁。看着那跳跃的焰火或作一滩灰尘,风一吹,消失在眼前。   一直珍藏的小册子,里面收录了许多徐子航的诗。她轻轻引燃,抛到地上。   “这是做什么?”秋彤想要抢回册子,最终迟了一步,早已化作灰尘。   “自古痴情终成伤,不如付于笑谈中,留待后人评。”萧如梅道。她像着了魔一样,把有关徐子航的东西全部销毁。不是不想要,而是这些东西时刻提醒着她曾经深爱过一个人。而这个人的父亲却求她放手。一个家族的命运和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情,孰轻孰重,立见分晓。   “昭仪娘娘问,三小姐可是准备好了?”秋兰缓步走进来。今日穿着簇新的衣裳,这一打扮,也是个美人儿。   “走吧!别让姐姐等急了。”萧如梅跟了秋兰出去,并嘱咐秋彤看好院门。   万寿节,历来是宫中一大宴会。萧如珍作为皇帝新宠,自然免不了登台献艺,以求博得圣宠。而她只不过是个陪衬,只因她琵琶弹得好,所以才被叫了去充当乐师。   许久没有弹琵琶了,手法都生疏了。萧如珍已经换上舞衣,带着十几个舞娘走上舞台。萧如梅坐在屏风后面,试了试音调。声音清脆,是把不错的琴。要弹奏的曲子早已平铺在琴案上,萧如梅淡淡扫视一眼。   粉荷碧叶向青天,佳人貌若水中莲。袖掩玉面含羞态,戴眉弯弯云鬓颤。   莲枝腰身随风摇,肤若莲藕白玉羞。心如连子千般苦,情若莲藕欲断难。   是徐子航的《咏莲》。   曲子透过屏风传出,舞娘的脚步跟着琴曲挑动。特制的折扇一面绿色,一面粉色。聚拢成何话盛开,分散成和叶翻飞。或快或慢,令人目不暇接。   曲终舞散,屏风撤下。   萧如梅用折扇遮住半张脸,缓缓走下舞台。   “你是什么人?”陈显面带笑容,打量她。   “奴婢御药房女史萧如梅。”听到回话,他眼中的笑意一闪即逝。   “退下吧!”显得很失望。这并不是萧如珍所料。她特意为萧如梅定做的粉色羽纱衣,全部按照徐妃的穿衣打扮,就是希望萧如梅能够得到皇上垂爱。这与她的设想完全不符啊!萧如珍不死心。   “皇上,如梅不仅琵琶弹得好,琴曲也是一绝。”   “那就弹首曲子听听 。”陈显朝宓妃望了一眼。这轻微的动作别人不知,宓妃却懂得。微微点头,表示同意。   “奴婢遵旨。”   琴已经摆好,熏香是她熟悉的杜若香。她闭着眼,手指摸上琴弦。   原本想弹《春江花月夜》的,手指碰到琴弦却成了《秋水》。我为什么要谈这首曲子,这与我的设想完全不符。已经开了头,就不能更改了。   是谁的箫声?我侧目看去。悠扬动听的曲子在他的吹奏下缓缓传入我的耳中。一身玄色的袍子,在他手臂轻微的移动下,闪着若隐若现的银色花纹。淡若秋水的眸光远远凝视着我,我闪躲着低下头。竟不敢与他对视,怕自己会陷阱去,无法自拔的沉浸在他给的温柔里。   是他,潘邵煜,还是……天衣无缝的合奏,引来阵阵喝彩的掌声。   “赐坐。”陈显满脸含笑。   宫人在萧如珍席位上加了一个坐席。歌舞还在继续,萧如梅却无心观看。席间并无人和她攀谈,她也落得自在。   由皇后开始,逐个向皇上敬酒祝贺。陈显后宫妃嫔寥寥无几,皇后、宓妃、萧昭仪外,在无旁人。   “儿臣恭祝父皇寿比南山,福如…福如…”或许是紧张,忘了词。   “福气像大海一样。”憋了半天就说出这样几句祝词。引来众人哄笑,陈澈低下头,诚惶诚恐道:“儿臣记不住文绉绉的东西。”   “已经很好了。”陈显让他起身归座。他的目光如秋水般柔和,不以陈澈的鲁笨而生气。   “算起来平王也十八了,到了选妃的时候。”皇后善意的提醒,见皇帝没有反对的意思。她望向宇文燕,目光中满是欣赏之意。   “燕儿和阿展倒是很般配呢。”她目光如炬,扫过众人。所有人都漏出赞许的神色,唯有陈澈面色微沉,似乎很不满意。宇文燕毕竟是女儿家,即使不满意也不敢表漏出来,况且她没有说不的权利。她微低着头,掩饰一切不敢和不愿。   “确实很般配。”陈显满意一笑,大有指婚的意思。   “儿臣有喜欢的人。”他并非一时冲动,而是尊从自己的心意。不喜欢,便不要将就。他不需要追逐名利,不需要顾及别人的看法。   “是谁?”陈显一幅好奇的心情。陈澈的目光停留在萧如梅身上,那意思在明显不过。   “如果朕不同意,你当如何?”陈显饶有兴趣的问。   “宁缺毋滥。”他斩钉截铁的回答。   “可是她不适合你。”陈显含蓄的说出理由。   “儿臣非嫡非长,不需要继承大统。不是栋梁之才,也担不起社稷江山。若说尊贵,有那个能比得上皇子皇孙?更不需要依靠妻族,所以只想娶自己喜欢的人。”他思路清晰,没有丝毫的胆怯。   “平日里看着你笨嘴拙舌,今日倒是口齿伶俐的很。”不温不火,看不出喜怒。   “旁人是关心则乱,他却是关心则明。越发的出息了。”宓妃缓缓开口,似乎看到萧如梅眼里的紧张和抗拒。   “这是一笔糊涂账,陛下还是不要费心思了。让他们自己琢磨着办吧!”紧张的气氛立刻轻松了不少。   “起来吧!”陈显朝陈澈看了一眼,目光落到别处。   笙歌燕舞似乎没有停歇的时候,在殿里呆的久了,难免疲乏。萧如梅悄悄地走出同辉殿,长长舒了口气。   月色蓉蓉,微风徐徐。   “等却变得故人心,却道故人心易变。”她轻声感叹。   看见萧如梅站在廊下赏月,陈琦缓步走来。萧如梅缓缓行礼。   “殿下。”他要扶她起身,她却往后退了一步,险些撞在柱子上。他轻笑,她蹙眉。   “很可笑吗?”他点头,意思是她很可爱。她却错解了他的意思。   “确实很可笑。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糊涂一些,这样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心痛。”他望着她,看尽她此时的狼狈和慌乱。   “是因为姐姐才喜欢我的吗?”这个问题纠结了她多日。他静静地望着她,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。   “那些刻骨铭心的爱都是假的吗?”她眼含泪珠,似落未落,分外可人。可是他没有解释,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傀儡太子,有什么资格说爱呢?   “殿下。”福安小心翼翼的看着他。   “什么事?”他不带任何表情的询问。   “公主请殿下游湖。”福安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,低垂着头等他示下。   “走吧!”他率先往太液湖方向而去,福安赶紧跟上。   “这还有一个,跟着她们把食盒抬到画舫去。主子们等着呢。”刘福朝萧如梅看了一眼。他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太监,萧如梅不敢不从。忙忙的接过一个食盒,跟着她们向画舫而去。   画舫在荷叶间穿梭,已经到了湖中心。萧如梅和几个宫女上了船,船在荷叶间穿梭,却没有半分摇摆。 ☆、画舫惊魂寻芳踪   清淡的荷香从鼻端飘过,月色笼罩下,碧波荡漾。   沿着红色的梯子爬上画舫,丝竹之声不绝于耳。高悬的灯笼,绘着好看的图画。以四季花卉为主,兼有灯谜,看着个个儿都十分精致。   小隔间内摆着十几张花梨木椅子,两把椅子中间方一个小茶几。上面摆着时令水果,既养眼又美味。萧如梅和其他宫女将食盒内的食品挨个分发下去。   陈琦坐首位,依次是陈展、杨元淑、永宁公主、徐子航、潘邵煜、萧如雪。大家都是年轻人,受不了拘束,特特的跑来这里。   萧如梅把一盘桂花糕放到潘邵煜身边的小几上,却被萧如雪叫住。   “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,连你也不知道吗?”萧如梅茫然的看和她,似乎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?   萧如雪存心找茬,在座的人心里明镜儿一般。   “你不会真的不知道表哥对桂花过敏吧。”她略带挑衅,眉眼含笑。   “我忘了。”能说什么,说曾经和自己海誓山盟的人不是潘邵煜,而是另有其人?谁会信呢?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,这个骂名也是背定了,只是这口气为什么这样难以下咽?   “进宫的日子也不短了,怎么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出错?按照宫规,可是要受罚的。”她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萧如梅。想看她出丑,看她被人嘲笑。   “奴婢知错,请夫人恕罪。”此时此刻,她们的身份悬殊。原本就窝火的萧如梅硬是咽下这口气,脸色却越来越难看。   “谁说我对桂花过敏,你记错了,就不要在这里胡乱教训人。”潘邵煜拿起一块桂花糕,大口的吃起来。萧如雪的脸色瞬间清白,她看着潘邵煜一连吃了三块桂花糕。脸上的担忧之色却是装不出来的。   “够了。”她声音很大,一点都不顾及其他人在场。原本热闹的屋子立刻安静下来,都朝他们这边看来。萧如雪一脸的委屈,愤怒。萧如梅的脸色也不好看,眼里含泪。大家都在想这对姐妹又怎么了?   受不了这么多人注视,萧如梅冲出小隔间。此刻的她没有了自尊,没有了礼仪,就像一个脆弱的孩子,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。   一阵恶心袭来,潘邵煜捂着嘴冲出小隔间。这桂花糕果然吃不得,真是自找苦吃啊!   似乎把肠子都吐出来了,他才缓了一口气。回身,却见太子端着一杯茶水过来。他接过茶水漱口。   “都是我的错,不该带如雪进宫。”他自责。   “她们结怨已久,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。”他叹口气:“是我考虑不周。”   “她出去很久了,不去劝劝吗?刚才被如雪气的不轻呢。”潘邵煜有些无奈,如玉的容颜有丝丝愁容。   “宫中眼杂,还是不要多事为好。”他压下心中的担忧之色。眉心那么愁容却怎么也化不开。   一对璧人携手进来。潘邵煜微微一愣,随即收回视线。   “表妹也来了。”他望了眼萧如玉和徐子洲紧握的双手。萧如玉微微垂头,却是不答。   “刚刚我看到一个人在画舫一角哭,也不知道是谁欺负了她。”他纯属没话找话,走不能一见面就冷场吧。潘邵煜和陈琦对视一眼。   “我去看看。”潘邵煜快步跑开。   漆黑的夜,星光是如此的明亮。它离得那样近了,似乎一伸手就可以够到。刚你真正伸手去够的时候,才发觉自己是这样渺小,星星是那样遥不可及。   “是不是很想哭,我把肩膀借给你。”哪有这样安慰人的?你哭吧,我陪着,这算什么?   萧如梅望着他,原本还在拼命掩饰,此时却如喷泉一样一发不可收拾。她哭的很压抑,仅仅靠在潘邵煜肩膀上。淡淡的栀子花香,不似女子脂粉那样浓烈。   “这样耍人很好玩吗?”她哽咽着问。   潘邵煜不知道拿什么话安慰她,也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陈琦的顾虑和隐忍。   或许是哭累了,萧如梅渐渐止住了哭声。   “我送你回去。”他松开她,率先往前走。萧如梅站在那里不动,潘邵煜看着她问:“还不走?”   “刚刚走的太急,崴了脚。”她很无奈。潘邵煜回身,蹲在地上道:“上来,我背你下去。”   就像背小妹妹一样,她背起萧如梅。和预料中的一样轻。   萧如梅趴在他背上,看着他的侧颜。这张脸和徐子航有五分相似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师兄弟。被她这样注视,潘邵煜有些不自在。停下脚步,回头看她。   “我脸上有脏东西吗?”萧如梅低下头。   “走吧!”答非所问。潘邵煜抬步走下梯子。   “站住!”萧如玉来势汹汹。潘邵煜不想和她发生冲突,反而跑得更快了。必竟背着一个人,还是被萧如玉追上来。三个人占据了整个梯子,萧如玉居高临下,看着他们道:“你们去哪里?”   “如梅脚崴了,我送她回去。”潘邵煜没好气的说,   “宫里有的是奴才,还用得着你一个三品官背一个宫女。也不怕别人笑话了去。”萧如雪一点情面不给。潘邵煜也恼火了,将萧如梅放下。跨上前一步道:“你有完没完?”   从没有被人这样呵斥过,萧如雪又气又委屈。她不敢冲潘邵煜动手,却甩了萧如梅一耳光。萧如梅也不客气,迅速还击。两人战火一触即发,扭打在一起。潘邵煜夹在中间,成了夹心饼干。   扑通!两声巨响。萧如玉和萧如梅一起掉入水中。   衣服沾了水,紧紧地缠在身上。越挣扎,下沉的越快。两个人瞬间消失在水面上。   “落水了,快救人!”   潘邵煜喊了一嗓子,跳下去救人,   画舫的人匆匆出来,徐子航、徐子洲先后跳下去。陈琦也想跳下去,却在最后一刻停下。他是储君,有谁的命比她更重要呢?却是把萧如梅救上来,恐怕又要惹来不少风波。他站在画舫上,焦急的搜寻萧如梅的影子。水面很阔,荷花掩映,夜色朦胧,根本看不见半个人影。   一个人头冒出水面,却是潘邵煜抱了萧如雪上岸。   又过了片刻,徐子洲跳上岸。手里拿着一只绣鞋给大家看。   “都找遍了,只找到一只鞋。”意思在明显不过,人八成是找不到了。陈琦看着那只绣鞋,一时的失神。心内痛极,面上却又平静如水,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。潘邵煜却是急了问:“怎么会找不到,我下去找。”他跳起来,又指着身后几个宦官道:“会浮水的都给我下去救人。”   宦官们不敢怠慢,陆续跳下水找人。   湖面平静了许久,有在此热闹起来。人头窜动,却没有萧如梅的人影。徐子航、徐子洲、潘邵煜陆续上岸,在水里太久,人早已经脱离。几个人坐在甲板上喘气。宦官们也陆续上岸,大家都默契的放弃了救援。这么久找不到,八成是没救了,可是所有人有默契的没有说出这句话。潘邵煜站起来,似乎不甘心。他看到了陈琦眼里的焦急和哀伤,那是失去最爱的人才有的表情。   “我在下去找找。”他的脚步被徐子航拦下。萧如雪拦住他,死活不让他下水。   “旁人拦我也就算了,怎么连你也拦我?”潘邵煜很不理解。   “要能找到人,早就找到了。我们折腾大半夜,把整个太液湖都办了个底朝天,仍然没有如梅的影子。也许已经被人救上岸了。”潘邵煜不以为然道:“所有的人都在这里,还有谁会救她?”   “从她们落水到现在都三个时辰了,按常理早该浮上来了。可是仍旧没有她的人影,那只能说明她被救上岸了。”他以常识判断。潘邵煜仍然不肯罢休,甩开他的手道:“枉费表妹对你痴心一片。”   “好了邵煜,子航说得对。”陈琦都这样说了,潘邵煜心里的愧疚少了几分。   “去拿三套本宫的家常衣服来,还有良娣的衣服也拿一套来。”福安答应着去了,陈琦朝众人道:“都进去歇歇吧!”   女人们都在隔间里坐着,男人们在甲板上站着。福安拿了衣服过来,徐子航、徐子洲、潘邵煜去背人处换衣服。陈琦朝福安望去问:“可有消息?”福安道:“在前边的湖心亭,已经派人去接了。”   “是谁救了她?”陈琦问。关于女子冥界的事情,他一向仔细。   “是萧姑娘自己游到那边去的。”福安如实相告。陈琦放下一桩心事。大家为了找她忙翻天,她自己却不声不响游上了岸。   陈琦正要吩咐人划船去湖心亭,却见岸边有船划过来。   “听说有人落水了,皇上和皇后不放心,让我来看看。”她走上画舫,欣赏着周边景色。   “今晚的事,我不希望在次发生。”是警告,萧如珍身子一颤。故作不知道:“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。”   “如梅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,我可不管你是什么昭仪。有的是法子让你后悔。”陈琦斩钉截铁的道。   萧如珍脸色惨白,扶着身边的护栏,才不至于跌坐在甲板上。陈琦已经上了小船,准备离开。萧如珍望着他的背影,却怎么也笑不起来。明明是她赢了,设局惩治了萧如雪和萧如梅,可是心为什么空落落的?人前一套,人后一套,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自己,为什么此刻却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可恨呢? ☆、心悦君兮君不知   靠在护栏上,看着月亮渐渐西斜。星星是那样高远,不似深夜的明亮。   衣服紧紧贴在身上,风一吹,她不禁打了个冷战。发鬓杂乱,衣衫残破,狼狈不堪,楚楚可怜。陈琦见到萧如梅的第一印象,绝对谈不上好看。   “为什么不进去坐着。”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。金色的龙纹图案,在月光映照下,仿佛似活了一样。很想拒绝,可却心不由己的裹进了衣袍。阿嚏!已经数不轻打了几个喷嚏了。   “怕别人看不到我,会冻死饿死在这里。”   “想不到你还会浮水。”语气里满是意外的惊喜。   “小时候被人推到水里,差点淹死。所以就偷偷学了浮水。”她平静的语气,像是在说别人的事。   陈琦站起来问:“还不走?你要在这做一辈子不成?”萧如梅站起身,却又趴在护栏上。脚上传来一阵刺痛,她极力忍着。   身子腾空,被他拦腰抱起。连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,给人踏实的感觉。   小船划得飞快,荷叶在身后穿梭。   朦胧的夜,朦胧的他,和他们一起经历过的朦胧爱情。随着月亮西沉,太阳升起,也会渐渐清晰。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,还是朦胧的爱情欺骗了她的眼睛?月亮再美也有西沉的时候,认命吧!   回到御药房,天已经大亮。秋彤给萧如梅包扎了伤口,却出奇的没有多嘴。   “秋彤,把我一处柜子里的蓝布包裹拿来。”秋彤依言拿了东西来。   “把这些东西拿走吧!”萧如梅连看都不看直接丢给福安。   福安接过包裹,一声未吭。   陈琦下朝归来,看到书案上的东西,脸上的笑容僵住。   “他还说了什么?”   “萧姑娘说,她对殿下的心早在嫁去早在嫁去益州之时就死了。”陈琦打开包裹,里面是他写给她的信,还有那本《千金方》手抄本。他握着那本书,低声道:“连这个也退了回来,可见是恨极了我。”他把东西包好,命福安收起。   养了几日,脚上的伤才算好全。陈澈一早过来,拉了萧如梅到御花园。   “你拉我来这里做什么?”到了地方,萧如梅甩开陈澈的手,打量着着偏僻所在。出了一个秋千架,这里什么精致也没有。   “荡秋千啊。”陈澈带着邀功的语气。   “你一大早拉我过来就是要荡秋千?”她怀疑自己听错了。   陈澈点头道:“记得你跟我说过,从来没有当过秋千。我让人花了两天才把它做好的。这点子都是特制的,坐上去不会搁到。”   “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,如今都大了,还荡秋千,丢不丢人?”她有些哭笑不得。   “谁规定长大了就不能荡秋千了?”他拉着她坐上去,一边推着秋天,一边道:“看,这样不是很好?”随着秋千越当越快,萧如梅双手抓紧了绳索,生怕自己掉下去。   “太高了,你慢点儿。”她闭着眼睛喊。他却故意逗她,手下动作不停。   “我头晕,快停下。”她抗意。陈澈握住秋千绳索,将她从秋千上抱下来。她的头真的晕,看东西都是模糊的。靠在他怀里,耳边嗡嗡作响,连话都听不进去了。嘴里却说:“叫你不要推这么快,你偏不听。”陈澈抱着她,脸上都是笑,没有打算放手的意思。似乎觉得这样不妥当,萧如梅推开他的怀抱。身子却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,柔软的草地躺上去很舒服。她把胳膊垫在脖子下,望着天空感慨道:“天空好蓝,高远无边,让人的心情一下就开阔了。”   陈澈学着他的样子躺下,望着天空,带着怀念的表情道:“以前放羊的时候,我每天都会躺在草地上看蓝天。蔚蓝的天空,偶有大雁飞过;柔软的草地,常有蝴蝶儿飞旋;小羊儿走累了也会趴在我身边。”   “你这辈子就这样的出息吗?当个羊官就满足了?”萧如梅恨铁不成钢。   “管一群羊可比管一群人容易多了。”陈澈感慨。   “为什么?”萧如梅问。   “人心多复杂啊,费尽心思也难猜透半分。”陈澈侧头望着她,借用太子说的话:“抬头蹙眉低头笑,美人心思最难猜。”他神情的望着她:“我真的猜不透你在想什么?”萧如梅闭着眼睛,自然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。   陈澈坐起身,扯过身后的夕颜花,编了一个花环。他拉着她坐起来,把花环戴在她头上。她感到惊讶问:“你做什么?”她要摘下来,他阻止她:“你嫁给我吧!”她愣住,随即摇头:“我不合适。”   “他们这样说也就罢了,怎么你也这样说?是不是因为我是王爷,你就胆怯了。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?要是这样,我不当这个王爷也就是了。”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话,憋得满脸通红。萧如梅望着她,好气又好笑:“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?”陈澈却认真起来,握着她的手道:“我是认真的,你认真考虑一下好吗?”萧如梅像是被吓到一样,站起来就跑。陈澈飞速追上她:“我明天就走了,父皇令我去济州就番。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。这些话我不说,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。”她走一步,他退一步。被逼的狠了,她停下脚步:“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。”怕她生气,不在搭理他。他退而求其次:“你现在可以不考虑,我希望你考虑的时候,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我。”萧如梅既不点头,也不摇头。   “你不说话,就是默认了。”他替她做了决定。不等她反对,他大笑着走开。是不想听见她拒绝,也想给自己留意思尊严。   “自能窥宋玉,何必怨王昌。如今宋玉就在眼前,你还犹豫什么?”杨元戎朝她走来,表情里带着看好戏的成分,让人感都不舒服。   “齐大非偶。”萧如梅直言不讳。世间男子大多薄情寡义,嘴上说从一而终,却未必能坚持到最后。功名利禄,家族荣耀面前,爱情就像灰尘一样渺小,风一吹就散了。   “你也有胆怯的时候。”杨元戎感到惊讶。   “可有后悔过?”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,似乎想要寻找她的弱点,来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对的。   “从未做错,何来后悔?”她反问。不想仅仅依靠丈夫的宠爱过日子,不想陷入无休止的宅斗之中。想要岁月静好,一世长安。这样简单的心愿,做起来却是那样艰难。   “明古不化。”是在找不出话来形容她。   是明古不化也好,是心有不甘也罢。此时的她只想好好地静一静。   “王爷若是没有其他事,奴婢先告退了。”   从什么时候起,他们的关系变成了王爷和婢女?杨元戎还未回过神来,萧如梅已经落败而逃。她承认自己输了,输的一败涂地。   走的太急了,撞到一堵人墙。硬邦邦的,硌得头痛。萧如梅抚着头看他,吓得跪到在地。天呢,她怎么会惹到这个瘟神?在益州要杀她,如今撞到枪口上,不知道他要如何处置自己?   “奴婢拜见庆王殿下。”她忐忑不安,小心翼翼的瞅着他。   “后面有人追你吗?走路也不看这点儿?”轻轻责备一句,在没有了下文。似乎不想见到她,他越过她准备离开。她却侧着身子看他,对他的行为感到非常的意外。   “看着我做什么?”他表示不满。萧如梅迅速低下了头,以沉默应对。   “这样看起来,倒是有点小女人的味道。”他饶有兴致的瞅着她。他是遍布花丛,游刃有余。从来都是女子倾慕他,很少有他对付不了的女人。可是遇见萧如梅,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笑话。仿佛她天生就是来克他的,让他感到压抑。是那张和宓妃相似的脸,还是真的爱上了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子?一见钟情!被她如潭水般幽深的眼睛迷惑,而丧失了斗志。争权谋位,在她面前成了笑话。强迫自己忘记她,却又在益州军营在此遇见她。为什么这个女人会阴魂不散,还破坏了他苦心经营的计划。既然是我的劫,那就让她消失!然而他低估了这个小女子,竟然有人愿意冒险为她出头。这样一个有影响力的女人,杀不得,收为己有,却没有勇气。第一次有人让他感到挫败和纠结。   被他注视的久了,她越发紧张起来。   “我有那么可怕吗?”是问她,也是问自己。看到她点头,他的心情很好。竟是大笑着走开。   一个女人美丽并不可怕。可怕的是那个人像罂粟花一样,让人碰不得,一碰就上瘾。对于陈展而言,萧如梅就是这样一个存在。 ☆、宜神香惹来滔天祸   河柳抽新芽,燕归春意浓。绿袖萦香,斜倚桃花树。故人箫音随风来,时远时近。寻寻觅觅,踏遍山红无踪迹。空落落,不见郎君影。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斜阳余辉里。   “这曲子倒是新鲜?”陈琦寻声而来。萧如珍怀抱琵琶,迎风含笑。   “是不是觉得很熟悉?”萧如珍问。她也是看了陈琦那首《忆春》,才和这首词联想起来的。   “赏花人归日沉湖,佳人未至箫音绝。犹记当年春日好,漫步香茵情意浓。这意境不只是伤春、忆春那么简单吧!”萧如珍凝视着他,想从他冷硬的外表下找到一丝破绽。   “这词是从哪里得来的?”萧如珍摆出一幅你明知故问的态度,不接他的话茬。   “浪漫约会,情深意浓。令人艳羡啊。”萧如珍满眼嫉恨,似乎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被人夺走一般。她故意撩拨他的痛处,似乎这样会让自己好受一点。   “这里风大,小心冻到父皇又要心疼了。”他提醒她现在的身份。如愿以偿的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消失。他越过她拾阶而上,走上来燕阁。站在阁楼顶部,可以俯瞰整个皇城。陈琦很喜欢来这里小坐,这些日子更加频繁,几乎每日都来。静下心来,躺到藤椅上看书;或心血来潮写一写东西抒发情感;或扑捉那一抹倩影,做一幅画。这日子过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难熬。   太子是出了名的寡情,不近女色;却又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,才华横溢。似乎所有帝王应该具被的东西他都有了。这是南夏国之幸,却未必是皇后和潘氏之幸。他们需要的不是这样才华横溢,受百姓爱戴,百官敬服的储君。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傀儡,可以任意揉捏的人。潘后早有除去太子之意,然太子至今无出,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。   “这个人为什么这样完美,竟没有一丝弱点?”潘后自言自语。王孙贵族喜好美色者众多。从小生活在温柔富贵乡,可他怎么就没有沾染上脂粉香气呢?   “母后。”潘后抬起头,看见永宁公主朝她走来。   “这身衣服好看吗?”潘后让她走到跟前来,拉着她坐下道:“你穿什么都好看”   “母后就知道哄人。”潘后笑笑。   “殿下、驸马爷。”宫人陆续行礼问安。潘后看向门外,面容越发慈爱。   “儿臣给母后请安。”陈琦率先跪下。   “臣拜见皇后、公主殿下。”潘后令人搬了座椅给他们。   “这是什么香?”徐子航放下手中的茶水。   “是御药房新配置的宜神香。”刘福回答。潘后坐着吃茶,脸上看不出喜怒。   陈琦自打进来时就觉得胸闷,此刻更加严重。他脸色紫红,满头是汗,头也开始发晕。   “皇兄,你怎么了?”永宁第一个询问。陈琦想开口,却发现自己没有一丝力气。   “快扶太子去内殿休息,传太医。”潘后吩咐。   陈琦骤然昏倒,所有人都紧张起来。   该你倒霉的时候,喝凉水都塞牙。萧如梅跪在潘后面前,拿着她前几日送来的宜神香。里面有杜若,可是她明明问过各宫主子的忌讳,并没有人说太子闻不得杜若香啊。这是她的疏忽,萧如梅低着头,等待潘后的处决。   “拉下去打。”只是说打,却没有说要打多少下。萧如梅傻了,徐子航急了。这不是要把人往死里打吗?   “如梅有罪,却罪不至死。请皇后开恩,从轻发落。”徐子航跪下求情。意料之中的事情,潘后却不松口。   “太子还昏迷不醒,本宫如何从轻发落。”意思很明显。我儿子生死不知,我如何能放了她。   “求皇后开恩。”徐子航求情,皇后却不肯罢手。她知道什么时候让步,什么时候寸步不让。   “如梅若死,臣必相随。”他开始威胁她,潘后却是个不受威胁的。   “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,顾忌公主的颜面。不要一味的愚昧无知,而毁了整个家族。”潘后的话,像一根刺一样扎进徐子航心里。   “母后,请您手下留情。”不想看到徐子航伤心。潘后这才命人停了板子。   “臣谢皇后开恩。”徐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。   “只要你们和和美美的本宫就高兴了。”这是在警告。   “臣谨遵皇后教导。”徐子航向皇后承诺。   萧如梅这顿板子确实打的够狠,至少要养伤一个月。没有潘后和永宁的同意,徐子航寸步不敢离开凤仪宫。   经过御医的诊治,陈琦已经醒来。过敏现象减轻,头也不晕了。至于他为何闻见杜若香就过敏,连御医也查不出究竟,或许是天生如此吧!只是人人都知道他的忌讳,为什么萧如梅不知道?有人故意不告诉她,这个人的手法真高明。潘后绝不可能为了惩治如梅连累上自己,她有的是手段。唯一一个看她不顺眼的只有萧如珍,她的伎俩越来越好了。   潘后见陈琦无恙,方派人抬了撵轿送陈琦回东宫。   以陈琦的性子不应该不为萧如梅求情,甚至连派人看一眼也没有。回宫的路上,福安问出了这个问题。   “殿下为什么不替如梅姑娘说情。”   “如梅若死,臣必相随。子航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,母后反而更火大。一方面是徐子航挑战她的劝慰,让她不满。另一方面是母后为永宁不值,才会如此不近人情。本宫若是在请求,母后回想本宫与子航一丘之貉,活着本宫也对如梅有别的心思。无论哪一点,对如梅都是有利无害。”因是陪伴他长大的心腹,才跟他说这些话。   “若是公主不提如梅姑娘说情,她这次岂不是没救了。”福安迫切想知道答案。   “永宁怎么会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,她又不傻。如今是她占了上风,若是如梅死了,子航意志消沉,她也不会好过。‘杀敌一千,自损八百’这样的买卖不划算。”陈琦内心的解释。   萧如梅这两次出事,都和萧如珍脱不了干系。陈琦不得不去会会她了。   没等陈琦上门找她,萧如珍便以探病的名义来了东宫。殿内宫人悉数遣退,唯有福安在旁服侍。   “听说太子身子不适,我特地带了点礼物来。”   秋兰将一支上好的人参递给福安。   “殿下觉得这份礼物可够分量。”萧如珍望着他,不想错过他每一个表情。   “很好,我应该应该用什么礼物回赠好呢?”他有些为难。指着书架上一本极厚的佛经道:“这本《往生咒》是手抄本,你拿回去看看。佛经可以静心养性,很适合你这样的宫闱怨妇。”他说话一点情面不留。萧如珍一张脸青白一片。从什么时候起,他们之间没有了谈笑风生,而是互相讥讽、斗狠?她知道他的弱点,他也知道她的七寸。   自上次探望陈琦,两人不欢而散。萧如珍倒是过起了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的日子。萧如梅正在养伤,宫里也没有人令她不痛快。似乎是过惯了波诡云谲的日子,这样悠闲安逸的生活让她觉得可怕。拿起那本《往生咒》,本意不在经书。而是睹物思人,爱了便很难放下。   “在看什么?”皇帝的声音,由远及近而来。   “是佛经。”萧如珍站起身迎驾。   “你信佛?”萧如珍哪敢说不信,既然撞见了,不如买个乖巧。   “佛经可以静心养性。”萧如珍回答。   “徐妃的冥寿将至,你替朕抄上百篇《往生咒》吧!”既然是为徐妃抄经,又是陈显吩咐,萧如珍哪敢怠慢?   “臣妾遵旨。”陈显稍坐片刻,起身离去。   若说洞察局势,运筹帷幄,她也算是个中高手,可是和陈琦比起来,她就是小巫见大巫了。   陈琦送东西不是白送的,萧如珍再也不敢在轻举妄动了。乖乖的躲在启祥宫抄经,谢绝一切来客。   得到消息的陈琦,心情大好。坐在来燕阁上,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,没有心仪的人入画,那就写点东西吧!   “铺纸,研磨。”福安知道这是要写字了。   《雪松》   鹅毛飞雪从天降,遮天蔽日无停歇。   北风肆虐梅枝颤,寒鸦栖巢不敢出。   此境谁与梅作伴,苍松不惧风和雪。   《忆佳人》   雾霾沉沉掩重楼,北风寒,寒鸦尽。玉箫声声断,不闻琴音来。   暮雪缓缓撒庭轩,烛影摇,人初静。思君天一涯,绿酒满金樽。   香烟缕缕萦玉帘,思往事,忆流年。东风换年华,香茵蝶绕膝。   相思浓浓绕心弦,君知否?独留伤。此情托素娥,夜半入梦来。   他文思泉涌,放下竹笔,意犹未尽。满满的相思,全数赋予纸张。做完了该做的事情,他这一天才算是过踏实了。 ☆、蛇蝎妇人把萧吹   宓妃喜好梅花,每到冬日,宫殿里四处插满梅花。陈显走进来,一眼看见宓妃坐在玉榻上。面前放着银丝面,却一口未动。   “听宫人说你没吃晚饭?”陈显问,眼里全是宠溺。   “今日是她的生辰,我却不能陪她一起过。”宓妃眼里全是自责。“她在宫里势单力薄,确实受了不少委屈。”宓妃也有同感,眼里自责更甚。   “要不要朕把她调到你宫里来,这样可以天天见到她。”陈显试探着问。   宓妃摇头:“我的事,她知道越少越好。我希望她过得开心。”   “总不能在宫里呆一辈子,你可有合适的人选?”这是要给萧如梅议亲。   “以如梅的性子,又岂是普通男子能够压得住她的?她也不是个大度能容的人,又有谁愿意一辈子只娶她一个人。她想法过于天真,连我都拿她没办法。”为了萧如梅的婚事,她操碎了心。为了照顾她的心意,她委托净空师太说媒,才有了萧如梅和徐子航这段姻缘。两人倒是情投意合,只是后来有了公主的介入,两人才被迫分离。   “如徐子航这般一心一意的好儿郎,南夏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。”陈显不由感叹。   “你觉得邵煜如何?”这是他思索很久的问题。萧如梅和潘邵煜的事早已人尽皆知。世人都道南阳候府三小姐的美,连画仙都难描绘;她的善妒之心,让人畏惧而不敢求娶。   “这还要看他们有没有缘分。”宓妃深知强扭的瓜不甜。   “过几日去围场冬狩,御药房也要有人随驾,把她也带上。你可以找个机会见见她,也好探听她的意思。”宓妃面露笑容。   身上的伤还没有好,萧如梅卧床养伤。秋彤端了银丝面进来。   “外面下了好大的雪。”她从食盒内取出银丝面。   “幸好我跑得快,不然这面可就凉了。”她给萧如梅吃。这么多年,她的生辰都是这样过来的。一碗阳春面,一个鸡蛋。   养了一个月,萧如梅的伤也好全了。在此期间徐子航没有来看过她,是迫于潘后的压力吧!   倒是潘邵煜来过几次,给她带来一本册子。上面记载了各宫主子喜好、忌讳。很是详细,可见花了不好心思。   “多谢表哥。”此时出了感谢,她不知道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。   “只是当时我不在宫里,否则绝不会置之不理。”他有些遗憾。   “皇上要去围场冬狩,到时候有的忙了。你们御药房也要随驾前往,记得伤寒药材和金疮药多带些。以免要用的时候,现抓不着。”他好心提醒。萧如梅是万分感激。   从御药房出来,潘邵煜径直往东宫而来。他一直想不通,陈琦为何对萧如梅的事情不闻不问。这是他大为窝火,好打包不平的心里开始做祟。   “我就不明白了,只是普通的过敏。太子为何看着如梅受罚不闻不问?”潘邵煜一走进东宫,便发起了牢骚。陈琦使个眼色,所有宫人陆续退下。   “你见过哪朝那代的太子为犯罪的宫女求情了?而且还是危害自己的宫女。”   “可是如梅不同。”潘邵煜说出自己的理由。这样的固执,没有了往日的机敏。   “你都这样想,我若是求了请,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想法了。那我是救了如梅一时,却害了她一辈子。”陈琦说重点。潘邵煜彻底明白过来,拍着额头道:“是我糊涂了。”   “你要是真心对如梅好,就少去她那里跑。免得给她树敌太多。”陈琦提醒他。   京郊围场是皇家狩猎场所。陈显喜好骑射,平均每年都要来上两三次。朝中文武大臣,名门公子多受过专业训练,大多精通骑射。   宫婢所住的帐子在西南边,靠近苍河。此时河水结冰达一尺多厚,在上面溜冰是个不错的选择。萧如梅玩心大起,拉着秋彤和账内其余的宫婢去溜冰。有些胆小的宫婢不敢走上冰面,在岸边犹豫不决,见到萧如梅主仆二人玩的开心。也都放下戒备,陆续踩上冰面。因为没有溜冰技巧,一个个刚踩到冰面就相继滑倒。萧如梅主仆二人笑的开怀,不忘把她们扶起来,教授溜冰的技巧。这些人掌握了溜冰技巧,渐渐地也可以在冰上行走自如了。一群人嬉笑打闹,好不热闹。   箫声由远及近传来,萧如梅的笑声猛然停止。她管不住自己的脚,顺着冰面往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。   可是她并不知道这一代的冰面已经被人浇了热水,冰层很薄。当她觉察到不对,人已经掉进了水里。冰下的水并没有预料中的寒冷,相反,有冰层的割断,河水处于一种常温状态。她试图游上去,身上的衣服太厚,限制了她的手脚。人渐渐疲累,身子不自觉的往下沉。难道就这样死了吗?这明显是个阴谋,是谁引了她来这里?   是谁救了她?她想要睁开眼睛,眼皮却重的抬不起来。萧如梅陷入半昏迷状态,隐约感受到有人人在说话。   “怎么会掉进水里?冰层这样厚,不应该啊。”   “我不方便送她回去,劳烦你跑一趟吧。”   有人给她裹上厚厚的披风,抱着她上了马。   刺鼻的药味,晕乎乎的头。让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。   “小姐醒了。”秋彤惊喜道。   原来是自己的小帐篷,萧如梅坐起身问:“是谁救了我?”   “是潘二公子送小姐回来的。”萧如梅接过秋彤递来的药。脑海中却想着那两句对话。   “怎么会掉进水里?冰层这样厚,不应该啊。”   “我不方便送她回去,劳烦你跑一趟吧。”救他的人肯定不止一个人。除了潘邵煜,还能有谁呢?萧如梅第一个想到的是徐子航。那引她掉入冰窟的人是谁?陈琦?她不敢在往下想。   陈显领着众臣深入山林狩猎,唯独太子未去。听说是受了风寒,不宜出门。   萧如珍是唯一一位随驾来围场的妃子,太子受了风寒,她自然要前去探望。只是她的气色不是很好,一连好几个夜晚都没有睡踏实了。   “听说太子受了风寒,可是见轻了?”萧如珍走进长子。   陈琦躺在榻上,身边放着火炉。脸色苍白,毫无血色。帐子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。   “毒蛇、毒蝎子、毒蜘蛛,这些东西萧昭仪可还喜欢?”萧如珍身子发抖,后退一步。   “原来是你。”她感到惊讶。   “野地露营,有蛇蝎出现也是正常。萧昭仪何必大惊小怪?”陈琦面带笑容,轻咳几声。   “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?”   “你吹萧的伎俩还真能以假乱真。”萧如珍面色惨白,原以为可以解决掉萧如梅。没有想到会露馅。   “要是再有下次,就不是毒蛇、毒蝎子了。豺狼虎豹也会时常光临萧昭仪的大帐。”口气中带着隐隐的怒火。   “你要是敢动我,我就把一切实情告诉皇后。”萧如珍搬出底牌。   “你试试看。是你的嘴快,还是我的剑快。”陈琦明显不怕她。萧如珍气的倒仰。这个萧如梅到底给陈琦下了什么药,让他这样煞费苦心的护着她。即使她咽不下这口气,也得咽下。   “母亲。”萧如梅看向帐门处的紫色身影。她还是那样美,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痕迹。   萧如梅喜出望外,算起来她有两年多没有见到母亲了。   “听说你病了,过来看看你。”孟姨娘走到里边坐下。   “母亲是随父亲过来的吗?”孟姨娘点头。萧如梅有意思窃喜,这说明父母感情变好了。   “女人这一生总是要找个男人来依靠。”孟姨娘望着她,心里满是愧疚。   “我这样也挺好的。”似乎不想提感情的事情。   “你觉得邵煜如何?”孟姨娘并不打算放过她。   “他很好,只是不适合我。”明确的拒绝。   “那你觉得谁适合你呢?”她试探的问。   “我不知道。”除此之外,萧如梅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母亲的话。孟姨娘叹口气,站起身道:“母亲要回去了。”萧如梅感到很突然。   “这么快就要走?”   “我会再来看你的。”她轻声安慰。母女之间第一次谈心。一向不爱搭理她的母亲,原来是在乎她的。 ☆、宇文燕移情别恋   宇文燕迷上刺绣,知道萧如梅的绣工精湛,特意来拜师学艺。无奈宇文燕的女红工地着实低劣,萧如梅看着她绣了半日的鸳鸯,眉头抽搐。神色一闪即逝,手把手教她下针,收针的技巧。功夫不负苦心人,经过三日的磨练,宇文燕小有成就,喜滋滋的拿着做好的荷包给萧如梅看。萧如梅夸赞道:“不错不错,大有进步。”宇文燕收起荷包,喃喃自语道:“不知道他看后会不会喜欢。”萧如梅没有听真切,问:“你说什么?”宇文燕否认道:“没什么。”她站起身道:“很晚了,我先走了。”她给自己找借口,快步离开帐子。   杨元戎很忙,整日跟随御驾狩猎。每次都是狩猎最多的一位,连太子都甘拜下风。剑法最准的萧延庆也只是和他打了个平手。这一代年轻人里面,他算是佼佼者了。陈显看着他们所受猎物,露出满意的笑容。   “若是阿澈也在这里,那就更好了。”他露出深深地思念之情。   宇文燕好不容易求了萧昭仪带着她来,就是为了寻找机会接近杨元戎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还真让她逮找了。   “杨大哥。”她欣喜万分。   你找我有事?”他问。   “我有样东西拿给你。”她从拿出废了两日功夫才做好的荷包,怯生生的递给他。杨元戎望着那个蹩脚的荷包,拒绝道:“我不能收你的荷包。”宇文燕诧异道:“为什么?”杨元戎简洁明了的道:“我们不合适。”不给宇文燕说话的机会,他越过她朝蹴鞠场走去。宇文燕笑脸通红,尴尬的站在那里。有脚步声走来,宇文燕欢快的抬头道:“杨大哥,你是不是改……”她的话在看到来人之时骤然停住。潘邵煜打量着她问:“表白被拒绝了?”这么直白的问话,宇文燕还是头一回听到。她气的跺脚,把手里的荷包当做暗器丢到潘邵煜身上道:“要你管。”潘邵煜用手接住荷包,望着宇文燕气愤离开的背影,开怀大笑。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。准确来说,自萧如玉嫁给徐子洲之后,再没有人可以都他发小了。那个傻傻地喜欢自己的人,如今眼里只有丈夫孩子。一丝伤感涌上心头。   宇文燕是个言出必行的人,看上了杨元戎绝不放手。渐渐地,宇文燕的那点小心思再也不是秘密。宇文贺也未见不乐意,好像有乐见其成的意思。也对,一个是自己的爱女,一个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亲信爱将。所有人都用乐成好事的目光看着他们。杨元戎是铜墙铁壁,也有招架不住的时候。有些话他可以说出口,有些话他不便开口。   某日,他找到萧如梅,把他对宇文燕的意思说明,让她帮着解决掉这个麻烦。萧如梅掩嘴笑道:“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,人家宇文小姐有没有嫌弃你有妻室,你还挑三拣四上了。”杨元戎道:“我和他不合适,不能耽误了她。”   “仅此而已。”她表示惊讶。   “不然你以为呢?”他反问。   萧如梅微微点头:“我答应了。”   既然答应了杨元戎帮他劝解宇文燕,萧如梅不敢怠慢。入夜,亲自来到宇文燕的账内。她的帐子在西北面,这一带密密麻麻坐落着十数个帐篷,全都是朝中重臣极其家眷。环境比萧如梅那边好上许多。每个帐篷外都有官兵把手,萧如梅向小兵表明身份和来意。很快便看到宇文燕像麻雀一样领着她进去。萧如梅在帐子内做了片刻道:“小时候我很喜欢吃瓜子,鲜香可口。吃多了却容易上火,嘴巴起泡,严重时连咽喉都痛的说不出话来。即便这样我依旧爱吃它,因为戒不掉它的味道。后来母亲给我寻来很多精致可口,有益健康的点心。我才发现原来世间有那么多可口的吃食,渐渐地我发现除了瓜子以外,我还可以喜欢很多美食,并非缺它不可。只是当时见识短,以为天底下就只有瓜子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吃食一样。”她意味深长的看着宇文燕,宇文燕垂着头沉默着,似懂非懂。账内静的滴针可闻,宇文燕目视着萧如梅问:“是杨大哥让你来劝我的吗?”萧如梅点头道:“是他拜托我。我对你说的话也是发自内心的。”宇文燕道:“梅姐姐,你的话我都懂,只是忘掉他需要时间。”萧如梅握住她的手道:“你能这样想,再好不过了。”   出了宇文燕的帐子,踩在松软的雪地上。四处都是老树寒鸦尽、缺月挂疏桐的凄凉之感。   “这样的天气可真冷,不知道潘、徐两位少夫人和公主怎么想的。偏要去看什么雪莲。”一个宫女打扮的人从她身边经过。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以萧如梅对药材的痴迷程度,这雪莲花还是有一定的吸引力的。有生以来,还从未见过雪莲花长什么样。即使是皇宫那样的地方,珍奇药材琳琅满目,也没有雪莲花这样罕见的药材。   她看看天色,现在上山还来得及。好奇心促使他忘记了危险。   来到山顶,却未见到所为的雪莲。也许是她找错了方向,或许在别的地方。几个黑衣人蒙面围住她的去路,难道又上了别人的当?   萧如梅自知在劫难逃,朝后退去,脚下一滑,身子朝崖下跌去。千钧一发之机,宇文燕抓住了萧如梅的手道:“梅姐姐,我来救你。”萧如梅眼中闪过希冀。萧如雪却没有要放她们离开的意思,命令家丁围攻宇文燕。宇文燕一只手拉着摇摇欲坠的萧如梅,一只手和是个黑衣人周旋,很快落了下风,眼看支撑不下去了。远处一人飞奔而来,他玄衣似雪,收起刀落将围攻宇文燕的家丁打倒在地。个个哀嚎连片,可见伤的不轻。因要留活口,潘邵煜没有对他们下杀手。顾不得理会萧如雪,他跑过去就跌落悬崖的萧如梅。有了潘邵煜帮忙,宇文燕轻松的救了萧如梅。她惊魂未定,斜刺里一直利箭朝她飞来,宇文燕把她推到一侧道:“小心!”萧如梅跌倒在潘邵煜怀里,宇文燕却因躲闪箭支摔下悬崖。潘邵煜眼快手快,用手去拉宇文燕,却不想整个人被带着一同坠下山崖。刺客三死一逃,这些变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。萧如梅顾不得多想,慌忙跑下山去找救兵。   宇文燕和潘邵煜也算命大之人,这样高的悬崖掉下,竟然掉入温泉之中。两个人爬上岸,离了温泉水,身上渐渐冷起来。潘邵煜还好说,没有那么冷。宇文燕却是抵受不住寒冷,身子开始打哆嗦。潘邵煜抄抱起他道:“麻烦!”宇文燕没有力气和他争吵,缩在他怀里寻求温暖。   山洞内生气篝火,潘邵煜只穿着贴身的长裤,将所有衣服脱下来烘烤。宇文燕坐在篝火边喷嚏连连,身子抖得如筛糠。潘邵煜将烤好的外跑丢给她道:“不想死的话就换了吧!”宇文燕回瞪他一眼道:“我才不换。”潘邵煜浅笑:“你是要我替你换。”宇文燕捡起外跑道:“想得美,我自己换。”潘邵煜也不和和她废话,背过身去。   宇文燕把换下来的外衣放到火上烤,却没有潘邵煜烤衣服那么优雅,确切说是笨拙。衣服烤糊了,用手去拍,却又烫到了手。潘邵煜用丝帕替她包扎好伤口,接过她烤了一半儿的衣服道:“女人就是麻烦。”宇文燕问:“如果换做是梅姐姐,你还会这样说吗?”潘邵煜的手僵住。耳边听见宇文燕抱怨道:“为什么你们男人都喜欢梅姐姐?她有什么好?”她是真的嫉妒了。潘邵煜反问:”那你为何独独对杨元戎念念不忘?“宇文燕一时回答不上来。潘邵煜道:“感情这东西,不是人可以左右的。喜欢就是喜欢,没有理由的。”宇文燕也有同感。   潘邵煜找来一对柴火,把火烧的旺旺的。一是为了取暖,二是为了驱逐野兽。天色已经黑透,宇文燕听着野兽断断续续的叫声,浑身打颤。她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,潘邵煜心神怜悯之心。朝她招手道:“过来我身边。”宇文燕犹豫着不肯过去。潘邵煜道:“难道我比狼还领你害怕吗?”宇文燕被他问住。潘邵煜却不容分说的把她拖拽到自己怀里。   他的怀抱很温暖,让人感到安心。宇文馨睡意上来,靠在潘邵煜怀里睡去。   篝火燃尽,天已经大亮。宇文燕睁开眼,发现自己睡在地上,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潘邵煜的身影。她惊恐地喊:“潘大哥,潘大哥。”潘邵煜提着两只野兔跑进来道:“怎么,才一会儿不见就想我了?”宇文燕悬着的心放下道:“我以为你丢下我跑了。”潘邵煜靠着兔子道:“饿了吧!等一下就有肉吃了。”宇文燕坐在潘邵煜身边,看着他熟练的烤着兔肉。想起父亲也曾这样给她烤肉吃。他原以为潘邵煜是一个微弱书生,风一刮就会倒的人。没有想到他也有这样坚毅的一面,是一个文武全才。是她看走了眼。   被盯得久了,潘邵煜看着她问:“你盯着我看什么?我脸上有东西吗?”宇文燕摇头道:“没有。只是想起梅姐姐曾经说过的话,很有道理。”潘邵煜把考好的兔肉递给宇文燕,状似随意的问:“什么话?说来听听。”宇文燕却笑而不答。停顿片刻宇文燕继续道:“我忽然发现,自己的眼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,也有看走眼的时候。”潘邵煜道:“眼神不好没关系,知错能改才是关键。”宇文燕不说话,低头吃着手里的兔肉。虽然算不上美味佳肴,她却吃得很开心。 ☆、围场狩猎惊波澜   宇文燕和潘邵煜双双坠崖,惊动了皇上。一个是潘丞相爱子,一个是宇文将军爱女。哪一个出了事,都不好一句话交代过去。皇上命徐子航、陈展分别带人去山下搜救。太子和潘丞相也主动请旨,皇帝体量潘丞相爱子心切,让他带兵入山,却驳回了太子的请命。   派去的人马去了连日来,还没有消息。萧如梅却只能坐在帐子里干着急。   帐子被掀开,萧如雪怒气冲冲的进来。一巴掌打在她脸上。   “都是因为你,相公才会失踪。”萧如雪这一巴掌打的极为响亮。萧如梅后退一步,扶住身后的桌子,才没有倒下。   明知道是有人设计引了自己上山,是她太傻,才会上当。这个人为了对付她,还真是煞费苦心。把她的那点小心思琢磨着很透彻,这真性情在皇宫内也是要不得的。有很多人在盯着你,等着抓你的弱点。   一巴掌似乎不解气,她扬手又是一巴掌。萧如梅没有躲,她生生受了这一巴掌不为别的,只为自己的愚蠢。   秋彤被萧如雪带来的婆子绑了起来,没有余力保护主子。眼睁睁的看着萧如梅挨打,早就急红了眼。   帐门被掀起,却是潘邵煜和宇文燕回来了。两个人一身狼狈,显然一回来就来了她这里。看到帐内的情景,潘邵煜大为光火。甩手打了萧如雪一巴掌。萧如雪捂着脸颊道: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   “别以为你做的事情我不知道。”他把一只箭丢在她面前。萧如雪变了脸色。   “这些箭支都是有暗记的,你拿了我的箭去做蠢事。打你是轻的。”百密一疏,这风水转的倒是很快。   “潘少夫人,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恶毒的人。幸亏梅姐姐没事,潘大哥又舍命救了我。否则这件事我可真要去皇上面前说道说道去了。”宇文燕替萧如梅打抱不平。   萧如雪面子上挂不住,转过身子走了。潘邵煜却不打算放过他,抬脚就追了过去。   看她狼狈不看的样子,萧如梅拿出了自己的衣服给宇文燕更换。   梳洗一番,又吃了一顿饱饭。宇文燕说了这几日的艰险和潘邵煜无微不至的照顾。大有芳心暗许之意。   “为什么我每次喜欢的人都是你的前任。”宇文燕随口一问。却也被自己的话惊到了。一个风流才子,一个军中战神;偏偏两个人都和萧如梅又扯不断的情缘。萧如梅却沉默不语,她说什么呢?说有人假借潘邵煜的名头和她交往,说和杨元戎只是月老牵错了红线。这些都没有太多的说服力。   天已经黑了,宇文燕也不打算回自己的帐子。当晚和萧如梅挤在一张榻上睡了。   潘邵煜、宇文燕是跟着徐子航一道回来的,陈展是深夜回来。身上还有打斗过的痕迹,听说是在山中遇见了老虎。潘世杰带的那队人马迟迟未归,直到后半夜才回来。一队人马与梅花暗卫相遇,一场恶战,死伤惨重。潘世杰在打斗中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。潘邵煜看到父亲更加指责,回头又把萧如雪臭骂一顿。若非她一味地争风吃醋,潘世杰也不会重伤昏迷。他不顾众人反对,写了休书给萧如雪。这段婚姻原本就是一个错误,他不想再继续了。萧如雪自知闯了大祸,拿了休书去向萧鼎南哭诉。出嫁的女儿被休离回家,比合离还要颜面无光。这边女儿被休,他还未缓过气来。那边就有人回禀孟姨娘的帐子起了火。萧鼎南拔脚就跑,到了帐子前。整个帐子都烧毁了,从里面抬出两句不成形的尸体。冬日为了帐子里暖和,他特意给她的帐子加了炭火。唯恐她住的不舒服。可就是这些碳引着了帐幔,致使孟姨娘和崔嬷嬷丧身火海。   “帐子起了火,她们难道都睡死了吗?怎么可能轻易被烧死?”萧鼎南怒吼。他不信,一定是有人纵火,有人害死了孟姨娘。   负责探查现场的官员,小心翼翼的道:“帐子里煤炭过多,会导致人窒息。离床榻太近,很容易引燃床帐。火势一起,整个帐子都引着了,根本无法实救。”这也是野外宿营的弊端,大家都心知肚明。萧鼎南在无反对之处。   吵吵闹闹一夜,一大早又有宫里宦官禀奏宓妃重病。好端端的人说病就病了,无不让人感到奇怪。陈显心急如焚,下令轻车简从回京。当下有陈琦、徐子航、萧延庆、杨元戎、徐子洲跟随御驾火速回京。潘邵煜负责护送女眷回京。   有潘世杰这个伤员,又有孟姨娘、崔嬷嬷的灵柩在后。这对人马走的极其缓慢。   萧如梅作为女儿,一直跟随着灵柩。眼泪早已流干,一直以为母亲会活很久,可一转眼就没了。   随着灵柩回到萧府,在次踏入这座府门。熟悉的梧桐苑,这里有她童年的回忆。太多太多的事情,一块儿涌入脑海。孟姨娘是妾不是妻,按理不能停灵太久。可是萧鼎南不管这个,硬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才罢。每天晚上,头都亲自守灵,不曾怠慢。萧如梅虽也在灵堂,却很少和他交谈。他们之间说的话,加起来也不过十来句话。   “是不是恨我。”萧鼎南开口。   “哪有之女恨父母的道理?”   “是你的母亲不准我见你,也不准我管你的事情,任你自生自灭。似乎这样才能消除她对我的恨。是我连累了你。”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。   “这些年苦了你了。”萧如梅泪水无声落下。   “我一个人过的也挺好的。”她掩饰自己的脆弱。   父母疼爱子女的心都是一样的,只是很不巧。萧如梅的父母有着很深的仇恨,那刻意隐藏的恨意,还是落入了她的眼睛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那夜的争吵、那夜的雨,年代太久,都有些模糊了。   “在想什么?”潘邵煜走进来,朝灵位三拜,上香。   “在想那夜的雨,那也夜的风,还有躲在角落哭泣的我。”   “这是什么跟什么啊。你都开始说胡话了。”   “从来都没有正常过。”她自嘲。   “表哥怎么想到过来了?”他是第一个前来祭奠的外人。才有此一问。   “来看看你,顺便接了如雪回去。”他有些无奈。潘邵煜和萧如雪的婚姻原本就名存实亡,如今她犯了如此大的错。只隔了几日,就要接走。其中内情耐人询问。   “是父亲的意思。”潘邵煜自觉解释。   “听说父亲请旨册立四哥为南阳候世子的圣旨已经下来了。是不是因为这个,你才迫不得已接她回去。”   “你也有聪明的时候。”他夸赞。   “在这利欲熏心的圈子里呆久了,这心也不单纯了。”萧如梅感叹。   “是啊!人人都道京都潘府是京都第一世家。可是这样一个家族也要牺牲儿女的婚姻来换取更多的利益。”   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古往今来,不都是这样过来的?”萧如梅眼含疲惫之色。  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,直到萧夫人派人来请,潘邵煜才离去。孟姨娘丧事过后,却没有立即回宫。   宫里也没有派人来催,她又在在孝中,轻易不出门。这样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,却被潘府报丧的人打破。潘丞相薨逝,看来伤的不轻。养了一个多月都没有好。   作为潘府的姻亲,萧家上至萧鼎南夫妇,小到萧如梅这样的庶女,都要前去祭奠。   这么多人出行,萧府的马车就备了四辆。萧如梅还是头一次以侯府三小姐的身份示人。   初次到潘府,才领略园林布局之精美,建造工艺只巧妙。都说潘府宅院是京都一绝,美的如仙境一般,果然名不虚全。也只有这一种地方,才能养出如潘邵煜那般容貌与才情俱佳的人。   因是姻亲,潘府的人很是客气周到。安排了一个厢房给他们歇息。   休息片刻,萧如梅同萧夫人、延庆之妻潘氏、延宁之妻洛氏去了潘府内宅。潘夫人领着媳妇、女儿接待来往女眷。   潘英莲跟在潘夫人身边,她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。萧如梅第一次用心打量她,是个极其美艳的女子。一身白色的衣裙,上面绣着白色的梅花,外面罩着一层纱衣,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。她头上戴着白玉梅花簪,都说宓妃爱梅,没有想到潘英莲也极其喜爱梅花。   “太子、太子妃、永宁公主、徐驸马。”礼官唱道。   所有人都聚到一处迎驾。萧如梅是个不起眼的人物,跪在角落里头,很难被发现。   按照规矩,他们只需上香,不需叩拜。潘夫人这边刚把他们安置好,又有禀报庆王、庆王妃、庆王侧妃到了。这一来就是一家子,潘夫人和长子潘邵成立刻去二门出迎接。   潘邵煜是次子又是庶子,自然不用去外面出风头,他也懒得去应付那些权贵。   高家在京都虽不是门阀世家,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官宦之家。作为高家唯一的儿子,自然免不了这样的应酬。他花名在外,是遇见美色就拔不动脚的人。为此惹下不少祸端,可偏偏人家有靠山,连皇帝都默许了他的胡作非为,旁人还能说什么? ☆、潘邵煜怒惩恶霸   “冰雕世界水晶宫,傲雪红梅暗香来。佳人好比月中仙,降落凡尘一日游。”   虽没有读过多少书,随便捏造一两首也不是问题。高雄每每以此为傲,专门勾引那些没有见识的闺阁少女。   萧如梅是个不爱热闹的人,才会跑来这里躲清静。没有想到会遇见外男,原本要躲开。却被高雄拦住去路:“小娘子哪里走?”萧如梅转过身去,朝另一个方向走去。高雄不依不饶,追上去拦住她。   “娘子留步。”   “你要做什么?”夏如梅问。她从没有见过这样无理的人。   “在下高雄,娘子芳名?”这是他惯常搭讪少女的套路。一般人见到他的容貌已经动了心思,他在轻声软语几句很容易上手。可萧如梅不是那些没有见过世面的柔弱女子,一眼就看出此人并非善类。   “无可奉告。”萧如梅越过他要走,高雄扯过她的袖子。   “娘子别走?”萧如梅想要甩开他,他却拉的更紧了。她险些栽倒他怀里。女人的力气毕竟有限,很快便被高雄拦腰抱起。任她如何厮打,高雄就是不放手。萧如梅又是个顾忌名声的人,不敢大声叫嚷,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。高雄也是吃定了这点,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。府内偶有丫鬟经过,高雄拦住她:“我娘子脚崴了,可有就近的厢房暂歇?”那丫鬟见萧如梅一副妇人妆扮,信以为真,带了他们道就近的阁楼。   “里面是内院,不好带公子进去。这里是我家少爷的书房,公子与夫人在这里暂歇片刻,奴婢去回禀夫人,请郎中过来给夫人看伤。”做事面面具到。   待那丫鬟走了,萧如梅用力挣脱高雄的钳制:“我是南阳候府的小姐,你若是敢对我无礼,先掂量掂量后果。”高雄笑看着她:“南阳候府的小姐又怎样?少爷我想要的女人,还没有得不到的。”   萧如梅拿起桌子上的花瓶砸过去,高雄闪身避开。   “越辣越有味道。”他来了逗弄的兴致,只在房间里陪她转圈子。似乎她是他嘴里的肉,想什么时候吃下去,就什么时候吃下去。跑得累了,萧如梅靠在窗子边歇气。   “君子不欺于暗室。”可高雄不是君子,自然不在乎这一套。   “今日你从或不从结果都一样。”名节大于天,他吃定了萧如梅不敢喊人。   “你敢过来,我就跳下去。”萧如梅威胁。   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烈性的女人,越来越让他觉得有意思。他快步走过去,笃定萧如梅不敢往下跳。这次他真的猜错了,萧如梅真的跳楼了。这么高,不粉身碎骨才怪。高雄站在窗前往下看,那抹白色的身影眼看就要掉到地上。却被人腾空接住,稳稳的落在地上。   萧如梅趴在潘邵煜怀里,哆嗦着道:“高雄迫我。”   潘邵煜自然知道高雄其人,欺男霸女,恶名远洋。以前是不肖理会,如今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,他哪有不管的道理?   高雄知道惹了祸,当即下楼逃跑。潘邵煜几个健步追上去,将他按压在地上。他一只脚踩在高雄胸口:“找死。”轻轻撵压,高雄已经痛的喘不过气来。   “饶命。”他求饶。   “敢在我府上闹事,吃了雄心豹子胆了。”潘邵煜正窝着一把火无处发作,也怪高雄倒霉,撞上了。   一顿暴打,潘邵煜还不解气。萧如梅怕他真的把人打死了,过来劝道:“表哥够了,我不想把事情闹大。”潘邵煜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。他发开高雄,警告道:“这件事给我烂在肚子里,否则我定不会轻饶了你。”高雄慌忙爬起,连连称是。   潘邵煜回身看萧如梅狼狈的样子,那身衣服早已撕破,不能再穿了。   “你先去我书房避一避,我给你找一套衣服去。”萧如梅点点头。   潘邵煜去了后院,也没有吩咐丫鬟,自己找了一套萧如雪不长穿的白色素衣。他步伐很快,转眼出了后院直奔书房。   萧如梅换下身上的衣服,重新梳理了头发。之前的头饰在坠楼时被树枝刮掉,早已不知去向。潘邵煜特意给她拿了一套白玉头饰。她还是头一次戴这样奢华的头饰。   “会不会太华丽了,姐姐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?”她觉得不妥。   “你放心戴,这是我母亲的遗物。”潘邵煜解释。   “那就更不能戴了。”萧如梅要摘下头饰。潘邵煜阻止道:“我觉得你戴着好看。”   “可这是你母亲的遗物,对你一定很重要。”   “你长得很像我母亲。”萧如梅不可置信。   “哪有这样巧的事情?”之前听徐子航说过同样的话。那时候她是感觉惊讶,这一次却觉得潘邵煜在开玩笑。   “我没有开玩笑,拿画像给你看。”潘邵煜从书架上取出一个画卷。上面的美人确实是极美的,难怪能生出潘邵煜这样的美男子。只是这画像和徐子航的母亲竟是一样的。萧如梅被吓到了。   “怎么可能。”她很怀疑徐子航母亲和潘邵煜之母是失散的孪生姐妹。   “你这是什么表情。”潘邵煜看着她惊讶又恐慌的样子。   “被伯母的美色吓到了。”她敷衍他。难怪潘邵煜和徐子航长得那样像,现在有了合理的解释。   “你把高雄打成了猪头,高贵妃会不会给你苦头吃。”萧如梅有些担心。   “他那个人就该打。当初他去李尚书的府上做客,坏了人家姑娘的闺名。告到皇上拿哪里去,却只训斥了高雄几句。李家好好地一个姑娘给他做了妾。”他表情十分不肖。看到萧如梅担心的样子。   “表妹放心。高贵妃不能把我怎样。”萧如梅却越来越紧张,生怕高雄把这件事告诉高贵妃。潘邵煜难逃责罚,她的名声也因此而毁,得不偿失啊!   潘邵煜收起画卷道:“我送你回去吧!”萧如梅点点头。   回到萧夫人所在的厢房,萧夫人略有不悦道:“怎么出去这样久。”   “在院子里迷路了,幸好表哥送我回来。”萧如梅解释。   “你身上的衣服怎么换了?”萧夫人问。   “衣服被茶水泼脏了,借了件姐姐的衣服。”萧如梅从容回答。萧夫人点点头道:“走吧!我们该回府了。”萧如梅跟在萧夫人后面往外走。   “三妹头上的玉簪真好看。”她一说,所有的人都朝她看来。那白如凝脂的玉簪,没有一丝瑕疵,堪称玉中之佳品。   潘夫人乍一见到她头上的玉簪,面色微微一沉,想来是知道那玉簪的来处。却又忍下,没有看口询问。   “站住。”萧如雪突然开口,拦住萧如梅的去路。   “二姐。”萧如梅看着她。   “这衣服谁给你的?”没有想到自己的衣服会穿在萧如梅身上。   “你的衣服呢?”她继续追问。被当众追问,萧如梅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。   “是我拿给她的。”潘邵煜开口解释。   “好端端的,你给她拿衣服做什么?”萧如雪没有要息事宁人的意思。   “一件衣服,值得大惊小怪的吗?”潘邵煜不想事情闹大,阻止萧如雪继续追问。萧如雪却越听越气。   “莫非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。”萧如雪喝问。   “住嘴。”潘邵煜呵斥她。他越是阻止,萧如雪越是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。   “好啊!父亲尸骨未寒,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情。”越说越离谱。偏偏所有人都信了她的话,还很同情她。纷纷为她打抱不平。潘邵煜咬牙,却不能把事情道出。   “今天当着宗亲长辈的面,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。”她理直气壮。   “你这个疯妇,越说越离谱。”他被气急了。潘邵煜越是和她对着干,她越气。一时气愤、委屈袭上心头。竟当中哭起来,潘月莲忙去劝她。   “嫂子别气,哥哥再混,也不会做出有失分寸的事情。何况如今是父亲丧期,哥哥悲痛还来不急呢。”   潘夫人也不想把丑闻闹大,呵斥道:“好了,先扶少夫人回房。”几个婆子立刻架着萧如雪走了。宾客们陆续离开,待宾客走的差不多了。府里只剩下萧、潘两府的人。萧鼎南才问:“怎么回事?”他也不相信潘邵煜和萧如梅之间有什么,只是事实摆在眼前,由不得他不怀疑。   偏偏潘邵煜不肯说出实情。   “你和如梅消失了那么久,去做了什么?”萧鼎南急了。   “表妹迷路,我正好经过,带她回来而已。”他解释,这显然没有说服力。   “父亲尸骨未寒,我纵使有那个心思,也没有那个心情,有那个心情,也不至于不分场合吧。”他辩解。   “如梅,你说。是不是这小子欺负你了。”萧鼎南转头问萧如梅,话语中还是偏向她的。   “诚如表哥所言,不敢期满父亲。”萧如梅回答的极其干脆利落。   萧鼎南心内的疑虑去了大半。下人禀报内宫总管冯昌到了。众人忙去迎接,想着什么样的事情会惊动他。莫不是皇上有什么旨意?   “宣潘邵煜进宫见驾。”冯昌简单明了的道。   潘邵煜跟着冯昌往外走,萧鼎南心中疑惑,拉了冯昌询问缘由。冯昌低声道:“他把高贵妃的弟弟给打了,皇上能不震怒吗?”听到这里,萧鼎南也急了。好端端的,潘邵煜为什么要打高雄?必竟是自己的女婿,不能放任不管。忙命人备轿入宫。 ☆、邵煜养伤佛缘庵   御书房内,陈显望着殿中出的泪花带雨的高贵妃,又看看被打的满脸伤痕的高雄,眉头微皱。   “皇上,这次并非臣妾弟弟惹是生非。是他无意中撞见潘邵煜和萧三小姐在幽会,所以此横遭此祸。”高贵妃重复着高雄的回话。   “请皇上为臣妾和弟弟做主。”她拉着高雄跪到。   “这件事可是真的。”陈显望向跪在殿中的潘邵煜。潘邵煜腹诽:“他这招真狠!若是我否认,是必要牵出高雄欺辱表妹一事。这件事捂着都来不急,他怎么能说出口。若是承认这件事,孝期之内做出这样败坏门庭的事情。不只是一顿板子的事情,罢官降职都是轻的。再者,依照皇上以往的处理方式,表妹势必要给高雄做妾了。”思量利弊,潘邵煜缓缓开口道:“臣知罪。不该鬼迷心窍,欺辱表妹。”高雄惊讶,没有想到他会认罪。原以为把事情闹大,萧如梅这个没人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。这下美人泡汤了,不过能惩治潘邵煜,出了这口恶气也不算一无所获。   陈显面色微怒,斥责道:“你倒是认得爽快,一点也不觉得自愧。”   “请皇上治罪。”潘邵煜平静的眼眸,看不出喜怒。   “拉下去杖责一百大板。”陈显吩咐道。   萧鼎南比潘邵煜晚了一刻钟进宫。刚到御书房就看见潘邵煜被人押着受刑。他忍着疼痛,一声不吭。萧鼎南原本是入宫为他求情的。没有想到他竟然承认自己在热孝期间欺辱表妹。萧鼎南气的倒仰,夺过侍卫手里的板子,狠狠的打在潘邵煜身上。   “畜生!”一连打了几十板子还不解气。   他是练武的行家,比侍卫下手还要狠。潘邵煜胸口发闷,一口鲜血喷出来。   “父亲助手!”萧如梅是求徐子航带她来的。萧鼎南的板子停在半空。   “他对你无礼,你还护着他做什么?”萧鼎南很不理解。   “一个巴掌拍不响,父亲要打连我一块儿打吧!”萧如梅开口,情真意切。萧鼎南气的丢了廷杖。指着萧如梅道:“不肖女。”   萧如梅跪在地上,朝萧鼎南祈求道:“一切罪过,都是如梅的错。和表哥无关。”她站起来要去向皇上说明实情。潘邵煜却拉住她的手臂道:“不要去。”她用力挣脱,他却拽的更紧。使得力气过猛,一口鲜血喷出。沾染在两人雪白的衣袖上,好似点点盛开的红梅。萧如梅此时又委屈,又气愤,所有情绪袭上心头,压得她心口痛。她跪坐在地上,抱着潘邵煜哭泣。潘邵煜用力回抱着她道:“一百廷杖不算什么,熬一熬就过去了。”   行刑的侍卫看到他们紧紧抱在一起,怕误伤了萧如梅,这板子却不好下手了。   陈琦闻讯而来,看了萧如梅和潘邵煜一眼,不发一言的进了御书房。此时徐子航正在为潘邵煜求情。   “儿臣给父皇请安。”陈琦跪下。   “你也会来为潘邵煜求情的?”陈显语气中带着愤怒。   “儿臣不是来为他说清的。只想父皇看在潘丞相的面子上,留他一条性命。高雄屡屡犯错,父皇都轻轻放过。邵煜只是一时糊涂,本质并不坏。”陈琦晓以利害。陈显看看儿子和女婿,气消了不少。   “廷杖暂且记下。”陈琦和徐子航对视一眼,一同扣头谢恩。   旨意传到殿外,萧如梅面露喜色。萧鼎南拂袖而去,发泄她的不满。萧如梅扶着他起来,一个女人的力量毕竟有限。潘邵煜比她高出一头多,她搀扶着他很吃力。徐子航快步走来,将潘邵煜背起。   “记不记得小时候在上书房,我们两个第一次打架,回去都挨了父亲的打。”潘邵煜笑着说。   “为此父亲还让我在娘的牌位前跪了一晚。”徐子航回忆着往事。   宫道很长,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。萧如梅跟在他们身边,明知道陈琦在身后看她,她忍者没有看他一眼。   坐上徐府的马车,潘邵煜道:“去佛缘庵吧!哪里清静,适合养伤。”徐子航点头,表示理解。这件事让潘府丢了脸面,潘邵煜这个样子回府,他们一定不会喜欢。   为了能就近照住潘邵煜,萧如梅搬进了静心苑。这里许久没有住人,里面都是灰尘。秋彤带了她日常用品过来,后面还跟着忠叔,时间仿佛又回到从前。将屋子和院子简单收拾一下,算是落了脚。   把精心研磨的伤药拿去落月轩。一进院子便看见六顺在打扫庭院。   “表小姐,少爷在里屋。”六顺看见她,打招呼。秋彤只觉得留在外面,萧如梅带了药膏进去。   一进屋子,闻见一股子药味儿。萧如梅皱眉:“怎么不打开窗子,散散味儿?”   “六顺怕我冻到。”他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。   “一直不通风,岂不憋出病来。”萧如梅将窗子打开一条缝儿。阳光照进室内,空气也清新了。   “这是我研磨的膏药,敷上他保证你不留疤痕。”萧如梅作势要给他上药,潘邵煜阻止道:“让刘顺给我上药吧!”他有些不好意思。   “我都不怕,你有什么不好意思?”萧如梅秉着我是大夫的原则。   “表妹我渴了。”潘邵煜岔开话题。萧如梅端了杯茶给他喝。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些不成样子的点心。   “你就吃这些?”   “我哪能吃那些东西,是六顺买来吃的。”潘邵煜掩饰。潘世杰死后,潘夫人便有意将潘邵煜分出府单过。以前挥金如土,如今也不能了。这些事自然不能让萧如梅知道。   萧如梅除了熬药,就是炖汤。山珍海味,换着花样给潘邵煜吃。半月下来,只把他养的胖了好几斤。他是男子,伤自然好得快。如今下床走走,偶尔也会拿起剑练上一阵剑法。萧如梅总在他身边观看,在他收剑的时候拿着手帕给他擦汗。她的手冰凉,他用双手握住她的手责怪:“外面这样冷,你还站在外面陪我大半天。你傻不傻?”萧如梅笑一笑,却不回答。   “明日是潘大人下葬的日子,你要不要回去?”萧如梅随意一问。潘邵煜微微一愣。如今如今不是他想不想回去的问题,是潘家根本不想他回去。   “我就别去给他们添堵了。”潘邵煜回答。萧如梅心里更加过意不去。   “是我害了你。”   “不关你的事。”潘邵煜急切解释。可不管他怎么解释,萧如梅都认定了是自己的不是。   “二姐也搬出了潘府,都是我害的。”她边哭边说。潘邵煜越发心慌了,赶紧哄她。   “表妹别哭。”他压根就没哄过女孩子,这叫他如何是好。   她趴在他肩膀上哭,他抱着她,轻拍她的肩膀。   徐子航走进院子,看到他们相拥在一起的画面。雪花无声无息的飘落,打在他们的身上。潘邵煜先看见徐子航。   “子航来了。”经过他的提醒,萧如梅止住了哭声。觉得分外尴尬。   “我去弄些吃的。”她拔腿就逃。惹来潘邵煜一阵好笑   “今日不忙,过来看看你。”徐子航道。   “进屋说吧!听说你和永宁公主的婚期已经确定了。要恭喜你了。”潘邵煜掀起帘子,让徐子航进去。   “你和如梅过得也不错。”潘邵煜知道他误会了,却也不解释。这原本就是一个不能说破的秘密。   萧如梅端了几样时令点心进来。潘邵煜和徐子航坐在一处饮酒,萧如梅在里间收拾屋子。   书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,书架上摆着许多书籍,字画和古玩。萧如梅将几本书兵书收起来放回书架上。一本小册子从书架上滑落,她捡起来随意翻看着。   翻看几张,眼泪不停的滑落。身后的架子被她撞翻,花瓶碎裂一地。潘邵煜闻声进来:“怎么了?”萧如梅蹲在地上,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。手指抚摸着上面的字。   《忆春》   赏花人归日沉湖,佳人未至箫音绝。   犹记当年春日好,漫步香茵情意浓。   《雪松》   鹅毛飞雪从天降,遮天蔽日无停歇。   北风肆虐梅枝颤,寒鸦栖巢不敢出。   此境谁与梅作伴,苍松不惧风和雪。   那是陈琦的笔迹,萧如梅不会看错。她写给他的信,他还留着。若说没有感情,那这些东西是什么?若说有感情,为什么还要躲躲闪闪的爱她?   被她发现了,潘邵煜也不在隐瞒。   “是他寄放在这里的。”   “我要去找他问个明白。”萧如梅作势要去,潘邵煜却拦住她。   “你不能去。”   “为什么不能去?”她想不通,例如想不通陈琦这个人一样。   “你现在不是宫女了,进不了宫的。”萧如梅脚步顿住。是啊!如今想见他一面也这样难。   徐子航不明所以的问:“出了什么事,表情这么严肃?”   “一点小误会。”潘邵煜掩饰,顺手将萧如梅手里的册子躲过,放回书架上。   “时辰不早了,我先回了。”徐子航向他们辞别。萧如梅和潘邵煜送他至院门口,看着他走远了,两个人才回了屋子。   “过几日就是新年了,我帮你约他出来。”潘邵煜承诺。   “这样最好。”萧如梅语气平静,内心却乱作一团麻。到底为什么要隐瞒她,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。 ☆、对月思君话离别   陈琦接到潘邵煜递进宫的消息,眉头紧皱。   “这个潘邵煜,竟然轻易就给他露馅了。这让他如何跟如梅解释?”陈琦下了朝,匆忙换了衣服出宫。   落月轩的院子里,潘邵煜焦急等待着。看到陈琦进来,面上露出轻松的表情。   “殿下来了就好。”潘邵煜望着如梅所在的屋子。陈琦没有说话,静静地走进屋子。   地板上铺满了画像,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。   每一幅神态都不一样,或娇憨、或嬉笑、或哀伤。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神态:“我竟不知道殿下的画技造诣也这样高超。”萧如梅朝陈琦看去。   “百米画卷画不尽你的美,你在我心里,每时每刻都是一幅绝美的画卷。”他自豪的说。   “你是要画一幅可以和表哥媲美的《千姿百艳图》吗?”萧如梅问。陈琦脱了靴子,赤脚走到她身边。   “只是还没有完工。”他看着她回答。陈琦指着一幅画,嘴角噙笑。   陈琦双手抱住她,陪她一气看画。时不时的解释道:“第一次在佛缘庵仔细打量你。小巧玲珑的亭子点缀在绿海里。你静静地坐在亭中,沐浴着银灰色的阳光。随风飘洒的翠柳遮住了你雪白无瑕的侧颜。一阵阵琴声从你的指腹间流淌进我的心里。   破败脏乱的凉棚里,灰尘在你的周围肆意的飘荡,像雾一样散去。汗水不受控制的低落,染污了你洁白的衣袖。嘈杂的人群并未影响你忙碌的义诊。   绿色的野草在风的吹动下一浪高一浪底,繁星点点的小花儿引来蝴蝶的眷顾。粉色的绣鞋轻轻的踩在柔软的春草地上。你倒退着走着,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。   你轻轻地依靠在一棵枝干弯曲的梅树上,粉色的花瓣一片片的落在你柔顺蓬松的发鬓上。小巧的唇一张一合,似乎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。   皎洁明亮的月光洒在光洁的大理石石阶上,斑驳的树影儿在风的催动下晃花了人眼。你举起酒杯豪爽的喝了半坛子软绵浓香的酒。   轻轻地收起一捧如雪般洁白轻柔的柳絮,肆意任性的风儿吹洒了你手中的柳絮。   阳光洒在光洁如镜的冰面上,给它镀上一层银灰色的光。娇小可爱的身影在冰面上自由自在的游走。那甜甜的笑容缓缓地传到辽远的云层里………   萧如梅突然握住他的手问:“若非我发现你的秘密,你还要瞒我多久?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告诉我?”陈琦沉默了,这个问题他也没有考虑过。只是觉得自己还没有能力保护她,不能自私的留她在身边。   “我出身尊贵,看起来是无所不能,富甲天下。可是这些只是表面的风光,有母后和潘氏外戚在,我的所作所为永远都要受到他们的干涉。就想被绳索束缚的苍鹰,飞不向蔚蓝的天空。”陈琦说出自己的苦衷。   “所以你就以表哥的名义和我交往,得知我被迫出嫁益州,你却不加阻拦是吗?”她声嘶力竭的质问。   “当时我在江南安置难民,得知消息,连夜赶回京都,那时候你已经在去益州的路上了。”陈琦解释。   “我是一国储君,若是和臣子抢亲,父皇会怎么想,百官会怎么想?他们会以为你是祸国妖姬,想尽一切办法除去你。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让你无辜丧命。”陈琦真情流露。   “若是我嫁去益州生活很好,你会怎样?”萧如梅质问。   “我会祝福你。”陈琦坦言。   “你怎么能这样?问都不问我就替我做决定。你这个坏蛋,讨厌的家伙。”萧如梅捶打着他,发泄自己的不满。   “是我不好,我不对。”陈琦轻言安慰。   “上次我落入冰窟,是不是你救了我?”陈琦点头。   “我因为是梦,原来真的是你。”她面露笑容,安静的靠在他怀里。   “你喜欢我,是因为我长得像姐姐吗?”她旧事重提。   “和她没关系。我喜欢的是你的真性情。不用人费脑子去想,你的表情都写在脸上。让人觉得安心!”他一手拦着她的腰,一手抚摸她柔顺的发丝,闻着她少女般独特地体香。白如玉的肌肤,嫩的可以拧出水来。他低下头,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耳垂。她身子一颤,往他怀里一缩。他捧起她的脸,吻上樱桃般娇小红润的唇。人都有犯傻的时候,这一刻他抛却所有,只想不顾一切的爱一次。   她拼尽最后的理智推开他,头埋在他怀里,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。是在拒绝吗?还拒绝的那样可爱,让人生不起气来。   “你给我点时间,等我有能力保护你了,在娶你好吗?”他低头看着她。她点点头,娇羞的样子分外可人。   福安探头进来,萧如梅立刻挣脱陈琦的怀抱。   “有话进来说。”陈琦看向门外。   “皇上急招。”陈琦点头,朝萧如梅道:“我过几天再来看你。”萧如梅微微点头,目送陈琦离去。潘邵煜望着她,取笑她:“恭喜表妹了。”萧如梅似被踩到尾巴的猫,跺脚瞪他:“你说什么呢?”她命似得走开引来潘邵煜一阵好笑。   御书房内寂静的可怕,陈显盯着手里的加急奏报问:“玉川地震,灾民流离失所,急等朝廷救治。这安抚使人选,你们觉得谁合适?”   萧鼎南、徐谦互相对视一眼,如今他们是朝中两座大山。自潘世杰离世,朝中权利立刻化为两股力量。潘氏已经名存实亡了。   “臣愿意去玉川。”徐子航请旨。   “你新婚不久,若是去了玉川。公主和皇后还不将朕的耳朵磨茧子来?”陈显轻易否了他的提议。   “儿臣愿意前往。”陈琦请旨。陈琦的能力众所周知,让他押送救灾物资是最稳妥的。想过要启用陈展,他是个给个机会就往上爬的主儿,功劳越大,野心越大,压制还来不及。思来想去,也只有派陈琦前去了。   “准奏。”解决一件棘手的事情,陈显面露轻松之色。   陈琦要去玉州赈灾,这马上要过年了,他却要走了,萧如梅有些失落。   “左有不过两个月就回来了,到时候春暖花开,我在陪你游园踏青。”陈琦宽慰她。   “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?”她小心的提问。   “不可以。”陈琦严词拒绝。   “记得给我写信。”她嘱咐他。   “我会的。”他作出承诺。行程赶得急,他匆匆和她告别,踏上了前往玉州的路程。   烟花璀璨,星光明媚。   除夕守岁,萧如梅抬头望着月亮。或许陈琦也在看着月亮思念他。   潘邵煜带了食盒过来。   “我来陪你一起守岁。”萧如梅颇感意外,问:“这样的日子,你不是应该陪姐姐吗?”   “好好地提她做什么?”他面露不悦之色。萧如梅自觉地不上嘴巴。六顺和秋彤已经把食物摆好了。院子里是很冷,两个人都裹着厚重的狐狸披风。身边燃着火炉,上面坐着一个铁锅。里面放着肉和青菜。   “这是什么吃法?”萧如梅从未见过这样的吃法。   “军营的吃法。”潘邵煜回答。萧如梅望着他,等着他下一步解释。   “行军在外,很难吃上一顿像样的菜。有个厨子就发明了这种吃法。将肉和青菜打在锅里熬煮,配上特制的调料。竟让他琢磨出一道美味菜肴来。”潘邵煜把精心熬制的骨头汤放进锅里:“这是我改良过的,比清汤锅底好上许多。”他将几样配料摆好,又对六顺、秋彤道:“今日不分大小,没有主仆,都一块儿坐吧!”秋彤、六顺开始还不肯,被潘邵煜劝了几句,才肯坐下。   潘邵煜喜好喝酒,也只有六顺可以陪他喝几口。萧如梅和秋彤都是滴酒不沾的。饭吃了一半儿,潘邵煜却命六顺去拿笔墨纸砚来,说要作画。这是他的一个习惯,只要灵感来了,半夜起来也要画上一幅画,才能肯入睡。   “认识表哥这样久,还从未见过表哥作画呢?”萧如梅一边给他铺宣纸,一边看他如何作画。   彩墨在他灵巧的手下晕染开来,一幅惟妙惟肖的仕女图跃然纸上。潘邵煜丢了笔,站在远处欣赏自己的作品。   “这是我吗?”萧如梅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。那流光溢彩的双眼,乳白色肌肤在月光的笼罩下填了几分朦胧的美。   “若不是太子拦着,我早就想把表妹的画像收入到我的《千姿百艳图》里了。”萧如梅不知道还有这份缘故。原来并非潘邵煜不肯画她的像,也并非画不出她的美。想来陈琦是怕更多人窥探她的美貌吧!   “过几日我要去益州上任了。”潘邵煜口气里带着离别的苦涩。   “这幅画就当是我送给表妹的离别礼吧!”   “要去多久?”她问,心里舍不得他离开。   “或许一两年,或许一辈子。”潘邵煜回答。   “怎么可能一辈子不回来,表哥你别唬人。”萧如梅明显不信他说的话。   “等你回来的时候,我为你接风。”萧如梅含笑看他。   “我希望下次回来,可以喝到你和殿下的喜酒。到时候可别忘了我这个大媒人。”他开始邀功。   “自然忘不了。”萧如梅很自然的回答,没有了之前的娇羞扭捏。   烟花在空中炸开,一波接一波,千奇百变。   “新年到了。”潘邵煜望着陆续升起的烟花说。   “是啊!新年新气象。”萧如梅仰望天空,眼中充满对未来的希冀。潘邵煜那出一封信递给萧如梅道:“你把这个交给如雪。”   “什么话不能当面说,还要写信?”潘邵煜掩饰一笑。   “有些话当面不好说,写信不较好。”潘邵煜回答。萧如梅也不疑,把书信收好。潘邵煜带了六顺回落月轩,萧如梅吩咐秋彤锁好院门休息。这一天过得很充实,唯一不美的是陈琦没有和他一起守岁。   圣之上说的很明确,宓妃娘娘重病,身边缺少个懂得医理的宫人伺候。偏巧萧如梅被幸运的选中,作为宓妃榻前侍奉汤药的最佳人选。 ☆、玉宸宫掀起熏香案1   春节的气氛还在,南阳府内四处贴红挂绿。   “这是表哥给二姐的信。”萧如梅走进萧如雪的屋子。她清瘦了很多,被夫家赶回娘家,心里难能好受?   “这就是你想要的吧!害了相公在家族无法立足,害我被婆婆扫地出门。”萧如雪接过那封信,咬牙切齿的质问。   “姐姐说什么?我听不懂。”萧如梅否认。   “休书!是你的注意吗?”萧如雪因气氛,脸色苍白如纸。她当着萧如梅的面,撕毁了休书。   “我不接受。”她用行动抗议。   “我不知道里面是休书。”萧如梅也感到很意外。   “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?”她十二万分的不信萧如梅的话。萧如雪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,越发气氛扬起手甩向她的脸颊。萧如梅下意识的躲避,并闭上了眼睛。没有想象中的疼痛,她庆幸自己避过。这开眼睛却看见萧鼎南正抓着萧如雪的扬起的手腕,怒目而视。   “闹够了没有。”萧如雪骇得全身一哆嗦,竟不敢发言了。   “父亲。”萧如梅朝他打招呼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萧鼎南问。   “表哥写了休书给姐姐。”萧如梅如实回禀。   “潘丞相在世时曾找过我,要我留后多加光照邵煜。他竟然并领情,也罢。我萧家的女儿是不愁嫁的。”他心里也很气愤,却没有继续追究谁对谁错。   萧鼎南甩袖走了,萧如梅也不想多做逗留。   人还未到梧桐苑,宫里的太监就来了。说宣召她入宫,萧如梅颇感意外。皇命难为,萧如梅不敢耽搁,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入宫。   萧如梅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宓妃的宫殿。这个传说中闲人免进的地方。   萧如梅的脑海中想象着宓妃是何等的倾国样貌,竟然荣宠十几年不衰。宦官引着她进了内殿,萧如梅依照宫规叩拜:“奴婢拜见宓妃娘娘。”殿内一片寂静。萧如梅大着胆子抬起头四处张望。宫里各项陈设华丽不输凤仪宫。内殿里,隔着垂幔可以看到宓妃消瘦的身影。如梅听见几声咳嗽,暗想宓妃也许已经病入膏肓,说不出话来了。她犹豫着要不要自行起来?耳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:“娘娘醒了没有?”陈展以为她是宓妃宫里的人才有此一问。走近了,才又改口:“是你啊。”表情颇感意外。他示意她去外殿,她跟上他的步伐。   “王爷是来探望宓妃娘娘的?”萧如梅明知故问。   “嗯。”他竟然回答了她这个愚蠢的问题,微感意外,他轻咳几声:“还不备茶。”萧如梅立刻忙着给他沏茶。环境很陌生,茶叶和烧水房她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,等她沏了茶回来。宓妃已经醒来,陈展正坐在凤榻旁说宓妃说话。   “怎么这么慢?”见她会来,他不由得责怪。萧如梅局促的站在那里,等着她训斥。   “去端了娘娘的药过来。”他随意吩咐。萧如梅不敢怠慢,忙去小厨房端药。   “殿下。”萧如梅端了药,正要打起帘子。陈展却阻止了:“你先出去吧!”随感意外,萧如梅还是水葱的退出了殿外。   萧如梅总觉得玉宸宫的宫人与别处的不同,走路生风,鞋袜沾地不留痕。就连踏在残雪上的脚印也十分浅显。她不是习武之人,自然看不出里面的门道。   “在看什么?”陈展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,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。   “梅花真好看。”萧如梅敷衍他。   “殿下在看什么?”她问,一点也没有觉得越了规矩。   “以前觉你长成这样恩不可思议,如今觉得你天生就该长成这个样子。”一句没有头尾的话,他大步流星的走开。那步伐竞和玉宸宫的宫人出奇的相似,萧如梅不由得好笑。   宇文燕要回益州老家,临行前特意来向萧如梅辞行。   “怎么这样突然?”萧如梅站在玉宸宫外,望着宇文燕问。   “我喜欢上一个人,要去追寻我的幸福。”宇文燕好不羞涩的回答。   “祝你成功。”萧如梅表示。   “我会的姐姐。”宇文燕很有自信。   这宫里又少了一个可以和她谈笑风生的人。   时间久了,萧如梅对这里的人事都熟悉了。也知道这个宫里最有发言权的是崔贤崔公公,宓妃轻易不见人,喜好礼佛。常常闭关,这期间只有崔贤负责她的衣食起居。她的嗜好和孟姨娘出奇的相似呢。   “快宣御医,娘娘出事了。”崔贤从殿内出来,催促众人。   “你赶紧进去伺候着。”被点到名字,萧如梅不敢怠慢。   屋子里有股特殊的香气,怪怪的,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。进来的宫女还在大量的燃烧这种香料。萧如梅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,狠狠在自己的手臂上掐了一下,才算清醒过来。   御医们陆续赶到,诊脉后却都脸色凝重。陈展原在外殿休息,闻讯而来。焦急的询问御医:“怎么样?”御医们跪地请罪,却不肯说明病情。   “叫你们来,就是听你们说臣该死的吗?”他快步走到宓妃榻前。一个只苍白的手从帐子里伸出来握住他的手:“叫他们都退下,我有话对你说。”陈展回身吩咐:“都退下。”萧如梅自不敢违命。却在转身之机被陈展叫住:“如梅,你留下。”萧如梅停下脚步,朝玉榻走来。   “在哪儿跪着别动。”陈展吩咐。萧如梅不敢怠慢,乖乖的跪在原地。   “人都有一死。”宓妃轻轻言道,口气里满是苍凉。   “母妃。”陈展低声叫着。从小就把宓妃视作自己的母亲,他叫起来很自然。   “一定要把我院子里的梅树照顾好了。”宓妃吩咐他。陈展微微点头。   “还有我和你说过的话。为卿筑巢,一世长安。”宓妃握紧了他的手,目光却落在萧如梅身上,陈展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。   “爱妃。”陈显焦急的声音响遍整个儿大殿,所有人都朝他请安。   “拜见皇上。”陈显走到榻前,握住宓妃的手。仿佛此间只有他们二人。   望着弥留之际的宓妃道:“美玉”宓妃用手抚摸着他半白的头发道:“其实,在美玉的心理最爱的是太子哥哥。”她的眼里,似乎看到了年少的自己。倔强的不肯答应做太子的妃子,她讨厌宫廷规矩。她是嫡女,却自幼受宠。她的母亲,培养庶出的姐姐代替她坐上太子妃的位子,为家族出力。那些事情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一样。   眼神开始涣散,渐渐地什么也看不见、听不见。   “宓妃薨逝了。”崔总管悲痛欲绝的宣布了宓妃的死讯。丧钟催响,后妃相继感到玉宸宫。这也是她们第一次踏进这里,宓妃的容颜她们是没有机会看到了。这座奢华至极的宫殿,却让她们不禁咂舌。   天亮了,内命妇陆续进宫。源源不断的人流将整个儿玉宸宫挤满了。宫女们在紧张的收拾宓妃的遗物。在此时有人说伺候宓妃的宫女红玉死了。众人感念她为主殉葬,以四品女官的名义入葬。   殿内乱作一团,萧如梅一时被叫去添茶倒水,一时被叫去收拾宓妃遗物。忙的晕头转向,偌大的玉宸宫似乎找不到一个真正主事的人。一窝蜂的而忙碌着。   “哎呀!”一个宫女和萧如梅撞到一处。精巧的楠木盒子滚落在地,熏香洒了一地。萧如梅帮着她拣着地上的熏香。   “这是要送去哪里?”   “是娘娘最爱的熏香,一直由红玉姐姐管着的。请王爷命我拿去烧了。”宫女收拾完熏香离去,萧如梅轻轻闻着手上残留的细碎粉磨儿。是罂粟花的味道,萧如梅脸色青白一片。宫里竟然有这样绝妙的下毒手段。   萧如梅几步追上去,拉住方才那个宫女问:“这熏香也是宫里的熏香师制作的吗?”   “是宇文良娣听说娘娘睡眠不好,就送了这盒子熏香过来。”萧如梅暗暗思索,宇文良娣为什么要谋害宓妃?她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?不敢怎样,她都要把这个事情禀报皇上。萧如梅心中的正义感,不容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。 ☆、玉宸宫掀翻熏香案2   “崔公公有事找姐姐,这个东西我帮姐姐烧了吧!”那宫女也不疑,把熏香给了萧如梅,快步朝萧如梅指的方向走了。萧如梅狡猾一笑,很久没有这样戏弄人了,还真有些怀念。   玉宸宫偏殿,皇帝看着书案上的熏香。满脸怒气,御医们跪了一地。   “你们都看仔细了,这熏香用多了真的会死人吗?”陈显不死心的问。毕竟事关东宫,与太子相关。   “熏香内含有大量罂粟花,少量用些可以使人消散疲劳,用多了会使人上瘾,若是停药,会使人感觉如万蚁蜇身之痛。”以为年长的御医回答。   “去传宇文良娣来见朕。”陈显吩咐冯昌。萧如梅仍旧跪在殿内,她并不知道会有很多人因此而丧命。   宇文良娣被带进来。她的手再抖,诉说着她内心的惧怕。   “臣媳拜见父皇。”宇文良娣缓缓跪下,陈显扫掉书案上的文房四宝,来发泄自己的愤怒。   “宇文氏,你可知罪?”陈显质问,熏香盒子被抛到她面前。   “臣媳知罪,请父皇不要责备其他人。只处置臣媳一人吧!”宇文馨认罪入流。牵涉东宫,萧如梅也有些后怕。担心皇上会因此怪罪太子   “奴婢听闻这熏香是红玉在管,可是红玉却死了。里面一定有蹊跷。”她说出自己的疑问,意在为宇文良娣开脱,本是好心,却没有想到宇文馨不领情。   “是我做的,一切都是我做的。”她情绪激动,拔下金簪刺向自己的喉咙。一个如鲜花般明艳的生命就这样倒在众人面前。   陈展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,一把抱住宇文馨下坠的身子。此时此刻,这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。   她躺在他怀里,感到很安心。陈展抱紧她道:“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宇文馨道:“我也是迫不得已,你不要怪我。”她伸手摸着他的脸颊,想起他们在桃林初见。她忍着疼痛道:“阿展……”她的手缓缓垂下。陈展抱着她渐渐冰凉的身子,内心像是被千刀万剐一样难受。原以为自己并不爱她,只是看着顺眼,才把她当做自己谋□□利的工具。此时此刻他才明白,原来他也爱过这个女人。   是谁逼迫她向宓妃下手?陈展在想,皇帝也在想。冯昌带了绿珠的额口供进来。   “皇上,绿珠全招了。”   “讲。”陈显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果。   “熏香是庆王妃饿的婢女红枫秘密交给宇文良娣的。”矛头直指庆王府。   “宣庆王妃觐见。”陈显下旨。   碧云堂内,屋子里温暖如春。   “宇文馨杀了宓妃。宓妃一死,宇文馨这个凶手必然会暴露。所以,你的愿望马上会实现了。”杨元淑面带笑容,向她诉说着自己的成就。洛如云无比震惊,问:“你说什么?她杀了宓妃?宓妃不是病逝吗?”杨元淑很有耐心的解释道:“我借她之手,把安息香送给了宓妃。”洛如云震惊茫然,却不知道早已经掉入了杨元淑的圈套。她傻傻的问:“你就不怕事情败露,宇文馨把所有的事情都抖搂出来。”杨元淑笑的更灿烂了,看着洛如云道:“要担心的人是你,我的王妃姐姐。”洛如云茫然不知,杨元淑提点道:“安息香是你派人送去东宫的。一旦事情败露,最有嫌疑的人是你。”洛如云后知后觉,指着她道:“你、你好歹毒的心。”杨元淑道:“我们各取所需,你达成我的愿望,我帮你除掉宇文馨这个眼中钉。如今她很快就要死了,我们的交易也该结束了。”洛如云声嘶力竭道:“你就不怕我把事情都说出来吗?”杨元淑道:“那也得有人信才成。”洛如云噎住,杨元淑道:“谋害皇妃可是灭九族的大罪,你舍得你的家族为你所犯的错误而死吗?”洛如云愣住,杨元淑道:“还是我给你出个主意吧!宇文馨已经死了,若是事情败露,你就说那东西是宇文馨托你给她做的。抵死不认,旁人也拿你没办法。”洛如云倒是不傻,问:“你为何帮我?”杨元淑道:“我帮你一回,自然要讨些好处。至于这好处我还没想好,等我想到了,在告诉你。”洛如云面色惨白,杨元淑大笑着离开。   洛如云瘫软在递上,府里丫鬟禀报皇上宣见。   “这么快就来了吗?”她站起来,整理了一下衣裙。   门外的天空真美,很久没有见过这样高远广阔的天空了。   洛如云把事情青苗淡写的叙说一遍,矛头又转向东宫,形势逆转之快,令人咂舌。萧如梅后悔不该管这些现实,果然好奇心害死人。   “臣媳糊涂,不该替宇文良娣配制熏香。以至于还来宓妃娘娘。”她满脸自责。   “皇上,这显然是一个阴谋。是有人借宇文良娣之手谋害宓妃娘娘。”萧如梅鼓足勇气道。宇文馨死了,这个罪名若是坐实了,陈琦也会被带累。   “嗯?”一道凌厉的目光投向她,萧如梅吓得垂下头。陈显眼里的怒色一闪即逝!   “将红枫带去慎刑司。”陈显下旨。红枫惨白着脸祈求洛如云救她,可洛如云现今自身都难保了,哪里还顾得上她。她摇晃着身子,手抚着臃肿的肚子。鲜血从□□流下,惊慌了众人。   洛如云被移到西侧殿,殿内传来洛如云惨叫之声,宫女嬷嬷进进出出。   折腾一夜,洛如云才产下孩子,未足月的孩子显得格外小巧,巴掌大小,呼吸都很微弱。陈展初为人父,心内升起莫名的喜悦。   “血崩了。”稳婆急呼。所有人都慌了神。御医陆续进入殿内,却又很快退了出来。显然是没救了。   陈展抱着儿子站在殿外此时的他不知道是喜是悲。怀里的孩子在哭,是在为他的母亲而伤痛;还是在为来到这世上,将要面对无知的阴谋诡计而惧怕?   一日之内,宇文馨和洛如云都死了。事关东宫和庆王府,若是真认真查起来。恐怕大半个朝廷都要大换血了。陈显也不想把事情闹大,草草了解了此事。   这样的熏香她在启祥宫也见过,是潘后赏给萧如珍的。是潘后要威胁了宇文良娣谋害宓妃吗?宇文良娣有什么把柄可以让她左右?她是那样与世无争的一个人。   “除非是她和陈展的私情别发现了。”萧如梅决定这个理由最合乎情理。这宫里的是是非非她原不该过多插手,皇上都说不查了,这个秘密还是埋在她心里吧!至少为了陈琦,她也要为他守好这个秘密。   潘皇后心里偷笑,暗暗把萧如珍夸赞一番。美貌和智慧兼具的女人才是最好的棋子。宓妃这个不容小觑的女人,终于死了。后宫里的妃子得宠又能怎样?喝了她调制的水,再也不会有孩子。皇上有太子就够了,不需要那么多儿子。   灵堂之上,皇帝带着宫妃、诸王、王妃、公主、驸马极朝臣祭拜亡灵。这样高规格的葬礼,唯有皇后才有的殊荣。皇帝越制,连皇后都禁言,其他人更不敢开口相劝   正史记载:二十二年宫宫发生瘟疫,三月初七宓妃突发急症薨逝!三月初八宇文良娣急症薨逝!三月初九庆王妃洛氏急症薨逝! ☆、月光下约会情郎   宓妃丧礼过后,已经是二月末了。皇上却迟迟不放她出宫,萧如梅在次回到御药房当值。她一心盼望着陈琦早已归来,越发觉得日子过得慢了。   “三月花开,伊人又在何方?”萧如梅坐在院子里发牢骚,手里拿着一束桃花残忍的揪掉上面的花瓣。用来宣泄自己内心思君不得见的苦闷。   “小姐,徐驸马来了。”秋彤提向她。萧如梅起头来,果见徐子航站在她面前饶有兴致的望着他。   “最近有没有听到一个消息?”徐子航问。   “什么消息?”萧如梅茫然。   “高雄坠马死了。”徐子航口气里带着邀功的味道。   “是你做的手脚?”萧如梅不确信的问。   “殿下的主意,我只不过帮了一个小忙而已。也是为民除害了。”徐子航没有半分愧疚。   “可他也是一条人命。干嘛要做的这样绝?”她理解不了他们的作法。   “高雄欺辱你在先,诬告在后。难倒我做错了不成?”他的确没有做错,萧如梅收起责问的表情。   秋彤端了两杯杏仁茶过来。萧如梅和徐子航在石凳上坐下。院子里的迎春花迎着朝阳在风中颤动。   “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回来?”一直忍着不敢问,怕徐子航怀疑他和陈琦的关系。可是……没忍住。知道就知道吧!看到她紧张又急切的样子,徐子航想笑却忍住了。故意逗弄她。   “从何时起,你这样关心太子殿下的事了?”萧如梅极力掩饰着。   “我随口一问。”徐子航并不知道她和陈琦之间的纠葛,才有如此一问。   “太子在回京都的路上遇刺,下落不明。”既然她问了,他也不隐瞒她。   遇刺失踪,怎么会有这样那个的事情?萧如梅整个心都提了起来,身子站起,险些摔倒。徐子航扶住她:“你怎么了?”   “我头有些晕。”她掩饰内心的不安和担忧。徐子航当真以为她身子不适,嘱咐道:“你先休息,我改日再来看你。”他头也不回的走了,她却猝然跌倒在秋彤的怀里。任由秋彤抚着进了屋子。   出宫去找陈琦,萧如梅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。一个宫女,没有通行令牌如何出的了宫?是谁要对他不利?是庆王?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谁和陈琦有利益瓜葛。   想的脑仁疼,她拍拍头,决定出宫寻人,至少比呆着干着急强。   她借了宦官的衣服和腰牌,带足了银子出宫。宫道两旁的种着迎春花儿,一眼望不到头。宫门的尽头,陈展缓步走来,萧如梅暗道不好。还是停下脚步,站到一旁俯身叩拜,等他走远了才站起身来。庆幸他没有发现自己,对自己扮作太监又多了几分自信。   陈展走了几步驻足,回身看着小身影朝宫门方向走去。眉眼间都是笑容,两个宦官从拐角出来,把萧如梅兜头套住,迅速扛起消失在拐角。陈展笑容消失,快步追上去。   宫内地形复杂,陈展飞身跃起,居高临下扫视整个儿皇宫,发现两名宦官朝高贵妃所在的宫殿走去。陈展心下了然,不禁为萧如梅担心起来。   萧如梅人在麻袋里,无法获知自己身在何方。   “给我狠狠的打。”这个声音很熟悉,是谁却又一时想不起来。   棍棒加身,她痛的在地上打滚。嘴被堵者,说不出话来。一道黑影闪过,高贵妃脸上多了几道手指印,嘴角流血。她吓得花容失色,瘫倒在地。她从未见过这样高超的武艺。空中回荡一个苍劲清冷的声音。   “这次只是个个小小的教训,再有下次可就是你的小命了。”高贵妃又气又恼,再看地上,早已没有了萧如梅的影子。   萧如梅从麻袋里钻出来,望着近在咫尺的脸。   “庆王。”她不可置信。   “穿成这样,要去哪里?”陈展问。   “这是哪儿?”萧如梅避重就轻。   “树上。”陈展回答。   “好痛。”她揉着酸痛的手臂。   “你怎么惹上高贵妃的?”陈展漫不经心的问。   “可能是她的弟弟突然死了,她以为是我做的手脚吧。”陈展笑笑。   “这只有她这种蠢女人才会高估了你的能力。”明显的贬低她,萧如梅脸沉了下来。   “我有那么差劲吗?”陈展收起开玩笑的心思。   “这个令牌给你,以后想出宫就光明正大的出去。不用扮成小太监了。”他还挺有爱心。   “谢了。”萧如梅接过令牌,这可是好东西,不要白不要。   陈展一阵好笑,飞身下树。   “喂!我怎么办?”萧如梅急切地问,忘了尊卑规矩。   “你自己想办法下来。”陈展故意为难她。萧如梅望着满树梨花,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。下不去,那就欣赏一下春景也不错。   陈展在下面等了许久不见萧如梅求他帮忙,他坏坏一笑。一掌打在梨树上,这一掌他使了五分力气,震的树枝颤抖,梨花四散飘落。   “啊!”如陈展所料,萧如梅被震飞下来。   陈展伸臂接住她,在空中旋转一周落地。大片梨花在他们周围落下,美若仙境。   萧如梅紧紧地抓着陈展胸前的衣襟,吓得花容失色。陈展心情很好,放她到地上。脚落到了实处,萧如梅才松了一口气。   “为什么不求我带你下来?”   “我在上面看风景,干嘛要下来。”她嘴硬。头一次看见她流露出小女儿的娇态。他心情大好。人还没有出宫就被高贵妃的人给绑了,她可真没用。像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,如何独自上路寻人?若是遇上危险怎么办?是她太天真,急昏了头了。   失魂落魄的回到御药房,却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正坐在院子里等她。萧如梅揉了揉眼睛,走过去抱住他。   “是真的吗?”   “你没有看错,我回来了。”陈琦紧紧地抱住她,诉说相思之苦。   “听说你不顾秋彤劝阻,出宫去找我?”他责备他。   “我是担心你嘛!”她解释。   “以后不许这样冲动。”他警告。   “知道了。”她答应。   幸福溢满心头,纷纷扬扬的落花也在为他们喝彩!   “我还要去见父皇,不能多呆。”原来他一进宫就来了她这里,小小的窃喜。   “晚上见。”她事先邀约。   “好。”他在她额头轻吻,依依不舍的离去。   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。   萧如梅和陈琦并肩躺在房顶上。   “为什么要来房顶上。”她问。   “我以前一个人闷了,就会躺在房顶上看星星。你不觉得星星很美吗?”他望着天空中的星星软语底言。   “是啊!以前都没有发现过。”她想个好奇宝宝望着天穹。   陈琦握住她的手问:“有没有想我?”   “每天都想。”她轻声回答。   “我也是。”他从从袖囊里拿出一个镶着金边的红色小册子递给她。   “是什么?”她接过去查看。   “合婚庚帖。”她心理充满喜悦。却有迟疑的没有答应他的要求。   “我是一刻也离不开你了。”他把她揽到怀里。   “嫁给我吧!”他神情的望着她。   “我在宫外买个小院子给你住可好?”他试探。   “你在哪里,我就在哪里。不需要合婚庚帖。”她回抱着他。瓦片松动,她的身子往下坠。陈琦将她抱进怀里,腾身一跃,两个人已经稳稳落在地上。   陈琦从怀里那出一支精美的梅花簪子簪在她乌黑蓬松的发鬓上。银色的流苏垂下,飘飘荡荡的,平添几分妖娆之态。   “路过一个小摊位,觉得很适合你,就买了下来。”他凝视她很久才道:“合婚庚帖的事情,我等你答复。”他打定了主意,让她妥协。她低头做娇羞状。   “你愿不愿意放下太子的身份,和我远走天涯。”她终是没有忍住,问出了这个她自己都否决了千百次的傻问题。让太子抛家弃国,随她远走高飞。是她疯了,才会说出这样的话。   “你说什么傻话呢?”他已经把伤害降到了最低,还是伤害了她。   “我就知道你不会。”她脸露伤心之色。   “是我高估了自己的美丽,还是高估了我在你心里的位置?”   “我有我的责任,不能一味的依从你的意思。”这是个沉重的责任,不想她跟着自己担惊受怕,他选择闭口不谈此事。可她却不打算放过他。   “殿下答应我的要求,我也会答应殿下的要求。否则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。”她威胁他,他也恼了。   一句话不说,抬腿就走。自尊心作怪,他们谁都不肯先向对方低头。 ☆、庆王幽禁湖心亭   本朝规定京都五品以上官员每日一朝,九品以上官员每月朔望日入朝。腊月初一是大朝会的日子。百官云集,眼看殿内已经站不下了。品阶低的官员站在了殿外。   朝堂气愤严肃,陈显扯着一个折子丢到庆王身上。庆王条件反射的接过折子,心里明白准没好事。不待他问,陈显开口道:“真是翅膀硬了。”陈展一目十行,看望折子,也是一惊。说他私制龙袍,有谋逆篡位之心。这样从何说起?他跪下辩解道:“儿臣没有。”陈显凝视着他道:“有没有,等到查抄庆王府的人回来再说。”为了以示公平,这次查抄庆王府他没有动用潘家和萧家的人。而是密令杨元戎亲自督办。杨元戎带着从庆王府搜出的龙袍冕冠呈献皇上。陈显的脸色铁青,伸手抓起镇纸砸向庆王。庆王不躲不避,额头渗出血来。这是一个局,如今说什么都是无用的。庆王府的家丁被带上殿,指正陈展有谋逆篡位之心。而且还和外邦勾结,商议在明年秋后起事。家丁刘三旺一口气说完,匍匐在地,双手都在打颤。陈展辩解道:“家丁刘三旺只是府内三等家丁,儿臣若是真有谋逆之心,又怎会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卖主求荣的人?”陈显半信半疑,朝中众臣乘机落井下石者不在少数,如潘党。作壁上观者也有,如太子和萧氏一党。   陈显听了潘党的话,脸色铁青。大有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意思。众人都等着陈显的处决。   “庆王绝不会做出有违人伦之事。若有过错,也是治府不严,驭下不当之过。”洛晋早就慌了神,毕竟是自己的女婿,同气连枝。   “将庆王幽禁湖心亭。”陈显作出决定。这是要永远限制他的自由。   庆王被幽禁了,萧如梅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事实。   “潘氏还手了。”徐子航向萧如梅解释。   “潘家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萧如梅不关心结果,只关心理由。   “潘丞相在山中遇刺,偏偏庆王浑身是伤的回来。任谁也不会单纯到以为他是碰到了野虎猛兽。”徐子航解释。萧如梅大致了解了事情原由。潘家与庆王结怨已久,没有想到竟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。接受不了前几日还救她于危难的救命恩人,就这样被幽禁一辈子。萧如梅挖空心思的想着如何就他。一时的失神,被徐子航看在眼里。   “你又失神。”他轻轻责备。   “我哪有。”她否认。   “没有就没有吧!”他不喜欢在小事上纠结。   萧如梅的心思不在此处,也没有心思和徐子航品茶聊天。以事务繁忙为由下了逐客令。   匆忙做了几样小菜送去湖心亭,到了湖边却被看守的侍卫拦住去路。连食盒也禁止送入。萧如梅苦求无果,正要返回。却见皇帝朝这边走来。   “奴婢拜见皇上。”萧如梅跪在地上,心内起伏不定。   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萧如梅毫不畏惧。   “庆王曾救过奴婢性命,奴婢心内感激。听闻庆王被幽禁,特来探视。”没有预料中的责备。   “倒是个有心的人。”萧如梅一听有门路,立刻趁热打铁道:“庆王纵然有错,到底是皇子龙孙。皇上不念君臣之义,也该顾念父子之情吧。”陈显面露不悦,冯昌立刻呵斥:“大胆。”被冯昌这么一吓,萧如梅打个哆嗦,顿时气焰全消了。   “在这儿跪着。”冯昌吩咐了萧如梅一句,抬步跟上陈显的脚步。   飞蛾扑火,以卵击石。是她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。抬头望望渐渐升高的日头,叹口气:“且受着吧。”   “从什么时候起孟光接了梁鸿案?”陈琦不知何时走到了萧如梅身边。日头已经西斜,萧如梅又累又饿,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兴起。   “你和庆王是怎么回事?”许久得不到回答,他继续追问。   萧如梅道:“我和他只是朋友而已。”陈琦耐心解释道:“如今时局紧张,党派林立,你少和他往来。”萧如梅道:“朝廷上的党派之争和我无关,你们争你们的权,我安心过我自己的日子,两不相干。”陈琦无语,看着她道:“你这倔强脾气也不知道向谁?”他强行拉了萧如梅起身。   “别跪着了。”萧如梅站起来头有些发晕。   “可是冯总管没说让我起来。”   “冯昌大,还是我大。我说的话你也不听?”萧如梅真是跪傻了。看着他很想说你怎么不早来,害我跪那么久。   “宫里人多眼杂,若是我刻意跑来救你。你又要置身水深火热之中了。”他解释自己不早来的理由。   “可你是太子,有谁敢动你喜欢的人?”她开始撒娇。   “我让福安送你回去。”陈琦避重就轻。   原以为陈展会被一直幽下去,却又有了新的转机。庆王党通过龙袍的布料,针线找到了陷害庆王的凶手高贵妃。皇上当场震怒,命带了高贵妃进殿。针工局、内务局呈上来的册子,都显示高贵妃在一个月前要过针线、布料。高贵妃被打入冷宫,陈展无罪释放。   “时局瞬息万变。”萧如梅不由感叹。   “在想什么?”陈展迈步进来。   “庆王。”她矮身行礼。   “免礼。”他亲自扶起她。   “听说你为了给我说情,在湖边跪了一天。”没想到消息传的这样快。   “我也是为了感念殿下的救命之恩。”萧如梅回道。   “仅此而已吗?”陈展追问。   “不然还能有什么?”萧如梅反问。   “以身相许啊。”陈展饶有兴趣的看着她。   “那怎么成。”她条件反射的拒绝。   “我堂堂王爷,还配不上你一个小丫头。”他靠近她,她后退一步:“不是。是奴婢高攀不上王爷。”萧如梅尽量与他保持距离,以免再生误会。他哈哈大笑,觉得逗她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。   “陪我喝酒吧!”他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坛子酒来。   “那就庆祝王爷重获新生干杯!”萧如梅接过他手里的酒坛喝了一口。   两个人并肩坐在洒满落花的石阶上。酒喝开了,话也多了。   “初涉朝堂,所有人都不认可我,甚至把我排除在朝政之外。被潘世杰当众评价‘外秀内腐,不堪重用’之语。那时候我年轻气盛,急于表功,好叫朝臣不敢轻视我。凭着济州巡按使,处理官员腐败案;玉州安抚使,处理山洪滑坡两件棘手公务,我在朝臣中渐渐树立威信。却也遭到潘氏和□□的忌讳,我在朝中处处遭到打压,最终落得赋闲在家的下场。原想凭借征粮之功搬回局面,却没想到回京之后再次遭到群臣打压,继续赋闲在家。后来又被父皇封为庆王,征讨军用物资,益州整顿军马,连打几次胜仗。这几年起起落落,做了几件大事,为民为国也是无憾了。却也把满朝文武都得罪了个遍。”不知道为什么,陈展会将这些心里话告诉她。也许是压抑太久,需要找个人排解吧。萧如梅道:“小的时候我是家中的宠儿,父母的掌上明珠。可是有一天,父亲和母亲大吵一架。自那天起,母亲搬去了佛缘庵,父亲再没有踏进我住的院子。嫡母的刁难,姐妹的欺辱我都忍了。只是希望有一天可以离开那个家,然后找一个喜欢的人嫁了。”她停顿片刻道:“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也难以实现呢?”是在问陈展,也是在问上天。陈展附和道:“是啊!这么简单的愿望都难以实现。”  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之中,仿佛现在的宁静弥足珍贵。   乳白色的梅花佩悬在腰间,风一吹儿,发出玲珑悦耳的碎玉之声。   “这玉佩?”她用手轻轻托起乳白色玉环。那玉环上面雕刻的字‘美玉’,她母亲的闺名。   “故人之物。”他略带伤感。他从她手里抽回玉佩。视而不见她茫然是错的表情。   他快步离开,不给她继续追问的机会。   皇长孙百日宴,百官同贺,帝后临席。杨元淑抱着陈悦坐在陈展身边,接受命妇朝臣的祝贺。   一队穿着绿衫的舞娘踩着轻盈的脚步走近殿内,为首的舞娘貌美细腰肤白。一颦一笑透着妩媚。萧如梅觉得眼熟,笑了笑猛然大悟,她是杨元凤。一场《飞旋舞》惊艳四座。潘后还特意问:“这事哪家的姑娘?”内侍答:“晋王之妹杨元凤。”潘后点头,给她赐坐。   萧如梅觉得殿中闷热,借故出去。走在柳荫下不由感慨,还是外面凉爽。一声巧笑,原来是杨氏姑嫂。晋王侧妃王雪莹道:“这几年你过得好吗?”大有炫耀的意思。萧如梅道:“你不也只是个侧妃吗?”满意的看到她满色苍白,萧如梅的心才平衡了。要说李宁当年惹得博安要杀了她,还是博彦偷偷救了她,知道博安去世,才放她归国。杨元凤望着萧如梅,不阴不阳的道:“你一气之下离开益州,说是绝不与人共事一夫。你的熬气就给你换来了御药房女史的低贱身份吗?”萧如梅忍者气,心有不悦,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。   “看着好看,嘴巴怎么这么臭?”陈展抱着陈悦站到萧如梅身边。杨氏姑嫂立刻行礼问安。陈展把儿子递给萧如梅道:“这孩子还是跟你亲,连我都不买账。”果然萧如梅一抱,他就不哭了。陈展用折扇给萧如梅和陈悦遮着阳光,杨氏姑嫂跪了半日,没有陈展吩咐却是不敢起来。等了约莫一刻钟,陈展道:“天气太热,我们找个凉快的地方。”萧如梅点头。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杨氏姑嫂一眼,却让她们不敢在造次。萧如梅很感激他的解围,不过陈悦确实跟她挺有缘分,她一抱就咯咯地笑。   宴会中旬,潘后拉着杨元凤偏殿说话。又命人传了太子作陪。杨元凤殷勤献舞,陈琦却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,潘后虽然生气,还是给他们制造了单独相处的机会。潘后一走,杨元凤的胆子也大了起来。她坐到陈琦身边,给他打扇子道:“太子热不热。”一边问,,一边往人身上贴。陈琦站起身道:“本宫不喜欢嘴巴臭的女人。”杨元凤愕然。她嘴巴臭吗?陈琦走出偏殿,却被潘后拦下,警告道:“别以为没有子嗣我就不敢动你。”陈琦伏在她边道:“我若是死了,必定会有人告诉父皇,我不是他的儿子。”潘后脸都绿了,陈琦却面带微笑道:“我不喜欢那个女人。”看着陈琦离去,潘后越来越窝火。自己养大的儿子,越来越不听话。   笛音悠悠传入耳中,萧如梅寻声而至。徐子航依旧是一身白衣,像一团云,站在竹林边,缥缈似仙。   徐子航收起玉笛道:“还记不记得这首曲子?”萧如梅道:“当然记得。那时候在佛缘庵初次听到,心血来潮,才会跟着弹奏。”徐子航道:“也算是一曲定情吧!”萧如梅笑一笑道:“一晃都这么多年了。时间过得好快。”徐子航也不由感慨道:“是啊!时间过得好快。”沉默片刻,徐子航问:“为什么放弃我们的约定?”萧如梅违心道:“因为我等不起,女人的年华有限,我不想都浪费在等待上。”她说着违心的话,他听得分外刺耳。这便是他们的结局了么? ☆、惊闻生母身世之谜   自宓妃走后,陈显越发不爱惜自身。每晚批阅奏折到深夜,有时甚至一夜不眠。按他的意思说,那是长夜漫长,难以入眠啊。   “阿澈在济州越来越有作为。”他欣慰的道。洛晋跟着宦官进来,朝皇上进言道:“太子乃潘后之子,恐怕日后母壮子弱,朝纲动乱。”陈显没有抬头,这些话他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。他将批阅好的走着丢到一旁道:“诸子之中,平王善武艺,攻城略地是把好手。守江山,他不是那块料。庆王重名利,私心太重。唯有太子文武双全,关心黎明百姓,和睦手足。虽有潘后这样工于心计的生母,也不是障碍。”话点到为止。他住口了,洛晋在无留下来的意思。他躬身出去,却怎么还在揣摩皇帝的心思。没有障碍,那就是解决方法,是什么方法呢?他想不通,冯昌也想不通。大着胆子问:“万岁爷难道真的不怕潘家势大,制衡太子?”陈显道:“留子去母,永绝后患。”冯昌听候,后背直冒冷汗。陈显没有要就寝的意思,眼看天就亮了。冯昌在一边催促道:“皇上,已经三更了,该歇息了。”陈显不语,继续批阅奏折。   没有不透风的墙,也不知道是谁把皇上说的话传到潘后耳中。潘后又急又怒,立刻传召了潘丞相进宫议事。   “皇上要永绝后患,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。”潘后道。潘邵成劝道:“皇后且先忍耐几天,待臣暗中安排。”潘后道:“不是已经派邵煜去益州做监军了吗?必要的时候要他杀了宇文贺,掌管益州兵权。”潘邵成道:“光有兵权不成,我们有,平王也有啊!必需把他稳住才成。”潘后道:“那就以皇帝病重的名义召他如今,借机软禁。”她还不想杀了陈澈。太子太难管制,平王却是个软柿子,想怎么捏怎么捏。潘后是真的急了,一刻也不想再等了。当夜,禁卫军统领萧延庆、副统领徐子洲封锁皇宫,将皇帝软禁内宫。徐子洲则奉命封锁庆王府。潘后的意思,陈展软禁在府里,陈澈诱骗进宫里,只要他们都在手中,朝廷就翻不起大浪。   一夜之间京都城风云突变,皇帝病重,皇后掌权。皇上怎么可能生病?萧如梅不信。满朝文武恐怕也没有一个信的。   萧昭仪手握后宫大权,潘后手握朝政大全。内宫有萧延庆守卫,外有徐子洲守卫皇城。潘后一出手就控制了整个儿局面。而作为储君的陈琦却没了踪影,说是去宫外游历,至今未归。太子是不知道京都的情况,还是揣摩透了潘后的心思,躲了出去?徐子航猜不透,亦如他猜不透一直忠于皇帝的父亲会投靠潘后一样。徐家真的到了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境地吗?   萧如梅被她的父亲接回了萧府,看来宫里已经不安全了。她什么都没问,提了包裹出宫。   庆王府门外重兵把守,连苍蝇都很难飞进去。萧如梅做男子打扮,给了守门侍卫一两金子,要见徐子航。出手大方,人才乐意为你办事。   徐子航一身戎装,没有了往日的书卷气息。   “原来你穿盔甲也这样英俊。”萧如梅诚心赞美。   “你出了宫,我就放心了。”徐子航打量她一身男装,就知道她是有目的而来。   “我帮不了你。”他提前拒绝。   “干嘛这样快的拒绝。我是来看你的。”萧如梅取了个折中的法子。   “既然是来看我的,就别在外面站着了。我们进去说吧!”明知道她说的是谎话,还和她演戏。   进了庆王府,徐子航把她带到自己暂住的厢房。丢给她一套兵服:“快到饭点了,待会儿你去给庆王送饭。”萧如梅喜出望外。麻利的换上兵服。   “子航,真的很感谢你。”萧如梅对他嫣然一笑。   进了陈展的书房,萧如梅一眼便看见陈展在看南夏国的疆域地图。   “殿下,用膳了。”她俏皮一笑,他猛然回升看她。   “你?”陈展不可置信。   “怎么?不认识了?”她面上很轻松,心里却紧张到了极点。不知道在这样紧要的时刻,她为什么还要冒险来看他。   “我有话对你说。”他拉着她坐下,此时此刻他们之间没有了尊卑。   “这些话不说,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。”萧如梅像一个好奇宝宝一样,静静的坐着,等着他讲故事。   “这些话还要从这块玉佩说起。”陈展语速平和的道。 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,萧如梅面上显露惊诧之色。   什么?我的母亲是文定公何源的女儿。是父亲当年揭发了外公私自练兵的事情。而且她是南阳候府里不受宠的小妾,是江湖上神秘的梅花夫人,是宫里宠冠六宫的宓妃。三重身份,隐忍十几年。眼看大仇得报,却猝然离世。   “母亲是怎么死的?”用了很长时间,才接受这样的事实。   “她以孟姨娘的身份潜伏在围场,秘密策划刺杀潘世杰的计划。原本是想在狩猎的时候找机会暗杀。没想到潘世杰进山寻子,我们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绝佳的机会?那场血战中,梅花暗卫死伤过半。潘世杰使计重伤宓妃才得以逃脱。宓妃重伤便不能以孟姨娘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。孟姨娘若是突然消失,也会引来大家的揣测,所以就安排了一场火灾,让‘孟姨娘’彻底消失。”   “那潘家是母亲的仇人对吗?”她明知故问,其实是心里不想承认。   “是萧鼎南为了邀功,将文定公私自练兵之事告诉了潘世杰。潘世杰亲手灭了何时一族。你要记住,他们都是你的敌人。”陈展斩钉截铁的告诉她。   “父亲和潘氏,是母亲的仇人。那我该怎么办?”她的心彻底乱了。这就是父亲和母亲十几年如陌生人一半生活的原因吗?这就是母亲和父亲不远见到她,而把她丢弃在小院落的原因吗?那她该站在父亲一边,还是站在母亲一边?   “如梅你记住,你母亲的仇人也是你的仇人。潘世杰灭了你外租一家,潘后害了你的母亲。”   安息香的事情陈展也有秘密调查,不仅发现杨元淑是这件事情的参与者,还发现萧昭仪、潘后才是这个事件的密谋策划者。   “潘氏是我的仇家。”她默念着,眼神空洞。潘皇后杀了她的母亲,那她和陈琦也是仇人了。这让他怎么接受?   “如梅你不要急着哭,我有话对你说。”他耐心哄着她,她才止住哭声。   “这这枚梅花玉佩,是梅花令,可以调动潜藏暗处所有的梅花暗卫。他们或官或商,或是平民,或是秦楼歌姬,名伶戏子。”陈展慢慢解释它的用途。   “而且它是你我的定亲信物。宓妃早已把你托付给我。”他说出宓妃最后的嘱托。萧如梅颇感意外。   “可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。”萧如梅解释。   “等这件事过了,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考虑。”他哈哈大笑。   萧如梅很局促,看他的眼神都不在自然。   “好了,和你说正事。”他凝视着她,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。   庆王府已经被围七日,陈展翻着一本佛经道:“三弟恐怕已经被困皇宫,江南兵马也落入皇后手中。”萧如梅问:“那我们怎么办?”陈展道:“唯一能救我们的只有一个人。”萧如梅道:“是谁?”陈展道:“就是你。”萧如梅震惊。   “父皇被软禁,内外消息不通。我希望你进宫,为我探听消息。”萧如梅犹豫不决。   “我做不到。”   “你必须做到。”他命令她。   萧如梅被迫点头。   “去找佛缘庵的净空师太,让她想办法传递消息去益州。”他简短的吩咐她。   拿了梅花玉佩,调动梅花暗卫,进宫刺探消息。萧如梅满脑子都是陈展给她安排的任务。她想的太过投入,以至于徐子航问她,她还不知情。   “怎么进去这么久?”已经是第三遍了。   “说着说着话,就忘了时间。”萧如梅敷衍。   “这段日子你去佛缘庵住着吧!京都城太乱了,不安全。”徐子航提议。此事正中萧如梅下怀,她点点头。   “我送你过去。”徐子航感到意外。若是萧如梅和陈展有密谋,萧如梅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他提出的要求。可见她只是来看看,并非另有图谋。徐子航悬着的心也算落了地。 ☆、佛缘庵拜堂成大礼   在佛缘庵落脚后,萧如梅拜访了惊恐师太。说了陈展的意思。   “施主放心,贫尼立即前往。”净空师太答应的很爽快。了却一件事,萧如梅却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情。进宫?如今她如何进的了宫呢?   深夜,本该最安静的时候落月轩的灯却亮了。两个人影投到窗上。   陈琦在宣纸上写道:“天下太平。”字迹苍劲有力。福安在他身边小声道:“殿下出去的可真是时候,轻轻松松就把江南兵马收入手中。”陈琦放下手里的笔道:“子航已经去了江南,只是益州那边,有宇文贺和杨元戎在,不好对付。”他颇为筹措,看向福安道:“你现在就启程去益州,帮衬着点儿。”陈琦明处让他帮着潘邵煜,暗处却是让他做监军的意思。福安立刻开口道:“奴才遵旨。”   福安连夜出城,他自幼跟着陈琦习武,几道城墙难不倒他。   落月轩的灯灭了,萧如梅眼里一丝冷厉的笑。   她走到院子里,摘了一片叶子。放在嘴边,优美的曲子打破深夜的寂静。落月轩的灯亮了,萧如梅满意一笑,回身进了屋子。   陈琦看向对面院子。他心中一喜道:“屋子里有人,一定是如梅回来了。”他纵身掠下楼,直奔萧如梅的屋子。他的脚步停在门外,上次他挡着所有人的面拒婚,她应该恨透了他吧!进不敢进,走又舍不得。他徘徊许久,终于鼓足勇气去敲门,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。他心中讶异,推门而入。   铜镜前,美人御妆的手停住。萧如梅直直的看着铜镜中多出来的人影,却不肯回头,生怕这只是个梦。陈琦从身后抱住她道:“阿梅。”萧如梅回身看他道:“表哥。”这样熟悉的称呼又回来了。陈琦眼底含笑问:“怎么突然改了称呼?”萧如梅随口答:“叫表哥不好么?”她假意逢迎,原来他们之间也有隔心的时候。时间这东西真可怕,让原本想爱的两人再也走不到一处。他抱她入怀,静静地抱着,似乎她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。   她躺在他怀里问:“我们认识多久了?”陈琦道:“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。那时候你还小,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。”   “那表哥今年多大了?”萧如梅问。   陈琦答:“实龄二十四。”   “表哥还记得当年说的话吗?”她问。   陈琦望着她道:“我真心爱慕表妹。只是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命中不该早娶妻房。若是在二十四岁之前娶妻,夫妻必有一伤。我想和表妹长相厮守,不知表妹可愿等我四年?”萧如梅欣喜道:“原来你都记得。”   灯下看美人,越看越可人。陈琦捉住她的手,她试图挣脱,他却攥的越紧了,手臂用力,拉她入怀。她娇羞可爱,他满脸含笑。   陈琦拿出怀里的鸳鸯铜铃手链给她戴上道:“不许在摘下来。”萧如梅看着手链问:“我给大姐的东西怎么在你这里?”陈琦笑而不答,抱住她道:“鸳鸯铜铃结相思,心若磐石无转移。”她沉醉在他的誓言当中,他拉着她对着月亮叩拜道:“今日我与萧氏结为夫妻,患难与共,白头偕老。”萧如梅顺从的和他对月叩拜,两人对拜算是礼成。   陈琦抄抱起她,把她平放倒榻上。青纱帐子被他顺手佛落。一阵阵娇喘打破夜的宁静。   清晨,一缕阳光照在萧如梅平静的睡颜上。陈琦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,低声道:“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来到我身边,我都要紧紧抓住你的手,再也不放开。”昨夜的曲子,轻易答应他的求婚,   萧如梅被他惊醒,垂着头不看她。她在害羞,他板过她的脸道:“娘子。”她愣怔片刻才回道:“夫君。”   他起身更衣,她却低头不去看他。他去院中打水,她乘机迅速穿上衣服,坐到铜镜前。陈琦打了水进来,走到她身边,随意拿起梳子给她梳妆。竟然是她最长梳的双环鬓。陈琦给她戴上两只素银簪子,端详着镜中佳人道:“每回见你都梳这样的发式,猜你一定是喜欢。我私下和宫里嬷嬷学了,想着有一天可以给你梳妆。”他轻笑出声:“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。”   萧如梅闭上眼睛,脑海中回忆着陈展交代的话:“想办法入宫见皇上。”她有些慌张的拒绝:“我做不到!”陈展看着她道:“你必须要做到!”他略带命令的口吻,不容拒绝。   萧如梅缓缓睁开眼睛,望着陈琦道:“宫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情,你都不进宫看看吗?”陈琦凝视着她道:“先让他们闹腾吧!等到两败俱伤,我再去收拾残局岂不更好?”他云淡风轻的说。   他心情很好,拉着她道:“带你出去走走。”   山下的小镇并没有受到兵乱的干扰,街上人来人往,十分热闹!   陈琦拉着她来到一颗老槐树下道:“当初你就是在这里给受灾百姓义诊的。”带着怀念的口吻。   萧如梅拉着陈琦来到一间乐器行门口,却迟迟不肯进去。陈琦问:“带了我来,为什么不进去?”萧如梅没有说话,拉着陈琦走进去。还是那个掌柜,见到他们穿着不俗,殷勤的招待着。萧如梅的目光落在一把蒙尘的古琴上,掌柜解释道:“姑娘真有眼光,这原是把好琴,还有画仙的题字呢。”他用抹布把琴擦拭干净,露出光洁的琴身。陈琦望着那把琴略有所思,想起多年前的一段往事。那时潘邵煜和他经过这件乐器行,看到一把琴还算精致。潘邵煜就说:“样子是差了点,好在用料讲究。”他有些心动,可掌柜却坐地涨价。潘邵煜十分不悦,却有笑着看他道:“这把琴买二十两银太亏了,我给你提个字,至少可以买到五十两。”掌柜连连摇头。潘邵煜表明身份,到是把掌柜吓得不轻。连连告饶,说是有眼不识泰山。潘邵煜在琴声背面提了一首诗,却用北卫字体写了一行小字:“买此琴者,愚人也。”   “相逢却是曾相识,未曾相识已相思。”萧如梅反反复复的念着琴身上的诗句,正如她和陈琦的爱情一样。陈琦注视着她问:“若是喜欢就买下吧!”他原本想劝说她不要买这把琴,见她抱着不肯撒手,他改了主意。   掌柜见他们要买这把琴,心里乐开了花。这把琴售价五十两,普通人买不起。后来遇到几个北卫人要买此琴,却在付钱时改了主意。他百思不得其解。如今这把琴终于有了销路,他立刻满脸堆笑道:“一看就知道两位是识货之人,我给你们抱起来。”他利落的给抱好琴递给陈琦,陈琦付了银子。   两人回到佛缘庵,凉亭依旧,只是多了几分苍凉。   两人琴箫合奏,默契天成。   蹦!琴弦骤断!萧如梅纤指渗出血来。陈琦握住她的手,关切道:“怎么这么不小心?”萧如梅道:“许久没有弹琴了,都生疏了。”陈琦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,目光望向远处。耳边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传来,他戒备的环顾四周。低声对萧如梅道:“跟在我身后,我会保护你。”萧如梅不知所措的看着他,陈琦身子紧绷。脚步声越来越近,迅速把他们包围。潘邵成从人群中走出,朝陈琦跪拜道:“臣恭请太子回宫。”不是刺客,陈琦放下心来。心中却想潘后如此急迫的召自己入宫所为何事?萧如梅躲在陈琦怀里,似乎他是她的避风港。陈琦低头对她道:“你留在这里等我。”萧如梅却抱紧他道:“你在哪里我在哪里,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。”陈琦露出一丝苦笑,点头答应。   潘后一如既往的温和,看着太子道:“此次你在外游历三月有余,宫内出了这么大的事,也不知道回来。可是外面有什么事牵绊着你?”她虽是责怪,眼里满是笑意。陈琦道:“在江南城遇见一个铁匠师傅,跟着学习打制兵刃,让母后挂心了。”他将一把精致的寸长的弯刀递给皇后道:“这是儿臣自己做的,送给母后。”他往皇后身边坐下道:“此刀取材极低寒冰之下的万年寒铁打制而成。可削铁如泥,吹毛可断。”潘皇后将弯刀收起道:“你有这个心思,不如多多关心朝政才是正理。”陈琦道:“这些事情有母后处理,儿臣还想多玩乐几年呢!”潘皇后并不恼怒,拉着他的手问:“听说你带回来一个姑娘?怎么不一起带来,让母后看看?”陈琦坦言道:“母后见过的。”潘后惊讶,问:“是谁?”陈琦道:“南阳候府三小姐。”潘后道:“你喜欢就这吧!母后等着你们的好消息。”她笑的温和,陈琦却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。潘皇后看着陈琦去的远了,才低低的道:“铁匠的儿子只会打铁,挑不起社稷江山。”   萧如梅第一次踏入宁安殿,才知道宫里除了富丽堂皇的宫殿,也有简洁古朴的楼阁。萧如梅坐在陈琦平常坐的书案前,拿着他用惯了的笔,学着他的样子写字。陈琦走过去问:“在写什么?”萧如梅看着他笑了。   “知者不惑,仁者不忧,勇者不惧。”陈琦低声念道。他握住萧如梅的手,温言:“别怕,有我在。”他紧紧地抱着她。萧如梅沉浸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。她在想如果他不是潘后的儿子该有多好?潘氏杀害了她母亲全家,在母亲灵前许愿,一定会杀了潘后和潘氏一族。当时候她就是陈琦的仇人,那陈琦回怎么想?会杀了她吧!她闭上眼睛,不去想以后的事情,她贪婪地享受这陈琦带给她的温暖安宁。 ☆、赠君同心结   陈琦开始接手朝中事务,但大部分还是潘后说了算。所有官员任命,陈琦都会事先询问潘后的意思。潘后也很意外,太子转性了。潘邵成却皱着眉道:“温柔乡,英雄冢。臣看他是被那个妖女迷惑了心智。”潘后眼露微笑道:“喜欢美人好啊!”潘后的野心不只是后宫这巴掌大的天空,她要的是整个儿南夏臣服于她的脚下。   陈琦回到宁安殿,望着坐在铜镜前的萧如梅。她穿着薄如蝉翼的衣衫,青丝垂地,香肩外露。他不由自主的走过去,接过宫女手里的木梳,为她仔细梳理长发。萧如梅回身看着他问:“你回来了。”陈琦点头,拦她入怀道:“听说你一日都未吃什么东西,是不是吃不惯那些饭菜?”萧如梅摇头,陈琦拿出一个头发做的同心结给她道:“一直都想送你一件礼物,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。宫里的东西虽价值连城,哪一件没有沾染过血腥?可是这个同心结是用我的头发做的,它是干净的。”萧如梅接过同心结道:“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,我拿什么回赠你。”陈琦笑而不答,抱着她朝玉榻走去。萧如梅闭上眼睛,双臂搂着他的脖子。   风吹起帷幔一角,露出里面绞缠的身影。陈琦眼里全是柔情,他吻着她。萧如梅早已意乱情迷,却又强迫自己清醒。内心的矛盾,将她逼到死角。她颤声道:“殿下。”陈琦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。含着她的耳垂道:“叫我元宝。”萧如梅微微愣住,望着他。陈琦却吻上她的唇,不给她拒绝的机会。   夜已深,怀中人已经睡熟。陈琦望着她,在一起这么久了,她还是放不开,甚至有些抵触他。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,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。以前那个眼里只有自己的小丫头哪里去了?  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。萧如梅是一步也不想走动。陈琦从外面进来,在她身边坐下,身上有一股子热气,连衣服都是烫手的。   陈琦吃了碗冰镇莲子汤,叫人端了盘子青梅进来。献宝似的放到萧如梅面前道:“还记不记得这个?”萧如梅拿起一颗,眼里有泪痕滑落。他们吃过的青梅,他还记得。陈琦以为她是有感而落泪。拦着她的肩膀道:“这样就把你感动哭了?”萧如梅不答,哭的更加厉害。陈琦哄了半日,她才止住哭声。   宦官摆上琴案,缓缓退出去。此时殿内只有他们两人,陈琦拉着她走到琴案前道:“我把琴修好了,你弹一首曲子给我听吧!”面对他的柔情,他的呵护备至,她矛盾,挣扎,心里的苦却只有自己清楚。   她没有弹琴的兴致,他也不恼。他抱住她道:“记不记得我们的约定?”萧如梅茫然的看着他,陈琦道:“丹桂飘香,槛菊绽放,与君同游。”他把她抱得更紧了,许诺道:“等到大局稳定,我一定陪你看遍秋景,圆了我们多年的梦。”萧如梅不住的点头,泪水无声滑落。她清楚这个梦永远都不会实现了。   陈琦没有发现她的异样,滔滔不绝的畅享未来。儿女绕膝,踏遍繁红,白头偕老,共看夕阳。   午膳后,陈琦照例去御书房出力事务。萧如梅坐在内殿,拿着一本书观看。小允子悄悄的走进来,把凉了的差水换掉。他是陈琦的心腹,做事一向细心。萧如梅观察了他很久,各方面都好,就是嗜赌成性。   小允子看着萧如梅像是睡着了,他轻手轻脚的来到妆台前。拿了一支凤钗,这东西萧如梅从不佩戴,一时丢了也不会察觉。他打着自己的小算盘,准备往外跑。   “站住!”萧如梅从榻上坐起。小允子回身跪下求饶道:“奴才知错了,主子饶命。”萧如梅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道:“你帮我办一件事,这个簪子就是你的。”小允子道:“主子请吩咐,奴才必当尽力。”萧如梅道:“平王关在哪里?”小允子吓得脸色惨白,道:“奴才不知。”萧如梅威胁道:“宫奴偷窃,按律当诛!你想好了再说。”小允子哆嗦着道:“怒才知道。”萧如梅道:“带我前去。”小允子提醒道:“主子换套衣服比较稳妥。”萧如梅点头同意,看来这个小允子还是挺聪明的。   萧如梅换上宫女服侍,手内提着食盒,跟在小允子身后往琉璃殿而去。   紧闭的殿门打开,殿内传来咆哮声。   “本宫要见皇上,你们不能这样拘着本宫。”陈澈声嘶力竭的喊。没有人理会,所有御林军都跟木桩子似得。萧如梅进了内殿,轻轻关上殿门道:“你省省力气吧!”陈澈心里一喜,看着她问:“梅姐姐你怎么进来的?”萧如梅卖着关子道:“山人自有妙计。”陈澈不再细问,拉着她问:“宫外情况如何?二哥还好么?”萧如梅敷衍道:“都好。”她从食盒内拿出一套太监服道:“你先忍耐些一下,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。”她不敢多呆,朝门外走去。陈澈道:“梅姐姐要小心。”萧如梅点头。陈澈看着她消失在殿门口,眼里闪过惊疑之色。梅姐姐说给她弄出宫的令牌,可是宫内守卫森严,她要用什么办法去弄令牌呢?   陈琦从御书房回来,脸色疲惫。萧如梅亲自出门迎接,还吩咐御膳房准备了美酒佳肴相候。陈琦颇感意外,拉着她问:“今天是什么日子?”萧如梅敷衍道:“只是想和殿下好好吃顿饭。”她殷勤倒酒,他来者不拒。很快他就醉了,她扶着他躺到玉榻上。   锦帐内□□无边,娇喘无限。过了很久才安静下来,一只玉手掀开帷幔。她披着松散的衣裙,赤脚走在大理石地面上。冰凉的寒气从下而上传入四肢。候在殿外的小允子接过萧如梅手里的令牌,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黑夜里。   小允子将令牌和通关文牒全部交给陈澈,陈澈满眼诧异。小允子道:“殿下快同奴才互换衣服。”陈澈知道时间紧迫,也不多问。换了小允子的衣服,出了琉璃殿。宫内其它地方守卫也很严密,陈澈低估了潘后的实力。他潜进太庙,这里是摆放历代皇帝灵位的地方,轻易不会有人来,只要熬到天亮,宫门打开,他便可以出宫。   宁安殿内,烛火已经燃尽。陈琦抚摸着萧如梅的脸颊,她睡得很香甜。陈琦抱紧了她,回想着昨夜那一场痴缠。唯一一次,她主动承欢。怀里的人被他的动作惊醒,陈琦看看天色道:“还早呢。可以在睡会儿。”萧如梅乖乖的躺在他怀里,享受着短暂地宁静。   寝榻旁有宫女催促陈琦起身。陈琦微动身子,萧如梅却抱紧了他。他看着她道:“该早朝了。”萧如梅似乎没有听见一般,抱着他的胳膊道:“能不去吗?”她撒娇。陈琦有些为难,吻了下她的额头道:“我会尽快回来陪你。”萧如梅急了,令牌是他随身物品,不能让他发现令牌丢失。否则陈澈性命堪忧!她主动环住他的脖子,把他半坐起的身子按倒在榻。柔软的唇吻上他的,陈琦惊讶,却没有推拒。他朝榻旁宫女道:“告诉皇后本宫今日身子不适,不去早朝了。”宫女应诺,悄然退下。   陈琦抱紧怀里挣扎的人儿,被动便主动,两人抵死缠绵。   日上三竿,早已经过了上朝的时辰。萧如梅疲累的趴在陈琦怀里,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日她会对他是用美人计。   两人道午膳十分才起身。陈琦心情很好,吃饭也香,萧如梅却没了吃饭的心情。想着陈澈应该顺利离开京都了吧!可是她心里的担忧不减反曾。她不知道陈琦何时会发现令牌丢失,会怎样看她。他们之间是否当次结束?   陈琦吃了午饭,照理去御书房。在萧如梅脸颊落下一吻,温言道:“等我晚上回来。”他快步走出宁安殿,没有一点异常。   派去益州的福安回到宫中,朝陈琦禀告:“潘公子已经顺利接管益州兵权。”陈琦夸赞道:“能用这么快的速度接掌兵权,兵不血刃,他也算是个奇人了。”福安道:“潘公子的智谋奴才也佩服之志。”陈琦道:“既然回来了,你就去伺候如梅吧!”福安应诺退下。   小允子一整天都没有出现,反而是出外办差的福安一直在她身边伺候。在东宫她认识的人几乎没有,满腹心事,竟无人诉说。   福安看她无聊,提醒道:“主子要是觉得无聊,可以看看书。殿下书架上有很多医书。”不像其他人的毕恭毕敬,口气里带着关切。萧如梅望向那架足有半面墙壁大的书架,开始心动。她走过去,看着这个庞大的书架,居然还有梯子。她爬上梯子,拿出最顶层的竹卷本医书。丢给福安,她像寻宝一样穿梭在书海中。福安已经抱了一摞书籍,萧如梅还没有要下来的意思。   陈琦走进来,看到萧如梅在内殿看书。可是书拿反了,她却浑然不知。   她回忆着两人共同的过往:“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捉弄人呢?”她暗想,早已泪流满面,他抱她入怀,轻语安慰。她哽咽着道:“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?”陈琦摸着她的头道:“傻瓜,我是你夫君,不对你好对谁好?”她内心矛盾更甚,若是陈琦对她不好,又或者他们并不认识,她就不会这样痛苦了。   陈琦拉着她做下,用手捏捏她的小鼻子道:“告诉我今天一整天为什么精神恍惚?”萧如梅沉默,陈琦挑明道:“偷了我的令牌,放走了三弟?”她没有想到陈琦这么直白的说出来,她点头,却不敢直视他。他已定在生气,萧如梅头低的更低了。陈琦让她和自己对视,望着她问:“这是怕我生气的表情吗?”萧如梅在心里问自己,是怕他生气吗?为什么还要在乎他的感受?陈琦抱她入怀道:“你放心,我不怪你,不要整日提心吊胆了。”萧如梅惊讶的望着他,陈琦道:“难倒只有你有情有义,我就不顾念兄弟之情了吗?你放心,他有我给的通关文牒,很快就会到达益州的。”萧如梅问:“他怎会去益州?不是告诉他去江南吗?你借我的名义骗他去益州?”她愤怒的盯着他,陈琦道:“母后早就派人接掌了江南兵权,他冒然去江南才是死路一条。去益州还有宇文贺、杨元荣和邵煜在。”萧如梅心里的焦虑一扫而空,看着陈琦问:“你这样帮他,就不怕他成为你的对手和敌人?”陈琦道:“三弟没有争名夺利之心,再者他不是那块料儿。”萧如梅深深地佩服他这支狐狸,把什么都算计好了。萧如梅问:“你怎么知道我会偷你的令牌?”陈琦道:“那天你盯着我的令牌看了许久,我就留了心。”萧如梅彻底无语了,不死心的问:“那小允子也是你授意他帮我的?”陈琦道:“在你身边伺候的人都是跟了我十几年的,怎么可能是些偷鸡走狗之辈?”萧如梅彻底死心了。她以为很聪明,却不想这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底下。 ☆、忘却前尘走天涯   一整日她都在翻看陈琦的手札。   “此境谁与梅作伴,苍松不惧风和雪。”他是在告诉她,无惧风雪,与梅同在吗?一行清泪落下,她抱着那本手札问苍天道:“我该怎么办?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?为什么你是潘后的儿子?”她一口气问了三个为什么。   哭哭停停,她倒在榻上睡着了。   “为什么要和仇人的儿子在一起?我恨你!”宓妃伤心的离开,偌大的天地只留下萧如梅一个人。她惊坐起身,喊:“娘,你别走!”她伸手去抓,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。身子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。陈琦闻言道:“做噩梦了?”萧如梅点头。陈琦道:“别怕,有我在。”他拥着她躺下,哄着她入睡。看着她熟睡中疲惫的样子,连眉心都是皱的,她有什么心结?从来都没有觉得她这么真实的存在过,可是两个人的心却离得那么远。他感慨世事无常,人心长变。   潘英莲与徐子航合离之后,一直醉心舞乐。潘后爱极她的舞曲,每回家宴都会请她演奏一回。听说太子也会赴宴,潘英莲特意打扮一番。带了全套的梅花首饰,连衣裙上的刺绣都是梅花。这些年来她以梅花的高冷气节,严寒不屈的品质来要求自己。甚至还给自己起了一个雅号叫:“红梅傲雪。”   不与群芳争斗艳,寒冬腊月一枝梅。   因是家宴,在座的只有潘后、永宁公主、徐子航、潘玉莲、陈琦和萧如梅。   宴会已经开始,太子迟迟未到。潘英莲怀抱琵琶,弹奏那首相遇京都内外的曲子《咏梅赋》。   陈琦和萧如梅姗姗来迟,二人向潘后告罪入座。潘英莲的曲子正在□□处,潘后无心责怪他们,专心听曲。   倒是潘英莲在见到陈琦身边的新宠美人时,她心中咯噔一声,那渺茫的希望彻底断裂。略微失神,她强自振作,努力把曲子演奏完。   宫人送来萧如梅每日必喝的鲫鱼汤,说是有美颜的功效。知道萧如梅医术高明,她的话绝对有分量。潘后来了兴致,也要盛上一碗。萧如梅亲自给她盛了一碗。   看到萧如梅和潘后喝的津津有味,陈琦也要盛上一碗,萧如梅却霸道的抢过去以最快的速度喝掉。他侧目看着她,道:“你怎么这么霸道?”萧如梅把面前的汤全部喝光道:“太子的样貌已经是惊世绝艳,在喝这汤也是暴殄天物。”陈琦浅笑,不和她计较。他专心听曲。   “其神若何,月射寒江。有妻如梅,不枉此生。”这是最后一句,潘英莲却反复弹了三遍。有妻如梅,并非如世人所说,像梅花一样冷傲孤清的女子。它是指一个人,而这个人的名字叫萧如梅。恨意从心底而来,琴弦应声断裂。潘英莲立刻起身告罪,潘后令她退下休息。   小小插曲过后,坐中又恢复平静。萧如梅的心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。以前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,她和大多数人一样,以为太子喜欢的女子,是一个有着梅花一样高雅气节的女子。如今在听这首曲子,她猛然惊觉,原来那个人只得是她!   萧如梅的笑容僵住,身子却仰倒在地。她安详的闭上眼睛,   陈琦惊慌的抱起她喊:“阿梅,你不要吓我。”   咚!又一声巨响,却是潘后摔到了地上。和萧如梅一样面色铁青,口吐白沫。宫人乱作一团,潘后和萧如梅被送至内殿榻上安放。御医匆匆赶来,看完所用膳食,哆嗦着手道:“鲫鱼汤和甘草同服会至命。”陈琦脸色苍白,头一阵眩晕,差点儿跌倒。萧如梅要做什么?她要毒杀皇后。陈琦吩咐众人道:“御膳房监管食材不周,致使甘草混入鲫鱼汤,导致皇后中毒,立刻将有关人等廷杖五十,逐出宫去。”福安应诺而去。   “我还活着吗?”萧如梅缓缓睁开眼睛,这是宁安殿的寝殿内。陈琦走到她身边,把她扶起来问:“睡了一天了,饿不饿?你放心,把甘草放入鲫鱼汤的奴才已经被我赶出宫去了。以后不会在有人害你了。”他只字不提鲫鱼汤的事。萧如梅望着他问:“为什么对我这么好,明明是我自己放进去的。”陈琦道:“因为我爱你!”他把她抱得更紧了,道:“我爱你。”他真情流露,她泪流满面。   他有心替她隐瞒,她装傻配合他演戏,难倒两个人之间只能这样貌合神离了吗?以前的心有灵犀哪去了?   某日,她心血来潮。熬了一夜,给他做了一件外袍。天蓝色的绸布料子,针脚有些粗细不均。她迫不及待的让他试穿,就像平民百姓家的夫妻一样。   看着自己的杰作穿在情郎身上,她满怀欣喜。他抱住她道:“怎么想起来给我做衣服了?”萧如梅道:“我想把妻子该做的事情都给你做了。”陈琦动容,抱紧她道:“你要是真的这么想,就给我生个孩子吧!”萧如梅沉默。陈琦从她妆台最底层的屉子里拿出一盒子丸药道:“这些年没做什么大事,医书倒是读了不少。识别药材的能力大有长进。”萧如梅的脸色发白,问: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陈琦道:“麝香丸吃多了,身上总有一股子淡淡的香味儿。”   “你不问我为什么吃它吗?还有鲫鱼汤。我瞒着你做了这么多坏事,你恨我吗?”陈琦道:“我想让你亲口告诉我,我不相信心地善良的人会变得这样恶毒。”萧如梅推开他的怀抱道:“我是一个恶毒的女人。”陈琦道:“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。我会让你变回原来简单快乐的阿梅的。”他抄抱起她,不顾她的挣扎道:“我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。”   一夜暴雨,今早天气放晴。御花园的鲜花经过雨水的冲刷,显得特别鲜嫩。萧如梅命人在凉亭内设下琴案。琴弦在她的手下发出动听的琴音。笛声从远处传来,琴声骤然停止。萧如梅望向前方宫道,果见徐子航缓缓走来。此时亭中没有旁人,她朝他道:“带我走吧!海角天涯,越远越好。”挣扎这么久,她选择逃避现实。徐子航问:“你知不知道这样一走,我们不会再有安生日子了吗?”萧如梅道:“不是跟你走,是我自己走。你有你的家族,还有永宁公主。”徐子航道:“是我多想了。”他沉默片刻道:“等我安排一下,明晚子时,焚场见。”   她要去奉先殿为皇帝祈福。陈琦不同意她晚上过去,萧如梅羞涩的道:“我是有私心的。”   “什么私心?”陈琦问。   “祈求殿下早日得偿所愿。”她头埋在他胸前。他心里暖暖的,点头同意。   跟随她去奉先殿的是两个宫女,夜里黑,她轻易把人带到偏僻的地方。用特制的迷香把她们迷晕。   两个宫女在草丛睡了一夜,找不到萧如梅的身影,急的直哭。陈琦下朝回来,听到消息。脸露怒色道:“不是让你们好生看着,怎么会不见了?”宫女断断续续的道:“奴婢被主子迷晕了,什么都不知道。”陈琦知道从她们嘴里问不出东西,朝福安道:“立刻去查昨夜和今早的出行记录,看看都有谁进出过皇宫。”他的令牌没有丢,萧如梅要出宫,一定是有人相助。越想越气,他将茶盏丢在地上。   过了一盏茶功夫,福安拿着出行记录回禀:“只有徐驸马昨夜出宫带了两口箱子,说是公主的东西,要提前运出宫去。因是公主的东西,没有开箱检验。”陈琦压住心头怒火道:“备马,出宫!”   为了寻找萧如梅,他动用了所有力量。终于在天黑前得知她要乘船去江南。他马不停蹄的赶往城郊马头。日以西斜,最后一班船刚刚出发。陈琦顾不得细想,运用轻功飞奔到船上。没有费多少力气,就在船舱角落里找到了扮成村姑的萧如梅。陈琦拉起她道:“不说一声就走吗?你把我当什么人了?”萧如梅望着他,知道今日是走不成了。她贴近船沿儿,翻身跳下。陈琦随后跳下去,在水中寻找她的身影。他不知道萧如梅为什么变成这样,她有心事,却不肯告诉她。 ☆、陈琦软语说身世   城郊一处四合院中,环境清幽,翠鸟啼鸣。   萧如梅醒来,看着陌生的环境,熟悉的人儿,心内酸苦。   “为什么救我?”她问。   “我有许多话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。”陈琦道。他抱着她,闻着她的体香道:“这个故事很长,我需要从头说起。”   时光倒回到十年前,翠微山深处有一户人家。夫妻两人打铁为生,有一个可爱董事的儿子。生活平淡幸福。虽说父母闲暇时会想起灾荒之年曾送走过一个儿子。看到乖巧的儿子小宝,会情不自禁的想到大儿子元宝过得可好?每到这个时候,小宝总会安慰爹娘道:“等小宝长大了,一定会把哥哥找回来。”每到这个时候,父母都会露出欣慰的笑容。   有一天,家里来了个贵客。此人一身华丽的衣袍,说话带着官腔。这个人名叫张喜,原是村子里的人,父母死后,跟着叔父入宫做了宦官。小宝的大哥便是被他带走的,他这次过来,竟然把小宝大哥元宝带了回来。张喜朝小宝父母道:“孩子得了天花,命不久矣。我特意带了他来见你们。”父母看见昏迷不醒的元宝,眼里含着泪水。   元宝当夜就死了,父母含泪把他埋了。   张喜要走,小宝父母做了饭菜为他送行。一帮强盗闯进村子里,烧杀抢掠。整个马家庄几乎没有一人幸免于难。小宝父母也死于强盗之手,唯有小宝被宦官打昏,扛着出了翠微山。小宝昏迷着,感觉自己被抱上一辆马车。一路颠簸着出来翠微山。耳边传来张喜和一个陌生男子谈话的声音。张喜谦卑有礼的道:“马家村的人已经歼灭,知道这孩子身世的人都死了。大人可放心带了这孩子回去。”陌生男子夸赞道:“多亏了你的计策,本官与皇后都不会亏待你。”一把长剑刺入宦官胸口,张喜惊呼,不可置信的看着刺伤他的人,颤抖着道:“为什么?”陌生男子道:“你知道的事情太多,连本官也不能留你性命。”昏迷中的孩子眼皮微皱,是恐惧,也是愤恨。   一睁眼,面前是描凤床帐。身边围着许多漂亮的姐姐。一个满头珠翠,云鬓高梳的贵妇看着他道:“小宝你醒了?”小宝闻着她身上浓郁的香气,看着她美艳的面容,却好似见到恶魔鬼怪一样。贵妇脸色微皱,朝小宝道:“怕成这样,我还能吃了你不成?”小宝盯着她,身子缩在墙角不说话。贵妇拿出几样精致的点心给他道:“饿了吧!快吃些点心。“小宝确实饿坏了,却戒备的看着贵妇。贵妇笑着抱着他道:“救你的叔叔已经死了。他把你托付给了我。你以后就管我叫舅母好不好?”小宝绷着嘴不说话,贵妇身后的男子道:“你父母都已经不在了,他们被强盗所害,你想不想为他们报仇?”小宝听到熟悉的声音,那个杀死张喜的人就是此人。他睁着晶亮的大眼睛看着男子,重重的点头。男子朝小宝递过一颗荔枝道:“叫一声舅舅,就给你吃这个。这可是好东西,平常人家吃不到的。”小宝接过他手里的荔枝道:“谢谢舅舅。”男子和贵妇都漏出喜色。贵妇抱住他,递给他一块绿豆糕道:“叫一声舅母”小宝拿过绿豆糕,朝贵妇道:“舅母”贵妇面露笑容,看着小宝吃的香甜。朝门外吩咐道:“快把殿下的午膳端进来。”一对面貌俏丽的丫鬟端着精致的食物进来。   小宝在这个地方住了三天,知道他的舅舅是个大官,名叫潘世杰。家中儿女成群,却都对潘世杰毕恭毕敬。大户人家向来规矩森严,他小心翼翼的应对着。他不明白潘世杰为何留他性命,却隐约猜出马家村的人是因他而死。他自小知道,哥哥元宝是被大户人家收养。元宝和他是孪生兄弟,长着一样的面目。元宝死了,会不会叫自己代替元宝做大户人家的儿子?他虽生在乡野,却不鲁笨。不知道怎么办,那就静观其变。   潘世杰每日都会拿着带图像的册子给他讲人物小传。当朝皇帝陈显生于燕国云帝十一年春,恭哀徐皇后之子,幼年养于恭顺皇后膝下。建平元年立为太子,建平十四年娶洛皇后侄女为正妃,纳何氏、潘氏为良娣。建平帝十五年即位,尊嫡母洛皇后为太后,封嫡妃洛氏为皇后,潘良娣为贵妃,徐良娣为淑妃。   废妃洛疏桐,生于云帝十二年,安国公洛远洋嫡女。貌美聪慧,才名远播。建平十四年为建安帝东宫嫡妃,年十七。建安元年年生皇长子陈展。建安元年,因善妒,谋害后妃皇子,被废黜封位,贬入冷宫。   淑妃何氏妙玉,文定公何源长女,生于云帝十三年,少有才名,貌美贤良,端庄恭谨。建平十四年为建安帝东宫良娣,年十五。建安帝五年春生皇三子陈澈。后宫外遇刺,下落不明!   一连讲了半月,小宝已经把册子上的人都记清楚了。潘世杰抽查,指着一个身穿凤袍的贵妇道:“她是谁?”小宝道:“皇后潘瑶,宁国候潘雄长女,生于云帝十一年。美姿容,善辞令。建平十四年为建安帝东宫良娣,年十八。建安元年生皇次子陈琦,建安元年封贵妃,建安二年为皇后,建安四年皇长女宁安公主。”潘世杰继续问道:“你该叫她什么?”小宝道:“母后。”潘世杰很满意他的回答,继续问道:“那你是谁?”小宝沉默着,潘世杰面色清冷。小宝吓出一身冷汗。慌忙道:“太子陈琦。”潘世杰露出喜色,响亮的拍了几个巴掌。一对宦官鱼贯而入,将小宝围在中间。一套太子礼服,赤金华冠穿戴整齐。潘世杰看着小宝道:“殿下可是记住自己的身份了?”小宝重重的点头,挺起胸膛,迈着规整的方步朝屋外走去。从此再也没有马小宝,只有当朝太子陈琦。   门外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的潘府家眷。她的舅母扶着他上了撵轿,一群人从拥着撵轿出了潘府。由潘世杰在前边骑马领路,朝着皇宫方向而去。   撵轿在凤仪宫外停下,小太监背着他进了正殿。陈琦按照潘世杰的交代,朝凤榻上的潘后叩拜道:“儿臣拜见母后。”潘后站起身,一把抱住他道:“琦儿,母后终于把你盼回来了。在舅舅家过得可好,让母后看看有没有留下痘印。”潘后打量着他,掀起他的袖子查看,皮肤莹润光洁,竟然没有留下一丝疤痕。潘后欣喜的抱着她坐到凤榻上,朝跪在殿中的潘世杰道:“有劳大哥和嫂子费心了。”潘世杰道:“娘娘严重了。”潘后命宦官刘福带着陈琦到后殿歇息。潘后屏退左右朝潘世杰道:“你□□的很好。”潘世杰道:“这孩子比他哥哥聪明,又认学。悉心教导,一定能讨得陛下欢心。”潘后却没有任何喜色,略有不满道:“玩物丧志有玩物丧志的好处。越是懂事的孩子越难以控制。”潘世杰道:“乡野孩子没有见过大世面,多拿些好玩的哄着,慢慢培养,自然会和从前的太子一样。”潘后点头默认。   陈琦避痘回来,第一次入太学堂。见到和他年龄相仿的陈展,两个人一个是皇后之子,一个尽的太后溺爱。都是金尊玉贵,众星捧月般长大的。互相攀比,打架是常事。教习他们的太傅徐谦又开始头痛了。大皇子陈展虽顽皮却知道学习。太子却是个不爱读书爱玩乐的主儿,已经进学两年三字经都认不全。   陈琦忽略徐谦投来的异样目光。翻开书本,跟着徐谦诵读。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,一上午下来。一本三字经已经烂熟于心。引来徐谦的夸赞,顽劣太子突然改性了,他也省去许多麻烦。   陈琦拿着书跟徐谦念道:“知者不惑,仁者不忧,勇者不惧。”读到这句话,陈琦心内积攒多日的忧思恐惧渐渐消失。   每月一次的殿试,陈琦第一次得到皇帝的夸赞。陈显单独把他留下问道:“这次出宫避痘,你改变不少。父皇为你高兴。”年幼的陈琦朝陈显道:“儿臣此次出宫避痘,曾去过潘丞相的别庄。亲眼见过农民耕种,也尝过民间粗粮。吃在嘴里干涩难咽。农家孩子生活这般艰苦尚且知道读书上进,报效朝廷,为民谋福。儿臣生在天家,享受这无边富贵,又怎能顽劣丧志,不思进取呢?”陈显越看越喜欢,问陈琦道:“之前你吵着要一只波斯犬,珍兽园正好有一只,父皇派人给你送到东宫去。”陈琦摇头道:“儿臣早就不喜欢玩那些猫儿狗了。听说父皇有一本燕国书法大家文青的字帖,儿臣想借去一用。”陈显面含微笑,爽快答应道:“你倒是会讨好东西,你大哥要了几次朕都没有舍得给他。既然你要用,朕就送给你了。”陈琦喜出望外,连连拜谢。陈显望着陈琦远走的身影,目光露出探究之色。陈琦离宫在外三月,能有如此变化当属罕见。   天渐渐黑了,萧如梅听得一阵唏嘘。这算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吗?她用力抱住陈琦道:“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,你为什么不早说。害我纠结这么久,你这个坏蛋。”她捶打着他,他笑着任由她打。   打累了,她躺在他怀里。他向她解释道:“我想过要告诉你的,你听了一半儿就睡着了。”还是她的错了。若是那个时候知道了他的身世,他们的命运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?   陈琦带着她躺倒道:“我的故事讲完了,现在该你了。”萧如梅枕着他的手臂道:“这要从一个不受宠的侯门庶女爱上一个不靠谱的表哥开始说。”陈琦呵呵直笑,认真听她讲自己的故事。从他的父母吵架,母亲搬出侯府开始说起。在没有父母关怀下长大,从小自立自强。希望有一段美好的姻缘,遇到表哥,以为天赐良缘。含恨嫁去益州,心中不甘,合离归家,受尽世态炎凉。得遇知音,二度嫁人,以为的地老天荒没有实现,半道儿上被公主抢走大好姻缘……一直讲到“我是有意接近你的,为了进宫刺探消息,为了放阿澈出宫,为了报仇。可是我…”陈琦捂住她的嘴道:“不要说了,我都知道。这是一场误会,幸好没有铸成大错。潘后不是我的母亲,是我的仇人。”萧如梅回抱着他问:“元宝是你的本名吗?”陈琦点头,萧如梅笑道:“好土的名字。”陈琦道:“乡下人哪有这么多讲究?”萧如梅把玩着他的头发道:“不过我喜欢。”陈琦笑看着她,翻身压下,手佛落了床帐。 ☆、等我归来看秋景   阳光慢慢爬上天际,小院内飘散着饭香。萧如梅系着围群,站在锅沿旁炒菜。陈琦给她打下手,手到擒来。   两个人吃着农家菜,脸上全是满足。   陈琦花了小半日的工夫给她做了个秋千架。看着她坐在上面荡来荡去,笑的像个孩子一样。他也跟着笑起来,和她一起坐在秋千上。一手拦着她的肩膀,一手指着院子里的花草道:“那边是菊花,等到秋天你就可以看到花开了。那边是桂花树,秋天的时候,风一吹就会散落好多白色花瓣,像一场桂花雨。那边可以种上芭蕉,那边可以种上葡萄架,夏天乘凉。”萧如梅静静地听着,想象着未来的生活一定很甜蜜。陈琦突然住了口道:“我回去几日,你在这里等我好吗?”萧如梅问:“要去多久?”陈琦道:“最多一个月。”萧如梅道:“不可以带着我吗?”陈琦道:“有你在,我会分心的。到时候什么事都做不成了。”他暧昧一笑,她点头道:“我等你回来。”陈琦吩咐福安保护如梅,才带着几十名暗卫离开。   陈琦回到宫里,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。没有了萧如梅的宫殿,显得空荡荡的,没有一丝人气。陈琦在榻上,想着这些年的替身生涯终于可以结束了,脸上露出一丝微笑。暗卫掠进殿内回禀:“益州那边出事了。”陈琦惊愕:“出了什么事?”暗卫道:“杨元荣杀了潘邵煜,接管了益州军马。”陈琦眉头微蹙,问:“凭他一人之力怎么能轻易得手?”暗卫道:“听说是平王做了内应。”陈琦手握成拳道:“出去吧!”暗卫消失。陈琦望向夜空,眼里全是哀痛之色。轻言道:“不要怪我,要怪就怪你爹杀了我全村的人。我们注定是敌人。”   门外有宦官回禀:“恭喜太子,太子妃怀孕了。”陈琦惊愕,站起身朝春喜殿走去。   殿内灯火通明,潘后的赏赐已经到了。陈琦快步走进殿内,看到潘玉莲那一脸的假笑,令人厌恶之极。他质问:“我都没碰过你,你如何怀孕?”潘玉莲好笑道:“你不稀罕我,可有人稀罕啊!只要我是太子妃,谁敢说这个孩子不是你的?”陈琦道:“信不信我现在把你打入冷宫?”潘玉莲道:“那也要有机会不是?”她朝陈琦身后努努嘴,陈琦后脑一痛,昏倒在地。萧延庆丢掉木棍,令人把陈琦看管起来。潘玉莲道:“关着他,但不许把他弄死了。”萧延庆道:“人都是我的了,还想着他。你嫁进东宫这么多年来,她可是连碰都没碰你。”潘玉莲道:“少废话!”萧延庆想着许多事情要仪仗她,才压下心里的不快。   潘玉莲哄骗潘后,说陈琦相思成疾,才会病倒。潘后倒也不疑,她等的是潘玉莲肚子里的孩子。杀父留子,她才有机会垂帘听政。   农家小院内,萧如梅看着冯昌送给她的东西问:“为什么要给我?”冯昌道:“陛下说您是最合适的人选。”以目前的形势来说,萧如梅不属于任何一个党派,却与所有党派都有剪不断的渊源。皇帝是不想增添杀戮,才将拯救苍生的任务交到了她手里。她沉默片刻问:“我要怎么做?皇上会不会杀了太子?”她问出了最为担心的问题。冯昌道:“潘氏谋逆和太子无关。”萧如梅稍稍分下心来,静静听着冯昌诉说皇上的擒贼计划。   当听到与庆王联手之时,萧如梅十分惊讶问:“为什么是庆王?”冯昌道:“庆王府有直通内宫的密道,梅花暗卫可以从密道潜入内宫。营救皇上出宫,以清君侧的名义传旨益州,令益州杨元戎进京救驾。”萧如梅暗惊,杨元戎掌握了益州兵马,那么潘邵煜是死是活呢?眼下不是她伤感之时,她压下心内的困惑。耳听冯昌道:“明日是永宁公主大婚之日,宫内防守最为松懈,是绝佳时机。”萧如梅点头道:“我可以把梅花令给你,所有暗卫交由你差遣。”冯昌连连称谢:“多谢坛主。”   六月六是永宁公主的嫁期。婚宴设在同辉堂,百官、命妇进宫道贺。   陈显‘病倒’之后,便被送到启祥宫。作为潘后的爪牙,萧如珍时刻监视着陈显,没有丝毫的放松。闻听潘玉莲软禁了太子,她气上心头。暗骂:“这个贱人,竟然利用三哥软禁太子。别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大权在握了。后宫这片天是我的,太子也是我的,谁都别想抢!”   她轻车熟路的来到东宫春喜殿,只说奉潘后之命来看视太子。守门的都是萧延庆的亲兵,知道萧如珍是萧延庆妹子,自然不敢阻拦她。何况对方还是皇妃。萧如珍顺利进入内殿,她望着躺在榻上的陈琦道:“殿下。”陈琦被绑在榻上,动他不得。看着她问:“你想干什么?”萧如珍道:“记得殿下曾经说过,若是如珍愿意做个没有名分的女人,殿下便会接纳如珍。不知道殿下还记不记得?”这是他刁难萧如珍的话,知道她心高气傲,绝对不会答应。他点点头。萧如珍坐到榻边道:“如珍当时心气高,什么都想要最好的,结果什么都没有得到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突然想通了。我愿意做你身边没有名分的女人,你的话还算数吗?”陈琦不答,萧如珍自顾自的说:“我帮你稳定局面,助你称帝。我做我的太妃,替你掌管后宫如何?”   “她要宫中大权,胃口不小。”陈琦腹诽。   萧如珍见他不开口,以为他绑的难受,开口困难。她迅速给他送了绑到:“这下是不是轻松多了,你开口说话呀!”陈琦站起身,却又坐到。被绑的时间太长,站都站不稳了。萧如珍殷勤的给他揉腿道:“缓缓就好了。”陈琦假意答应她的要求道:“我答应你。”萧如珍欣喜。陈琦道:“不过,我想见父皇。”萧如珍道:“我可以带你去。”她一边扶着陈琦外出,一边道:“潘玉莲竟然和三哥两手,要用假皇子谋朝篡位。潘后却不加制止,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?”陈琦道:“她早就嫌弃我不服管教了。有个小娃娃做皇帝,天下大权就是她的,她为什么不顺从潘玉莲呢?”陈琦一语道破要害,萧如珍唏嘘不已。   两人进了启祥宫。陈琦终于见到了陈显,他苍老了很多。身子被绑在榻上,没有一丝生气。陈琦走过去道:“父皇,是儿臣。”陈显问:“阿澈呢?”陈琦如实道:“他接到父皇病重的消息就回宫了,被母后软禁。”陈显面露哀色,陈琦道:“父皇放心,我已经把他安全送走了,他在益州很安全。”陈显放下一颗石头,继续道:“阿展。”陈琦道:“二弟一直被困在府里,不过衣食不缺。”陈显点点头,戒备的看着萧如珍。陈琦朝她使个眼色,萧如珍自觉地出去。陈显压低声音朝陈琦道:“如梅,玉玺。”陈显很虚弱,说话艰难。陈琦心思敏捷,惊讶万分的问:“玉玺在如梅手上?”陈显点头。   这么重要的东西,陈显竟然给了如梅。陈琦压下心里的惊讶,对陈显道:“父皇且忍耐一下,儿臣会尽快平息内乱。”   原来出事当晚,陈显就令冯昌带了玉玺出逃。有梅花暗卫相助,冯昌顺利出了宫。   陈琦从启祥宫出来,压下心里的慌乱。一旦牵涉萧如梅,他的心就没了分寸。他默默道:“潘后找翻天的东西,竟然在她哪里?为何如梅没有告诉他?”玉玺的事情他不管,反正他不想做皇帝,还是先料理了潘氏再说。   为了保证婚礼的安全,潘后把驻守江南的兵马调了一半兵力驻扎京都城外。这些人全部归徐子航调动,对于这个女婿潘后还是特别满意的。陈琦在暗处谋划很久,从找人点醒洛晋,让他向皇帝进言。到皇帝写了让潘后殉葬的圣旨泄密,一步步他都走的很谨慎小心。谁能想到皇帝最倚重的儿子,潘后的心肝宝贝,爱民如子、众臣称赞的太子会设下这样的惊天密谋呢?   凤仪宫内,潘后端详着永宁绝美的容颜道:“我的女儿终于要嫁人了。”她满眼含泪,将女儿交给徐子航道:“侍奉翁婆,以和为贵。”像民间嫁娶一样,潘后向女儿诉说民间为妻为媳知道。永宁轻声言语:“谨遵母后教诲。”潘后朝徐子航道:“本宫不指望你们举案齐眉,相敬如宾。只要你们活的开心,安稳度日即可。”徐子航一一应下。   两人拜别潘后,徐子航牵着永宁公主的手走出凤仪宫。步下长长的石阶,坐上宝盖华车,踏上□□之路。   公主出嫁,历来如此。驸马从宫中接了公主出来,乘车□□,遍洒喜钱。这些喜钱都是为公主大婚特制的。负责此次□□安全的是徐子洲,他一马当先,走在□□队伍的最前面。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正在谋划一场政变。   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运作,潘玉莲也不例外。她是最先向潘后发难的一个。原来趁着徐子洲护送公主游街之机,皇城守卫全部换做萧延庆的人。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皇城,控制潘后。   同辉殿内,百官、命妇聚集一堂观礼。新人已经游街回返却迟迟不见皇后驾临。皇上、太子重病,不能前来。难不成皇后也病了?当潘玉莲穿着太子妃的朝服,手持凤印来到同辉殿时,证实了这个猜测。永宁公主很是惊讶,朝潘玉莲问:“怎么不见母后?”潘玉莲道:“皇后身子抱恙,命我为公主主婚。”她坐到凤榻之上,感受众人的仰慕和权利带来的快感。永宁公主还要追问,却被徐子航拉住手道:“公主,大局为重。”显然永宁是知道徐子航暗中的布置,为了救皇上,为了未定朝局,永宁微微点头。   南夏国最尊贵的公主成婚,帝后没有驾临。太子妃作为长嫂代为主持婚礼,四周除了观礼的百官、命妇还有手持兵刃的武士。他们手拿武器,虎视眈眈的看着殿内众人。同辉殿内歌舞升平,众人却笑得勉强。   殿外早已乱作一团,徐子洲和萧延庆在宫内厮打成片,渐渐演变成小规模的港战。梅花暗卫在庆王的带领下进入皇宫,他们他们趁着宫内乱作一团,潜入萧昭仪寝宫。陈展控制住启祥宫所有人,屯守在启祥宫的守卫全部被杀。庆王吩咐道:“把尸体拖到仓库去。你们换上他们的衣服。”不到半柱香时间,就把启祥宫的人来了个大换血。萧昭仪被捆绑着押到陈显面前。陈显已经被解了绳索,他身子虚弱,显然是饿的。原来萧如珍一日只给他吃一些米粥,保证他不死。陈显看着跪在面前的萧如珍问:“好大的胆子,你就不怕灭九族吗?”萧如珍知道自己死路一条,也没了顾忌。她向皇帝坦诚道:“臣妾父母早亡,自幼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。每一步都走的谨小慎微。进入皇宫,成为皇妃。走进这世间第一繁华之地,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生存。臣妾才明白,在侯府无权无势,顶多失去些金银;在皇宫无权无势,丢的是脑袋。”陈显道:“还是朕亏待了你?”萧如珍摇头道:“臣妾私心,想要和太子再续前缘,才答应皇后的要求,同她一起软禁陛下。走到今天这个地步,臣妾无怨无悔。”陈显看着萧如珍道:“至情至性,若是你喜欢别人,朕可以网开一面。可是你喜欢的是太子,南夏储君。后宫不能有你这样心思恶毒的女人。”萧如珍请罪道:“臣妾自知罪孽深重,请皇上赐臣妾一死,不要连累臣妾族人。”陈显看着她道:“一人做事一人当,倒是有几分骨气。你自行了断吧!”萧如珍叩头谢恩,拔下头上金簪自尽而亡。陈展命人把她的尸体拖出去。   才貌双绝美娇娘,一见琦郎误终身。   成王败寇自古同,痴情女子入歧途。 ☆、血溅宫闱情丝乱   同辉殿上,潘英莲平静的弹着曲子。所有的人似在听曲,却又关心着外面的战局。包括此时的赢家潘玉莲也忐忑不安,不由得眉头深锁。   “粉荷碧叶向青天,佳人貌若水中莲。袖掩玉面含羞态,戴眉弯弯云鬓颤。   莲枝腰身随风摇,肤若莲藕白玉羞。心如连子千般苦,情若莲藕欲断难。”是徐子航写的《咏莲》,他曾兴致勃勃的请乐师编了曲子给她,她却不肯为他弹奏。如今,她在他的婚礼上弹奏这首曲子,是对徐子航的亏欠吧!她欠了徐子航的。潘英莲弹得很用心,徐子航也是整个同辉殿唯一一个认真听她演奏的人。此时此刻,他们眼里只有彼此。   殿门被人推开,陈琦大步走进殿内。殿中众人露出喜色,唯有潘玉莲的脸色极为难看。她站起身,颤抖着道:“殿下,到底是你赢了。”陈琦走到她身边道:“萧延庆已经败逃,你的计划落空了。”潘玉莲大笑道:“是我心太软,才会输的这样惨!”陈琦一剑刺穿潘玉莲的胸膛道:“是你太贪心了。”潘玉莲握着剑滑落在地上,她跪坐着望向陈琦道:“我贪图权势、名利、想要独占太子。确实是贪得无厌,自作自受!”她艰难的说完这句话,再也坚持不住,不甘愿的倒在陈琦的脚边。   徐子洲慌张的走过来道:“殿下,庆王带着人马杀进皇城了。”陈琦惊愕,宫中守卫森严,他是如何进来的?略微慌神间,庆王的人已经进了同辉殿。   徐子航、徐子洲护着陈琦、永宁公主、潘英莲从后殿出逃。他们退守东宫,由徐子洲留下镇守,徐子航前去宫外调集兵马。庆王来势汹汹,宫内必定要有一场杀戮了。   陈展占领了皇宫,软禁皇帝,倾力攻打东宫。试图将陈琦杀死,如今战局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。陈展在同辉殿坐镇,百官、命妇战战兢兢的站在角落里,大气不敢喘一下。杨元戎身着盔甲,走进殿内道:“萧鼎南攻入庆王府,抓了侧妃和世子。要求殿下退兵。”他面露焦急之色。陈展脸色铁青,骂道:“萧贼,可恶。”说了这四个字后,却没了下文。他吩咐杨元戎道:“守好禁宫,东宫那边没水没粮,拖久了,他自己便会出来受死。”整个皇城都是他的,他还怕什么?   农家小院内,一场杀戮已经接近尾声。满地的尸体,飞溅的鲜血。萧如梅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惨烈的厮杀。福安拼劲最后的力气告诉萧如梅道:“快走!”萧如梅拔腿就跑,黑衣人追上来,萧如梅回身刺向那人肩膀。黑衣人惊愕的看着她,似乎不相信这样柔弱的女子也可以提剑伤人。动作迅速,让人防不胜防。因为对武学的痴迷,萧如梅曾经向陈琦学过一些防身术。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凝滞,下腹一阵刺痛,她步伐紊乱的回退几步,手住着剑不甘愿的倒下。黑衣人轻功极好,怀抱着萧如梅几个起落没了踪影。福安撑着最后一口气,将手内的烟花引燃。   东宫观景阁上,陈琦临窗而立。入夜后,这个宫里显得很安静。宫里有很多殿阁,陈琦独爱这里。写诗作画也都在这里。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皇宫的精致,还可以远眺宫外农田屋舍。   “庆王撤兵了,看来他打算把我们困死在这里。没有食物,我们撑不了多久的。”陈琦道:“萧鼎南忠于潘氏,庆王掌权一定不会轻饶了他。他一定会想办法替我们解围。”徐子航焦虑之色散去,道:“还是殿下思虑周全。”   特制的烟花在西南方向绽放,陈琦暗叫不好。他朝徐子航叮嘱道:“你在此地留守,我出宫一趟。”徐子航劝阻道:“大局未定,殿下不能走。”陈琦坦言道:“那朵七色烟花是福安放的,如梅一定出事了。”徐子航道:“殿下若是信得过臣,臣愿意代替殿下去救如梅。”陈琦停下脚步,暗道:“谋划了这么多年,还没有手刃仇人,怎么能这样离开呢。”他压下心里的焦虑之色,轻轻的吐出一个“好”字。   宫内虽然守卫森严,也难不倒徐子航。他轻功卓越,仅次于萧延庆之下。   同辉殿偏殿内,陈展解开衣袍,将金疮药涂在肩膀上,用纱布粗略的裹上,夏日炎热,他不敢裹得太严实,影响伤口愈合。   榻上的人还在昏睡,来喜进来,在他耳边耳语一番,他脸色铁青。恨道:“他竟然没有出宫。”是他失算,还是说如梅在陈琦心中根本不算什么。那些可以表现出来的深情都是麻痹潘后的手段。陈展再也坐不住了,吩咐来喜道:“马上告诉平王,让他兵围南阳候府。”   陈澈随着杨元戎进京,原想着联络太子铲除潘党。没想到太子会被太子妃和萧延庆软禁,和庆王联手是唯一的选择。   南阳候府内,一场厮杀才刚刚开始。顾念着他们都是萧如梅的亲人,陈澈没有下狠手。设计抓了萧鼎南的家眷,逼迫萧鼎南交出侧妃和世子。迅速控制了萧府,阻拦他的守卫全部处死,用尸体横飞形容此时的惨烈绝不为过。   废宫一角,萧延庆和残余部下悄悄潜入启祥宫。他们用的是软梯,很轻易的翻墙进去。他选的位置不叫偏僻,平时没有守卫在此巡逻。   深夜防守松懈,一种迷香轻易的迷倒了宫内守卫。萧延庆带着人进了内殿,看到平躺在榻上的陈显。他睡的很沉,这么多人进来都没有惊醒他。萧延庆感到意外,用剑推了推他,还是不醒。他仔细观察陈显,发现他面色红润,倒像是喝醉酒一般。他听说江湖有一种药,可以叫人昏睡不醒,名字好像叫做千日醉。不管是与不是,他的目的是挟持皇上,逼迫陈展放他出宫。   天渐渐亮了,星辰逐渐消失。黎明的曙光到来了。狭长的宫道上,萧延庆挟持着陈显朝宫外走去。陈展带着兵马跟在他们后面。萧延庆慢慢倒退,陈展慢慢的跟着,生怕萧延庆伤了皇上。是他大意了,才会让皇上落入萧延庆手里。   他满眼血丝,盯着萧延庆道:“放开父皇,本王饶你不死。”萧延庆摇头道:“等我出了皇宫自然会放人。”他不买账,傻瓜才会这么做。   一柄剑斜刺里穿过,萧延庆直觉眼前一花,握剑的手已经被杨元戎斩下。陈展乘机将陈显护在身后,大批的兵士将萧延庆围住,一阵砍杀过后,喧闹的皇宫又归于平静。   被困一日一夜的陈琦选择反扑,趁着萧延庆吸走了陈展的注意力。他带着人在后方一阵厮杀,收到讯息的陈展不敢怠慢,吩咐备战。   这次厮杀比上一次萧延庆和徐子洲的拼杀还要激烈。双方人数加起来有两万之多,宫内各个路口,宫道内都在混战。宫人们全部躲进屋内不敢出头。第一繁华地,温柔富贵乡,瞬间变作修罗战场,魔鬼地狱。   萧如梅苏醒后,发现自己躺在奉献殿的角落里。四处都在厮杀,这里确实最安全的。人们都对神灵有着敬畏之心,自然不会来这里触犯神灵。   萧如梅走在混乱的宫道上,到处都是尸体,血流成河的惨状。她忍者令人作呕的血腥味,一步步走向宫门处。只要出了宫门她就安全了,她要回到那个小院,等着陈琦来见他。   耳边充斥着厮杀之声,乱箭在她身边肆意飞过。她害怕的抱紧身子,下一刻却是落入一个温暖的环抱。陈琦将她护在身边道:“别怕。”她扑在他怀里道:“你带我出宫,离开这里。”陈琦安慰道:“我们这就走。”潘后和潘世杰早已死在这场混战之中。他大仇得抱,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。   他笑着牵着她的手朝宫门口走去,不理会周边的刀光剑影。陈琦的步伐一顿,直直的倒在地上。萧如梅脸上的笑容僵住,她看着他倒下。箭羽从后背穿胸而过,远处的杨元戎露出一丝欣喜。射杀太子,他也算在这场平乱中立了头功吧!这天下终归是庆王的!   如梅抱着陈琦坐在地上,陈琦抚摸着她满脸泪水的脸道:“不哭!”如梅抱着他道:“不许死!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做。”陈琦道:“做了十几年的傀儡太子,能看着皇后死,也算完成了我的心愿。只是不能陪你到老…”萧如梅握着陈琦冰凉的手,责怪道:“你答应过我的事情还没有做。丹桂飘香,槛菊盛放,秋景无限,与君共赏。你怎么可以食言?”   “答应我,好好活着。替我去看大漠黄沙、江南烟雨、踏遍南夏河山。”陈琦眼神渐渐涣散,缓缓闭上眼睛。   萧如梅无视身边的厮杀,冲到杨元戎身边,厮打着他。杨元戎一边御敌,一边扯着她道:“知道你委身太子,刺探消息。我心里恨的彻夜难眠。恨不得早日发兵救来救你。”萧如梅依旧厮打着他,说不出一整句话来。杨元戎道:“如今看你这般样子,倒是对他动了真情。”萧如梅的身子被他挡在身后,杨元戎一剑斩断飞来的箭支。徐子洲三箭齐发射向杨元戎要害。杨元戎本可以避过,却为萧如梅挡了一箭。虽不是要害,箭尖却是沾了毒的。杨元戎瞬间倒地。他望着蹲在身边的萧如梅道:“我喜欢过很多人,爱过的人只有你一个。是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爱。”   一时间爱她的人和他爱的人都死了,过于悲痛,她猝然昏倒。   陈展一箭射杀徐子洲,却将其他缴械投降的人放了。潘后、萧鼎南已经死了。双方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,流的血已经够过多了。   一阵阵兵器落地的声音,拥护陈琦的人马都被看管起来,押解着往宫外走去。   “太子殿下的遗体不见了。”清点尸体的士兵快步走进陈展身边。“去查!”陈展疾言厉色的吩咐。   乌云遮盖烈日,狂风肆虐,大雨倾盆而下!   这场宫乱终于结束,陈展是当仁不让的胜利者。令他想不到的是太子居然杀了潘韶成;而陈澈一箭射杀潘后。百步穿杨,他的箭法竟然这样娴熟。这和那个木讷、莽撞的陈澈完全不符。仇恨和实力是无法用尺子衡量的东西,总是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疯长。 ☆、庆王监国掌乾坤   “父皇,儿臣救驾来迟。罪该万死。”陈展在这一干忠勇之士来到启祥宫。   “太子呢?”陈显不相信他连太子也不放过。   “儿臣营救不及,太子死于乱军之中。”陈展跪在陈显面前等着他责骂。   “本是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啊!”陈显指着陈展,手臂不受控制的发抖。   “儿臣有罪。”他带着自己的人马进宫平乱,事儿还敢说他有罪?   “这么多年你在潘后的压制下,受了许多委屈。朕允许你处置潘后、潘邵成一流。太子毕竟是储君,你怎可命人放箭射杀他?”虽没有亲临其境,对他们的情况也知晓三分。   “皇上,没有找到太子遗体。”冯昌灰头土脸的回来,可见宫内的尸首都被他找遍了。   陈显一口气没有上来,昏厥过去。陈展慌张站起,命人去请御医。一直守到深夜,陈展才回了御书房。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做呢。这第一件是封赏有功之臣。   封赏诏书已经令传旨官传出去,陈展又写了一道圣旨。名义是监国,实则是皇帝。   “杨氏伙同废后潘氏、废妃萧氏谋害宓妃,令废黜封号,赐鸩酒。”来喜宣读圣旨后,等待杨元淑接旨。杨元淑接过圣旨,掼在地上。“我要见殿下。”   不顾及宦官的阻拦,闯进宣正殿。   “殿下…”她的话在看见萧如梅用剑指着陈展是噎住。   “你动手吧!”陈展视死如归。胸口与剑尖儿之差分毫,萧如梅颤抖着手,却怎么也刺不下去。   佛缘庵后山的奇特相遇;军营中剑拔弩张的对峙;梨树下轻轻接住她的陈展,坏坏一笑;台阶下并肩而坐,把酒谈心。一桩桩一件件,早已刻进她的心里。不经意间,他们早已从陌路成为朋友。又怎能会所杀了他就下得去手?   是他游说杨元戎射杀了陈琦,多好的计策,一下除去两个情敌。她闭上眼,狠心刺过去。   脖颈剧痛,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昏倒在地。   “殿下,你还好吧!”杨元淑紧张的询问陈展。陈展不理会她,抱起倒在地上的萧如梅。   “如梅。”他焦急的呼喊。她原本头上有伤,缠着绷带。如今脖颈又被瓷器砸伤,不知何时能醒来。   他不是要杀她吗,可为什么要救他?杨元淑想不通。萧陈展吩咐人把萧如梅抬下去医治,转头对杨元淑道:“你跟她说了什么?”   “我是实话实说。殿下哄骗元戎说萧如梅被迫委身太子,逼迫杨元戎设计杀了潘邵煜掌握益州兵权。最终助你成就大业!”杨元淑一字一字的说。   啪!一声脆响,杨元淑脸上出现五个手指印。   “拖下去刺死!”陈展命令来喜动手。   “我一心一意对你,你不可以这样对我。”杨元淑哭诉。   “为了助你夺位,杨家倾尽所有人力、物力和财力。你忘了起事时的话了吗?同生共死,荣贵共享。”杨元淑嘶吼。   “臣妾第一次见到殿下,并非被殿下的美貌和才知所吸引。而是被殿下盛气凛然的气势所折服。”陈展不为所动。   “你不该联和潘后、萧如珍谋害宓妃嫁祸馨儿和如云。”陈展说出要处死她的理由。   “你不能杀我。”杨元淑警告。   “为何不能?”陈展问。   “早在殿下和元戎歃血为盟的时候,我臣妾边悄悄给殿下喝了鸳鸯蛊毒。如今殿下和臣妾也只能同生共死了”她笑的得意。   “你。”陈展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。   “殿下城府深沉,臣妾自当效仿。”杨元淑从没有见过陈展吃瘪的样子。   “你想要什么?”陈站问。   “他日你为皇我为后。”   “不可能。”他拒绝的彻底。   “殿下不怕死么?”杨元淑不可置信。   “你都不怕,我为何要怕。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我。”杨元淑大骇。   “只要你守本分,我保你一世荣华。”陈展做出让步。霸气十足,令人折服。   史记:建安帝二十二年六月初六,潘后、萧昭仪、萧鼎南、潘邵成、徐子洲、萧延庆等谋逆获诛。晋王杨元戎殉国,由长子袭晋王位。六月初七,帝追封故太子陈琦为怀德太子,随葬帝陵。   六月十二日建安帝崩世,庆王陈展即位,改元建章。   六月十三日,徐谦上奏请辞告老还乡。自此朝中三大朝臣二死一退,皇权稳固,不在受权臣左右。   陈澈来不及休整军队,接到北卫进犯益州的消息。奉皇命整军出发,援救益州。他虽赶来京都支援陈展,也留了三万人马守城,北军轻易无法攻陷。兄弟二人一个主内,一个攘外,互相配合,相得益彰。正可谓你在战场杀伐决断,我在朝堂呼风唤雨。南夏在明君的领导下,势必昌盛繁荣。内不受权臣干扰,外不受异国侵袭。   玉宸宫内,宫人紧张忙碌着。萧如梅安静的躺在榻上。陈展吩咐御医道:“不管用什么方法,都要保住大人和孩子。”听到她怀孕的震惊,听到她命悬一线的焦急。一帮御医忙了半夜才算保住了萧如梅母子性命。   萧如梅睁开疲惫的眼睛,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?满殿里都是不认识的宫女,她们低眉顺眼的呼唤她:“萧妃娘娘。”   萧如梅苏醒的事情第一时间传到陈展耳内,此时陈展正在灵堂祭奠先帝。他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,匆匆赶到玉宸宫。   “不是让你们伺候好姑娘吗?”他斥责跪在地上的掌事宫女,掌事宫女战战兢兢的道:“奴婢一时疏忽,姑娘就撞了柱子。”陈展来不及训斥她们,抬步走进内殿。萧如梅安静的躺在榻上,额头缠着纱布。他握住她的手,她的眼皮在动。陈展嘴唇露出一丝浅笑,把她的手我在手内道:“我知道你醒了。你要寻死,也要考虑一下肚子里的孩子,他是无辜的。”萧如梅猛然睁开双眼,陈展露出满意的笑容道:“你要做母亲了。”萧如梅眼里闪过一丝欣喜。陈展安慰道:“好好休息,我去前殿处理事务。”   得知自己怀孕,萧如梅打消了死的念头。很配合御医的治疗,宫人端给她的补品照单全收。陈展听到宫人的回禀,眼里露出一丝喜色。   萧如梅缓步来到奉先殿。这里停放着陈琦、陈显的棺木。陈展看着空空如也的棺材皱眉,朝身后来喜问:“还没有找到吗?”来喜道:“奴才无能,未能找到怀德太子殿下的遗体。”陈琦的尸体不见了,是谁偷走了他的尸体?若是如梅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吧!他朝来喜吩咐道:“找不到就封棺吧!”目前这是最好的方法。   萧如梅恭敬的上了香,望着建安帝和陈琦的灵位许久。已经封棺了,她用手抚摸着棺木,感受他的气息。闭着眼睛回想他的样子。   “我竟不知道表妹如此恨嫁。”   “别怕,有我在。”   “表妹可愿等我四年?”   说过的话还在耳边,转眼便天人永隔。她扑在棺木上,泪水不争气的流下。她捶打着棺木道:“这些年我们到底错过了多少可以长相厮守的机会?”她无力滑座在地。   国丧已毕,宫里也渐渐有了喜色。陈展下诏,追封已故洛妃为皇后,大皇子为太子。   逝者已逝,中宫不可悬空。作为功臣之家,杨元淑封后十拿九稳。   谏议大夫的杨元琪联和朝中权贵在次上书,恳请皇帝立后。陈展迟迟不予回应。   南夏多雨,到了秋天,一月有半个月都在下雨。旱灾刚过,又添水患。陈展忙的焦头烂额。   后宫之中,一代新人换旧貌。另一番宫斗才刚刚开始。   “你是在睹物思人吗?”杨元淑站在萧如梅面前,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。秋风习习吹过,枝叶摇摆,桂花洒落。萧如梅望着御花园的精致,沉浸其中不能自拔。想起何陈琦的约定:“携手同赏,丹桂飘香,槛菊盛放,秋景无限。”   “听说你为了探听消息,不惜委身怀德太子。”萧如梅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,静静地坐着。杨元淑道:“皇上感念你的恩情,留你在宫中,却未必会留下你的孩子。”这句话成功地刺激到了萧如梅的敏感线。杨元淑点到为止,满意的离开。如今这宫里没有人可以和她争夺皇后的宝座。   玉宸宫内,萧如梅收拾好包袱准备离开。陈展匆忙赶来,拦住她问:“真的要走吗?”萧如梅道:“母亲、父亲、三哥、大姐、表哥、子洲、元戎、太子他们都死了。这里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?”陈展拉住她道:“我不该把拯救苍生的重担压在你身上。如果我不让你进宫刺探消息,你也不会和他前缘再续。为了我留下来好吗?还有悦儿,他离不开你。”萧如梅不为所动。陈展急切道:“你怀着孩子一个人怎么生活?”萧如梅知道有他在,她走不了。她敷衍他道:“是啊!我一个人怎么过?”陈展见她松了口,立刻命人拿走她的包袱。   深夜,玉宸宫内一片宁静。用了她特制的香料,所有人都睡的很熟。萧如梅拿着包裹,启开玉宸宫的密道,从密道出宫。   但陈展得知萧如梅留书离去的消息,他不顾一切的从朝堂跑到玉宸宫。宫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殿内,大气不敢喘。深宫守卫森严,一看就知道她是从密道走的。陈展压下心中的怒火,吩咐来喜道:“掘地三尺,也要给朕找到她。”来喜跪在地上诺诺称是。   萧如梅孤身一人走出宫门,看着厚重的朱漆木门重重的合上,她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。这座皇宫是万千少女的噩梦,走进这里的人都会沾染上血腥,走向不归路。   山里的风水最养人。清幽的小院被她打扫的十分整洁,屋子里烧着炭火。萧如梅坐在榻上做针线,一件孩的衣服即将完工。   隔壁的张婶掀帘子进来道:“大妹子在家吗?”萧如梅道:“张婶进来坐。”张婶走进来,在萧如梅身边坐下,连夸她针线做得好。吃了半杯茶道:“大妹子可有想过再嫁,你还年轻总不能守一辈子活寡吧!”萧如梅刚住进来时,张婶隔三差五就过来串门子。知道她是个新寡的,对她照顾愈加殷勤。妹子长妹子短的,听着让人心里一暖。萧如梅沉默不语,张婶锲而不舍的道:“你也不用害臊,一切都有我给你做主。”萧如梅放下针线道:“多谢张婶好心,我没有再嫁的意思。”她严词拒绝张婶当下变了脸道:“装什么贞洁烈妇?像你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娘子,吃得了苦吗?还是趁着年轻,找个人嫁了才是正理。”萧如梅气的脸色发白道:“改不改嫁是我自己的事,张婶这样咄咄逼人,莫非是收了他人的好处不成?”被说中心事,张婶又羞又恼,站起身道:“我这都是为你好。你一个人过,没依没靠的,若是被人欺负了,哭都没地哭去。”她是□□裸的威胁,萧如梅却没有要松口的意思。张婶撂话道:“给脸不要脸,总有你求我的时候。”张婶摔门而去,萧如梅继续做针线。   来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了,身上带的银两总有用完的时候。她必须多做些针线,换些钱存着。手抚上小腹,她穿的衣服偏大,看不出怀孕的样子。 ☆、弱娇娘遭遇抢婚   院门前是条河,河水清澈,入口甘甜。养育了无数代人。清晨打水的人很多,萧如梅也是这个点儿出来打水。每次打水的时候,王小六都会过来帮她。这个王小六只在村西头,是个死了老婆的单身汉。人长得矮小,为人圆滑,喜欢欺负老实人。萧如梅并不接受他的好意,他打的什么主意,她一清二楚,还是划清界限为好。   周围有许多打水的汉子,见到王小六又一次碰壁。都笑着嘲笑道:“癞□□想吃天鹅肉,你就省省吧!”   “看他那怂样儿,活干打一辈子光棍儿。”   “没钱没本事,这辈子是到头了。”   打水的人陆陆续续离开,听着众人的嘲笑,他的脸涨得紫红。张婶在自家门口坐着,看着王小六尴尬的样子,喊:“六子,过来。”王小六走过去道:“张婶找我?”张婶道:“说你怂,你真怂。你想不想娶了那小娘子?”王小六道:“做梦都想。”张婶道:“我给你出个主意。”王小六道:“什么主意?若是此事成了,我一定千恩万谢。”张婶道:“明日你找几个人,抬着花轿来,把她堵在院子里,她若不从你就赖在这里不走。时间长了,不怕她不依。”王小六犹豫道:“这……不好吧!”张婶道:“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在这里,没有任何根基,你还怕什么?真的怂了不成?”王小六道:“我听张婶的,现在就去找人去。”张婶露出一脸坏笑。   王小六请了族中的亲友抬着轿子堵在萧如梅院门口。喇叭吹得响亮,把全村的人都招了来。本来没影儿的是,叫他这样一吆喝,到成了真事儿一般。萧如梅气的脸色发青,却又不敢出门和他们评理。张婶见他们闹腾了这么久,都不见萧如梅出来。她把王小六叫到一边道:“萧氏若是出来,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要理会,抱了人就走。若是不出来,明日你去衙门告她悔婚。总有办法让她妥协。”王小六千恩万谢,少不得给张婶一些好处。   喇叭吹了一天,萧如梅愣是没有出来。所有人都泄了气。张婶在门外喊:“聘礼都收了,说好了的事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的?南夏律令可是铭文规定的,悔婚是要坐牢的。”萧如梅只做没听见。她原以为来到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,可以怡情养性。没有想到这里的人竟然这样无理取闹。抢亲?这都是些什么人啊!   胡乱睡了一晚,天一亮就有官差上门抓人了。萧如梅被迫跟着他们来到县衙。比起农舍,这县衙要豪华许多。三进大门,宽敞明亮的大堂。衙役肃穆站立,桃花县知县惊堂木一拍道:“下跪何人?萧如梅道:“萧氏。”知县收了王小六的好处,自然要偏向王小六说话。他惊堂木一拍道:“大胆萧氏,收了聘礼竟然悔婚。本官给你条路,一跟王小六回家成婚,廷杖四十,入狱三年。”萧如梅一听要廷杖,慌了神,急急地辩解道:“既然他告民妇悔婚,婚书何在?”张婶立刻殷勤的递上婚书道:“大人明察,当日订婚时民妇也在,是这件事情的见证人。”知县看了眼婚书,朝萧如梅道:“铁证如山,你还抵赖吗?”为示公允,他把婚书丢给萧如梅看。萧如梅粗略看一眼,朝萧如梅道:“婚书是伪造的,民妇生辰是建安三年八月初二,根本不是三月初八。”知县充耳不闻,拉偏架道:“事已至此,还敢抵赖。来人,张嘴。”   “慢着!”萧如梅喊。知县命衙役退下问:“可是想明白了?”萧如梅道:“我有官籍为证。”   “官籍在哪儿?”第一次见到这样不怕事的女子,知县有些恼怒。萧如梅道:“实不相瞒,民妇原是京都卫国公府上做绣娘。是私逃出府的,官籍还在徐府,大人可派人前去拿。”京都徐家那可是京都城最显赫的门庭。京都一场宫乱,潘氏、萧氏都倒台了,唯有徐氏屹立不倒,实数易数。萧如梅提醒道:“按照南夏律,逃避被捉是要发还家主处置的。”事情牵扯卫国公府,不管是与不是,知县都不敢怠慢。他急急忙忙吩咐退堂,又命人进城去卫国公府询问。   徐府的下人听了衙役的回话,说是有关逃婢的事。他笑起来道:“你当我们徐府是什么样的人家?府里的主子对待下人宽厚仁德,就连公主殿下都不忍苛责下人,哪里会有什么逃婢?”压抑碰了一鼻子灰,转身走开。   徐子航从外面回府,小厮们立刻下跪请安道:“恭迎驸马爷。”衙役头一次见京都城的大人物,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。徐府家丁不耐烦的哄他:“看什么看,还不快走?”衙役刚要离开,徐子航却叫住他问:“看你不像京都城的捕快?来这里做什么?”衙役将事情原委说一遍,徐子航面露惊愕之色,追问:“你是说绣娘,是不是长得很漂亮,梳着双环鬓,长穿一身绿色的衣服?”衙役点头道:“丝毫不差。”徐子航欣喜万分,对衙役道:“头前带路。”他走了两步,又觉得不妥。宫里那位可是没日没夜的在找人,自己若是冒然前去救人恐怕不妥,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他。想到此处,徐子航对那衙役道:“你且在这儿吃顿饭,稍后在走。”衙役惊讶万分,不知道徐子航葫芦里买的什么药。徐子航快马入宫,直奔御书房。   陈展埋首奏折之中,来喜小心的端了茶水给他。陈展问:“可有消息了?”来喜道:“还未找到。”陈展面露失望,把手里的奏折丢到一边道:“一群废物,朕亲自去找。”他站起身,还未走出殿门,迎面撞上徐子航。   “皇上,臣知道如梅在哪儿了。”陈展问:“在哪儿?”徐子航道:“皇上随臣出宫一看便知。”   陈展便衣出行,和徐子航一起跟着那衙役往桃花县而来。为了不暴露身份,护卫都留在暗处。那衙役第一次骑马,连连夸赞道:“这马比驴子快多了。”引来陈展和徐子航一阵哄笑。陈展大方的道:“你喜欢,这匹马就送你了。”衙役万分感谢道:“多谢公子。”他虽没怎么见过世面。但见徐子航对他毕恭毕敬,就知道他是个大人物。   几个人到了桃花县,陈展令徐子航在路口等待,他和那衙役朝县衙奔去。   到了县衙,陈展下马,跨步入衙。那知县一见陈展,就知道他是京都城的大人物,客气的给他搬了把椅子。   张婶、王小六、萧如梅先后到堂。众人一字跪下。知县问陈展道:“公子可认识这名妇人?”陈展看向萧如梅,她消瘦好多。萧如梅万万没想到陈展回来,惊讶万分。陈展不动声色,问:“那个是王小六?”王小六身子一颤,道:“我是。”陈展转眼看着他身边的胖妇人道:“你是张婶?”张婶点头,她摸不清陈展的意图,惴惴不安。一开始她就知道萧如梅是有些来头的,知道她孤身一人。还以为是家道中落的富户少奶奶。可没想到会惹上京都城的人物,可怜她这辈子都不知道京都城是什么样子。   陈展扫了眼萧如梅,转身看向知县道:“这可难办了,此人的官籍不在户部,也非逃婢。”知县微愣,却没听出陈展话中的意思。陈展把一个描金册子递给知县。那知县拿到手中细看:“御药房女史萧氏,京都人士。建安三年八月初二生。”知县吓得双手发抖,跪在地上道:“公子自便。”事情牵涉道宫内女官,知县不敢擅自处理。陈展拿过册子,对知县道:“真相已经大白,其它的事情你看着办吧!”陈展扶起萧如梅道:“我们走。”他牵着她的手冲开人群的包围,她觉得格外温暖。来喜前来马车过来,陈展扶着她上车。   暗处的护卫悄无声息的涌现到马车周围,护送着马车离去。徐子航望着马车远去,转身走进衙门。知县还跪坐在地上,两个衙役才勉强把他搀扶起来。他长得很胖,坐在椅子上喘气。徐子航拿出玉牌,亮明身份道:“我是京都徐子航。”知县忙跪下叩拜道:“臣拜见驸马爷。”堂中众人也齐齐跪下。徐子航道:“犯妇张氏、王小六贬为奴籍,家中子女世代为奴。”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,奴籍是最低贱的存在。张氏、王小六傻了眼。本以为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妇人,没想到会惹上这样大的人物。贪心不足蛇吞象,自作自受啊!   回到宫中,萧如梅还是问了陈展如何处置张婶他们。陈展道:“贬为奴籍。”没有杀人就好,萧如梅放下一桩心事。陈展拉着她坐下道:“你呀!就是心太软。倘若你只是普通的农家妇人,遇到这样的人,你当如何处置?”萧如梅陷入了沉思,倘若这次不是陈展相救,或者他晚来一步,那自己就要被人玷污,那还有脸面活着?陈展握着她的手道:“你以为宫里危机四伏,却不知道外面也有奸诈之辈横行作恶。重要的是你有没有自保的能力和愿意为你遮风挡雨的人。”陈展说的没错,是她太过天真了。看她纠结的样子,陈展道:“留下来做我的皇后好吗?”萧如梅看着他,确定自己没有听错。陈展笑了:“你没有听错,我需要你,悦耳也需要你。将来孩子出生了,也需要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。”萧如梅望着他,问出了心里的顾虑:“你会待他好吗?”陈展点头道:“会,我会一视同仁。”他用手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。萧如梅点头道:“我答应做悦儿的母亲。”只是悦儿的母亲,不是他的妻子。肉都到了嘴边了,还怕吃不到么?陈展露出满意的笑容。   陈展先给萧如梅封了个妃位,暂且安置在玉宸宫。 ☆、力排众议终立后   朝堂之上,一道立萧妃为皇后的圣旨令众人议论四起。陈展看着台下众臣,很满意他们的表情。有同意的,也有反对的。反对派杨元琪先开口道:“臣反对,萧妃,是逆党萧家之女。曾两度嫁人,身份尴尬,难以为中宫之主。”陈展不慌不忙的道:“萧妃乃太子养母,又身怀龙裔,身份贵重,理应尽快正位东宫。”反对的大臣再无反对之言,杨妃在贤德兼备,品貌俱佳,她也是无子之妃。站不住脚啊!   封后大典过后,如梅正式入住凤仪宫,这是历代皇后居住的地方。   杨娴妃将一套茶具献给如梅道:“这是元戎亲手烧制的,他说过要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你,却一直没送。”白色的壶身,烙印着几朵梅花。这样精致的壶却只配了一只杯子。如梅不动声色的收下道:“真是一套好茶具,本宫会日日拿来饮茶。”这个杨娴妃,送个礼物也要来怄沤她才作罢。   冬去春来,如梅顺利生下一个女婴。陈展赐封安宁公主。安宁满月后,如梅带着她去怀德太子墓前祭拜。身后跟着的宫女都是新选进宫的。那场宫乱,死了很多宫人,也掩埋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。如梅抱着安宁,默默地道:“我会好好的把安宁带大,找一个会打铁的人嫁了。好继承马家的家业,你说好不好?”   不会有人回答她。却有人给她披上披风道:“起风了。”陈展给她系着披风的带子,眼神格外温柔。如梅道:“你怎么出宫了?”陈展道:“看看如云和馨儿。”两个人对视一眼,并肩往回走。陈展道:“三弟来信了,说要娶妃了。”如梅好奇的道:“这个傻小子终于开窍了,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有幸?”陈展道:“你见过的,宇文贺的女儿宇文燕。”如梅劝道:“你开什么玩笑,拖家带口的,几时才能道济州”陈展道:“不带儿女,我们两个人轻车简从。来回不过十日足够了。”   他此次秘密出行,假借行宫狩猎为由,命随行车驾在行宫等候,带着如梅和几名禁卫军朝济州而去。   济州平王府内,红绸高挂,新郎穿着吉服,手里的素银簪子已经磨平,看不出花纹来。他轻声道:“是我太固执了。梅姐姐你会为我高兴吗?”   “她会的。”本以为不会有人回答。陈澈回身看着来人,惊喜的道:“梅姐姐。”如梅道:“我来给你道喜。”陈展也走近书房道:“赶了三天的路,你梅姐姐可是害怕错过吉时呢。”陈澈想要行君臣大礼,却被陈展制止道:“在外面,没有那些虚理。”如梅兴奋的拉着陈澈给她讲别后之事。陈澈捡紧要的说了。平息北方战乱,有剿灭边关横行一时的沙匪。却没有提起感情之事。如梅以为他不好意思说,自己又很想知道,拉着陈澈往外面问话。陈展要跟着,如梅却拒绝道:“我们有体己话要说,你不许跟。”   陈澈和如梅坐在亭子里,如梅煮茶。陈澈帮着摆茶具。如梅煮茶的技艺来自元戎。元戎虽是不懂雅乐之人,却有一手煮茶绝技。陈澈喝着茶水道:“我和燕儿在军营相识。”他想起那段往事,嘴角噙着笑,陷入回忆。   那时母亲被北卫人所害,他无力相救。他痛恨自己的渺小无能。奔波一日一夜,硬是靠着两条腿跑到三台县。他经历了生死之劫,又奔波一日一夜,早就疲惫不堪。书信送到宇文贺手里,他也见到了宇文贺。宇文贺见到他脏兮兮的样子,连话都没有问,直接叫士兵带着他去洗澡更衣。   他走出帐子,好巧不巧的和骑马回营的宇文燕迎面撞上。宇文燕马术再好,碰到这个不会躲避的傻小子,也只能自认倒霉。她用力调转马头,勒住马缰绳,却不慎摔落马背,陈澈恰好做了肉垫。宇文燕捂着鼻子趴在他身上道:“哪里来的臭小子。”   在次见面,她是落难而逃的元帅千金,他是尊贵的平王陈澈。她奔波数十里,早已经狼狈不堪。他鲜衣怒马,威风琳琳。她闯到他的马前,他把她拦腰抱起。纵马往溪边而行,不理会她的叫喊,把她丢进水里道:“臭丫头,不许叫。”   她湿淋淋的从水里爬出来,抱着他苦道:“臭小子,我爹被潘邵煜杀死了。”那时候的她和两年前的自己很相似,痛恨自己无能,眼睁睁看着亲人被杀,却狼狈的逃走。她把他的衣服都染湿了,他却不忍责备。用大麾把她裹了,往马上一放,赶上前去益州的军队。   平息叛乱,报了她的杀父之仇。她看他的眼神就不同了。   她执意跟着他来济州,整日围着他转。她不会做针线,却学着做香囊给他。熬的眼睛通红,做出来的香囊针脚粗糙,鸳鸯绣成山鸡。   有她在的日子也不错,他习惯了她的存在。她却告诉他,她的兄长给她定下一门婚事,她要离开他。他突然领悟,早已经爱上了这个直爽,好动的女子。他追上她的车马,不顾众人阻拦将她带走。霸道的对她道:“除了我,你谁都不许嫁!”她挣扎着道:“你不爱你的梅姐姐了吗?”陈澈道:“何少康爱的是梅姐姐,陈澈只爱宇文燕。”   如梅听的入神,陈澈却看着她,劝道:“梅姐姐,不要守着回忆过日子,白白辜负了身边人。”如梅看着他道:“傻小子,你长出息了。教训起姐姐来了。”陈澈站起来,看着亭子外面道:“大哥,别躲着了。”如梅往身后看去,果见陈展朝亭子走来。陈澈道:“吉时快到了,我去接新娘子。”他闪身出了亭子。陈展拉起如梅的手道:“我们去前厅瞧热闹去!”   看着陈澈牵着新娘子进入新房,陈展和如梅拆了一坛喜酒对饮。   回程的路上,陈展却不急着赶路。和萧如梅扮作寻常夫妻,在济州城集市上闲逛。陈展是第一次体验民间生活,觉得什么都新鲜。原来百姓买东西从来不用银子而是用铜板。萧如梅笑他:“你手里的一两银子够普通人生活半年了。”陈展哑然,握着萧如梅的手手道:“以后我的钱都交给你掌管,你说好不好?”萧如梅故意岔开话题,道:“前边好热闹。”   她小跑着过去,他笑着追上去。一个麻袋兜头盖住,萧如梅被黑衣人掳走。陈展面露焦急之色,抬步追上去。   黑衣人轻功卓越,陈展也不差。二人你追我赶,不过盏茶功夫就到了一片树林中。此处无人,黑衣人停住脚步道:“功夫不错。”陈展没有耐心和他废话,问:“你想干什么?”黑衣人道:“当然是要些好处。”陈展道:“想要什么好处?”黑衣人道:“用她换贵国三十万担粮食,陛下觉得划算吗?”陈展道:“她对我来说是无价之宝。”话音落,一脚扫起地上尘土。黑衣人迷了眼睛,辨不清方位。陈展乘机袭击黑衣人后背,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救回萧如梅。黑衣人吃了大亏,依着树站起道:“好功夫,好胆识。”陈展怀抱着花容失色的萧如梅看向黑衣人道:“张口就要三十万担粮食,你当我们南夏的粮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?”黑衣人叹口气道:“是我失算了。”他嘴上这么说,却拼劲最后的内力打出三枚银针。每一根都直指萧如梅要害,陈展抱着她连躲两针,最后一针却是躲不过去了。他肩膀中针,整个手臂瞬间麻痹。他将萧如梅护在身后,警惕着黑衣人的攻势。侧目对萧如梅道:“阿梅快走,去找人来救我。”黑衣人识破他的心思,笑道:“还是个痴情种。知道自己中了我的毒针,不想着要解药,而是叫心爱的女人先跑。”陈展皱眉,催促萧如梅离开,反复表示自己没事。萧如梅却不肯离开他半步。黑衣人道:“那毒叫三步倒,你要是敢走动,可就没命了。”他悠闲的看着这对苦命鸳鸯道:“三十万担粮食一条命,很划算!”陈展道:“莫说是没有,就算是有我也不会给你们。”   黑衣人要求苛刻,陈展又不示弱。两人互不相让。   萧如梅掏处银针,封了陈展几处大穴。她撕破陈展肩膀上的衣服,用嘴吸出毒针,直到血由黑变红。她擦着嘴唇上的黑血,拔下陈展身上的毒针。陈展得了自由,立刻扶住摇摇欲坠的萧如梅朝黑衣人道:“交出解药。”他没有了刚才的镇定自若。萧如梅却阻止他,病对黑衣人道:“我不会叫你们得逞的。”萧如梅满嘴黑血,陈展被她的样子吓到。抱起她往回走!   回到休息的客栈,陈展命梅花暗卫守在门外给他护法。他抱了萧如梅进房间,打算用内力逼出她体内的毒。   两个人面对面盘坐在榻上。陈展内力耗尽,脸色苍白。萧如梅没有任何起色。陈展拼劲最后一股内力,怀抱住萧如梅懊悔不已。萧如梅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,他又惊又喜道:“你没事了?”萧如梅道:“我忘了告诉你了,雪魂珠有解百毒的功效。在毒的药,只要睡一觉就没事了。”陈展喜怒参半,道:“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?”萧如梅道:“你也没问我呀。”还是他的错了。错就错吧!他吻上她的额头,她迅速将他推开。她还无法接受陈琦以外的人接近她。 ☆、都说江南风光好   回到宫里,陈展积极筹办安宁百日宴用来讨好萧如梅。   安宁百日宴,毕竟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件喜事,各地官员纷纷献上贺礼。   一架雕工精致的屏风被抬上殿来,这是江南知府为贺安宁满月的贺礼。只见十二扇屏风,绣着一副《烟雨图》。刺绣精湛,且是双面绣,极为罕见。只是那屏风上的字体,那样的熟悉。   ‘莺飞燕舞春草长,画阁楼台雨潇潇。’那是陈琦的笔迹。对!绝对不会有错。萧如梅站起身子,脸上掩饰不住惊诧之色。陈展默默按下她的身子,踢向她不要失态。萧如梅重新坐回凤榻。   笙歌燕舞还在继续,萧如梅却没了听曲的兴趣,提前离席。   “打听到没有?”萧如梅急切的询问。   “奴婢问了内务府的人。说屏风上的画出自江南名士马公子之手。”萧如梅面色一喜。   “一定是他。”如果之前只是怀疑,如今却是肯定了。陈琦曾和她说过他叫马元宝。   “真的要走?”陈展缓步走进殿内。烛光映照在他俊美的脸上,镀上一层淡淡的肉粉色的光晕。   “我想去江南看看。”萧如梅毫不隐瞒。   “我不同意。悦儿还小,离不开你。”他解释。   “我让秋彤留下照顾他。”萧如梅作了安排。   “你可以走,安宁不能走。”陈展给了她一个无法拒绝的选择。沉默许久,萧如梅点头道:“好,我答应。”萧如梅考虑的是安宁还小,根本经不起来路奔波。陈展想的却是安宁走了,她就不会再回来。安宁在,她走出去再远也会回头的。   “这个令牌你拿着。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中,若遇到难处,可持此令牌去州府衙门求救。必要时可调动州府兵马。”萧如梅没有推辞,接过他手里的玉佩。   当初陈琦的尸体凭空消失,已经引来诸多猜疑。那葬在帝陵之侧的衣冠冢只是留给活人的一点念想罢了。如今又出现他亲笔画的《烟雨图》。萧如梅好奇,陈展也好奇,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谋划着自己的计划。   坐下宝马建踢飞扬,路边的树木急速倒退。眼看有一场雨要来临,萧如梅却舍不得停下奔驰的脚步。马儿长鸣,面前出现许多带着银色面具的剑客。萧如梅不动声色的看着对方,大约十五人多有。每个人马上都驮着一个妙龄少女。那些女子被绑束手脚,毫无生气的倒挂在马背上。什么情况?   一支精致的皮鞭朝她挥洒过来,在空中打个璇儿叫她卷到身前的马上。来不及惊叫,人已经被带着飞奔起来。雨水倾盆而下,身上瞬间被雨淋湿了。头发一缕一缕的黏贴的脸上,灰黑色的泥浆溅的满身都是。   城外的别院,坐落在江边。   一群剑客拖拽着少女们进了院子。   “这是新来的货色,赶紧收拾干净了。”一个银面人吩咐院子里的婆子。   一缕清香扑鼻而来,所有人的身子都软绵绵的,使不上半分力气。婆子将她们的身上的绳子都解开,挨个儿给她们梳洗打扮。清一色的粉色窄腰襦裙,乌黑的头发用一根银色的簪子簪起。   没有人挣扎,没有人惊叫。她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。   一个银须白发的道长走进来,审视着每屋子里的每个人。突然指着萧如梅道:“这个不错,带走。”立刻有两个银面人将萧如梅带到一间昏暗的密室里。   那道长像看货物一样看着她。手在她脸上乱摸,萧如梅愤怒的睁着大大的眼睛。悔不该自己独自上路,致使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。   “这样的美人儿还真舍不得下手?”他有些为难。手里的匕首在眼前晃了一晃,迅速收起。   “快些动手,夫人还等着呢。”给她换衣服的婆子走进来,手里提着一个篮子。   她手一扬,竹篮子到了萧如梅身边。一只只毒蝎子从里面爬出来,萧如梅吓得脸色苍白如纸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,竟然从地上弹跳起来。道长和婆子惊讶的看着她的举动。   “怎么可能有意外?”婆子惊讶。那是她研制的独门秘药,怎么可能失效?   得了自由,萧如梅迅速躲开蝎子的攻击。一种白色的粉磨儿兜头洒在她身上,奇异的芳香。萧如梅以为又是什么□□,忙忙的捂住了鼻子。身上没有任何异样,可那些毒蝎子像是着了魔一样追着她。   “刚才的粉末有问题。”萧如梅大骇。   “赶紧喂饱了这些蝎子,好用来炼药。”婆子吩咐。道长很是惧怕那婆子一样,诺诺称是。   沉重的木门被关上,所需的药材陆续送进来。萧如梅的第一反应是他们要拿她炼药。   现在的境况是避无可避,逃无可逃。可是在萧如梅的心里没有放弃这一说,即使脱力而死也在所不惜。道长很享受的看着她。   “你不是第一个被马婆子整治地人。省省力气吧!我可以让你死的好受一些。”   “我不会屈服的。”说出这句话,才觉得自己的声音是那样的苍白无力。引来道长的一阵哄笑。   木门被重物撞开,一对官兵迅速包围了这里。道长见势不妙,忙忙的向外逃。扬声骂道:“马婆子竟然自己逃命,也不通知我。”他手中浮尘一甩,立刻开处一条血路,逃走了。看样子这个人武艺也非泛泛之辈,只是不想和官兵过多的纠缠罢了。   官兵迅速清理了那些骇人的毒蝎子,丢入火炉焚毁。萧如梅这是才松了口气,软软的跌坐在地上。   “你是哪里人,我送你回家。”一个年轻的捕快问。   “我是京都人士。”那人好奇的打量着她。   “可有路引。”他问。   “丢失了。”能够证明她身份的东西都丢失了   “那你跟我回衙门吧!写信让家里人来接。”他替她做了决定。也是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家,独身赶路不安全。   凤来县衙内,萧如梅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天。写给徐子航的书信应该已经到了。风来县令知道萧如梅是徐子航的远亲,对她格外客气。   “人就在里面”捕快引着徐子航进了院子。   “子航。”萧如梅喜出望外。   “怎么一个人出来?”他轻轻责备。   “想要看看江南的风景可是如诗中所写的那样美。”她找了个轻松一点的理由。   辞别了风来县令,坐上徐府的马车。   行了两日才到青州临淄县。这里是永宁公主的封地。   徐府的院子也是按照江南风格建造的。名花奇树、小巧的亭子,蜿蜒的小径儿,乡野气息浓重。   徐子航安排她住在一座小四合院里。又派了一个丫鬟青儿侍候她。这个青儿是徐府从外面买进府里的丫鬟。性格比较老实,一身的傻力气,一看就知道是从柴房临时调过来的。   厨房的婆子送来了晚饭,几样小菜,一份汤。   “怎么能拿这些东西给夫人吃”青儿责怪道。   “最近府里缺人手你又不是不知道,否则这伺候贵客的差事怎能落到你头上?”婆子耻笑。   青儿被她噎住。   “府里最近缺人手吗?”萧如梅很是惊讶。偌大的驸马府还能缺了伺候的人?   “府里的一些姐妹到了出嫁的年龄,都发放出府了。”青儿说着,心里却高兴不起来。   “她们有机会得到主子的赏识,恩准出府嫁人,脱了奴籍也是好事。为什么青儿话里有着说不出的悲伤呢?   和青儿混熟了,才知道徐谦已经出门远游许久了。府里管事的是徐子航和永宁公主。她来了这麽久了,也没有见到过永宁公主,不知道她的病可有复发。   坐上一条小船,看遍江边繁花,江水滔滔。萧如梅以游历江南美景的名义暗中寻找陈琦下落。玉明轩已经跑了三趟,终于等到了卖画人李公子。是一个白净的书生,陌生普通的脸。萧如梅很是失望。   “这些画是公子所画吗?”萧如梅有些不死心的问他。   “夫人有什么疑问么?”李公子问。   “可否请公子为我写一幅字画。”她提出要求。   “夫人要什么字画,我回去写了给夫人裱起来送到府上去。”李公子欣然答应。   “那倒不必,你现在写来也是一样的。”萧如梅意在试探他的笔迹。   “我从不在外人面前作画。”他拒绝的理由有些牵强。   “是这样啊!那你为我写一幅对子送到徐驸马府上吧!”徐驸马府?李公子感到惊讶。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她。   “怎么,有问题吗?”萧如梅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。   “只要夫人出得起银子,自然没有问题。”   “一言为定。”萧如梅怕她返回。   只过了一日,李公子便派人送了字画过来。   “情到浓时恨日短,别后相思挂心头。”她默默念着,手抚上那些亲切熟悉的字。是陈琦的笔迹没有错,只不过那位李公子和陈琦什么关系,她一无所知。   为了进一步探听陈琦下落,萧如梅请了李公子来徐府做客。   “这些菜李公子可还喜欢。”萧如梅望着一桌子珍馐佳肴问他。   “驸马府的菜哪有不好的?”虽是这样说,却不见他有多么感兴趣。   “我有一副画想请公子鉴别一下是真是假。”萧如梅令青儿打开画像给他看。   茂盛的菩提树下,少女诚心祷告。双目紧闭,脸上是满满的期待。   拿细腻的笔触却是陈琦手臂,李公子不由哑然。   “夫人和作画之人是故交?”已经无需隐瞒。   “正是呢。”萧如梅顺着他的意思回答。   “此时说来话长。在下与马公子相识在一年多以前。当时马公子来江南游历,与在下不期而遇,一番攀谈因为知己。只是在下不喜官场黑暗,没有听从马公子之言参加科举。此后也有来往,马公子还说要带夫人一起来江南小住。还托在下购置了宅子。”   “那马公子现在何处。”萧如梅急切的问。   “马公子和夫人一年前来到江南,便于在下做了邻居。府宅就在驸马府后面的小巷子里。”萧如梅脸露喜色。   “可否请公子带我前去?”萧如梅满含期待的看着他。   “既是马兄故交,自然不敢推辞。”李公子答应的十分爽快。 ☆、誓死与君相随   小巧玲珑的院子,布局精妙。   蔷薇花开,满院飘香。大片的竹子占了半边院子。翠鸟儿在笼子里扑楞着翅膀,似乎在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。   阳光密密麻麻的穿过翠绿的梧桐树叶,树下放着一个竹制摇椅。   他闭目躺在摇椅上,一只不知名的鸟儿落到他的肩膀上。   此时是该叫他陈琦或是殿下?又或者是元宝、夫君呢?到嘴边的话又被她生生咽下去。   “表哥。”干涩的语气,透着浓浓的思念之情。   陈琦缓缓地睁开眼睛,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。他缓缓的站起身来,朝她笑着道:“你来了。进屋坐吧!你嫂子去买菜了,要过会儿才回来。”他说的很自然,似乎她只是他的表妹一般。   “是这样啊!”她半是惊讶,半是伤心的道。   客厅的墙壁上挂着许多风景画,都是江南的山山水水。看来这些日子他没有闲着,而且过得很好。   “有客人在?”潘英莲笑着朝李公子打招呼。带看见萧如梅时,没有半分迟疑。亲热的拉着她道:“表妹来了。”这声表妹让她心里隐隐作痛。   为什么他要期满她,说好了的岁月静好,一世长安哪里去了?   “我去做饭。”潘英莲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娇贵,似乎这才是她应该过的生活。   “无酒不成席,我去买些酒来。”李公子自告奋勇。   陈琦静静地坐着,拿着一本书默默看着,当她不存在一般。   “为什么瞒着我?你说话呀!”长久压抑愤怒和委屈,此刻的迸发才更加汹涌。   “你只是我生命中走过的一道风景。就像墙上的画儿一样,会被我画在纸上挂在墙上,等我闲暇时偶尔拿出来打发打发寂寞的时光。”陈琦笑的自然。   “原来我在你心里这样的微不足道?”萧如梅在问陈琦也是再问她自己。   陈琦没有接她的话,只低这头看书。   “这些年的等待和情爱都是假的吗?”萧如梅声嘶力竭的问他。   “是真的,只是不爱了。”陈琦回答。   “你可以忘记我。可是我们的女儿安宁你还没有见到,你就不想见见她吗?”声音里满是绝望。   “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,安宁如今是公主。皇后娘娘不会连这点儿也忘记了吧。”陈琦提醒她。   “可是我并没有真的和皇上在一起。我想过独自抚养安宁长大,可是我一个深闺妇人生存都是问题,又如何养育安宁呢?”她说出自己的苦衷。   陈琦仍旧低着头道:“这和我有关系吗?”   “有关系吗?连她也糊涂了。”千里追寻,只换来这样的结果。或许来江南是个错误,找到他也是个错误。故事原该在最美好的时候停止,而不是追寻那微不足道的结尾,给自己图添烦恼。   收拾好回程的行囊,准备尽快返回京都。   “夫人,请你带奴婢一块儿走吧!”青儿胆战心惊的祈求她。   “你这是做什么?在驸马府不好吗?”萧如梅问。   “不是,是奴婢仰慕京都繁华,想要去京都看看。”青儿回答。   “是这样啊!你想去了,我随时欢迎你。只是我要尽快赶回京都,不方便带你。”她解释给青儿听。   “求夫人救命。”青儿也顾不得许多了。   “奴婢不想脱籍嫁人。”青儿说出自己的苦衷。   “傻丫头,脱了奴籍,你就是良民了。在找个如意郎君嫁了,难道还委屈了不成?”萧如梅反问。   “夫人有所不知,出府的那些姐妹其实并没有嫁人。而是被带去炼药了。”   “炼药?”萧如梅想起来此地的路上发生的事情。   “谁要炼药?驸马不管么?”   “是潘小姐。”青儿回答。   “那个潘小姐?是为谁炼药?”萧如梅问。   “具体用来做什么奴婢不清楚,只知道是潘小姐请了金道长炼续命丹。”什么样的续命丹要用折磨多活生生的人命?   “你先起来,把驸马叫来。”萧如梅吩咐青儿。   这样大规模的用人,徐子航一定是知道的。他为什么要默许此事的发生呢?   “你找我?”徐子航抬脚进来。   “为什么要采买这样多的奴婢?”知道她起了疑心。   “府里人手不够,公主说要多买些人。”徐子航回答。   “没有别的事情?”徐子航避开这个话题。   “回京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,坐马车回去吧!虽然慢了些,却不至于吃太多苦头。我派人护送你,让青儿跟着伺候,这样更安全。”徐子航替她做了决定。   “是不是那那些人炼药了。”她不想在兜圈子了。   “这事不该你管。”徐子航道。   “怎可如此草菅人命?”萧如梅质问。   “明天我就送你上路。”他丢下这句话,拂袖而去。   回京,你说走就走么?萧如梅不想走又能怎样?徐子航派的人明为保护,实为监视看管。像押解犯人一样。   拿出特制的烟花,这是着急梅花暗卫的信号。潜藏在民间的梅花暗卫看到后都会迅速集结,朝信号方向赶来。   这是一间酒楼,萧如梅静静地坐在酒楼客房里。等待所为的梅花暗卫出现。   梅花形面具在她眼前闪现。   “见过夫人。”   “带我离开这里。”萧如梅道。   披风劈头盖脸落下,下一刻萧如梅已经到了酒楼的屋顶上。他带着她飞檐走壁而过,在一件破旧的庙宇前停下。   “帮我查一下江南少女失踪案,我要尽快知道结果。”萧如梅吩咐。   “好。”他飞身而走。   “明日此地见。”声音在空中回荡。   梅花暗卫带着她进了徐府后面的小巷子。在李公子府上停下,萧如梅略感诧异。还是跟着他走了进去。   “想不到你还会回来。”李公子看着她,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。手中的剑破空而出,迅速摆了个御敌的姿势。   “为什么要用人炼药?”萧如梅问。   “你不需要知道这些。”他率先出手,梅花暗卫拔剑接招。   两个人打的难解难分,萧如梅乘机救出被困的多名少女。   紧闭的院门别打开,一匹带着一色面具的剑客将萧如梅和那些少女围住。   “既然你知道了,就别想活着离开。”潘英莲看着萧如梅,眼里全是怒色。   “原来真的是你。”萧如梅证实了自己心里的猜测,觉得很不可思议。敌众我寡,完全没有胜算的可能。梅花暗卫迅速抱起萧如梅往外逃,人的体力毕竟有限。   “你先走,去报!”萧如梅哪敢耽搁,玩命的往州府衙门跑。   “别想逃!”潘英莲带着人从另一面堵住她的去路。   又被抓回来,回到了李公子的院子。   “今日我就用你炼药。”潘英莲笑看着她,吩咐金道长赶紧动手。   “助手!”在她以为没救的时候,陈琦推门进来。他从未来过这个后院,只知道潘英莲和金道长在给他炼药。为了不影响金道长炼药,潘英莲禁止他来这里。今日的打斗声惊动了他,怕出什么意外,才过来瞧瞧。这一瞧却让他心惊胆战,一群毒蜘蛛在围攻萧如梅。陈琦不顾一切的跑过去,护在萧如梅的身前。   潘英莲洒了一些黄色粉末,毒蝎子被轻松地驱散。   “你在干什么?为什么要用如梅炼药?”陈琦问她。   “你听错了。”潘英莲掩饰道。   “我吃的药都是这样来的吗?”陈琦心思敏捷,一语道破玄机。   “不是的。”潘英莲无力的解释。   “我说怎么那些药有股子血腥味儿,现在终于有了答案。”陈琦平静的话语中看不出喜怒。   “我们走。”陈琦拉着萧如梅往外走。   “你不要忘了,没有那些药,你一天也活不下去。”潘英莲道。陈琦对他的话恍若未闻。   “你们走不了。”潘英莲吼着。   “把他们拦下。”几个未出手的银面剑客拦住陈琦和萧如梅的去路。陈琦迅速拔下银面人腰间的剑,快到他都觉得惊讶。没有想到陈琦的武艺竟到了这样的境界。   一阵剑花,扫落一群试图拦截他们的银面剑客。有了陈琦的加入,梅花暗卫也轻松了许多,两人合作,竟把所有的银面剑客给解决了。如今只剩下李公子在苦苦支撑着。陈琦突然喷出一口鲜血,手里的剑再也拿不稳当,咣当落地。他直直看着萧如梅,身子摇摇晃晃的倒在翠色的草地上。   萧如梅第一个跑过去抱住他:“不要。”   为什么,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,现在就成了这般模样?   “我不该送了那幅屏风给你。可是我听到你为我生了个女儿,太高兴了。高兴地忘了一切顾虑,也没有想到你会凭借一幅画找到这里。是我低估了你对我的爱,也高估了陈展对你的爱。他竟然愿意放你来江南,还一路默默相随。”   “你好自私。喜欢我的时候,甜言蜜语都不腻。不喜欢的时候,说那些伤心的话连眉头都不皱一下。”她声嘶力竭的控诉。   “别哭!”陈琦望着她,早就没有了力气来为她擦眼泪。   梅花形的面具被剑气摧毁,露出陈展俊美的容颜。没有想到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暗卫是陈展。   大批的御林军包围了这个院子,李公子和潘英莲被御林军押走。陈展也受了剑伤,手捂着肩膀上的伤口,缓步走到萧如梅身边。   “他已经死了。”陈展提醒她。   “他没有死。”萧如梅抱着他,否认陈展的说法。   徐子航走到萧如梅身边,望着她道:“当初说了那些狠话,与我决裂我就在想是什么样的人比我优秀?我不相信那个人是邵煜,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。后来知道是太子,我才算心服口服了。可是为什么要帮陈展刺探宫里的消息,破坏了太子的计划。若不是你给,结局不会是这样。”   还成了她的错了,也对。没有她的帮助陈展不可能秘密进宫,也不可能用玉玺召集益州兵马入京。那样杨元戎就不会一进宫就要射杀陈琦。陈展布下了连环计,可她也是这个连环计的一部分。   “陈展,江山美人不可兼得。”徐子航看着他,眼里闪过厉色。   “你话总是情真意切,让我充满期待;却又那么不靠谱,让我一次次的失望。可是这一切都不能影响我对你的爱。”长长的发簪刺入胸膛,刺骨的凉,锥心的痛。可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。我用沾满鲜血的手握住陈琦冰凉的手,这一刻觉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时刻。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,天上地下,我都要和你在一起!   蔷薇花飘落在她的发间,陈展焦急的抱起她。那句:“江山美人我都要”的豪言壮志荡然无存。 ☆、尾声      徐家祖坟,徐谦终于把何妙月的坟墓从潘氏祖坟里迁葬过来。碑上刻文:“爱妻徐门何氏之墓。徐谦泣立。”父子俩儿对视一眼,徐谦道:“这么多年的努力,你的母亲终于可以安葬在徐家祖坟里了。”徐子航也是满心欢喜,却又忍不住好奇道:“母亲的坟怎么会在潘氏祖坟里?”徐谦的脸色露出痛苦的表情,他的目光望向远方道:“此事说来话长。”   徐谦带着徐子航回到城内,来到空无一人的潘府。父子二人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阁楼,徐子航望着布满蜘蛛网的屋子道:“这里不是潘府的禁地吗?爹带我来这里做什么?”徐谦道:“你娘被赶出徐府后,被潘世杰私藏在了府里。”徐子航震惊不已。徐谦道:“年轻的时候,我和潘世杰都喜欢你娘,最后你娘嫁给了我。潘世杰怀恨在心,才有了之后的徐家灭门惨案。”徐子航沉默许久问出了心里的疑惑道:“那邵煜……”   “他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。”徐谦截断他的话。徐子航回想往事,小时候同为皇子伴读。他们隔三差五的打架,惹得父亲和潘世杰翻脸,甚至闹到皇上面前。众人都知道卫国公爱长子,潘相爱幼子。两位公子更是金尊玉贵里长大的,文采同样风流,武艺一样超群。他们有着一样的眼睛,一样的鼻子和下巴。走在外面,别人都以为他们是兄弟。时间久了,两个人倒是真成了推心置腹的兄弟。这还要归功于陈琦的调停。徐子航感伤道:“他死了,我连祭拜他都不知道去哪里?”徐谦道:“我把他的尸体从益州秘密运回来,就葬在徐家祖坟南边的小山坡上。和你娘的坟遥遥相对,你给你娘上坟的路上可以看到。”徐子航面露喜色,朝门外跑去。   徐子航骑马狂奔,一路来到潘邵煜的坟前。石碑上写着:“弄玉公子之墓。”这是潘邵煜的别号。徐子航蹲在坟前道:“我现在才知道你是我弟弟。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哥哥呢?”没有人回答他。   寒冬的风,吹落他眼角的泪水。   益州晋王府,王氏带着儿子杨世玉,李氏带着儿子杨世平。两对母子坐在一起,没有了往日的针锋相对,却过起了安稳的日子。按照族制,王位由长子世玉承袭。皇帝却额外给了世平一个虎威将军的头衔。也是怕王氏和李氏为了王位承袭而争斗吧!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布受天下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